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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馬山莊殺人事件》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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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點過,兩人各自爬上了自己的那張床。關燈之後沒多久,真琴的床上就傳出了熟睡的均勻呼吸聲,而菜穗子卻在毛毯中輾轉難眠。身體早已感覺疲累不堪。自從今早由東京出發之後,她們就這樣那樣地忙活了不少的事。便不知為何,菜穗子總覺得自己就像是嚼了薄荷一樣,腦袋裡無比清醒。無數的念頭浮現在腦海之中,然後又消逝不見。雞蛋矮人、兩年前的事故、石橋、倫敦橋……

 ——石橋?倫敦橋?

 菜穗子的心被這份聯想徹底佔據了數秒的時間。大夫太太當時曾經說過些什麼。因為倫敦橋曾經幾次在建成後遭到沖毀,所以最後選擇了用石頭來建造……對,就是這事。是巧合嗎?或許吧。就算情況的確如此,那又能說明什麼呢?

 菜穗子想起了《瑪麗的小羊羔》那首歌。

 這裡的客人全都是群奇怪的人。上條、大木、江波、大夫……高瀨……對了,他可不是客人。還有撲克、國際象棋……

 薄荷的功效似乎終於變弱了……

 醒來之後,清晨依舊未曾到來。就像睡著之前一樣,黑暗之中傳來真琴均勻的呼吸聲。菜穗子吐了口熱氣。她只覺得一陣口乾,舌頭感覺就像是海綿一樣乾燥。或許她醒來的原因也正在於此。這樣的夜裡,躺在一年前哥哥死去的床上的頭一天夜裡,是否原本就會讓人感覺到口乾舌燥?

 菜穗子輕輕地下了床。赤著腳穿上便鞋,幾經周折才摸到了門邊。周圍一片漆黑。走進起居室,菜穗子打開燈,看了一眼座鐘。那只樣子就像是老式擴音器的鐘面上,時針指著兩點整的位置。

 菜穗子在睡衣外邊披上滑雪服,靜靜地走出了房間。儘管四處都開著長明燈,但走廊上卻依舊有些昏暗。彷彿隨時都可能會有隻手突然搭到自己肩上的恐怖感,驅使著她快步走到了大廳裡。

 大廳裡空氣凝滯。那邊是象棋,這邊是撲克,眼前是十五子棋,這些東西各自散發著它們的氣息,沉積在空中。菜穗子從十五子棋的桌旁走過,來到了櫃檯前。用水杯打好水,重新擰緊水龍頭後,就聽不知何處傳來了開門的聲音。仔細一聽,聲音似乎是從廚房裡傳出的。菜穗子知道那裡有扇後門。都這麼晚了,到底是誰?心中如此一想,菜穗子便藏身到了櫃檯後。甚至就連她自己也無法解釋,她為何要這麼做。

 廚房的出口有兩個,一處在櫃檯的旁邊,另一處則在走廊一側。廚房裡斷斷續續地傳出有人小心翼翼、無聲無息地走動的感覺。菜穗子擔心不已,不停地思考著如果廚房裡的人從櫃檯旁現身的話,自己該怎麼辦。要是讓對方發現了的話,自己又該怎樣搪塞過去。但事情卻並未像她所擔心的那樣,從後門走進廚房的人最後從走廊一側走了出去。菜穗子感覺到對方從走廊上漸漸走遠。並非腳步聲,純粹就只是一種感覺。那人的氣息漸漸遠去,過了一陣,菜穗子才站起了身來。

 周圍的感覺和剛才她過來的時候沒有半點的差別。只有那種氛圍變得有些紛亂。國際象棋、撲克和十五子棋的氣息全都混到了一塊兒。一口氣喝乾了杯中的水,菜穗子腳步匆匆地回到了房間裡。杯裡的水被她的掌心捂得溫熱。

