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夜遊謎團
王瑞原路返回找到了何雲一時,他正盤腿打坐,因為兩人都是元神出竅,又在別人的夢境中,王瑞走回來又沒腳步聲,何雲一竟然沒有察覺。
王瑞見他沒察覺,便蹲在他不遠處,托著下巴瞅他,且看他什麼時候能發現。
他鼻樑挺直,薄唇輕抿,入定的面龐有種說不出種的禁欲感,王瑞托著下巴,心裏不由得想,可惜出家了。
他們在霍老爺的夢中,也沒有實體,能不能碰到彼此呢?他好奇的伸出食指,心裏一橫,朝何雲一臉頰戳了一下。
沒想到,竟然戳中了。
何雲一猛地睜開眼睛瞪他,眼神中不解、憤怒還有提防:“你想幹什麼?”
不解和憤怒,王瑞可以理解,提防他就想不通了,他難道害怕他不成嗎:“我不幹什麼,就是有點好奇,看在夢中不能不能碰到彼此。”
果然摸不清王瑞的底細,叫他對他有點擔心,剛才他碰他那下,還以為這小子露出“真面目”了,原來只不過是他純苯的好奇心而已。何雲一站起來:“當然碰得到了,要不然那麼多夢交是從哪兒來的?修煉之人破戒,未必是在現實中,極有可能是在夢中,否則那麼多一輩子苦修的人,到頭來卻都成不了仙,周圍的人都替他們抱不平,覺得修仙難,其實在人看不見的地方,比如夢中,破了戒。”
“真難啊,我肯定是不行了。”他現實中都管不住自己呢,何況做夢。
何雲一又打量他一番,點頭同意。
“現在事情辦完了,咱們現在幹點什麼?”
“能幹什麼?難不成你還想四處逛逛?”他這話是嘲諷。
“好啊!”王瑞瞬間聽成了提議,附和道:“好啊,難道還能四處逛嗎?”
“……”何雲一猶豫了一下:“就帶你轉轉。”
說著揪住王瑞的肩膀,讓他閉上眼睛,過了一會,他道:“睜開眼吧。”
王瑞睜開眼睛,就看到他正身處自家的大院中,四處張燈結綵,客人川流不息,大管家和二管家在大門口迎客,而他爹站在二門拱手和人道喜。
“哈哈哈,王員外恭喜啊恭喜,您真是多子多福啊,又添了大胖孫子,這一次流水席怎麼也要辦上七天,像上次一樣辦三天是絕對不夠的!”一個富商朝他爹賀喜,這人王瑞認得,是他爹生意上的合夥人之一,他一般叫他張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爹王永德發出一連串得意的笑聲:“那是肯定的嘍,其實我打算來半個月的流水席,城裏的人只要願意都可以來吃,哈哈哈——”
王瑞懵了,驚訝的微微張嘴,他是怎麼個情況?
這時候他爹突然看到了他:“瑞兒,你不是去後院看孩子了嗎,怎麼到這兒來了?”
“孩子?”王瑞繼續懵。
這時就聽他娘趙氏在廊下笑道:“他能看什麼孩子,孩子得兒媳婦和乳母們照看。”說著朝伸手招手:“出來啦,見見你爺爺。”
話音剛落,就從趙氏身後湧出來一堆孩子,有七八歲的、有五六歲、兩三歲的,還有在乳母懷中抱著的,粗略一數,足有二十來個,踢蹴鞠肯定是夠了。
這群孩子抱住王永德的腰和大腿,口中叫著:“爺爺——爺爺——”
王永德得意的哈哈笑,挨個摸這群孩子的腦袋:“好啊好啊,多好的孫子們啊。”
王瑞目瞪口呆。
這時候何雲一道:“不用說,你也知道了吧,這是你爹的夢境。去不去看看你母親的?”
