下部•朝堂副本
第99章 陰謀
謝知微在床上躺了足有一天一夜。
重生以來,他先是東躲西藏兼為男主操碎了心,後來又疲於應對男主的糾纏和搭救楚知是,沒有一天是輕鬆的。
這一覺睡得天昏地暗,等他醒來,已經是第三天的早上。他從床上坐起來,嘴裡還有淡淡的藥草香味,多半是穆涸在他睡著時喂的。
謝知微鬼使神差的想,該不會……是嘴對嘴吧?
下一刻,他抬手猛的打了自己一耳刮子,堅壁清野,胡思亂想什麼!還沒怎麼著,倒先被那個逆徒留下的陰影給洗腦了?
說實在的,他這會兒有點後悔。那天晚上聽見男主淒淒慘慘的說上輩子遭遇,當時太睏了,一不留神就心軟,一心軟就不受控制的安慰了兩句——不過,男主也是真的淒慘。
可每一個黑化男主的背後,總要堆砌百十件慘絕人寰的往事。樁樁件件說起來,他心軟得過來麼?
謝知微提了提靈力,發現已經恢復許多。
室內空空如也,這會兒天光大亮,穆涸不在這裡。不過正好,他要是在,今天估計還走不了。
謝知微心道:走之前,總得看看那小子是不是真的沒事,要不然這一趟來的意義何在?
天蠶絲織就的簾帳垂在床頭,他毫不猶豫的扯下一塊蒙在臉上,拿著青萍劍就走。
他一推門,門口的侍衛這回出奇的敏銳,頓時齊刷刷看過來:「誰?」
臥槽?掉以輕心了,可是,之前尹蒼山怎麼就堂而皇之的闖進來了?
敏銳歸敏銳,這幾個守衛的身手終究和謝知微差得十萬八千里,還不待邁出一步,謝知微飛身而起,如一枚疾風中的雁羽,輕而迅速,頃刻撲向園林掩映的山石深處。
待守衛們反應過來,謝知微已經順著那條長長的林帶飛出好幾個院落。但也不用緊張他們會來追,他大咧咧的在那屋裡睡了那麼久,穆涸多半是有所交代。
只是……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謝知微顧不上細想,他的視野裡突然出現兩個人。
這日是個大晴天,被嚴霜打過的楓樹林紅得格外乾淨。亭子裡,尹蒼山帶著他閨女正在假山上放風箏,老遠就能聽見尹無雙大呼小叫「高點、再高點」之類。
兩個是王府的貴客,穆涸和九州王竟然沒有一個作陪的,山石下邊只有一圈守衛圍著。
謝知微剛準備繞開,站在山石邊緣蹦蹦跳跳的尹無雙,忽的腳底一踩空,猛地一個趔趄跌了下去。
而她跌的方向,不偏不倚,恰恰距離謝知微所在的這片密林三丈開外。謝知微成了此時此刻最方便施以援手的人。
不過,變故發生的突然,謝知微根本來不及思考這些有的沒的。
尹無雙胡亂叫喊:「爹爹救我!」
她絕望極了,可是尹蒼山修為畢竟有限,他三兩步跑過去,也跟著往下跳,明顯已經來不及了。
身體急速往下墜落,尹無雙絕望的閉上了眼,這摔在地上,肯定很疼。
然而她卻沒有等來預期中的劇痛,她驚愕的睜開眼,發現她爹站在一旁看著她,那表情比她還要驚愕。她茫然的抬起頭,眼前赫然是一個被遮了半張的臉。
「啊——」
尹無雙嚇得陡然尖叫起來,謝知微被她也嚇了一跳,手一抖將她整個扔了出去。
尹蒼山見狀趕緊去接——依然晚了一步,尹無雙實打實的擁抱了石子路。謝知微在心裡默默的道:退群吧大兄弟。
尹無雙腰背跌得生疼,一張小臉皺成一團,尹蒼山忙不迭的上來扶。她噘著嘴一把推開,抬起頭剛要發飆,卻忽的倒抽一口氣:「是你!」
謝知微在金光禪宗滯留的時候,也正是蒙面示人,這一來和尹無雙也算是冤家路窄了。
尹蒼山戒備的看了一眼謝知微,將尹無雙往自己身後扯:「女兒,你和此人認識?」
「不錯。」尹無雙語氣不善的道,「爹爹,他就是我和你說過的,在金光禪宗和我搶龍蝦糖人的醜八怪!」
「原來是他?」尹蒼山臉色變了,看向謝知微:「你跑到九州王府幹什麼?是不是又來欺負我女兒?」
臥槽有沒有搞錯,你閨女不欺負別人就不錯了。
謝知微滿頭黑線:這貨和九州王真是道友。一個寵兒子不像話,一個寵女兒不講理。
但謝知微表示無所畏懼,除了男主,還沒人能擋得了他碧虛真人!
