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不放手

　　村民們對她和林雪昀從窯井裡爬出來好奇極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難不成她和人在這裡私會？

　　不對不對， 公安說是失蹤學生， 應該是祝小安找到他的，那她是如何找到他的？

　　太離奇了！

　　祝大伯、祝家爸媽以及祝萍萍等人也都擠過去七嘴八舌地審問祝小安，問了一堆問題。

　　祝小安一個字也不想跟他們講，能躲一天清靜就是一天！

　　祝有財跟祝爸爸嘀咕道：「老二， 我看死丫頭想搞鬼，怕不是想攪黃婚事。」

　　他讓祝爸爸盯著祝小安，他蹭到常三春身邊， 「三春子， 這事兒不對勁啊。」

　　常三春沉聲道：「她逃不掉的。」

　　很快張紅軍趕著馬車過來，馬車上鋪著一床□□鳳圖案的被子。

　　林雪昀被人小心抬到車廂上， 因他一直緊緊握著祝小安的手，她也只能上去坐在他旁邊。

　　王剛因為救了人心裡烏雲散去痛快得很，戲謔道：「這跟迎親娶媳婦一樣， 怪喜慶的。」

　　祝小安不好意思就低頭去看林雪昀。

　　在陽光照射下的林雪昀， 瓷白的肌膚近乎透明，依然沒有血色， 俊美得有些不真實。

　　她還有些沒回過神來呢，自己真的把他給救了， 真的真的……改變了前世的噩夢？

　　她不想掐自己，就悄悄掐了林雪昀一把。

　　「唔……」他微微蹙眉。

　　祝小安抿唇偷笑，內心雀躍歡喜，是真的， 林雪昀同學，對不起要利用你一下。

　　賴在他身邊，能擺脫他們一瞬，就能擺脫一時。

　　常三春在一旁看著她，輕聲道：「今天才知道，你是這樣的祝小安。」

　　祝小安不理睬他，你以後會更知道的。

　　祝有財看祝小安也上了車，急得顧不得自己疼，想去阻攔，卻被薛峰用身體擋出。

　　「祝有財，不要妨礙公務，否則把你當綁架同犯抓起來。」

　　祝有財嚇得趕緊退後。

　　張紅軍趕車，王剛帶隊護送林雪昀去鎮上醫院，薛峰則帶著另外倆公安在大窯那裡戒嚴現場取證。

　　祝有財不放心，想讓祝爸爸跟上，可他怕耽誤地裡的活兒，最後祝有財還是求常三春跟著去看看。

　　「三春子，現在她可是你媳婦，你得看好了。」

　　要是黃了，那他兒子的媳婦也飛了。

　　到了醫院，早就有人等在那裡，立刻就有護士上前接手。

　　「小姑娘讓開。」小護士凶巴巴地推祝小安。

　　祝小安的手依然被林雪昀抓著不放，她抽了幾次都沒抽出來。

　　小護士拉著臉，「現在這小年輕，真是要命。」想當然以為是倆早戀學生，最後沒有辦法，就讓祝小安一直跟著。

　　進病房，常三春被隔離在外面，這讓祝小安鬆了口氣。

　　一系列抽血、檢查、化驗……掛點滴……

　　林雪昀依然未醒過來，手卻一直抓著祝小安的手。

　　說起來很滑稽，他抓著她的手，反而讓祝小安覺得非常安全，前所未有的安全。

　　她救了他不假，可他也間接地給她解圍，因為他，王公安他們才能強硬地把她也帶來這裡，暫時擺脫家裡的麻煩，給她緩衝的時間。

　　所以，她反而更加感激他。

　　隨著點滴地滴入，她看林雪昀的氣色開始好轉，蒼白的肌膚泛起了淡淡的粉，原本乾裂的嘴唇也有了一點血色。

　　他閉著眼，睫毛又長又密，溫順地覆在眼底，明明剛從鬼門關回來，他居然可以那樣平靜。