王瑞腦袋搖的撥浪鼓一樣:“不用了,我回去睡覺了。”
何雲一見他無心再閒逛了,便將他帶回了他的臥房,讓他元神歸位了。王瑞作為一個普通人,元神出去溜達了一圈,別提多累了,剛一回歸身體就沉沉的睡去了。
而何雲一見他睡著了,若有所思,生死薄中沒有記載王瑞這個人,著實是件亙古未有的奇事,但只要王瑞還是個人,他就會做夢。
從一個人的夢中能夠一窺他的品行或者他的想法,比如剛才王永德的夢境,就很直接的表達了他的內心,希望子孫繁盛。
而王瑞呢?何雲一十分有興趣一窺究竟。
他飛進了王瑞的夢境,隱身觀察。這是一處非常奇怪的課堂,陳設十分奢侈,因為地面是皇宮才會鋪的光滑如鏡的金磚,窗戶全都是透明的琉璃。桌椅倒是普普通通,但也有奇怪的地方,四個腿是鐵的。
王瑞坐在課堂最中央,正捂著腦袋做痛苦狀。
這時候何雲一突然聽到棚頂傳來一聲巨大的聲音:“請考生做好準備,聽力考試馬上開始……”
“什麼考試?”何雲一愣住,他好像從沒聽過這樣的考試,別說凡間仙人考試也不是這樣的。就在他發懵的時候,頭頂傳來一連串奇怪的語言,他更吃驚了,這是什麼語言,鬼語仙語都不是。
而王瑞這會一臉痛苦的在仔細聽,好像能得懂一般,不時拿筆在記著什麼:“我知道,選西全選西!”
就在何雲一以為他會繼續作答的時候,就聽他大聲道:“這不對啊,什麼亂七八糟的,用毛筆怎麼塗答題卡,對了對了,我不考這玩意了,我是要考八股的!哈哈!”說著將手中的毛筆一甩,走出了課堂,何雲一趕緊跟著他,就聽他念叨著:“這些都不對,我要去書院學八股才對。”
果然,隨著他心境的變化,周圍的情景也變成何雲一熟悉的街道和建築,而王瑞則漫步在人群中,很快他來到抓畫皮鬼的書院,王瑞開門走了進去,徑直走到書房在書櫃上找著什麼,就見他拿了幾本書塞進袖中,然後往外走。
突然間何雲一便覺得周圍的天色猛地陰暗下來,時間從正午變成了傍晚,但這是王瑞的夢境,本來就沒邏輯,想怎麼發展就怎麼發展。
不禁天色暗下來了,連陰風都吹起來了,風打著旋兒,像是鬼哭一般。
王瑞肝顫,警惕的瞅瞅房屋的窗戶又瞅瞅茂密的竹林,彷彿隨時有嚇人的妖怪鑽出來,忽然,他聽到了撲撲聲,就像是裁縫用水噴衣服。
他循聲望去,就見書房的窗戶不知道什麼打開了,裏面站著個臉色煞白形容枯槁的老太太,老太太花白的頭髮足有二尺長,兩個黑洞洞的眼睛正盯著他,就在此時,她猛地張開嘴,噴出一口清水來。
王瑞轉身要逃。
那老太太破窗而出,猙獰的朝王瑞撲來,口中發出一聲怪叫,像是貓被宰殺前的慘叫。
何雲一見狀,朝老太太扔出一個符咒,可符咒落在老太太身上,什麼作用都不起,她繼續向王瑞追去。
這裏是王瑞的夢境,一切都是以他為轉移的,他一個外人破除不了他想像出來的妖物。
但何雲一撇出的符咒卻吸引了王瑞的注意力,他順勢看到了何雲一,他彷彿看到了救星一下,撲到他身邊。
說來奇怪,在王瑞看到他的瞬間,那妖怪老太太突然間彷彿被人抽去了筋骨,癱軟在地,那符咒也開始起作用了,熊熊燃燒起來,老太太的皮膚被火一燒,鼓出一顆顆晶亮的水泡,水泡破了,流了滿地的膿水。
他的夢境他說了算,他覺得何雲一厲害能除妖,那麼則一切好辦。
王瑞擦了把額頭的汗水:“嚇死我了。”
何雲一歎氣,看來王瑞平時沒少擔心鬼神之事,否則不會這般就容易引發噩夢。他果然是個普通人,普通到連鬼都怕,之前受過的驚嚇一直擔驚受怕到現在。
他是不是經常做噩夢?何雲一歎氣,真是挺可憐的。
這個時候場景漸漸虛化,可能王瑞本人要起夜或者翻身,這段夢境要結束了,何雲一見狀飛身出了他的夢境,回到了自己房內。
第二天早晨,兩人相見,王瑞根本不記得昨晚上做了什麼夢了,起夜的時候只覺得剛才做的夢很恐怖,回到床上繼續睡後,便去別的夢了。
但何雲一卻記得清清楚楚,遞給王瑞一個手指大的小口袋:“你以後枕著這個符睡,安神,能睡得好得多。”
安神,簡而言之就是吃得好睡得香,王瑞道謝著接過口袋,心裏納悶,幹嘛給我這個?