謝知微酷酷的轉過身,只給了他們一個仙風道骨的背影,青萍劍在手裡光華閃爍。他打算禦劍,等飛高一點拿神識掃一下試試,就算被發現,也容易脫身。
這時尹無雙的一句話傳到他耳朵裡:「爹爹,快叫人把他抓起來。這個醜八怪一定是要來救那個老道士和白衣女人的。」
老道士?白衣女人?
謝知微身形一晃,手裡的劍險些掉了。
尹蒼山疑惑不已:「楚城主麼?女兒,你怎麼知道他們認識?」
「我當然知道。」尹無雙信誓旦旦,「在禪宗的時候,是那個白衣女人和他一起……」
一個沉沉的聲音打斷了她:「你方才說的……屬實麼?」
謝知微轉過身,露在外面的一雙眼睛裡光芒凜然。
楚知是被玄鐵鎖鏈五花大綁,整個人直挺挺的靠在石壁上。他周身彌漫著黑氣,半邊身子已經沒了知覺。就連斷得粉碎的那條手臂,也麻木到不似他身體的一部分。
他已經氣息奄奄,卻猶自道:「這算什麼本事?你這廝扮成……二師兄的模樣把我二人誆來,九州王府的人……果然只會這種見……不得光的伎倆……呃——」
驀然一道鞭影甩過來,黑氣浮動,盡數撲在他身上。
楚知是的頭微微向一旁傾斜過去,眼睛閉起來,顯然是失去了意識。
這慘狀澹台夢不忍心看,不禁抬頭質問:「楚前輩究竟做了什麼,竟讓你們如此對待?」
「斷了世子手臂在先,折損王爺威嚴在後,這難道不算是殺他的理由?」無顏語氣坦然,說得理所應當。
「那我呢?」澹台夢奇怪極了,「我是闖過一次王府,落在你們這裡要罰也好要殺也罷,怎麼不動手?」
其實這一點,無顏也不太明白,他剛想隨便找個理由搪塞。卻聽見身後傳來一個聲音:「留著你,自然是還有別的用處。」
無顏頓時對著來人躬身施禮:「參見世子。」
「嗯。」
穆涸緩緩走下臺階,白衣拂過欄杆上的青苔,他看著囚牢裡關著的兩個人,臉上毫無表情。
澹台夢見著他,一疊聲的疑惑立刻脫口而出:「穆涸世子,你讓那個人易容成恩公……那我們的行蹤,也是你透露給他的?先前你出手相助,都是有意做出的假像?」
穆涸淡淡道:「不錯。」
無顏退在一旁:「世子高明。」
澹台夢久久說不出話,半晌才終於鼓起勇氣問:「那恩公呢?你把他怎麼樣了?」
穆涸忽然道:「無顏,你下去。」
「是,世子。」無顏從袖中取出一樣東西,呈到穆涸面前,「先前世子曾說,若見著身穿鴉青色道袍的人,就用此物將其制服一併帶回來,屬下沒有見到,將此物交還世子。」
「你且留著,興許日後用得上。」
無顏自覺說的話沒什麼特別之處,可自家世子的嘴角似乎向上挑了一下,好像還……挺溫柔的?
無顏壓下心頭的疑惑,快步走了出去。
——幫世子出力是一碼事,為王爺打探世子的種種才是首要,他要將這幾日的所見所聞速速報給王爺。
穆涸猶自面對囚牢,負手道:「師尊,他當然很好。」
澹台夢斷然道:「我不相信你。不過……」
「什麼?」
「恩公定然沒有被你抓到,否則,你手上的白色光華纏繞的玄鐵鎖,早就已經派上用場了。對麼?」
澹台夢這話明顯是在挑釁,穆涸臉上的笑意卻逐漸明朗,但他很快收起表情,轉身就走。
澹台夢感到莫名其妙,但還是歎了口氣,耿直的道:「世子,你在逃避麼?你如此狠毒,有仇必報,就算表面做足了模樣,內裡也依然和恩公相去千里。眼下恩公暫時被你蒙蔽,可若他知道你的所作所為,他……一定會對你失望透頂。」
「是麼?」穆涸腳步一頓,似是自言自語:「本世子也是難辦得很。」
「世子這話就怪了。」澹台夢搖頭道,「是有人逼著你為非作歹?還是有人逼著不讓你一心向善?」
穆涸如歎息般的道:「的確……」
「啊?」
穆涸眸中隱約有陰狠透出來,語氣依舊雲淡風輕:「本世子曾立誓,欺淩我的人不得好死。否則,我便不得好死。」
澹台夢被這句話震得一愣:「你……」
穆涸頭也不回繼續往前,一揮手,密不透風的結界將這囚牢層層圍起來,黑氣跟著裹在外面,嚴絲合縫。
很快囚牢裡空無一人,但過了許久,燈火照不到死角處,有一個影子緩緩走了出來。
謝知微緊緊捂著口鼻,壓制靈力幾乎到虛脫。他慢慢看向被結界圍得結實的囚牢,半晌,攥緊了手裡的青萍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