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約莫是真怕拾破爛, 蛋蛋還算乖, 趴在課桌上不亂動,鐵皮盒,鉛筆, 橡皮,三線本都掏出來, 甭管會不會寫字, 架勢先擺足再說。
傅冉和顏冬青在外看了會兒,見蛋蛋沒哭鬧才放心離開。
紡織技術學校大多是女同志,年齡參差,有十八.九的姑娘, 也有像傅冉這樣生過娃的, 校園不大, 正對大門的是一棟三層紅磚樓,兩側是平房,有宿舍, 有實驗室, 樣板室,還有食堂。
規模跟顏冬青的學校沒法比。
傅冉有些洩氣:「三哥, 沒你的學校好看。」
顏冬青兩手背後,臉上透著嚴肅:「你是來學本事的,不是圖好看。」
說話間,他四下看了看:「朕倒覺著可以,先去報到, 報過到朕帶你去買輛自行車,以後上下學方便。」
傅冉頓覺肉疼,花的又是她嫁妝...
有蛋蛋和灣灣在,傅冉沒法住校,辦的是走讀生,公家每月補助十二塊六。
辦好手續,兩人轉去百貨商店,買了輛鳳凰牌自行車,不要工業劵,一百八十六塊。
傅冉發現了,百貨商店裡的好些商品都免了票據,縫紉機也不要工業劵,蝴蝶牌,一百零六塊!
對於傅冉來說,做衣裳怎麼能少得了縫紉機,她在縫紉機櫃檯流連忘返。
顏冬青揉揉眉心,無奈道:「現在買了不好弄回去,先去看電視機,看好了,我借個排子車,一塊拉回去。」
傅冉笑眯眼,沒意見。
自行車縫紉機不要工業劵,電視機卻要!
棕色的木頭盒子,四四方方,前面是電視屏,右下角有個調台的轉扭,傅冉新奇的摸了摸。
「北京牌黑白電視機,兩百八十塊,搭一張電視機票!」售貨員笑吟吟報價。
傅冉又摸摸另一台稍大點的電視機。
「北京牌彩色電視機,五百六十塊,搭兩張電視機票!」售貨員耐心十足。
五百六十塊!
傅冉咋舌,太貴了!
顏冬青指指那台黑白電視機,讓售貨員開票。他手上有張電視機票,是他上半年幫實驗室的教授完成鐵路設計,老教授贈他的。
萬歲這麼豪氣,最後付錢的還是小皇后。
當著售貨員的面,傅冉沒好說,等回榆樹胡同借排子車時,才幽幽道:「萬歲,您有算過統共欠臣妾多少錢嗎?」
顏冬青搖頭表示自己沒算過:「朕是你的,朕的天下也是你的,還要跟朕計較這些?」
瞧這話說的...仔細砸吧,還是很甜的。
小皇后頓時沒了意見,萬歲更是將吃軟飯吃出了心安理得。
為了生活方便,榆樹胡同有個共用的排子車,保存在胡同盡頭的馬大爺家,跟他打聲招呼就能借。
有了排子車,顏冬青把電視機和縫紉機一塊推了回來,又花半天的時間把電視機裝上。
雖說頭十來年就有電視機了,但那會兒是搶手貨,幹部家庭才有,普通老百姓大多只聽過,從沒見過。
「這玩意兒得不少錢吧!」趙大娘還是頭回見到。
傅冉哎了聲:「可不是,兩百多。」
趙大娘多嘴又問:「你倆家幹啥的?」
咋這麼有錢吶?
住這單門獨戶的小院兒,又是電視機又是縫紉機,還有自行車,裡裡外外這些家當,可不是一般人能買得起!
傅冉咳了咳,沒吱聲,看向顏冬青。
顏冬青倒是淡定,面不改色的胡說八道:「老家有個窯廠,有我的份,掙了些錢。」
聽他這麼說,趙大娘不疑有他,咋舌道:「窯廠可掙錢了!咱們村的頭一個萬元戶,就是燒磚發的家!」
問者無心,聽者有意,趙大娘這番話算是給了傅冉個提醒。
等傍晚趙大娘離開,傅冉才猶豫著道:「三哥,咱們是不是有些太顯擺了?」
顏冬青並不放在心上:「現在不是頭幾年,大家各憑本事過日子,不用管旁人怎麼說。」
傅冉想想也是,很快把這事拋諸腦後。
晚上,傅冉在燈下描衣裳樣子,顏冬青沒事幹,把收音機拆了重組,堂屋電視機哇哇響,蛋蛋坐在小馬紮上,看得聚精會神,他身旁,灣灣踩著學步車也是目不轉睛。
原來還有比過家家更好玩的,看電視!
自打有了電視機,兄妹兩不吵不鬧了,互相有愛了,小公主學說話進步如飛了!