 回到房裡,菜穗子立刻便鑽回了床上。一種莫名的不祥預感向她襲來。雖然這種不祥預感的由來不明,卻讓她感到越來越不安。

 就在這時,隔壁傳來了一陣響動。

 聲音就來自隔壁的房間。關門的聲音,有人在屋裡走動的聲音。菜穗子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是『聖·保羅』那間吧。」

 黑暗中突然聽到真琴的說話聲,菜穗子被嚇得輕輕尖叫了一聲。

 「左邊隔壁那間不是『聖·保羅』嗎?」

 腦海中回想起旅館的俯瞰圖來,菜穗子不禁點了點頭。但黑暗之中,真琴是不可能看得到她剛才的動作的。

 「那間房裡住的是誰?」

 這些事菜穗子早就已經調查得清清楚楚。她大大地打了個呵欠。

 「是大木。三更半夜的,也不知是和誰約會去了。」

 翌日清晨,菜穗子被噩夢給嚇醒了。那噩夢雖然嚇得她冷汗直流,但醒來之後,她卻完全忘記了自己夢到了些什麼。菜穗子覺得有些不甘心,坐在床邊拚命回憶,可腦海裡就像是大霧被風刮過一樣,什麼也沒有留下。

 真琴的床上已經空無人影。她的包大開著,裡邊露出了個藍色的塑料小包。菜穗子之前也曾看到過。那是真琴用來裝洗漱用具的。大學的勤工儉學商店裡就有售,三百五十日元一個。看到那東西,菜穗子也連忙從床上跳了起來。

 剛走兩步,正巧碰到真琴洗漱完歸來。雖然當時她正在用白毛巾擦拭著臉,但看到菜穗子後,她還是輕輕抬了下右手,沾在額發上的水珠,在清晨的陽光下散發著光芒。

 「早上好。」

 見菜穗子衝自己打了個招呼,真琴輕輕點了點頭,沖裡邊努努嘴。裡邊站著的人是大木。

 大木擰開水龍頭,一邊往盆裡放熱水,一邊怔怔地望著窗外。也不知他在沉思什麼,甚至就連水從盆裡溢了出來,他都沒有覺察到。

 菜穗子緩緩走到他的身旁,衝他說了句「早上好」。他就像是如夢初醒一樣,全身打嗝似的抽動了一下,連忙關上了水龍頭。

 「啊……早上好。」

 「你這是怎麼了啊?」

 見菜穗子把臉湊了過來,大木連忙笑著搖了搖頭。

 「沒什麼,就只是發了下呆罷了。」

 「是因為昨晚睡得太晚嗎?」

 「也許吧。」

 「你昨晚好像出去過?」

 菜穗子輕描淡寫地問了一句,而大木卻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他的黑眼珠不住地晃動,狼狽的神色在他臉上顯露無遺。

 「你都看到了?」

 「也不是,那個……」

 這一次輪到菜穗子感到手足無措了。儘管她知道該感到狼狽的人不是自己,但面對著大木那副嚴肅的表情,昨晚那種不明就裡的不祥預感又再次在心中復甦了。

 「我聽到你昨晚從外邊回來。」

 菜穗子好不容易才擠出了這麼句話來。大木回答了句「是嗎……」,但臉上那種倒吸一口涼氣的表情依舊沒有絲毫的改變。菜穗子就像是被對方的氣勢給壓倒了一樣,低下了頭。

 「昨晚我有點失眠,」過了一陣,大木用生硬的語調說,「所以就出去散了會兒步。」

 「是嗎?」菜穗子說。兩人間的氣氛感覺有些凝重。

 大木拿起自己的洗面奶,沖菜穗子說了句「過會兒見」,之後便逃也似的走過了走廊。

 等到大木的身影消失不見之後,真琴湊到菜穗子身旁說:「有點蹊蹺啊。」

 「是啊。」

 「他大概有什麼事瞞著我們吧?」

 「嗯……」

 菜穗子點了點頭,兩眼怔怔地望著大木留下的那只裝滿了熱水的臉盆。

 牛奶黃油炒雞蛋、熏豬肉、蔬菜色拉、南瓜湯、羊角麵包、橙汁、咖啡——這些就是這天早上的菜單。與菜穗子她們倆一起用餐的是大夫夫婦和上條。江波和大木早已用過早餐,出門去了。高瀨不時現身,為眾人補充羊角麵包和咖啡。