　　這樣近距離地看著那張熟悉的、活人的臉，祝小安有一種說不出來是什麼感覺，就好像一直想像的一個人，突然之間變成了現實，這現實有點讓人不敢置信。

　　她忍不住低下頭，靠得近一點，想看得更仔細一些。

　　這時候王剛和薛峰兩人走進來，因為救人成功，兩人非常高興，神情言語間也都輕鬆詼諧起來。

　　薛峰笑道：「這林同學長得的確非常俊啊，我還從來沒見過這麼俊的小夥子呢。」

　　王剛也笑道：「說的是，所以咱們都好好看看。」

　　祝小安的臉頓時紅的跟辣椒，又紅又辣，抽了抽手，依然抽不回來，就悄悄地去掰林雪昀的手指頭。

　　他的手纖細修長，比她的細膩，漂亮得像一件工藝品，竟然讓人不忍心粗暴對待。

　　王剛怕她害羞，笑道：「這昏迷的人有執念，力氣特別大，估計把你當他家人了。祝小安同學多虧你救了林雪昀，我們要感謝你啊。還委屈你多陪陪他，等他家長過來。」

　　說著兩人雙腿併攏，正正經經給祝小安敬禮。

　　祝小安嚇了一跳，忙道：「公安同志千萬別這樣。」

　　兩人就開始攤開本子做筆錄。

　　祝小安已經想好說辭。

　　「我聽妹妹說星期五晚上有小混混在公路上打架，為了逃命驢車都不要了，還說那人是縣裡來大窯拉磚瓦的。後來聽你們說林雪昀失蹤，我突然就聯繫起來，尋思是不是這個人把林雪昀給藏在大窯了？你們辦公務，我就想自己去找找看。」

　　薛峰道：「你還帶著水和包子。」

　　祝小安道：「我這不是怕萬一林雪昀沒的吃喝，可不得帶著嗎？」

　　王剛笑道：「小安同學倒是很有常識。」說著他哎呀一聲，「你當時直接給他喝水了？」

　　一說喝水，祝小安被自己口水嗆到咳嗽起來，臉比秋天的柿子還紅。

　　她趕緊低頭用手搓搓臉，化解尷尬，「沒，我聽人家說脫水的人不能直接喝水，會死人的，所以我用手帕給他蘸水的。」

　　要是告訴人家她是怎麼喂林雪昀喝水的，她估計得窘死。

　　這時候一個掛著聽診器的大夫進來，又給林雪昀檢查一番，記下幾個數據，對幾人道：「你們搶救非常及時，方法正確，要是再晚點估計就沒救了。」

　　好險！

　　大夫聽公安說是祝小安第一時間救的人，好奇地打量了她一眼，笑道：「不錯。」

　　等大夫走了，三人繼續聊救人的過程，薛峰詳細記錄下來。

　　末了，她小聲道：「兩位公安同志，常三春真的很可疑。」

　　薛峰笑道：「祝小安同學，你放心，我們一定會嚴查的。」

　　祝小安笑笑，就不說什麼，免得讓人以為她鐵了心要誣陷常三春。

　　又問了幾個問題，兩人覺得差不多了，又看看病床上的林雪昀，「祝小安同學，辛苦你照顧病號，林爺爺正趕過來。」

　　林爺爺是林雪昀的爺爺。

　　祝小安點點頭，「我也沒做什麼。」

　　想了想，她道：「公安同志……」

　　王剛笑道：「你也別叫我倆公安同志了，我叫王剛，他叫薛峰。」

　　祝小安甜甜一笑，「王叔叔，薛大哥。」

　　她聲音脆生生的，又刻意親近，聽在對方耳朵裡跟百靈鳥一樣。

　　薛峰耳朵尖都紅了，王剛哈哈笑道：「怎麼你小子成大哥啦，明明也是叔。」

　　祝小安用力的握著手，尋求力量一樣，「能不能請你們幫忙……」

　　「小安你放心，楊老師都跟我們說過了，我們會想辦法給你爸媽做思想工作的。」

　　祝小安歡呼一聲，笑得眉眼彎彎，「謝謝你們！這樣我就有希望啦。」

　　這恐怕是她迄今為止笑得最舒心愜意的一次，發自內心的喜悅從她的眉梢眼角流露出來，這一刻她就好似一個發光體，自內而外渾身洋溢著甜美又幸福的氣息，沐浴在陽光裡充滿希望，朝氣蓬勃，讓人移不開視線。

