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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歌行》第32章
  第 32 章

  忠義伯府辦事果然迅速,不出半日,即收拾出一個乾淨院落與我。

  仍是四名小廝抬著軟榻,楊府少主楊文騌親自陪同。我們穿過前廳直達後院,經過大片婉約的柳樹林,一處單獨精緻小院悄然立於池水中央。

  四下有幾本粉色杜鵑,幾叢雪白梔子花,幾株高大茶花樹,綽約相間,更顯得此處幽靜。

  我入了院落,早有四名丫鬟垂手出迎,見了我,均下拜行禮,口呼"祭司大人。"

  我下了榻,慢慢走入里間,內裡佈置秀雅異常,繡幔低垂,房椽上畫著喜鵲報春,眉簷上繡著,寒梅吐蕊。

  床上衾褥嶄新,薰籠備置,一轉身,妝鏡臺上,竟然有陳年梳妝匣子。

  這分明,是一處女子香閨。

  我轉過頭,冷冷看向楊文騌,道:"貴朝風俗,便是至親男子也不得踏入女子閨房,卻不知楊少俠將我安置此處,是何解?"

  楊文騌拱手道:"祭司大人息怒,皆因英雄會明日即開,家中客房早已住滿,且江湖中人粗鄙不堪,恐衝撞了大人,這才將大人安置此處。"

  "可這分明是座小姐的繡樓,"我冷笑道:"莫非府上的未出閣女兒,已經委屈到要與一陌生男子共處一室?"

  楊文騌眼神黯淡下去,強笑道:"這裡原先,確實是女子繡樓。但舊主離去已是多年,我不忍換其間擺設,不過徒留點念想而已。大人無需多慮,只管住著便是。"

  我微微一愣,卻見他一張斯文俊逸的臉上滿是說不出的惆悵苦楚,想來此間舊主人應已香消玉殞,不覺放緩口吻,道:"如此多謝。"

  楊文騌目光有些恍惚,看著妝鏡臺出神,半響,方強笑道:"這裡每樣東西都是上上之選,當日,湊齊了置辦這麼個繡樓可也廢了不少功夫。過於奢華之處,祭司大人莫要怪罪。"

  我微微點了點頭,忽而心中一動,問:"這裡,原先的舊主人,似乎與你有莫大淵源?"

  楊文騌眉心一跳,道:"您怎麼知道?"

  我心跳加速,面上仍淡淡地道:"是少俠的,妻子?"

  "是未過門的。"他苦笑了一下,道:"若已過門,說什麼我也不會讓你住進來了……"

  我只覺一口氣哽了上來,澀聲道:"是我唐突,不若換個地方……"

  "不用,"楊文騌微笑道:"祭司大人只管住著,她,生前也是位奇女子,想旁人不敢想的,做旁人不敢做的,雖為弱質,卻自有傲骨俠氣。況且大人如此高潔,若她在世得以拜見,定會折服,想必讓出整間繡樓與你住都不定……"他的聲音驟然打住,慌忙別過頭,道:"我,小可尚有事,就此告辭了。"

  說罷竟然決然轉身,匆匆避開。

  但我分明瞥見,他眼眸晶亮,已是有些失控。

  就如我此刻一般,扶著椅子頹然坐下,眼眶一熱,險些滴下淚來。

  我們都想到小彤。

  這裡,原本住著那樣一位奇女子,若沒有被我所累,想必她此刻定然遍身羅綺,做忠義伯府尊貴的少夫人。

  她本就出身顯赫,足以與南武林盟媲美,又兼冰雪聰明,性情溫柔,這樣的女子,合該被父母愛若掌上明珠,與夫婿恩愛情深,教養出幾個優秀的孩兒,壽終正寢之時,子孫滿堂,共同哀悼她的一生。

  如果她沒遇到我。

  只是這世上,哪裡來的如果?

  遇到她那年,我十六,她也十六。

  她如名花初綻,柔美委婉,我卻深陷魔窟,受盡屈辱和磨難。

  足足有半月,那個老匹夫折磨我,狠狠佔有我,用各種器具不分日夜地污辱我,拿春藥迷亂我的神智、命奴僕在我面前如牲口一般交

媾,讓我每時每刻,都陷入滅頂的如泥濘般骯髒與窒息的深淵中。但這些我都可以忍。

  因為那時候我相信,我愛的人,終究會救我出去。

  他一定會體諒我是被逼,我的身子被人玷污,但我的心,卻從未遭受污染,我總是愛他,總是愛他。

  什麼都可以被抹除,被否認,但這一點,卻深深刻在十六歲的我的心底,堅如磐石。

  但是,楊華庭卻以擊潰人的意志為樂事,有一日,他一邊褻玩我,一邊將谷主通告天下,驅逐我出谷的信一行行念與我聽。

  那個罪名,竟然是勾引從兄,淫 亂驕奢。

  我幾近崩潰,卻如溺水之人般牢牢抓住一點,我拼命搖頭,我不信。

  我如何能信?明明臨出谷前,他還溫情脈脈地擁著我,前所未有地應允我與之同榻而眠。他一遍一遍地撫摩我,說我冰肌玉骨,說最喜歡,我這等溫順模樣。

  他咬著我的耳朵,溫言說,我可以喚他的名字。

  我還能清楚地描摹出他的手,冰涼的指尖如何流連在我的腰腹,我還記得很清楚,他拉開我的腿,堅決進入我的體內,似乎發出滿足的喟歎。

  我一直以為,我必定是不同的,我相信假以時日,他也一定會同意,我是不同的。

  因為我這麼愛他,我願意為他去死啊。

  我的人雖卑微,我確實出生於窮鄉僻壤,我的童年確實支離破碎,苦不堪言,但我始終覺著,我對他的感情,沒有任何卑微之處,我總以為,只有我方識得他曲調中的寂寥與高處不勝寒,我也總相信,他是願意我伴著的。