 「昨晚睡得還好嗎?」

 鄰桌的大夫太太向兩人問道。她那張未經化妝的臉,看起來感覺就像是鎮上居委會的大媽似的。

 「睡得很好。」

 真琴回答。而菜穗子卻默不作聲。

 「真厲害,居然能在那間房裡睡著。年輕就是好啊。」

 一邊把撕開的羊角麵包塞向嘴邊,大夫一邊羨慕地說道。

 菜穗子心想,這是個與他們兩口子聊聊的絕好機會。自己雖然很想找他們這些常客聊聊哥哥的那件案子,但若是貿然發問的話,反而會讓對方覺得有些奇怪。

 「去年鬧出自殺案件的時候,大夫您都在幹什麼呢?」

 雖然菜穗子盡可能地想以拉家常的語調和夫婦倆聊聊,但聲音聽起來卻還是有些興奮。然而對方卻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自然的地方。大夫一邊嚼著嘴裡的食物一邊點頭,之後他的喉頭微微一動,嚥下了嘴裡的食物。

 「還能幹什麼?當然是幫忙做屍檢囉。這地方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聽說住客中恰巧有位醫生,那些刑警們全都一臉如釋重負的表情。」

 「大夫當時可真是帥呆了。」上條在一旁揶揄道,「感覺就像是刑警連續劇似的。」

 「就是,還對那些刑警們指手畫腳地。」太太說。

 「我可沒對他們指手畫腳,不過只是把檢察結果告訴了他們罷了。」

 「那,最後得出的自殺的結論,是大夫您做出的判斷嗎?」

 聽到如此一針見血的問題,菜穗子不禁扭頭看了看真琴的側臉。大夫一臉有苦難言的表情,連連搖頭。

 「客觀來說,我就只能說是不清楚。屍體的身旁放有毒藥,很明顯,死者就是喝下了那毒藥而死的。但能做出清楚判斷的情況也就僅止於此。死者究竟是自己喝下的毒藥,還是被人給強行灌下的。再或是誤服了毒藥,這一切全都無從考證。當時我的面前,就只有一具一動不動、默無聲息的屍體。」

 「聽起來就像首詩似的。」

 上條端起咖啡杯來說道。菜穗子瞅了他一眼,之後便不再理會他,扭頭望著大夫。

 「那就是說,自殺這結論是警方做出的判斷?」

 「那是當然。只不過我也曾經向他們表達過自己的意見,認為他殺和事故死的可能性不大。把毒藥誤當成藥服下的可能性很小,而且我們這些人中,似乎也沒有哪個瘋狂到會對剛認識的人痛下殺手的地步。」

 「與其說是意見,倒不如說是一廂情願。」

 或許是早就對上條的這種冷嘲熱諷習以為常的緣故,大夫不動聲色地衝著他說道。

 「是一廂情願。也可以說我相信是這樣的。當然了,正如你所說的,警方還沒有天真到會把我們的一廂情願記錄到搜查筆記中去。當時起到關鍵作用的,還是現場的狀況和一些與死者相關的情報。所謂狀況,指的就是房間的門鎖……」