　　林雪昀從睜開眼睛就看到她，一直看著……連眼睛還沒適應光線有些刺痛都舍不得閉上。

　　而祝小安給兩位公安的感覺，則是：我們唾手可得的，對於她，可能是拚命想要的。

　　這時候外面響起了楊老師和王老師的聲音，「老爺子，您慢著點。」

　　「康康啊，爺爺來啦……」略顯老態卻洪亮的聲音傳來，中氣十足。

　　這是林雪昀的爺爺來了？

　　祝小安下意識地就用力地想抽回自己的手，結果發現被握得更緊，她一扭頭就對上了林雪昀的含笑的眸。

　　秀長明亮的眼，沒有因為鬼門關走一遭就變得陰冷，反而溫暖帶笑，如同一顆極品茶晶般深邃剔透。

　　祝小安看得有點呆，等他唇角緩緩漾出一絲笑意的時候，她的臉跟火燒雲一樣，瞬間漫天。

　　「放開！」她無聲命令他。

　　「謝謝你。」他的聲音依然啞得厲害，一說話嗓子裡好似有十斤砂子磨擦般痛。

　　他戀戀不捨地把手鬆開，眼睛卻依然盯著她，就像是看不夠一樣。

　　祝小安被他看得不自在，起身看向門口，兩位公安開門，迎著林爺爺幾人進來。

　　林爺爺個子高瘦，穿著一套洗得發白的公安制服，只是沒有肩章和腰帶。他面容清癯，目光炯炯，雖然年紀大了，卻也是個英俊的老頭兒。

　　一進屋，他的視線沒落在自己孫子身上，而是落在祝小安身上，笑著伸手，「閨女，是你救了我們康康啊，真是感謝你啊，我老頭子給你敬禮！」

　　祝小安見狀趕緊上前握住他那隻手，不好意思道：「林爺爺，您千萬不要客氣，我也沒做什麼。」

　　林爺爺握著她的手鄭重其事地搖了搖，「閨女，對你來說沒什麼，對我們林家來說，這可是命啊，要是康康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們家就完了啊。」

　　說到這裡，他眼圈都紅了。

　　這幾天孫子失蹤，他整宿整宿睡不著覺，睜眼閉眼都是孫子哀求垂死掙扎的聲音，真是剜心徹骨的疼啊。

　　當然，現在孫子回來了，這些自然不必說的。

　　看林雪昀和林爺爺這般，祝小安鬆了口氣，看起來是真誠的人家，應該會知恩圖報吧……

　　前世她就總幻想，如果她救了林雪昀借助他家的勢力，是不是可以擺脫常三春，這樣林雪昀不死，她得自由，林家不會垮，她也不會廢掉。

　　今生，終於有機會試試。

　　其實她更希望見到的是林爸爸，雖然她只見過他一次，還是在林雪昀死後的一年，再後來就都是從常三春和四春嘴裡聽來的。根據前世的瞭解，林爸爸是一個非常耿直而有原則的人，敬業、嫉惡如仇、富有正義感。

　　當然只要林家願意報恩幫忙，誰來都一樣。

　　祝小安扶著林爺爺坐在病床上看林雪昀，又去跟兩位老師說話。

　　病床上的林雪昀握著爺爺的手，視線卻跟著她轉，看著她熟稔地招呼客人，倒像是……他的臉浮上一層粉色。

　　林爺爺瞧著，歡喜道：「哎呀，這臉色不錯，紅撲撲的，一定是沒事兒了。」他用力握著孫子的手，順著孫子的眼神去瞧祝小安，笑了笑，一副爺爺懂你的模樣拍拍林雪昀的手背。

　　祝小安和楊老師、王老師聊了幾句，溝通了一下信息，王老師就把自己帶來的水果拿出來分給大家吃。

　　祝小安幫忙，把蘋果葡萄放在一個小盆裡，想拿去洗洗。

　　王老師接過去，「小安你待著，我去洗。」

　　祝小安立刻明白，常三春在外面，果然王老師開門出去的時候，她對上了常三春陰沉的眼神。

　　他靠在牆上，抱著手臂，一直盯著她，雖然不說話，可眼神帶著鋒芒。

　　如果是從前，祝小安會嚇得手腳冰冷，現在不知道因為王剛給她保證，還是救林雪昀給她底氣，她居然有一種壓抑地痛快。

　　至少這一刻，她和常三春在兩個世界，他不能進來騷擾她！

　　面對她的自由，他無能為力！

　　巨大的喜悅讓她隱忍不住，唇角情不自禁地勾起來。

　　她一定要努力，總有一天，讓他仰望都沒有資格！

　　她那抹淺笑狠狠地刺痛了常三春的眼，他伸出手指點著她的方向，再戳戳自己自己胸口。

　　神經病！

　　祝小安轉身跟楊老師說話。

　　王老師回來把水果分給他們吃。

　　祝小安看著那把水果刀，拿起來看了看，很想削一個蘋果試試。

　　她家裡沒這樣不實用的刀子，在家裡吃蘋果都要連皮啃怎麼可能削皮？更何況祝媽媽買蘋果，向來買別人挑剩下帶一些傷疤的，五分錢就能買一堆，她在家很少吃到好蘋果，哪怕這時候的蘋果真的很便宜。

　　後來她也沒機會削蘋果皮，開始常三春怕她拿刀捅他或者捅自己，都是他削，反正他不會讓她拿刀的。

　　她要擺脫前世的陰影，果斷拿起一個蘋果，學著別人的樣子慢慢地削起來。

　　王老師想說她給削，卻被楊老師攔住了，兩人看她那一副虔誠的似乎在完成什麼了不起使命的神情，對視了一眼。

　　費了好大的力氣，祝小安才把一個蘋果削完，感覺這可比下地做飯幹農活什麼的麻煩多了。

　　她長舒了一口氣，抬頭發現大家都盯著她手裡的蘋果看，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第一次削蘋果，太難看了。」

