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三皇子一行人從南海離開時正是月底,一路北上,於九月初抵達京城,此時離祭祖的日子僅還有十日。
晉文帝看著三皇子呈上的單子,裡面一筆筆仔細的記錄了從海匪手上收繳上來的財物。
「這是五郎的字跡。」晉文帝語帶笑意的說了一句。
梁佶立在晉文帝身後,在他的示意下才敢探頭一看,隨即笑道:「奴才是認不出來,只瞧得這筆字寫的分外漂亮。」
晉文帝嘴角勾了下:「倒比元之的字要強些。」
梁佶笑道:「三殿下素來喜歡舞槍弄棒,字不及姚大人也是情有可原。」
晉文帝目光閃了閃,眼皮微微一掀,說道:「老四的字就要比元之強些。」
「四殿下性子安靜,自是能靜的下心來練字。」梁佶輕聲說道。
「那也幼時,如今年歲見漲,有一個算一個心都野了,哪個還能靜得下心來。」晉文帝眉頭微不可察的皺了下,目光顯得幽深難測。
梁佶神色閃動,垂著眸子不敢做聲,反倒是晉文帝笑了一聲,端著蓋碗的手緊了緊,冷聲道:「朕年輕時可沒有這樣沉不住氣,這一點,他們沒有一個隨了朕。」
「誰人能及聖人天資呢!」梁佶低聲讚道。
晉文帝「哈哈」一笑:「天資?這世上有幾人能配得上這句話,這話不實,不實。」說著,他搖了搖頭。
梁佶卻嚇的跪在了地上,晉文帝掃了他一眼,手微微一抬,讓他起了身,吩咐他去喊了侍讀學士李玉過來,這李侍讀是前一科狀元郎,也是青年才俊一枚,因他所擬的旨意頗合晉文帝心思,是以一般擬旨的差事都是落到他的頭上。
晉文帝命其連擬五道旨意,次日一早頒布的時候,朝臣無一不驚,四位皇子封王本也是早晚的事,可三皇子封號卻為「雍」字,延用的聖人未登基時的封號,這便有些意味深長了。
一時間眾人的心思全部用來琢磨三皇子封號和四皇子出宮建府這兩樁事上,倒叫另一道追封避去了許多鋒芒,等眾人回過味來,悔之晚矣。
有人上書與晉文帝道:「姚修遠無功無德,怎配追封謚號。」
晉文帝把折子壓了下來,次日在早朝時道:「姚愛卿此番南海剿匪曾一箭射殺海匪頭領,立下大功,朕追封其父有何不妥?」
有人道:「姚大人此行立下功勞,聖人有所封賞臣等無話可說,可追封其父為安樂侯是否榮寵太過?」
晉文帝卻只冷笑一聲,道了句:「卿之意思,是讓朕撤回旨意,封姚愛卿為安樂侯?」
晉文帝話一出口,朝堂上再無人諫言,畢竟追封一個逝去的人總比給一個活生生的人賜爵更為讓人安心,有自作聰明的人覺得從中窺出了帝心,私下說道:「我瞧著聖人是想封賞姚大人,擔心朝臣有所反對,才繼而追封其父。」
這話一出口,倒有不少人贊同,畢竟子襲父爵,誰知這安樂侯的爵位有一天會不會落在姚顏卿的身上。
「安樂,安樂,惟願你一生常安喜樂。」新出爐的雍王呢喃說道,覺得這兩個字選的甚好,將來可叫姚顏卿襲此封號。
季氏坐在雍王對面,遞了一盞溫熱的茶過去,說道:「王爺可是再說安樂侯的封號?」
雍王眼皮一撩,淡淡的問道:「你也知這事?」
季氏掩唇一笑,說道:「如何能不知曉,雖說這是朝中之事,與咱們女眷沒有相干,可誰讓這安樂侯與福成姑媽關係匪淺呢!便是我這樣不常出門子的,少不得都聽了幾耳朵。」
雍王挑眉問道:「都說了些什麼?」
季氏笑吟吟的道:「不過是些胡言亂語罷了,您聽了只怕覺得可笑呢!」
雍王一笑:「說說看。」
季氏呷了口茶,說道:「您離京這段日子定遠伯府不大好過呢!雖說聖人未曾繼續追究祁家女娘的死因,可明眼人都瞧出聖人是厭棄了定遠伯府,哪裡還敢與其來往,況且,楊老夫人這一死,雖是保住了定遠伯,可卻連累了幾個小輩的婚嫁,遠的不說,就說蕙娘,守孝三年後可不就成了老女,哪裡還能匹配得了什麼好姻緣。」
「這與安樂侯又有什麼關係?」雍王皺了下眉。
季氏笑道:「怎能沒有關係,福成姑媽和安樂侯可還生有一子呢!如今誰不知姚大人聖寵正濃,原本不敢和定遠伯府來往的人家,如今可不又回復了往來,怕是覺得有姚大人在,定遠伯府復寵有望了。」
雍王聞言眉頭擰的越發緊了,冷聲道:「五郎是五郎,他姓姚,乃是姚家子,況且福成姑媽已另嫁,兩人又能牽扯上多少干係。」