 「當時房門是從屋裡上的鎖。」

 或許是不想讓丈夫獨佔風頭的緣故,大夫太太也搶著說道。

 「而且備用鑰匙保管得很嚴密,並非輕易就能弄到的。如果人是被殺的話,那麼這案子就是一場密室殺人了。」

 太太兩眼放光,洋洋自得地說。

 太太剛閉上嘴,大夫便立刻開口說道。

 「警方當時也曾找相關人員詢問過各種情況,但最後他們還是只能認定,將門上鎖的就是死者本人。而且死者當時正處在精神崩潰的狀況下,完全具有自殺的動機,因而警方也就順便以此結案了。」

 「那大夫您自己是怎樣認為的呢?」

 菜穗子也在不經意間提高了嗓門。當她發現自己的情緒有些激動之後,她又壓低嗓門繼續說道:「也就是說,死者當時已經開始有些精神崩潰了嗎?」

 或許是她的說法太過有趣的緣故,大夫的臉上終於露出了往常那種平靜的表情。

 「就我這個醫生來看,當時他的精神狀況應該沒什麼問題。警方告訴我這事的時候,我甚至還大吃一驚。至少在我的面前,他從沒有表現出精神崩潰的樣子來過。」

 「我也這麼覺得。」

 太太說,「那小伙子感覺挺不錯的。當時他還和我們一起打過牌,只不過牌技倒是很一般。」

 「這裡的人就只有大木君贊同精神崩潰的說法,我也同意太太的意見,覺得他是個不錯的小伙。」

 上條的話聽起來似乎並沒有什麼太深的含義,但是卻在菜穗子的心裡留下了影子。

 「大木先生覺得死者當時的確有些精神崩潰嗎?」

 「倒也還沒到那地步。他那人頭腦靈活,曾經在眾人面前展現過他的博學多才,讓大夥兒都對他感到欽佩,所以靠身體吃飯的大木君或許會看不慣他。大木君那人挺喜歡標榜自己的,所以他才會贊成精神崩潰的說法,借此來詆毀死者在眾人心目中的形象。」

 「……」

 當真如此嗎?菜穗子心中暗想。大木那樣說,會不會其實另有目的?

 見菜穗子默不作聲,真琴趕忙圓場道:「嗯,人在旅途,自然少不了會發生些事情的啦。如果發生的都是好事那就好了。」

 「的確如此。」

 夫人啜著剩下的湯汁說道。菜穗子還在替她擔心那湯是不是涼了,卻見太太美美地喝乾了湯,開口問道:「對了,今天你們打算上哪兒去溜躂呢?稍微走遠一些的話,還可以去溜冰的哦。」

