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祁家的案子交由了刑部負責,姚顏卿並未多加關注,隨著雍王的離京,學子們也湧入了京城,作為鄉試副考官之一,姚顏卿府上可謂是拜訪者不絕。
徐太傅待姚顏卿這個弟子素來極好,少不得要把他叫到府上囑咐一二,金銀珠寶自是打動不了姚顏卿的心,可徐太傅就擔心他年少得志,一時輕狂將眼下這得來不易的基業毀於一旦,雖說此番他任鄉試副考官雖未讓眾官員提出異議,可心裡誰不泛酸,晉唐最年輕的童試考官並不至引人嫉恨,可最年輕的鄉試考官卻足矣讓人視他為攔路石。
「老師。」姚顏卿被人引進來後與徐太傅見了禮,臉上帶著幾分淺淺的笑意,他剛下了衙連身上的衣服還沒來得及換便被人請到了徐府。
「坐下說話。」徐太傅眼中帶笑,指了指他下首的座位。
姚顏卿輕應一聲,之後坐了下來。
「我聽說近來不少學子都登門到你府中拜訪了?」徐太傅開口問道,以他與姚顏卿的關係自不用把話藏著來說。
姚顏卿笑道:「是有一些學子,不過學生只見了幾個人。」
徐太傅點了點頭,見他尚有分寸,便道:「此事你做的對,不過鄉試在即,眼下這個時候還是閉門謝客為好,你需知避嫌二字,以免叫人抓住了小辮子,到時參你一本。」
姚顏卿素來不是蠢人,知徐太傅這番話定有深意,薄唇一勾,便笑道:「老師可是聽了什麼閒言碎語不成?若如此老師可得告知學生才好,免得叫學生叫人打個措手不及。」
徐太傅指著姚顏卿笑了起來:「都說你比猴兒還精,這話一點也沒錯。」徐太傅最喜歡的便是姚顏卿的一點即通。
姚顏卿彎唇一笑,眼中盈滿了星光,倒顯出幾分少年人獨有的朝氣來。
「內閣大學士戴儀早前可盯上鄉試考官這個位置,偏叫你截了胡,心中怕是嫉恨上了,你需得小心一些才好。」徐太傅指點姚顏卿道,也叫他心中有個防備,以免著了那老小子的道。
姚顏卿淡淡一笑,譏諷道:「鹽商鬧事不見他主動請旨南下,好事倒是想要搶著上,這世上哪有這樣的美事,虧得他也活了這把年紀,學問不見如何長進,倒把無恥二字銘記於心了。」
徐太傅聞言不由失笑:「你這嘴呀!」
姚顏卿眨了眨眼,笑道:「若非溫玉衡倒台,他不知會被壓制多久,如今得了勢,便想著踩了別人出頭,也得瞧瞧別人允不允毛冒這個頭。」太歲頭上動不得土,想踩他姚顏卿上位也得瞧瞧他有沒有這個本事。
「若非你南下有功,聖人任命你為鄉試副考官必將早人阻攔,這一次沒有人以你年少出頭反對,正是知聖人必會拿話反問他們,若你嫌你年少整治海鹽一事怎沒人出來反對,這才都默認了你這次的出頭。」徐太傅溫聲說道,連他都有幾分羨慕姚顏卿的好運,更何況是他人了,如此年少的鄉試副考官,只怕只此一人了。
「學生明白老師的意思,這段時間必會低調行事。」姚顏卿輕聲說道,眼中難掩感激之色,自他入仕以來徐太傅對他提點不可謂不用心,便是親生父子也不過如此了。
徐太傅微微一笑,頷首道:「你素來聰明,只要沉得住氣便是有人嫉恨於你也難以施展手段。」他話音頓了頓,指了指姚顏卿手邊的蓋碗,道:「嘗嘗看,這是今年的新茶,行敏昨日孝敬我的。」
姚顏卿端起來呷了一口,讚道:「果然是好茶。」
「你若喜歡一會裝一罐走,我年紀大了,便是好茶也不敢多吃了。」徐太傅感歎而道,看向姚顏卿的目光越發的溫和:「行敏之前在任上的事多虧你為他周旋了,若不然他必也要受到牽連,他本想你回京後去府裡致謝,我給攔了下來,那個時候謹郡王剛離世,時機過於敏感,你們不宜走動。」
姚顏卿明白徐太傅指的是白行敏任巡鹽御史時所做的事,他微微一笑,道:「白大哥實不必如此客氣,這事也不全然是他的錯,他在任時鹽商們可不敢鬧出這些事來。」
徐太傅輕哼一聲:「你也不必替他說話,若非他行事欠了幾分分寸,也鬧不出這些事來,這也是一樁教訓。」
姚顏卿笑而不語,徐太傅可說他女婿不是,他卻不能開這個口。