季氏抿了抿嘴,附和道:「可不是這個道理,所以才會說您聽必要覺得可笑呢!」說完,季氏低下了頭,慢悠悠的呷了茶,端著蓋碗的姿勢遮去了她小半張臉,她拿眼虛窺著雍王,見他面上顯出一派漫不經心之色,嘴角便彎了下,撂下蓋碗後道:「說起來離姚大人成親的日子越發的近了,聽說姚家人都從廣陵那邊來了,如今姚大人府上只怕正忙著,偏生又趕上追封這樣的好事,只怕更是忙的不可開交了,您與姚大人乃是嫡親的表兄弟,這個時候王爺何不過去幫忙一二,便是問上一聲,姚大人只怕心裡也是歡喜的。」說完,季氏叫丫鬟把她事先預備好的賀禮拿了過來,與三皇子道:「成婚那日,我得去丹陽那邊忙著待客,給姚大人的賀禮就勞煩王爺轉交了。」
季氏這樣的善解人意,讓雍王露出一抹笑來,放下手上的蓋碗後道:「今兒我就不回府用膳了,你們自用吧!」
季氏應了一聲,起身恭送雍王,待人走遠了,才回了屋去。
姚家如今正是忙的時候,如季氏所言,姚顏卿婚事在即,雖有姚二太太幫著忙乎,可姚顏卿娶得乃是皇室貴女,她免不得在籌備婚事上再三小心,以免有哪一處不周全,讓姚顏卿予人恥笑。
雍王到時,禮部正來人與姚顏卿商量婚事流程,他是姚家常客,府裡見他來已不如初時那般誠惶誠恐,只去內院稟告了一聲,沒等姚顏卿前去相迎,他便已進了院。
姚大老爺與姚二老爺可不曾見過雍王,加之他今日亦未穿蟒服,姚家人只當他是姚顏卿的知交好友,並未第一時間起身相迎,只客氣的打了一聲招呼。
雍王到不以為意,待姚顏卿趕來後,未等他拱手行禮便伸手把人拖住,笑道:「聽季氏說你家中長輩從廣陵來京了,我便過來打聲招呼。」
「王爺實在折煞臣了。」姚顏卿輕聲說道。
姚顏卿話一出口,姚家人才知雍王的身份,不由一驚,忙起身請安,雍王笑著抬了下手,道:「五郎與我是表兄弟,各位也算是我的長輩,不必如此多禮。」
姚家人聞言不由面面相視,實想不到雍王竟是如此和氣的人,姚二老爺忙笑道:「王爺以和待人,小民等卻不敢失禮。」說罷,忙請了雍王上座。
姚顏卿叫人上了新茶來,就聽雍王笑問道:「五郎,這一次家中長輩可是都來了京中?」
待姚顏卿應了一聲後,雍王又笑道:「既老夫人已來了京,很該去問聲好才是。」說著,他輕輕佻眉,示意姚顏卿帶路。
姚二老爺哪裡想到母親還有這樣的福分,一時間激動不已,忙替老母親謝了恩,口中道:「怎敢勞王爺大駕,合該小民母親來與王爺請安才是。」說完,忙吩咐了下去內院傳話。
雍王薄唇勾了勾,笑道:「我與五郎當初一見如故,雖是表兄弟卻與嫡親的兄弟無甚區別,老夫人乃是長輩,怎能叫她老人家出來相見。」
姚二老爺面露幾分感激之色,說道:「五郎這孩子能得王爺照看,實在是他的福氣,不怕王爺笑話,他孤身來京,實叫家中長輩放心不下,偏生我們這樣的人家雖略有薄產,卻不能在仕途上給五郎添些助益,如今有王爺照看著,當真是叫我等安了心。」
姚大老爺隨之附和著,笑的牙不見眼。
雍王也瞧了出來,姚顏卿的大伯雖為長,可這姚家主事的只怕是他二伯。
「兩位實不必擔心,五郎行事有度,不止是我,便連父皇都極是喜愛於他,再三委以重任。」雍王面帶笑意的說道。
姚大老爺與姚二老爺忙起身朝著皇城的方向行了一禮,口中道:「聖人皇恩浩蕩,小民等實是感激不盡。」
姚修遠被追封為安樂侯,實叫姚家人激動不已,如姚二老爺這樣城府極深的人,都激動的一宿睡不著覺,鬧得姚二太太白眼一番,恨恨的攆了人出屋。
說話間,姚老夫人由姚大太太和姚二太太一左一右攙扶著進了門,近了前三人正要行禮,雍王已含笑叫了起,姚老夫人謝了恩後才坐了下來,雍王少與老人家打交道,他所見過的老夫人與姚老夫人皆有很大的區別,就如他祖母,就不是如姚老夫人這般面相和藹可親的,叫人見之便添三分好感,雍王知姚顏卿極看重姚家人,言語間便越發的溫和,叫姚家人很是受寵若驚,他們實是料想不到如雍王這般身份貴重之人,竟能待人如此和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