 聽真琴說還沒決定,之前一直在默默地喝著咖啡的上條突然露出一臉猛然想起些什麼似的表情。

 「說起來,大木君昨天還躊躇滿志地說,今天要帶你倆四處走走呢。他那人向來是個積極分子。」

 真琴在菜穗子的身旁縮了縮脖子:「的確是個積極分子。」

 「那大夥兒今天都打算幹嘛呢?」

 菜穗子衝著大夫兩口子問道,可回答她的人卻是上條。

 「還得先把昨晚那盤棋分出個勝負來。」

 「棋?」

 「就是和大夫之間的那盤棋啦。還勝負未分呢。」

 菜穗子一臉吃驚地望著大夫。

 「昨晚最後誰贏了?」

 丈夫閉起一隻他那對眼角下垂的眼睛,說:「不過就只是一盤棋而已。」

 「只贏他一回他是不會死心的。」

 上條不耐煩地說:「還得再贏他十九盤才行啊。」

 吃過早飯,兩人在旅館周圍散了會兒步。一條小路從旅館的門前向著樹林蜿蜒延伸。估計是昨晚又下了場雪的緣故,路上積起了十公分左右的新雪。

 穿著防雪靴的腳踩在路上,積雪沙沙作響。眼見前方並無腳印,估計她們是不會與江波和大木相遇了。

 「你是怎麼想的?」

 真琴一邊用腳尖踢著積雪,一邊問道。

 「什麼怎麼想的?」

 聽菜穗子如此反問,真琴滿臉難以啟齒的表情,把手放到了頭上。

 「就是有關你哥哥的那件事嘛。據大夫兩口子的說法,當時他看起來似乎並沒有什麼精神崩潰的症狀。」

 「是啊。」

 菜穗子把兩手插進夾克的衣兜裡,默不作聲地向前走著。踩到雪堆時,腳底的那種感覺讓她的思維中斷了下來。

 「我也希望事實就是這樣的。如此一來,我覺得哥哥他並非自殺而死的想法也就能夠得到驗證了。而且如果他直到臨死時都處在精神崩潰的狀態中的話,感覺似乎也怪可憐的。」

 真琴什麼也沒說。過了好一陣,她才自言自語似的喃喃說了句「的確」。

 「不過最讓人覺得不對勁的人還是大木啊。只有他一個人說當時你哥哥有點精神崩潰,這一點實在是讓人感覺有些蹊蹺啊。他這樣做的目的,會不會是為了讓自殺的論斷更為可信?」

 「你的意思是說,是他殺了公一?」

 「我也不大肯定……但他給人的感覺的確有些奇怪。昨晚不也一樣的嗎?三更半夜的,怎麼可能會跑出去散步嘛。還有,剛才我還在想,大木不是在我上床之後回房的嗎?如此一來的話,我藏在櫃檯後邊時,從後門進來的人就不應該是他。這樣一來……」

 「那就是說,大木並非獨自一人了啊。」

 「你怎麼一點兒反應都沒有啊?」

 菜穗子不滿地嘟起了嘴。

 小路與通往旅館門前的車道並排延伸著。只要沿著它向前走兩百米,就能走上主幹道。說是主幹道,實際上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沿著主幹道而上,最終通往的也不過是條越走越窄的登山道;往下走的話,也只能到達那處就跟馬廄似的車站。

 來到與主幹道交匯的地方,兩人轉身返回。不管走到哪裡,眼前都是同樣的景色。積雪,白樺,還有穿過樹林的縫隙間灑下的陽光,和耳畔那若即若離的小鳥叫聲。

 往回走到一半,兩人便遇上了高瀨駕駛的麵包車。高瀨鄭重地停下車子,打開車窗。

 「我去迎接客人。」

 高瀨說:「總共還有四位。這下子就全到齊了。」

 「都是些怎樣的客人啊?」

 真琴問。

 「一對住在『鵝與長腿叔叔』房間的夫婦,另外兩位是來滑雪的男客。」

 「住哪間房?」

 「『啟程』那間。」

 說完,高瀨再次踩下了油門。麵包車笨重的車身穩穩地在路上飛馳了起來。

 菜穗子和真琴走出小道,之後就像昨天一樣,繞到了旅館背後。旅館背後倒是留有著不少腳印。然而兩人卻並未對此發表任何的看法。

 石橋依舊斷在半空之中。在菜穗子看來,這座從中間斷開的石橋,就彷彿一對龍頭湊在一處,竊竊私語的巨龍父子。

 「之前都沒發現啊。」

 真琴望著東邊說道。菜穗子也跟著扭過頭去。

 「大山居然離得那麼近。」

 「是啊。」

 其實那山也算不得很高。兩人的東面,聳立著兩座樣子很相似的山,而太陽此刻正掛在兩座山的正中央。

 「感覺就跟駝峰似的。」

 真琴說出了自己心中的感想,菜穗子也表示贊同。

 菜穗子戰戰兢兢地走到崖邊,朝谷底望了一眼。沐浴在旭日的晨暉下,斷橋的殘影靜靜地匍匐在谷底。巨龍父子的影子似乎比空中的巨龍要湊得更近一些。

 要是再往前走上一步,估計身體就會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菜穗子趕忙往回退了幾步。她害怕高處,既冷又高的地方更是讓她感到恐懼不已。