　　真的很難看，蘋果被削的坑坑窪窪的，削下來的皮厚厚的，被祝媽媽看到一定會罵她敗家子。

　　大家笑起來，就當沒事兒一樣繼續說話。

　　林雪昀就開始和他爺爺說了兩句話，之後聽他們說，眼睛一直盯著祝小安。

　　看她削完蘋果那一副滿足、幸福又不好意思的模樣，他覺得很新奇，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因為削蘋果都覺得幸福。

　　祝小安感覺他一直看蘋果，就朝著他笑了笑，「林雪昀，你要吃蘋果嗎？」

　　王剛忙道：「我去問問大夫，看看能不能吃東西。」

　　很快他回來，還帶了一保溫桶裝的小米粥，「這是所裡給林雪昀熬的粥，大夫說適量吃點，蘋果也能吃一點。」

　　祝小安就把蘋果切成小片，捏了一片放在林雪昀嘴裡讓他含著適應一下。

　　林雪昀看著她，突然道：「我想吃包子，什麼餡兒的？」

　　雖然嗓子很痛，可他還是說了好多字。

　　眾人忙問什麼包子。

　　祝小安不好意思地笑笑，「本來帶給林雪昀吃的，他不能吃就被我吃掉了，現在一點都不餓呢。」

　　大家都笑起來。

　　林爺爺道：「你現在還吃不了包子，來，爺爺喂你喝粥吧。」

　　王老師趕緊倒了一小碗粥。

　　林爺爺的腿早年因工受傷，現在不怎麼方便，祝小安忙過去幫忙。

　　林爺爺就把粥放在她手裡，笑道：「小安好閨女，爺爺謝謝你。」

　　祝小安：……我是來幫忙的。

　　她感覺王老師也沒要過來幫忙喂的意思，而林雪昀一直熱切地盯著她……手裡的碗，沒辦法只好自己喂了。

　　她攪拌一下，已經不燙，卻還是下意識地吹了吹，舀了一勺給林雪昀喝。

　　林雪昀喝了兩口粥又吃兩片蘋果就搖頭。

　　祝小安看他一副眼皮撐不住的架勢，慢慢地好像有所不甘地閉上，然後就睡著了。

　　病房裡的人立刻放低了聲音。

　　祝小安想出去跟王剛講講，讓他現在就去警告常三春不要騷擾她，結果一隻手又抓住她的手，緊緊地握著。

　　幾人的視線都被吸引過去，然後狀若不見的移開視線，繼續低聲說話。

　　祝小安窘的臉頰緋紅，可他睡著的時候力氣更大，且還不聽話，她根本抽不出來！

　　要命了。

　　林爺爺跟她道歉，「小安啊，康康這是受刺激害怕呢。小時候他奶奶病重要走的時候，他就一直握著她的手說不讓奶奶走。後來他太累睡著鬆開手，結果醒來以後發現奶奶去了，他……」林爺爺的眼圈紅了，喉間哽咽，「這孩子實心眼，就以為是他沒拉住奶奶的手，才讓奶奶走了的。哎，想必是被綁架受刺激，這毛病又犯了。」

　　原來如此啊。

　　祝小安想到自己的爺爺奶奶，心裡一片柔軟，也不抗拒被他握著，心道：就當是給病人治病。

　　只要大家不笑話就行。

　　她心裡甚至祈求最好這樣一直拉著她，顯得她是被需要的，而不是她故意賴在這裡不回家。

　　王剛和薛峰告辭，要去跟常三春談話教育一下，嚴令他不許騷擾祝小安。

　　祝小安瞭解常三春，這樣警告教育不會解決根本問題，但是起碼可以暫時壓制他，至少不敢再明目張膽地對她不軌、強迫她。

　　她也就可以緩一口氣。

　　大人們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出去了，病房裡就留下祝小安和林雪昀。

　　她這些天一直緊繃著神經，尤其今天卯足勁鬧騰，情緒上大悲大喜，大驚大怒，比起身體來，精神更疲乏。

　　不知不覺就沉入夢鄉，這一覺睡得又香又踏實，就跟兩輩子從來沒睡這樣踏實過一樣，只覺得要睡到天荒地老去，再也不要醒來面對那些紛紛擾擾。

　　她睡著林雪昀很自然地把她攬在懷裡給她當枕頭。

　　外面小護士進來看見，伸手就去扯祝小安，「幹什麼呢，注意影響啊。」

　　林雪昀蹙眉，擋開她的手，「讓她睡會兒。」

　　「我是為你好，你手不要啦，正掛點滴呢鼓了針不是玩兒的。」

　　林雪昀就把針拔下來，「我已經沒事。」反正滴進身體裡的多半都是葡萄糖，他現在已經不那麼脫水，自己休息兩天就可以恢復。

　　小護士不樂意，瞪著他，「長得好看了不起啊，你是大夫我是大夫？」

　　林雪昀笑了笑，「你是護士，我要做大夫比你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