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無畏風雨2
蘇濯二人朝著東城走去,到了城郊河邊果然看見了一座十分大的破廟,據說這間河神廟曾經香火鼎盛,而隨著改朝換代被戰火焚燒,到了後來已經無人問津,成了乞丐的聚集地。
——到八年前為止。
自從祝金風掌管祝家之後,才州範圍內的乞丐大大減少。才州各個郡縣內都設有「公證府」,有需要的人家可以在公證府登記自己的需求,而平日里沒什麼活計做的平民甚至乞丐,只要登記了自己的身份之後,就可以與主人家在公證府的監督下簽訂短期合約,做各種夥計,而公證府則向雙方收取委託半成的費用,說白了就是地球上的中介公司。
並且由於才州來往商人頻繁、需求眾多,有些工作便是身有殘疾的人也能做,甚至許多外地來的乞丐存夠了錢做了小本買賣,也使得自己漸漸富有,脫離了乞丐的行業。而每一次任務的委託,雖然公證府收取的中介費用極少,但是積少成多,並且其中發現的優秀人才還會被吸納進勝卻人間閣下的商會之中,提高了其對才州的管轄力和執行力。
正是因為來自於不同的世界,所以蘇濯剛知道這些事情的時候比普通人更加的驚訝,這種類似於地球上「工會」的制度有著比其更加廣泛的受眾和委託人,並且由於在才州,勝卻人間閣的權利比起京城的皇帝更加大,使得公證府的執行力和調查力都非常可靠,而這也側面證明瞭才州的富裕和強大,隔壁的柳州和青州即使能看到這種制度的好處卻也無法執行,其一是因為百姓沒有多餘的錢財去做委託、而富人自己有足夠的僕人卻做事,其二是因為經濟能力的不足讓其無法經營這個在前期投資巨大的機構,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敢模仿勝卻人間閣來大量斂財,即使是現在年老昏庸的皇帝也絕不會放過他們。而改成國營這種事情更是想都不用想,不用說別的,排在最前面的就是老臣們的口誅筆伐。
當然,其中的弊端也是不少的,只要有感情生物的存在就一定會存在事端,這一點無論是哪個世界都一樣。沒有勝卻人間閣這樣強大的力量,便是想要模仿也心有餘而力不足。即便是強大如勝卻人間閣,也是耗費了八年的時光與前期無數的努力,才能達到如今的規模。
琴歡顏站在破廟門口抱劍不語,蘇濯好笑的搖了搖頭,自己推門走了進去。廟中堆滿了乾草,雖然凌亂卻並不污臟,沒有一般破廟的霉味也沒有那些讓人難以忍受的代謝味道。廟牆的右側有一個人頭大的裂口,風從這裡吹進又從另一側的裂口中吹出,而裂口的旁邊放置著被破布包裹著的石頭和乾草,在晚上的時候可以用來堵住裂口保持溫暖。
蘇濯只一眼就看出,這裡定然是時常被人打掃的。
白天廟里的乞丐都進城去找活計來做,或許是因為商業制度發達,才州可以說是最厭惡乞討的一個城市。工作的乞丐鮮少會招人鄙視,但只要稍有行動能力,在街邊要飯的話會受到無數人白眼。
有好處,也有壞處。
在這空蕩蕩的廢棄廟宇中,蘇濯卻能很明確的感受到那腳童的特殊氣息。而更神奇的是,這氣息並不只一股。
蘇濯笑道:「我不是來將你送到官府的人,出來吧。」
沒有人回答。
蘇濯又道:「即使你們有兩個人,也不可能跑的掉。我沒有惡意,只是想問一些問題,我會支付報酬。」
沒有頭的河神雕像的背後傳出了一點聲音,一個小男孩警惕地探出了頭,正是方才在酒樓看到的那位腳童。
蘇濯朝著對方露出了友好的微笑,他的笑容總是富有吸引力,那腳童明顯不是那麼畏懼了,他朝著對方道:「若是有需要,您可以去公證府去尋求幫忙。」
蘇濯笑道:「我以為你會問為什麼我說不會將你送到官府去,你是個聰明的孩子。」
腳童再度瞪起了眼睛,像貓一樣緊盯著蘇濯。
蘇濯撩起下擺,毫不介意的坐在了乾草堆上笑道:「下來聊聊吧,我並無惡意。還有你身後的那位孩子也一起吧。」
腳童仔細地盯著蘇濯,對方華貴的衣料以及腰間的玉佩都證明瞭對方的身份,他是在無法想象對方找自己能有什麼事情,他們應該是兩個世界的人,就算是有什麼委託也有無數人搶著幫他做才對。
腳童沈思片刻,轉過身從身後扶起了一個臉蛋臟兮兮的小男孩。腳童不過十歲左右大,被扶起的孩子更小,至多不過七歲,而且比起腳童更加的消瘦。他的右腿並不好使,甚至一點力氣的使不上,被腳童小心翼翼的背在背上,從台子上跳了下來。
腳童將背後的小孩放在了乾草堆上,小心翼翼道:「請問您有什麼要我做的嗎?」
「我說了,只是想與你們說些話,我會付給你們錢,但是需要你們說實話才行。」蘇濯看著那腿腳不便的小男孩問:「他是你什麼人呢?」
腳童回答道:「他是我弟弟。」
蘇濯輕笑:「說謊。」
腳童全身都緊繃了起來。
蘇濯為什麼會對這樣的小孩子感興趣呢?