何雲一將東西搶回來:“算了!”
王瑞趕緊道:“哪有給人家的東西又要回去的!”當機立斷又搶了回來。
何雲一怕暴露昨天偷窺王瑞夢境事暴露,什麼都沒說,轉身回了屋內。
——
清晨,各家各戶開始生火做飯,一個婦人捂著肚子腳步匆匆的來到自家的後院,進入了角落中的茅廁,就在撩開裙子準備蹲下解手的時候,忽然有種異樣的感覺,她皺眉回頭察看,就見茅廁的後牆上有一隻眼睛正在偷窺她,她嚇得發出一聲尖叫。
她男人聽到動靜趕來,她指了指外面:“有、有人——”
可是等男人追出去,胡同裏一個人都沒有,四處空空蕩蕩。
而就在這婦人家的隔了一條胡同的住戶,這時候打開了後門,走出來一個嬌俏的丫鬟,她向賣豆腐的人買了三塊豆腐,正準備關門的時候,她也感受到一股異樣專注的目光,叫她憑空打了個哆嗦,她探頭四下看了看,沒有看到可疑的人。
“錦霞,你在幹什麼啊?快過來幫我個忙。”
這時候院內有人在叫她了,她就趕緊關門回去了。
躲在暗處的黑影發出了嗤嗤兩聲淫笑,原來她叫錦霞啊。
——
王瑞在書院又沒看到黃九郎,他就忍不了了,這都好幾天了,他外出探親也太久了點,正好山長多日不見黃九郎,也在詢問他,王瑞便毛遂自薦等放學去趟黃家,山長讓他敦促黃九郎來上學,曠課是不對的,在這樣下去就將他除名。
臨上課前,霍柯來找他座位跟前,拿手肘撞了他一下:“以後咱們兩家就是親戚了,我爹昨天晚上又做了夢,說是那判官又改決定了,讓我弟弟娶你妹妹了。我爹將我弟弟放出來了,正籌畫這兩日去你家提親呢。”
王瑞早就料到了,但裝作欣喜的樣子:“這好啊,我就說姻緣天註定吧,他們的婚事這不就成了麼。”
霍柯提議去下學喝一杯,王瑞忙道:“不行,我得去黃家,看看黃九郎為什麼一直沒來學院,這件事耽誤不得。”
“……那我陪你去吧。”
多個人也好,王瑞剛要答應,就看到黃九郎走了進來,他恢復了往日的神采,沒半點病容,依舊是神采奕奕的。
王瑞見了高興的道:“你來了,我們剛才還商量去找你複學呢。”
黃九郎笑道:“我出門辦點事,耽誤了幾天,才趕回來。”
這時候山長走進來,批評了黃九郎的曠課行為,念在他上次犯病差點沒氣兒,山長也不敢說得太過分,加之黃九郎看著就是個乖順的好學生,又誠懇的道歉,山長心裏也原諒他了,簡答說了幾句就讓他回座位了。
黃九郎來到座位上,回頭朝王瑞微微一笑,坐正身子聽課了。他今日出現在課堂上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何雲一的確法力高強,而且就住在王瑞家,但只要他不去王家,何雲一應該沒必要找他的麻煩。
他已經習慣和王瑞接觸,冷不丁讓他拋棄現在的一切,回到以前冷清生活,他受不了。
再說了,他得到封正,獲得人身了,天庭和地府都不認為他是妖了,除非他害了人,否則何雲一沒道理捉拿他。
黃九郎這樣想,心裏重重的哼了一聲,反正你就是沒道理抓我!
山長講解文章的時候,又想起朱爾旦那篇成為他絕筆的絕妙文章,不由得可惜,果然自古反常必有妖,朱爾旦文采變好了也早亡了。但子不語怪力亂神,有些話他不方便在課堂上講。
他瞧著下面聽課的學生們,不時投去關愛的目光,希望在他的鼓勵下,學生們儘快走出朱爾旦死亡的陰霾,抓緊投入到學習中去。
忽然他注意到了馬蕭,他似乎從昨天開始就緊鎖眉頭,彷彿遇到了什麼解決不了的問題。山長注意到了,等下課了,便問馬蕭:“你怎麼了,是不是家裏出了什麼事情?”