 真琴在橋根處蹲下身,探頭朝橋下看了看。見菜穗子走到自己身旁,她指了指石橋的背面。

 「那是什麼啊?」

 隔著真琴的肩頭,菜穗子也探頭朝橋下看了看。石橋下邊藏著一根粗粗的木料。真琴一邊留意著腳下,一邊探出身子,小心翼翼地把那根木料抽了出來。光從她手上的動作就能看出,木料的份量不輕。

 最後,真琴從橋下抽出了一根大約兩米長的四稜木材來。說是四稜木材,其厚度大約有五公分,而寬度則為四十公分,感覺更像是塊板材。雖然真琴並不懂木材質量的好壞,但其新舊程度卻一眼就能判斷出來。

 「這玩意兒是幹啥用的呢?」

 真琴用右拳輕輕地敲了敲木板,嶄新的板材發出了清脆的聲音。

 「估計是用來做傢俱什麼的吧。這家旅館的東西,不是很多都是手工製作的嗎?」

 聽菜穗子如此說道,真琴稍稍想了想,喃喃自語地說了句「或許吧」。之後,她又把那東西塞回了原位。

 回到旅館,只見大夫和上條還在棋盤面前鏖戰,卻不見太太的人影。經理坐在暖爐前看報,見兩人回來,抬頭衝著她們說了句「你們回來了」。

 兩人沿著冷冷清清的走廊向房間走去。站在房門前,真琴衝著走廊深處努了努嘴。

 「那邊咱還沒去過的吧?過去看看如何?」

 除了自己住的房間外,兩人還只到過「倫敦橋與老鵝媽媽」的房間去過。那房間對面是「聖·保羅」房間,裡邊住的是大木。旁邊就是菜穗子她們住的「雞蛋矮人」。再往裡走是「鵝與長腿叔叔」房間,房門的牌子上寫著「Goosey and Old father Long-Legs」的字樣。菜穗子她們知道這房間與「倫敦橋」那間一樣,同樣也是分做兩層的。

 「長腿叔叔」的對面是Mill,也就是「風車」「磨坊」的意思。據上條說,他就住在這間房裡。

 「風起風車轉,風息風車停——我記得上條曾經這樣說過的吧。」

 菜穗子回憶著說。這樣的兒歌的確可謂朗朗上口。

 「結果這種理所當然的事也被拿來編成了兒歌。」

 「這肯定也是《鵝媽媽童謠》的特徵啦。」

 兩人從「風車」旁走了過去。

 走道在前邊朝左拐了個彎,而在拐彎之前——也就是「風車」那間房的對面——有一處大約四平方米見方的地方。那裡放著一張散發著黑色光澤、看起來已經很有些年頭的圓桌,而牆上則掛著一幅感覺就像是幼兒塗鴉似的油彩抽像畫。

 「菜穗子,你看這個。」

 聽到抬頭望著牆邊架子的真琴叫自己,菜穗子也走了過去。真琴的手裡拿著個就跟保齡球瓶似的東西,湊近一看,才發現那其實是個用木頭雕成的人偶,其大小就跟一升裝的可樂瓶差不多。

 「這是聖母瑪麗亞嗎?」

 「哎?」

 聽真琴突然這麼說,菜穗子並沒有立刻明白她這話的意思。瑪麗亞……何時歸家?……哥哥的明信片……

 「讓我看看。」

 菜穗子接過人偶來看了看,感覺它似乎已經有些年頭,拿在手裡沉甸甸的。人偶的頭上嚴嚴實實地裹著一層布,臂彎裡還抱著個嬰兒。

 「是聖母瑪麗亞,錯不了的。」

 「公一那樣明信片上提到的聖母瑪麗亞,莫非就是它?」

 「不清楚……」

 菜穗子再次看了看手裡的瑪麗亞像。瑪麗亞的表情看上去很安詳,如果這人偶是出自外行之手的話,那麼這人的技藝倒也可以算得不錯。但沒過多久,菜穗子便發現這尊瑪麗亞像上有處奇怪的地方。不管走到哪裡,這世界上都不可能找得出與它相似的瑪麗亞像來的。

