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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吃的是日式燒烤,這是我和美和子都很喜歡吃的東西。雖然我們兩人都不怎麼會喝酒,今天也少見地喝空了兩罐500毫升的啤酒。美和子臉上稍稍泛著紅暈,我眼睛周圍應該也變紅了吧。
吃完飯之後,我們兩人靠在餐廳的椅子上,久違地聊起天來。聊我大學裡的瑣事、她公司辭職的事等等。只是以結婚、戀愛為主題的片斷我們倆誰也沒提。當然我是有意識這麼做的,可能她也盡量避而不談吧。
然而,還有兩天就要舉行結婚典禮,完全不涉及此類話題,有些過於矯飾了。而這種矯飾時不時以沉默的形式表現了出來。
「想起來,這是最後一個晚上了呀。」作完充分的心理準備後,我單刀直入。就像智齒受到擠壓,一陣痛楚隨之襲來。得知自己還痛得出來,我欣慰了一些。
美和子帶著淡淡的微笑點頭。
「總覺得有點難以接受,以後我就不住這裡了。」
「你隨時都可以回來看看啊。」
「嗯,不過——」她一下子低下頭,接著說,「我必須斷掉這種念頭。」
「是嗎,倒也是。」我右手捏癟了空啤酒罐,「小孩呢?」
「小孩?」
「你們準備要嗎?」
「噢~」美和子垂下雙眼,點了點頭,「他說想要。」
「幾個呢?」
「兩個,先是女孩,再是男孩。」
「呵。」
我引出了不必要的話題,談到孩子的事就不得不使人聯想起性愛。
忽然腦子裡湧現出一個疑問,美和子和穗高誠是否有過肉體關係。並竭力思考著有什麼絕妙問題一問就能夠判斷出來。不過最終還是停止了思索,想這事已經沒有意義了。即使有過關係,也不會有什麼問題,即使當前時點還沒有過的話,不久也總會發生的。
「詩你準備怎麼辦?」我轉移了話題。不過這也是打心底裡關心的一件事。
「什麼叫怎麼辦?」
「還準備寫嗎?」
「當然要寫了!」美和子大幅點著頭,「你要知道,穗高他並不是喜歡我這個人,而是喜歡我寫的詩呢。」
「呃,我倒覺得並非如此……不過還是希望你小心點為妙。」
「小心點?什麼事?」
「就是」我撓撓太陽穴,「注意不要被新生活的繁雜和忙碌而迷失自我。」
美和子點頭應允,雪白的門牙在唇間若隱若現。
「我知道啦,我會小心的。」
「我想你作詩的時候應該才是最幸福的。」
「嗯。」
隨後的時間,我們倆都緘口了。此時,似乎能調和氣氛的話題殆盡,我已經沒轍了。
「美和子!」我靜靜地喚了一聲。
「怎麼了?」她把頭轉了過來。
看著她水靈靈的大眼睛,我問道,「你會幸福的吧?」
露出幾分躊躇的神色後,我這個妹妹用鏗鏘有力的聲音回答:「嗯,當然會幸福了。」
「那就好。」我說。
過了11點,我們都回到各自的房間。我打開裝有莫扎特大眾曲目的CD機,開始為量子力學的報告搜集起資料來。然而工作完全無法進展,我耳朵裡完全聽不到莫扎特的曲目,而是被隔壁美和子發出的微弱聲音吸引了注意力。
我換上睡衣,鑽進小雙人床的時候,已經將近午夜一點了,卻全無睡意。由於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倒也沒特別焦慮。
過了一會兒,隔壁傳來一陣聲響,然後是拖鞋的走動聲,美和子也還沒睡。
我下了床,猛地打開門。走廊上很暗,但從美和子房間裡透出的光亮在地上形成一條線。
然而在我看真切那條線之前,光一下子滅了。隨之從她房間傳來一記輕微的聲音,她應該剛剛鑽進被窩吧。
我站在她房間的門前,目光在一片漆黑中聚焦,同時腦子裡用X光透視著裡面的情形:彷彿連她穿著睡袍靠在椅子上的樣子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然而我馬上搖頭,因為我想起來,這個房間裡的擺設已經不再是我所熟知的那樣了。美和子很喜歡用的寫作桌也連同椅子一塊兒搬到那個家去了。還有,美和子今天穿著睡覺的應該不是睡袍,而是T恤吧。
我輕叩了兩聲門。來了,裡面傳來小聲的回應。果然美和子還沒有睡著。
重新亮起的燈光在門縫間透出,門開了。不出我的料想,美和子果真穿著T恤,而她那兩隻赤裸的雙腳從褲腿裡伸出。
「怎麼啦?」她抬頭望我的目光裡夾著一絲疑惑。
「我睡不著。」我回答,「所以要是你也一樣睡不著,就來找你聊聊。」
對此,美和子沒有給出任何回答,直盯盯地看著我的胸口。臉上寫著的神情清楚地表明,她已經看透了哥哥敲門的目的所在。正因為已看穿,所以找不到合適的回答。
「對不起。」我不堪僵硬的沉默,開口說道,「我今天晚上很想和美和子一起度過,因為這恐怕是我能夠和美和子獨處的最後一晚了。明天到賓館住,房間是分開的吧?而且穗高還說可能要來。」
「什麼最後一晚,我以後還是會回來的嘛。」
「但美和子處於單身狀態,這是最後一夜了。」
聽完我這句話,美和子沉默了。隨即我向前進了一步。然而她用右手輕輕地推了我一下。
