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風月
謝知微和毛子不自覺被這點動靜吸引了目光。
巷子口,一個穿著華貴的少女正騎著一匹小白馬招搖過市。人群擁擠,一時走不動,她便有些性急,揮起鞭子沖隨從大吵大鬧。
雖然那鞭子只是虛晃,並沒有什麼殺傷力,可周圍的人群還是戰戰兢兢往後退。很快就有一個中年男子匆匆趕來,隨從沖他施禮之後退下。少女一看見他,就賭氣將頭扭到一旁。他好聲哄了半天,少女才嘟著嘴將鞭子丟給他:「沒意思,一回來就煩。」
謝知微看見這父女倆就有些頭疼,簡直陰魂不散!
毛子看了尹無雙一會兒,恍然大悟道:「這是……尹郡主啊。」
謝知微側目:「你認識她?」
「當然。」毛子托著下巴,目不轉睛,「滿京城哪個不知道尹郡主的大名,她可是出了名的刁蠻……咳咳,其實我覺得沒什麼啊,她這麼周正,揮馬鞭也好看。」
謝知微頓時在心裡給他豎起大拇指。
少年有前途!這種蠻橫無理,任性幼稚的女人,要是能把她給收服,你就是未來的種馬文男主!
不行,這種幫著別人NTR男主後宮的想法很危險!就算男主彎了,他的女人們也不該別人來擅自分配!
巷外尹無雙好容易被尹蒼山勸下了馬,她神色鬱鬱,瞥見巷子裡張燈結綵的豔香樓,頓時眼睛亮了些許,指著樓上的絹花給尹蒼山不知道說了些什麼。
尹蒼山看了那絹花,再看看豔香樓三個字,皺著眉心直搖頭。可尹無雙臉一變,就去搶他手裡的馬鞭。
尹蒼山面露無奈之色,只好對侍從們吩咐幾句,隨後,一行人竟浩浩蕩蕩朝著巷子裡來了。
謝知微和毛子面面相覷,後者撓著頭道:「謝真人,這怎麼回事?」
謝知微也是一頭霧水,難不成尹無雙要來豔香樓觀光學習?呵呵,要真這樣她爹尹蒼山絕對不會這麼淡定陪同。
緊跟著就聽見一個侍從高聲道:「我家郡主看上這樓頂的絹花了,你等速速摘下來,王爺賞銀百兩。」
人們一聽最後兩個字頓時驚歎連連,尹王爺家底兒厚實,出手就是闊綽。一時間,在場每個人恨不得自己是豔香樓的老闆。
毛子在一旁搓著手道:「要那花是我的就好了。」
謝知微淡淡的搖頭。心裡卻在滴血,男主要是不彎,別說這百兩了,整個尹蒼山的家底兒都是他的!果然一彎毀所有……
「且慢。」尹蒼山喚住屁顛屁顛往樓上跑的豔香樓老闆,沉吟道,「這一百兩賞錢我分作兩份,一份給你,另一份,大家都有機會得到。」
聽見這個,圍觀群眾來了勁兒,一個個摩拳擦掌。還有人忍不住道:「尹王爺真是大好人哪,快說,是什麼機會?」
尹無雙也覺得新鮮:「爹爹,我也想知道。」
尹蒼山輕拍她的頭頂,對眾人道:「在場諸位,誰能將這絹花取下來送給郡主,誰就可以得到剩下的五十兩。」
毛子跟著眾人一起發出驚歎,兩眼放光,尹蒼山在他們眼裡儼然變成了那五十兩白生生的銀子。
謝知微嗤之以鼻。
套路!就連哄閨女開心都要作秀!好在這種老狐狸是被男主所用,肥水不流外人田。
尹無雙拍手道:「爹爹這個好玩,我要一邊看一邊吃東西,我餓。」
「好。」尹蒼山略一環視,就看見了謝知微棲身的客棧,笑道,「就坐在隔壁看吧,不過,可不能吃他們的東西,萬一不乾淨……」
「知道啦!」尹無雙不耐煩的應和一聲,抬腳就往客棧進。
尹蒼山吩咐幾個屬下:「你們上樓好好盤查,千萬別混入什麼歹人,郡主安危重於一切。」
謝知微心裡一緊。
尹蒼山見過他,尹無雙也見過他,蒙不蒙面都行不通。萬一牽扯不清,又要惹一堆麻煩出來。
毛子湊過來道:「謝真人,我也想去搶那個絹花,你是仙人,能不能讓我贏啊。」
謝知微道:「伸手。」
毛子茫然伸出手,謝知微將一點靈力注入他的手心,「去吧,一炷香的時間,搶下絹花不成問題。」
「謝真人你真神了!我覺得渾身特別有勁兒!」毛子驚喜的攥了攥手,「謝真人,你不來看熱鬧麼?」
搜捕聲越發近了,謝知微咳一聲:「我去找老杜。」說罷一陣風過,窗戶大開,原地空無一人。
「找老杜?」毛子懵了,「可是老杜在豔香樓啊謝真人……」
這日傍晚豔香樓人聲鼎沸,平素見不得光的地方恍若在此時突然擺上了臺面。姑娘們也不招徠客人了,跟著看人搶絹花,卻被鴇母拿手指頭一個個戳著頭訓斥:「忘了根本的小蹄子,還不趕緊趁這機會朵拉幾個進來!」
有幾個姑娘撇著嘴退回去補妝,誰料後廳也有新鮮事。樓下小廂房裡,圍了一圈鶯鶯燕燕扒門縫往裡看,嘴裡還嘰嘰咕咕說個沒完。
「不得了,你看他穿的,是個道士吧?」
「還挺俊,跟神仙似的,嘖。」
「讓我看看,哎呀果真好皮相,都讓開,今晚上他是我的!」
「什麼就是你的了!你不要去茅房麼,順便照照自己能不能配上人家。」
「小浪貨你說誰呢?」
「就說你,怎的!」
幾個姑娘越說越不堪,眼看著就要撕逼了,謝知微端坐屋內,依然保持著仙風道骨的形象,不和姑娘們說一句話,甚至避免產生眼神接觸。
但他的內心卻是崩潰的。
從他踏入豔香樓的大門,久違的刺耳報警音就把他驚得虎軀一震:「警告!警告!警告!逛妓院嚴重不符合謝知微的行為,很遺憾,扣除您存在感指數半顆星。」
辣雞系統!
