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 47 章

　　　兩人回到市區，已經將近七點。

　　　街邊的路燈決絕地站立在兩側，路上的行人來去匆匆，就連落日似乎也在適應這座城市的快節奏，沉得更快，幢幢摩天大樓換上流光溢彩的盛裝，屹立在城市中，極力展示自己的存在感，力爭廣告牌的出租價位能有所提升。

　　　陸徹帶著徐醒去一家餐廳吃飯，駐唱歌手輕輕哼著歌，餐廳內燈光偏暗，溫溫柔柔，每一張餐桌都點著燭台。換一個浪漫點的說辭，便是燭光晚餐了。

　　　徐醒點了一份焗飯，埋頭吃飯，眼角餘光注意到對面：陸徹單手托著腮，從落座之後眼睛就沒離開過他身上，勺子舀著飯往嘴裡送，動作十分機械化。

　　　「……」

　　　徐醒被盯得不得勁兒，抬頭道：「幹嘛啊？」

　　　陸徹難得和徐醒對視，哀怨道：「我要現在趕緊看個夠，馬上就分開兩天了，哎～為什麼國慶假要放假四天，高三生難道不是應該全年無休地學習嗎？」

　　　徐醒聽了就白他一眼，呵呵道：「有道理，那樣你就沒那麼多藉口去我家蹭吃蹭住了。」

　　　「……」

　　　陸徹當即嚴肅地改口：「我覺得，週末單休還是很有必要的，回家充個電，才能更好地投入學習嘛。」

　　　陸徹的視線不由自主地黏在徐醒的嘴唇上，別人週末充電可能是多睡一小時的懶覺，而他充電的方式是睡前親吻兩分鐘。

　　　徐醒懶得再去搭理他，吃完飯，回陸徹家收拾行李。

　　　徐醒帶來的東西特別少，除了自帶的牙刷毛巾，就只有昨晚換下來的髒衣服，他想一股腦塞進書包裡，陸徹卻突然伸手攔住他，有點羞澀地請求道：「班長，你把衣服留下唄，我今晚幫你洗褲子，明天幫你洗衣服，後天幫你洗內——褲……」

　　　陸徹還沒說完就被徐醒甩開手：「滾。」

　　　徐醒是當晚十點的車。

　　　他們抵達車站才九點，陸徹幫徐醒取票的時候順帶買了一張短距離的車票，跟著徐醒一起驗票進了候車大廳。

　　　放眼望去，候車大廳的座椅均已坐滿，有些人乾脆席地而坐，有些人則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徐醒站在檢票口附近，陸徹像塊牛皮糖一樣黏在他的身後，摟著他左搖右晃，腦袋在他背後磨蹭著。