因為他在對方的身上看到了「氣」。
對凡人而言,大多數人的氣息都差不多,即使強如琴歡顏,由於並沒有修煉神魂的關係,在蘇濯的眼中氣息都不是特別的,很容易和別人做混淆。對於這一類人,只有三種才能讓蘇濯輕易的分辨出來。
——君臨天下之人。
——輔佐帝王之人。
——影響世界之人。
他在衛尚雲身上看到了第一種,而現在在面前兩個孩子身上看到了第二種。
而此時此刻,他才算是真的感興趣起來:「你們是女孩。」
坐在草堆上的孩子緊張的縮起了肩膀,腳童擋在孩子面前大聲道:「你若敢碰她,我一定會和你拼命!」
蘇濯好笑道:「你放心,我沒有打算做人販子。」
他從懷中拿出一小塊碎銀扔給了腳童,溫柔道:「我只是想要問你們一些問題而已,這個是定金,問完我會再給你們一次錢。」
腳童用牙咬了碎銀一口,確認無誤後收進了懷裡,依舊沒有放鬆警惕:「請您問吧,我們知道的,定然會告訴您。」
蘇濯問:「你們知道祝金風嗎?」
腳童道:「才州沒有人不知道。」
「那麼他的妹妹在不久前於自家家門前身亡想必你們也知曉?」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蘇濯又問:「那麼從他妹妹死後,這武陵郡可有發生什麼與以往不同的事情嗎?」
姐妹兩人對視了一眼,腳童道:「他妹妹死後不允許任何人悼念。」
蘇濯搖頭道:「不算,祝家從來不辦葬禮。這不算奇怪。」
腳童想不到了。她當然不想放棄懷裡的銀子,但第一個問題就回答不出來讓她無法控制的陷入了緊張中。
妹妹低聲道:「姐、姐姐,最近來往的外地商人比以前多了兩成。」
蘇濯用鼓勵的目光看著她。
妹妹感覺沒有那麼緊張了。她握緊了手中的衣擺,小聲道:「每天進城的人也比以往都多了許多,但是都不是附近的農戶,而且很少有人再從來處離開。」
蘇濯想了想:「那些商人是不是以其他國家的居多。」
妹妹點頭道:「嗯,棕色頭髮綠色眼睛的最多。」
——離東陵國最遙遠的大國西琉國人。
蘇濯問道:「抱歉這樣問你,你的腿腳不便,是怎麼知道的呢。」
妹妹搖了搖頭,蘇濯的氣息讓她比之前放鬆了許多,說話也不再那麼乾澀了:「我也不是一直都呆在這裡,姐姐會帶我出去透透氣,娘親說過,生病的時候常呆在密閉的房間里反而不好。」
蘇濯笑道:「你們的母親說的很對,只可惜世上大多數人不知道也不相信。你生了什麼病嗎?」
腳童坐在妹妹身邊讓她靠著,回答道:「不是生病,是她的腿斷了,傷口醫治不及時化了膿。」
蘇濯點了點頭:「所以你去偷盜嗎?」
腳童下意識要否認,卻對上了蘇濯的眼睛。那雙眼中含著淺笑,並沒有什麼壓迫感,也並沒有譴責,但是那雙眼非常肯定且擁有穿透力,讓她覺得自己的一切都在對方面前無所遁形。
腳童低聲道:「是的。」
妹妹小聲道:「我們以前沒有的,雖然很辛苦,但是我們都有努力去工作。只是我腿斷之後才會變成這樣,請您不要說出去,姐姐都是為了我,請您……」
才州雖然遵守朝廷律法,但是對偷盜搶劫這些罪責卻比朝廷判的更重。
蘇濯笑問:「可以跟我說說,在你的妹妹受傷之前,你們在做什麼?可以跟我講講你們的故事嗎?」
姐妹二人眼中有著清晰的疑惑——畢竟,不是每一位貴公子都有面前這位的閒心。
但是她們很識時務,無論是因為力量的差距,還是因為金錢的誘惑。
「我二人沒有證明身份的關碟,公證府不會給十二歲以下的人開證明,所以我們只能做些零散的活計,一般我會做腳童幫忙跑腿。」身為姐姐的腳童道:「我力氣比較大,有的時候會去市場中幫忙卸貨拉貨,賺一些食物。我妹妹比我更有本事,她隨母親學了醫術,便在醫館當藥童打下手,雖然賺不到錢但至少衣食無憂——直到妹妹的腿被馬車壓斷為止……」
蘇濯並沒有打斷她的話,也沒有點破其中被故意略過的地方,只是帶著溫柔的微笑,靜靜地聽著。
事實上,面對著兩位未來足以影響天下的女孩們,蘇濯直接用點數兌換了她們過去的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