「我想做個了斷。」
「做個了斷?」
美和子點點頭。
「不了斷的話,無法和其他人結婚吧?」
雖然她說話聲音很輕,但她的言語就像一根細長的針,字字穿透著我的心。除了疼痛,我還感到一陣刺骨的寒冷。
「這樣啊。」我低下頭,歎了口氣。「你說得也對呢。」
「非常抱歉。」
「不,沒關係的。是我的想法不正常。」
我看了一眼美和子的T恤,上面畫著一隻正在打高爾夫的小貓,這衣服還是兩個人去夏威夷旅遊時候買的。那種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晚安哦!」我說。
「晚安!」美和子微笑地有些淒涼,關上門。
身體很燙。我在床上不知道翻來覆去了多少次,睡意卻絲毫沒有到來之意。索性就這樣等到天亮也好,但時鐘的走動卻慢得讓人厭煩。我落入了未曾有過的悲慘境地。
我想起了那一夜。
那一夜攪亂了我們倆的人生,也一下子歪曲了整個世界。
那是我和美和子同居後的第一個夏天。
究其原因,可能是由於我們兩人這十五年裡都是孤獨度過的吧。就算表面上強作出開朗的樣子,可心底深處永遠像古井一般,充斥著黑暗。
收養我的親戚非常和藹可親,並且懷著一顆溫暖的愛心。他們把我當成是自己的孩子對待,一直謹防著不讓我產生自卑感。所以為了報答他們這樣的好意,我也盡力表現得自己就是這個家裡的一分子。時時刻刻注意不顯得太見外,偶爾也撒一下嬌。總之是扮演成一家人的模樣。心裡想著不能顯得太乖,稍許幹些壞事,故意讓父母擔心一下。因為我知道,比起一向的乖孩子,回頭的浪子會讓父母更加高興。
我把這番話一說,美和子回以吃驚的神態,說自己也是一模一樣。然後對我講述了她自己的經歷。
據說原先她是一個沉默寡言的女孩,從不和別人玩耍,從來都是自己一個人看書。「附近的大叔都說,『這也沒法子,受到刺激之後調整不過來了呢』。」美和子一邊回憶著那時的情景,一邊笑著說。
不過隨著年齡的增長,那個寡語的女孩漸漸開朗起來。小學畢業的時候,她已經儼然變成了一個開心果。
「但這些全都是演戲呢,」她說,「不管是寡言,還是變得一點點開朗,統統都是。我只不過採用了大人們容易理解的方式而已。可為什麼要這麼做,我自己也不明白。大概是意識到,為了生存下去就必須要做回自己吧。」
兩人交流了之後才發現,我們有著相似得驚人的思想以及處世原則。我們內心的主色調都是「孤獨」,並且我們兩人從心底裡都追求著「真正的家庭」。
住在一起之後,我們盡可能在一起多呆一會兒。一方面想要把以前分別的時刻都補回來,另一方面也想要被由家人所產生的安穩感包圍。我們就像小貓一樣耍鬧起來。和自己流著同樣血液的人就在身邊,這種幸福甚至會讓我感動不已。
最後,那晚降臨了。
打開這個潘多拉盒的,是我與她的那個吻。如果是臉頰或是額頭或許都不成問題,但我吻的地方恰恰是嘴唇。
在吻之前,我們倆聊著天,臉挨得很近。那時候正說到父母的事,美和子靜靜地淌著淚水。
當然老實說,從很早開始,在我內心除了把美和子當妹妹,還存在把她當作年輕女性看待的部分。關於這點,儘管我一直在嚴格戒律著自己,卻並沒抱有多少危機感。久違的妹妹一下子變得異常動人美麗,碰到是誰都會著迷的吧?過了段時間,我便堅信不移,她對我而言只是妹妹而已。
那感覺多半不會錯,可我卻連一丁點的時間都不願再等待了。一直潛藏在心裡的那個惡魔趁機作亂起來。
我不知道美和子是以何種心情來接受我那時的吻的。不過可以想像,她應該在心裡萌發了和我同樣的心情吧。因為在她的臉上,我看不到絲毫的震驚。反而還像應驗了自己的預料一般,露出一種類似於滿足的表情。
那時,我們倆周圍的空間與世隔絕了,時間也停止了。至少對於我們而言是這樣。我把美和子的身體抱得緊緊的,她曾一度就像人偶一樣動也不動,而且還放聲哭起來。感覺上不像是不喜歡這樣被我抱著而哭泣,因為她把手伸到我背後摟著我。她邊哭邊叫著的,是爸爸和媽媽。她的聲音彷彿回到了15年前。可能經歷了這麼久,她終於找到地方可以掏出心來哭泣了吧。
為什麼那個時候我會脫掉美和子的衣服,又為什麼她沒有作任何抵抗,至今依然是個謎。大概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吧。僅僅是在那一刻想做了——只能這麼說。
我們在小床上抱作一團,我進入美和子體內的時候,她痛苦地皺起了眉頭。我是第二天才知道她是處女的。
順利插入後,美和子再次呻吟起來。我用嘴對著她薄薄的唇,緩緩的運動著身體。
這一切就彷彿夢境一般,時間和空間感依然模糊不清。我的大腦已經完全中止了思考。
即便如此,一個念頭在我的胸中漸漸烙下了印。那就是:我們倆正處於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中,從坡道上漸漸往下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