 菜穗子說:「這瑪麗亞……頭上怎麼會長著犄角?」

 「哎?不可能吧?」

 或許是因為聖母瑪麗亞與犄角這樣的組合實在是太過突兀,甚至就連真琴自己也沒有留意到。菜穗子把那尊瑪麗亞像遞到了真琴的眼前。

 「你看,額頭上有處突起的地方對吧?這會不會是犄角啊?」

 「怎麼會……這世上哪兒有長犄角的瑪麗亞嘛……」

 大概是覺得自己也無法解釋出個所以然來的緣故,真琴的話只說了一半,就再沒有往下接著說了。她用手指輕撫著那處突起,說:「我也搞不明白,大概是個裝飾吧?可不管怎麼說,這犄角的確有點怪異啊。」

 「這話說的也是。」

 菜穗子把瑪麗亞的臉轉朝向著自己。瑪麗亞的額頭上,有處米粒般大小的突起。這東西真的是件裝飾嗎?就算再繼續討論下去,估計也是沒法得出任何能夠令人信服的答案來的。菜穗子一邊喃喃地說首「好奇怪」,一邊把那尊瑪麗亞像放回了原位。

 沿著走廊往左拐過彎去,眼前就是這家旅館的最後一間房了。深褐色的木門上,掛著一塊寫著Jack and Jill字樣的牌子。

 「『傑克與吉爾』啊?」

 「估計這間就是江波的房間了吧?」

 不知何時,真琴已經把這些事都調查了個一清二楚。

 菜穗子和真琴兩人回到房間裡查看俯瞰圖時,高瀨把新來的客人帶進了旅館裡。就在她們為高瀨所畫的俯瞰圖的細緻與準確讚歎不已的時刻,大廳裡傳來眾人交談的喧嘩聲。十分鐘後,高瀨嘴裡念著「打擾一下」,敲響了房門。真琴站起身來,打開了門鎖。

 「今晚我們打算組織一場派對,如果兩位有興趣的話,就一起來參加吧?」

 高瀨盯著兩人說。「現在常客們全都到齊了,這也是種慣例。而且明天一早,大木先生就要離開這裡,所以機會就只有今晚這一個了。」

 「大木先生嗎?」菜穗子問道,「我怎麼沒聽他說起過這事?」

 「之前他預約的時候還打算在這裡多呆一陣的,可今天卻突然提出說要離開。」

 高瀨對大木的預定變更似乎也感到有些困惑。

 答應了參加晚上的派對之後,兩人和高瀨說,讓他載著她們到附近的滑雪場去一趟。之前她們早已商量好,回東京的時候,還得帶張兩人站在雪坡邊上的照片回去,給父母一個交代。

 前往滑雪場的路上,三個人在麵包車裡交談了起來。

 「有什麼收穫沒?」

 雙手握著方向盤,高瀨兩眼盯著前方說道。這樣的問話,恰巧戳中了菜穗子的心痛之處。坐在後排座位上的她,根本無法看到高瀨此時的表情。

 「目前還不清楚。」

 真琴回答說,「情況倒是打聽到了不少,但能不能算得上是收穫,那就不得而知了。搞不好其實我們就只是在白費心機罷了。」

 「那有關鵝媽媽的咒語這方面,有沒有查到些什麼呢?」

 畢竟她們昨晚曾讓高瀨畫過俯瞰圖,就連他,似乎也開始關注起這事來了。

 「暫時還沒有。」

 「是嗎?」

 言下之意,似乎是他早已預料到結果會如此。不知在這名看似純樸青年眼裡,這樣兩個對一場已經過去的自殺案件糾結不己的女大學生,又是怎樣的一種感覺——菜穗子最後決定還是別再妄自猜測了。