  我那麼費勁心力,猶如絞緊胸口那般疼痛而珍貴的愛。

  難道不值一文嗎?難道真的,沒有價值嗎?

  我想不明白,那夜夜糾纏分明還如此明晰,我看向他的眼眸裡,分明已經有了不同以往的暖意,為什麼,只是一轉身,卻要捏造那樣惡毒的罪名強加給我?

  他難道不知道,這樣做,無異於將我打入地獄,痛不欲生嗎?

  如今想來,自然一切皆如笑話。

  但十六歲的我,卻怎麼也料不到,怎麼在頃刻之間,人就能走到這樣一個荒誕詭異的噩夢中。

  一個我之前想也不敢想,怎麼也掙不脫的絕境。

  我痛得茫然無措,如此過了一日,我忽而警醒過來,是的餓,不能坐以待斃。我亟待一個證據,證明楊華庭在撒謊,他本來就是十惡不赦的畜生,他撒謊,玩弄我的身體和意志,他有什麼做不出來?

  那個時候,我咬牙忍耐種種不堪,掙扎活著,其實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要逃跑,要跑出去,要找到谷主,要請他告訴我,那個詔告天下武林同道的信,那個逐我出谷的噩耗,都是捏造的。

  我曲意奉承,咬牙拼命令自己舒展身子,讓楊華庭滿意。

  我不再掩飾我的痛苦,他折磨我的時候,我不再忤逆他換來更為不堪的對待,而是相反,我也學著尖叫,在顫音當中帶上媚意,我強迫自己閉上眼睛承受他各種各樣下流的手段,我沒再中途暈倒,強撐著,以絕佳的忍耐力與表現恰好的羞恥和痛苦,還有三分羞恥與痛苦中悄然抬頭的愉悅。

  楊華庭果然很滿意。

  他後來告訴我,其實他也不曾想要玩死人,畢竟草菅人命有違俠義之道。只是他受不了風塵小倌的矯揉造作,只喜歡玩好人家的男孩兒,但上了床,總也太過投入,失了力度,那些沒經過特殊訓練的孩子哪裡禁得住他如斯折騰?失掉個把兩個,純屬意外。

  楊盟主不無遺憾地道,他其實也算仁至義盡,事後均有厚斂那些男孩,平日裡得空了,吃齋念佛也會做做,偶爾也念念經超度一下他們。

  現在好了,有了我,身子又精美又禁玩,還能彼此玩出樂子來,多好。

  他說這些話,口氣就跟談論不甚玩死的貓兒狗兒一般。

  我忍了很久,沒有盡頭的日子不敢數數,怕一天一天得明確,會崩潰發瘋,會因為自己骯髒而不堪忍耐。終於,楊華庭將我移出密室,將我藏匿在其所居的院落中。隨後,我猶如他豢養的寵物,開始蒙主隆恩,用身體和無數無法回想的淫

穢醜態換取些許自由。再然後,楊華庭終於確認我似乎溫順可靠,他便要我替他做一件事。

  他要我畫出疊翠谷藏匿武功秘笈的所在。

  我驟然醒悟,這恐怕才是楊華庭對我另眼相待的真正目的。他先用折辱令我喪格,心生畏懼,不敢不從;又用谷主驅逐我的事來令我心灰意冷,對疊翠谷心生怨恨;再用華屋器玩,令我心生依賴。

  但他千算萬算,卻算漏一點,他只知我乃谷主親近愛徒,卻不知,我愛那個男人,早已愛入骨髓,難以自拔。

  我不知楊華庭自何處得知,疊翠谷內有此藏寶勝地,然我卻明白,若真為他畫出地圖,則那一日也是我命休矣的一日。我一面積極策劃逃跑,一面假意推託,谷中佈局我並不熟知。

  楊華庭老奸巨猾,卻也不急著逼我,我不知道他在等著什麼,但他一直按兵不動,倒令我也不敢輕舉妄動。

  就這麼又拖了半月,那一年也是萬花英雄會,楊華庭忙得抽不開身,漸漸放鬆對我的鉗制。那一日,我以嫩葉吹奏一本《流月》,一曲即畢,卻引來外牆一聲嬌滴滴的叫好聲。

  我眼前一花,竟見著一位妙齡少女越牆而過,俏生生站在我跟前,笑語盈盈對我道:"是你吹的?可真好聽,我能坐這聽麼?"

  她面目清麗,笑容可掬,親切中透著高貴的教養,望著我的一雙美眸,卻有無盡的溫柔與善良。

  那就是,我第一次遇到小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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