馬蕭見山長過問自己了,趕緊虛笑道:“沒事兒,我最近牙疼,牙疼。”
山長放心了,他也不希望再出個朱爾旦事件,見馬蕭沒事,勸他牙疼也要用功,便走了。
等他走了,馬蕭迅速向韋興賢靠近:“我的表現真的那麼明顯嗎?”
“當然了,就差寫著‘擔憂’兩個字了。”韋興賢摸著下巴道:“你跟我說的事情,我琢磨了兩天也沒結果,應該跟王瑞說說,他膽子大,不行的話就拽上他跟黃九郎,蹲點守著,一準能摸出個虛實來。”
這時候王瑞、黃九郎和霍柯正謀劃著去哪里喝一杯,小小慶祝王霍兩家聯姻的事情,看到韋興賢和馬蕭,便招呼道:“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韋興賢和馬蕭立即舉手:“去!去!去!”
“……”王瑞心說,蹭酒不至於這麼激動吧。
一路到了玉滿樓,黃九郎第一次來這種地方。他嗅覺比人靈敏,聞著濃烈的粉脂氣兒,臉色不由得有點難看,不時憋氣不時長出一口氣。最要命的是,他十分討伎女的歡心,陪酒的都往他這邊湊,身上的胭脂水粉味兒熏得他腦仁疼。
黃九郎出現之前,一般最受歡迎的是王瑞,如今他來了,倒是把王瑞給解脫了。
這時一個伎女嬌滴滴的嗔怪道:“公子都不看奴家呢。”
這時候馬蕭受不了了,他有一肚子話要說一直憋著,這個伎女卻嘮嘮叨叨的煩人,見大家吃的差不多了,霍王兩家聯姻的事情已經慶祝了,便對伎女們道:“你們都下去吧。”從兜裏摸出點碎銀子往桌上一撂:“都下去。”
等伎女們走了,霍柯道:“怎麼了?”
“我有重要的事情想跟你們商量一下。”
大家一看馬蕭有話要說,都洗耳恭聽。韋興賢在一旁幫腔:“看看你們誰都能幫上忙。”
馬蕭清了清嗓子:“我最近遇到了一件特別頭疼的事情,不過事主不是我,是我屋裏頭的人錦霞,她這兩天患上了夢行症,一到天黑睡覺就會做著夢離開家裏,不過天亮之前就會自己回來。我試了各種方法將她捆上鎖著,她都能掙脫,然後跑出去……”
王瑞心想這不是就是典型的夢遊症麼,患者為了阻擾自己夢遊用盡各種方法,但都無法阻止自己夢遊。所謂屋裏頭的人就是通房丫鬟,小妾預備役,身邊的人出現這樣的情況的確難捱。
可他們不是大夫,為什麼跟他們說呢。
馬蕭聲音低沉的道:“她要是簡單的夢行症,也就算了,我昨天發現她早上回來的時候,衣裳發生過變化,一看就被脫下過。我認為她在外面受到了欺負,特意吩咐了兩個身強力壯的家丁埋伏著,等錦霞出門跟著她,結果還是沒追上。那倆家丁說錦霞出了我家,七轉八轉,憑空就不見了……”
王瑞一愣,的確邪門。
這時候馬蕭愁眉不展的看向王瑞:“這種怪力亂神的事情,只能……”他突然站起來,握住王瑞的手:“只能靠王兄你了,你戰過屍魔,敢在十王殿睡覺,生擒過使用幻術的騙子,就算遇到妖狐也能獨善其身!除了你,沒別的人選了,請幫我這個忙罷。”
王瑞一口酒還含在嘴裏,艱澀的咽了下去:“這個……”
做個名人真辛苦。
黃九郎見王瑞犯難,心想若是他不應承下來,以後恐怕朋友會覺得他不夠仗義,若是應承,他說不定會回去求何雲一。九郎不想何雲一摻和進來,便自告奮勇的道:“馬兄,這件事你放心,我和他一起幫你。”
韋興賢則在一旁摩拳擦掌:“放心吧,我也會幫忙的。”一定一雪之前畫壁遇到狐狸被蒙蔽之恥,且看看這次是什麼妖魔。
王瑞是相信黃九郎的,既然他說肯幫忙,那八成沒問題,所以他也沒拒絕的理由了:“……好吧,這件事包在我們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