「聖人任命雍王殿下為副帥這事你怎麼瞧?」徐太傅看向姚顏卿道,姚顏卿背對著門口,夕陽的餘光從外面照進來,灑在了他的身上,折射出的薄薄光暈將人籠罩住,徐太傅忍不住瞇了瞇眼睛,想起了他收藏的那副名畫《韓仙傳》。
姚顏卿沉吟了半響,輕聲道:「學生以為聖人這步棋走的極妙。」讓方昌盛暫代秦洲總督一職,雍王便是回到了秦洲也是名不正言不順,他便是想做什麼安排只怕也束手束腳。
徐太傅眼中微露笑意,顯然他與姚顏卿同一想法,只是,他想到英氣勃勃的雍王,歎道:「若一味壓制雍王怕會適得其反。」
姚顏卿想了想,道:「雍王至孝,絕不會行謀逆之事。」
徐太傅聞言眼中帶了幾分意外,想起他素與雍王交好,自對他行事有幾分瞭解。
「你認為雍王不會借由此次回秦洲的機會暗中佈局?」
姚顏卿不假思索的道:「雍王並不善謀。」
徐太傅瞇了瞇眼睛,身子靠在椅背上,沉吟了片刻,道:「雍王更像武帝。」勇而不善謀,這樣的人可為開國君主,卻未必適合做治國的君主,他看向了姚顏卿,感慨道:「五郎,你趕上了晉唐最好的時代。」遇到一位不善謀的帝王,是謀臣的大幸。
「若老師歇了致仕之心,必也會趕上最好的時代。」姚顏卿微笑說道,拋開個人偏見,他得說雍王在朝事上還是有幾分容人之心的,會善待老臣。
徐太傅哈哈一笑,道:「我老了,再無雄心壯志了。」他輕輕一歎,略有些傷感:「人老了便討人嫌了,若不知趣將來怕連衣錦還鄉的機會都沒有了。」
他話音一落,未等姚顏卿開口,便又道:「待與北戎戰事結束後我便會向聖人請辭。」
「老師。」姚顏卿是真心不捨,在他看來徐太傅完全不必如此退下,依著他的身子骨總還能在朝中立上十年之久。
徐太傅擺了擺手,與姚顏卿道:「北戎戰事若鄉試後未能分出結果,你需做好遠赴西京的準備。」
姚顏卿一怔,略有不解的望著徐太傅,說道:「老師何出此言,我是文臣,雖看過幾本兵書,可論行軍打仗也不過是紙上談兵。」他雖曾說過若聖人有旨,他願棄筆從戎,可這也不過是玩笑話罷了,讓他上戰場無疑是叫武官去考狀元,其中的艱難可想而之。
徐太傅笑了起來,道:「誰說讓你去行軍打仗了,聖人怕是會叫你做押運官,押送糧草到西京。」
「這可是戶部的差事。」姚顏卿苦笑說道,倒沒有質疑徐太傅這話中存了多少真偽。
「聖人如今可信重的人並不多,若戰事拖到九月,聖人必會心疑,定要派遣心腹到西京一探,你認為這個人選會是誰?」徐太傅神色顯得有些高深。
姚顏卿心中一動,若要一探虛實聖人自不會派武官到西京,必將從文臣中擇人,顯然年邁的老臣不會在這個範圍內,若從少壯派文官中擇人,姚顏卿忍不住露出一絲苦笑,他這個與雍王走動頗多的無疑是最為適合的人選。
平心而論,姚顏卿實不願走這一遭,若他處事有半天不妥,只怕都會惹聖人心疑。
徐太傅看姚顏卿的神色便知他想明白了,便笑道:「這差事尋常人擔聖人必是放心不下,說不得還會怕這人一腳踏進西京便折在了那。」徐太傅到底是經年老臣,揣摩聖意不可謂不準確。
姚顏卿嘟囔了一句:「學生也怕死的很。」
徐太傅瞪他一眼,笑罵道:「混說什麼,為官當思為國效力,為君分憂,焉能貪生怕死。」
姚顏卿笑道:「學生不過是說說罷了,若真有需要,叫學生棄筆從戎也是使得的。」
徐太傅失笑搖頭:「你這嘴也難怪你師母總說比吃了蜜還要甜。」他笑了姚顏卿一句,正色道:「這話不是說與你玩笑的,若戰事一旦拖延,聖人十有八九會派你以押運官的身份去往西京,你雖與雍王交好,卻也要做好心裡準備,若真有不妥,當想辦法遞信回京。」
姚顏卿斂了臉上的笑意,鄭重的應了下來,他倒不認為雍王會有謀逆之心,只是擔心戰事拖延秦洲的糧草能不能支撐百姓熬過這段時間,所謂勞民傷財,戰事一起真正傷的乃是百姓,若軍中糧草不夠,必將從百姓家中收刮,到時不知又該餓死多少人去。
姚顏卿自認算不得一個心繫萬民的好官,可卻也有幾分良心在,不願見百姓落到食不果腹的境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