眼看著都快滿了五星了,這最後的半顆星蓄起來有多難你知道麼?說扣就扣!這要搶多少戲才能攢回來啊!
再說,滿城都在戒嚴,無顏親自出來抓人,敢亂跑麼?妓院是絕佳的避難場所,你懂不懂!
謝知微覺得,有必要找草蟒英雄協商,把扣掉的存在感指數給加回來。
但在這之前,還是先辦正事。
外面正在吵吵嚷嚷,忽然一聲爆喝:「吵什麼,人呢?」
還不待姑娘們答話,門就被推開了,老杜頂著一臉沒擦乾淨的胭脂印子出現在門前,懷裡還掛著個衣衫不整的妹子。
他揉了揉被酒氣熏紅的眼:「真的是你啊謝真人,你來找我幹什麼……哦,我懂了哈哈哈。」
懂個毛。
謝知微目不斜視的看著面前桌案:「等你酒醒了再說……」我怕多看兩眼,辣雞系統又要提醒ooc了……
「等……」老杜打了個嗝,帶起半間屋子的酒氣,「就這麼乾坐著等也不合適啊,來人……」
鴇母聞聲而至,擺著手帕道:「爺,您吩咐。」
「該怎麼伺候我就怎麼伺候他,嗝,記得給這位仙人找個高雅的,要特別特別高雅,庸脂俗粉的不要……嗝……」
一炷香之後,謝知微坐在二樓雅間,偌大的包房裡,燭火拉出孤零零的一個影子。
樓下傳來帶著混話的調笑聲,一側窗戶外又是搶絹花的喝彩助威聲。謝知微一點也沒心思看,對著屏風道:「姑娘,我等人而已,真不用伺候。」
屏風後面那姑娘嬌滴滴的道:「道長莫不是嫌棄我姿色不夠?」
「……不是。」
妹子你行不行,一開始遮著臉抱著琴進來還有點意思,可躲在屏風後面不出來是什麼鬼?想嫌棄你,也得給我這個機會對吧,我就不知道你長什麼樣!
「既然如此,我就在屏風後面為道長撫琴可好?」
謝知微忍不住問:「可以,但為何要在屏風後?」
那姑娘似是深吸一口氣:「因為……這樣比較高雅。」
不露臉就是高雅?這是什麼歪理?
謝知微對之前扣除的存在感指數耿耿於懷,戲癮又上來了,不由起身道:「我不懂高雅,但這種風月之地一旦沾上,便與高雅二字無關。姑娘既不肯露面,想必是清高之人,卻為何淪落至此?」
屏風後靜了一下,然後姑娘的話傳出來:「我本是官家之女,父親因罪抄家,我受了牽連才……呃……」
她似是發出一聲痛呼,謝知微驚疑不定道:「怎麼了?」
「沒什麼!」姑娘極快的回答一聲,「這些多說無益,道長還是聽我撫琴吧。」
謝知微覺得這姑娘言行怪怪的,卻又不好直說,於是淡淡道:「你請便。」
語落,琴聲叮咚三兩下,曲調如流水一般的出來了。周遭雜亂的聲音,仿佛因了這把琴奏響而翩然遠去。恰好外面暮色四合,窗縫裡透著黯淡的微光,和這恬淡的琴聲呼應。
縱然謝知微是個音癡,也不由聽出了幾分意思。
這琴聲有點像一個人。
不管琴的音色和品相如何,但聽起來,卻有種與世隔絕的孤獨和憂鬱。方才夢裡,那身白衣也是和周圍一切毫不相容,就好像隨時都能拋棄世間萬物似的。
謝知微覺得不對味,怎麼聽個琴都能想跑偏了?
這彈琴的是個妹子,跟穆涸有什麼關係?這都能牽扯到一塊簡直魔性!
謝知微長出一口氣,端起桌案上的酒悶頭一飲而盡,然後他差點沒噴出來——太特麼難喝了。
這酸不酸甜不甜,還帶著一股腥臭味,老杜那貨還說是什麼上等的好酒,唬人的吧!
可是來不及,已經咽下去了。謝知微皺起眉,整個喉嚨裡都是辛辣和腥甜摻在一起的怪味。
琴音流瀉中,謝知微一語不發的起身,將另一面牆的窗戶打開,涼風撲面,那股嗆人的酒氣頓時消散許多。
豔香樓這一側的地面偏僻些,不挨官道。遠處天橋上有人經過,手裡提著燈,好似天上浮動的星辰。
謝知微感到這個場景有點熟悉。
此時風吹過,天橋一頭的垂柳零星飄下最後幾點枯葉。
謝知微瞳孔一縮。
不對,方才做夢的時候,夢裡的不正是這個天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