　　　徐醒和爸媽通電話，徐爸說一會到車站接他，卻被徐醒拒絕了，他說到車站就自己打車回去。

　　　候車大廳裡人山人海，從兩人身邊經過的年輕男女都忍不住回頭瞄上一眼。

　　　陸徹把下巴擱在徐醒的肩頭，喋喋不休地嘟噥：「我親愛的班長呀～我親愛的，班長～我親愛的～親愛的～」

　　　徐醒忍無可忍：「閉嘴。」

　　　到點進站，徐醒只丟下一句：「我走了。」

　　　便頭也不回，走得非常乾脆。

　　　徐醒進站找到對應的座位號，他坐在座位裡側，旁邊坐了一個年輕女孩子，徐醒兀自轉過頭，看向車窗外。

　　　女孩坦蕩地打量了徐醒一眼，從包包裡拿出一排酸奶的時候，就順勢碰了下徐醒的胳膊，她藉機笑著問道：「要喝嗎？」

　　　徐醒轉過頭看向那一排酸奶，下意識地拒絕道：「不了，謝謝。」

　　　他突然有點想喝旺仔牛奶了。

　　　·

　　　到家。

　　　徐醒打開家門，站在玄關處換鞋，朝屋裡喊道：「我回來了。」

　　　這會十一點半，徐爸在客廳看書，聞言應一聲。徐媽剛好端了一鍋粥從廚房裡出來，笑著說：「剛熬好一鍋粥，一人吃一碗。」

　　　徐醒將書包卸下來，走近一看桌上放著四個碗，就說：「今晚怎麼煮粥了，你拿多一個碗了。」

　　　徐媽應道不多，然後便轉頭朝裡屋喊道：「徐因呀，出來喝粥了。」

　　　徐醒面露詫異：「她不是說不回來嗎？」

　　　徐媽：「你姐沒買到回家的車票，卻搶到七號回校的回程票，索性就顛簸了一天大巴回家了。」

　　　徐爸：「昨天傍晚七點才到家的。」

　　　徐醒剛剛坐下，就見徐因從裡屋走出來。徐因在家的穿著打扮十分隨便，上身套著寬鬆短袖，下身還穿著高中校服褲，長髮隨意地用夾子盤在後腦勺。

　　　徐醒看著徐因，徐因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邊拉開椅子邊說：「A市好玩嗎？」

　　　「……」

　　　徐醒低頭喝粥，有點心虛地應道：「也就那樣。」

　　　徐因話裡有話。

　　　徐醒這才記起，徐因對他和陸徹之間的關係仍有很深的誤解。

　　　喝完粥後。

　　　徐醒拿了衣服要去衛浴間洗澡，徐因還在裡面刷牙，一碰面，徐因就給徐醒遞了個眼神，吐出一口牙膏沫，問：「你到底是什麼情況？」

　　　徐因的目光飄向衛浴間裡多出來的第五個人的牙刷，她昨天只是隨口一問，聽徐媽說出陸徹這個名字的時候，突然就心情複雜。

　　　平時帶人回家，長假又跑去他的城市——這兩人是直接開啟談戀愛模式了？

　　　徐醒眼神亂飄，摸著脖頸否認道：「你不要誤會啊，我和陸徹真的只是普通朋友關係。」

　　　徐因：「……」

　　　這才過了多久，那個在微信上一提陸徹就炸毛的人，現在言語之間更多的是藏藏掖掖的扭捏。

　　　徐因擔心徐醒走上這條不歸路以後要面臨更多的阻難，也同樣擔心這個一條筋的弟弟受情傷。

　　　十幾歲的少年，懵懂無知，肆無忌憚。

　　　與你曖昧，予你熱吻，不提地久天長。

　　　徐因看著徐醒，眸光沉沉：「你心裡得有個底，他可能一邊給你回應，一邊卻時刻想著抽離。最後不要太狼狽。」

　　　「……」

　　　徐醒突然無言。

　　　徐醒最終以「你想太多了」結束和徐因的對話，當晚躺在床上卻輾轉難眠。

　　　徐因說的話在他耳畔盤旋。

　　　那個不斷地壓低曖昧底線，另一邊卻又時刻想著抽離的人，不是陸徹，是他。

　　　次日。

　　　徐媽感慨：孩子在家就是熱鬧。徐因和徐醒一大早就因為早餐喝牛奶吵一架，原因是徐因不肯喝牛奶吃麵包，要徐媽給她煮甜甜的水煮雞蛋，徐醒看不慣，直接懟她：「又懶又挑，脾氣又差。」

　　　徐因就瞪了徐醒一眼。

　　　姐弟倆心照不宣地把昨晚的秘密積壓在心底裡，誰也不提。

　　　徐媽也笑道：「徐因啊，你是該學會溫柔一點了。」

　　　徐醒附和道：「脾氣這麼差，將來怎麼嫁得出去。」

　　　徐因呵呵道：「追我的人多了去了，是我比較挑。」

　　　徐醒嘁了一聲。

　　　但他並非不屑，而是無法理解。徐因從小到大的異性緣極好，人氣極高，連帶著徐醒的義務教育都過得非常舒坦。從徐醒升上小學一年級開始，上下學路上總能遇到徐因班上的男生給他零食，還有人爭著騎車載他回家，只為了從徐醒口中套出徐因的生日，徐因愛吃什麼零食，不愛吃什麼零食。