日子過得飛快,轉眼就入了秋,一場雨之後,氣溫驟然下降,傅冉一早起床,換了件棕色毛衣,下衣擺紮在喇叭褲裡,再穿上坡跟皮鞋,高扎馬尾,顯得明媚動人。
立在帶穿衣鏡的大櫃前左右看看,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想了想,傅冉從空間裡放出一對珍珠耳釘,剛要戴上,才意識到她沒有耳洞。
顏冬青也起了,瞧見她這副模樣,有些不大滿意:「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娘了,收斂點花哨的心思。」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傅冉才不聽他的,順了順頭髮:「臣妾改天去扎個耳洞,再燙個頭髮。」
顏冬青:「......」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好像是突然之間,不少女同志不再藏著掖著,耳洞手上脖子裡,出現了首飾的蹤影,黃金白銀珍珠碧玉,各色各樣,應有盡有。
彷彿一夜之間,各色珠寶首飾重新浮現出水面,大街小巷,穿裙裝踩高跟燙頭髮的女同志也漸多了起來。
傅冉長相是標準的東方美人臉,再稍微打扮打扮,一點也看不出生過兩個孩子,騎自行車到學校,不少女同學打探她衣裳在哪兒買的。
傅冉也不瞞著:「毛衣自己織的,褲子自己做的。」
其中一個女同學指指她褲腿上的繡花:「這也是自己繡的?」
傅冉笑點頭。
這年月,會做衣裳不稀奇了,會刺繡才是稀罕事!
女同學道:「這要是給孫老師瞧見,一准高興壞了!」
起先傅冉不知道孫老師是誰,直到學校給他們開了樣板課之後,才知道孫老師這個人。
所謂樣板課,就是用紙板裁出不同的衣裳樣式,教樣板課的老師又可以稱之為樣板師。
孫老師約莫六十來歲的年紀,模樣清瘦,戴著老花鏡,頭髮花白,乍一瞧是個嚴肅的小老頭,其實特隨和,特愛跟人嘮嗑。
樣板課因為是手工課,沒那麼多紀律規矩,課堂上大家有說有笑,孫老師兩手背後挨個看每個學生,時不時指點兩句。
到傅冉時,視線落在她褲上的刺繡,兩眼騰地亮起來。
一連數天,孫老師都注意到了傅冉,不是褲腿上繡花,就是上衣擺上繡些小東西,繡工精緻,很招人眼。
「小傅,這些都是你自己繡的?」孫老師忍不住問她。
傅冉哎了聲,笑道:「是自己繡的。」
頭些年破四舊,古董字畫刺繡被毀了不少,更沒人敢拿出來,尤其是刺繡,哪個也不敢往衣裳上繡花,穿出去指定要被打成思想落後分子。
到底時代變了,現在不止古董字畫流向市面,刺繡也沒人再管,上頭紅頭文件批下來,明擺的說了:一花獨放不是春,百花齊放春滿園!
傅冉今天穿了件白襯衫,下衣擺上繡的是朵手掌大的牡丹花,上面飄落了只彩蝶,栩栩如生。
孫老師看了又看,眼含讚許。
當著班上同學的面,孫老師沒說什麼,等下了課,他才走到傅冉跟前道:「小傅,你跟我去趟辦公室。」
傅冉愣了愣,收拾東西跟在孫老師後邊。
辦公室在教學樓的後邊,不起眼的兩間平房,裡頭擺設也簡單,幾張桌幾把椅,靠牆角放了個臉盆架,零星幾個老師在辦公。
「小傅,坐,快坐。」孫老師笑吟吟的。
傅冉依言在他對面坐下,猶疑道:「孫老師,您...」
孫老師抬抬手:「別緊張,我就想問問你跟誰學的刺繡。」
傅冉指定不能說是跟她奶嬤嬤學的,半真半假道:「我以前是個裁縫,跟我師父學的。」
孫老師喟嘆:「那你這位師父水準高,可不簡單!」
傅冉笑,心道她奶嬤嬤家道沒中落那會兒,可是蘇繡世家的小姐。
七扯八繞了幾句,孫老師總算歸到正題上,開口道:「小傅啊,老師想跟你說個事兒。」
「老師,您說。」傅冉不覺坐正了身子。
孫老師翻了翻辦公桌上的一摞書,翻出一份紅頭文件,轉拿給傅冉看。
「刺繡展?」傅冉粗略的看了遍文件。
孫老師點頭:「上頭要跟國外搞文化交流,擬定選送一批刺繡送去國外展覽,聽說還有瓷器和字畫。」
傅冉張張嘴,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頭幾年燒殺搶砸,死命的毀掉老祖宗傳下的手藝,現在又要送到國外搞文化交流,這轉變的未免也太快。
像是看出傅冉心中所想,孫老師笑搖頭:「旁的咱不提,學校建議我出一幅作品,我打算帶上你,作品上自然也會寫你的名。」
孫老師祖上也是蘇繡世家,只是頭些年時局不好,有本事不敢輕易外露,規規矩矩當了十幾年的裁縫師傅。
他有幾分真把式,自然能瞧出傅冉繡工好壞,抱著惜才的心,才跟她說這事兒,等他這輩人老去,小輩人沒個傳承,老祖宗傳下的手藝可就真要斷了。
「不是急事,你回去好好想想。」孫老師嘴上這麼說,心裡特希望傅冉能應下來。
傅冉鄭重點頭:「成,我回去好好想,一定給您個答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