 「高瀨先生你在『鵝媽媽』這裡幹了幾年了?」

 菜穗子突然若有所思似的問道。高瀨稍稍停頓了一下,回答說「兩年了吧」。菜穗子心想,他剛才停頓的那一下,或許是在計算年數吧。

 「你就一直都住在旅館裡嗎?」

 「大致可以算是吧。」

 「大致?」

 「我偶爾會到靜岡去,我老媽在大學宿舍給人燒飯。只不過我很少回去。」

 「你老家是哪裡的呢?」

 「之前我曾經在東京呆過一陣子。但因為除了老媽之外我就再沒有其他親人了,所以也就不存在什麼老家了。」

 從高瀨的年齡上來看,估計他是在高中畢業後,過了一兩年就到「鵝媽媽」旅館來了。而高中畢業後的兩年時間,他應該也沒閒著。儘管如此,毫不發怵,淡淡地講述著自己其後的經歷的高瀨,卻讓菜穗子見識到了與之前所認識的他不同的一面。

 「兩年前的話,那正好就是墜崖事件發生的時候啊?」

 真琴說道。高瀨再次停頓了一下,小聲回答說:「是啊。」

 「事故發生的時候,你就已經在這裡上班了嗎?」

 「還沒……」

 車子猛地往左劃出一道弧線,菜穗子的身體不禁向右甩去,真琴也從左邊靠了過來。高瀨連忙向兩人道歉。

 「我是在那場事故過去很久之後才到這裡來上班的。記得大概是在那件事發生了兩個月之後吧……」

 「是嗎……」

 菜穗子扭頭看了看真琴,每當她在思考什麼事的時候,她就會緊緊咬住自己的下唇。

 麵包車最終停在了沿著緩坡向上的升降機的出發點旁。道路的左邊是升降機的登機口,外邊排著十幾個滑雪者;右邊則是一片停車場,估計同時可以容納幾十輛車。

 「我五點時會來接你們的。」

 說完,高瀨把車子調了個頭。眼望著那個四角形的車子背影漸漸遠去,真琴似乎有些話想說。菜穗子問她想說什麼,她也只是回答說「沒什麼」。

 從附近的小賣部租借了滑雪用具之後,兩人坐上升降機,沿著斜坡緩緩而上。離開家時,菜穗子為了向家人隱瞞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也曾把自己的滑雪用具給扛了出來,但因為背著實在太沉,所以最後還是扔在了真琴的公寓裡。

 坐在升降機裡,菜穗子看著那些身穿五顏六色的滑雪服的滑雪者們,就像彩色的玻璃球一樣,不停地從坡上滑下。儘管直到念了大學之後才開始接觸滑雪,但她立刻就被這種運動所深深吸引,每年都會往雪山跑個五六趟。換作是往常的話,或許她會滿心期待地眺望著眼下的景色。

 兩人先用菜穗子帶來的口袋相機互相拍了三張滑雪時的照片,之後又在主滑雪道下的小木屋前,請一位貌似學生的男孩給兩人拍了一張合影。那男孩似乎本想在把相機還給菜穗子時說點什麼,但扭頭瞥見真琴之後,男孩又把話給嚥了回去。或許是因為他無法對真琴的性別,也就是真琴是否是菜穗子的戀人這一點做出判斷的緣故。站在一旁的真琴,不僅臉上架著太陽鏡,而且因為身材魁梧,所以穿的滑雪服也是男式的。

 坐在山間木屋的咖啡廳裡,兩人一邊喝啤酒,一邊點了些吃的。打發了一個小時的時光,滑了兩個小時的雪之後,兩人又到另一家咖啡廳裡喝了些咖啡。隨後又接著滑了兩個小時,時間剛好到五點。

 「玩得還算開心吧?」

 剛一上車,高瀨便開口問道。真琴回答說「還行」。不管是問的人還是答的人,說話的聲音中都沒有絲毫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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