　　　徐醒當時天真地以為這些人是屈服於徐因的暴力或淫威之下，想要跟徐因借作業去抄，才上趕著來巴結他。

　　　但是現在想想，那無非就是少年人春心萌動罷了，送徐醒回家，只是為了能多見徐因一面而已。

　　　中秋節晚上。

　　　徐醒家沒有什麼特殊傳統，不過就是就聚在一起賞賞月吃月餅。

　　　等到十點多，徐醒去客廳倒水，剛好碰上徐因從臥室裡走出來，帶著一股甜膩膩的香水味。

　　　徐醒這才回過頭瞥了徐因一眼，詫異地發現徐因居然換了裙子，她的長髮捲著波浪的弧度，額前還垂著兩根彎得跟彈簧一樣的龍鬚，嘴唇殷紅。

　　　徐醒還是習慣徐因邋遢的樣子，皺眉問：「你現在還要出門啊？」

　　　徐因敷衍道：「啊。」

　　　徐醒去客廳倒了杯溫開水，回到房間坐在書桌前，忍不住打開手機戳開微信。

　　　陸徹的聊天框被其他同學的群發祝福壓到了下面，對話截止在徐醒回家那晚，到站之後給陸徹發的消息。

　　　徐醒的拇指按在屏幕上面，點一下，跳出輸入框，再點一下，又隱藏輸入框。

　　　徐醒直接把手機丟在桌上，抓了抓頭髮，拿了張卷子在手上。

　　　過了半個多小時。

　　　手機響起提示音。

　　　「登～」

　　　徐醒將選項AB一併劃掉，扭頭看了一眼手機屏幕。

　　　LC：班長在看月亮嗎？

　　　徐醒將圓珠筆轉了個頭，按壓開關在桌上壓了下。

　　　他拿起手機，回復陸徹：「沒看。」

　　　LC：我想要看月亮～

　　　徐醒走到陽台外看一眼，月明星稀，皓月正當空。

　　　徐醒想回復陸徹別廢話，想看就打開窗戶抬頭看。

　　　陸徹又就發來一句消息——

　　　LC：我在你家樓下等著了，可惜月亮還沒有出來～

　　　徐醒：「……」

　　　徐醒猶豫了一下，把手機揣進褲兜，他走出房間，跟爸媽說了一聲就趿拉著拖鞋下樓去了。

　　　徐醒雙手插在褲兜裡，走出電梯間。

　　　小區樓下佇立的路燈還有飛蛾共舞，陸徹卻獨自蹲在花壇旁邊，手裡攥著手機亮著屏幕光，他聽到聲響抬起頭來，目光落在徐醒的身上，漠然的眼睛裡忽然就亮起光來，暖融融的笑意蕩漾開。

　　　陸徹：「誒，我的月亮出來了～」

　　　徐醒：「……」

　　　徐醒走到陸徹的面前，見他只拿一個手機，兩手空空，皺著眉問：「你怎麼現在出來了啊。」已經過了學校的門禁時間了。

　　　陸徹抬起手想去拉徐醒揣在口袋的手。

　　　徐醒退後一步，就聽陸徹有點委屈道：「我的手有點涼，你摸摸。」

　　　徐醒嫌棄道：「所以呢？」

　　　按照陸徹以往的套路，無非就是蹭住。

　　　但陸徹今兒打溫情牌：「我特別想你，雖然等明天就能見到你了，但一回到C城我滿腦子就只剩下你。」

　　　徐醒白他一眼：「現在見到了，你從哪來就回哪兒去吧。」

　　　陸徹對徐醒張開雙手，討價還價道：「讓我抱一下就走～」

　　　「……」

　　　徐醒站在原地沒有動，陸徹站起身，敞開懷抱之後也沒有再動。徐醒等著陸徹像往常一樣主動擁抱，但是陸徹擺明了是想等他主動投懷送抱。

　　　徐醒：「……」

　　　他還沒有瘋。

　　　陸徹的俊臉帶著微笑，今晚的星星稀稀疏疏，彷彿夜空中的星星都藏進他深邃的眼睛裡，他輕笑道：「班長，你不肯抱我是不是不想我走呀～」

　　　聞言。

　　　徐醒就往前踏出一步，他主動傾身在陸徹的懷裡貼了一下，沒好氣道：「趕緊滾吧。」

　　　陸徹當即將人摟緊了，溫暖的胸膛緊緊相貼，他翹著唇角，笑得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