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年玉琢⑤大魔頭的心肝兒
來玄陰教要人之前,張君洛想過,頂多就是給年玉琢陪個不是,大家有話好商量,畢竟是這麼些年的交情,他心裏有數。
眼下這個情況,倒是跟他想像中大有不同。
“成器。”張君洛說:“你還是不相信我是容卿?”
二人書信來往時,互相知道好些事情,他要證明自己是容卿並不難。
“不。”年玉琢說:“我信。”
“那你為什麼扣留令崖?”張君洛蹙著眉。
“你怎麼一副酌定蘇令崖就在魔教的樣子?”年玉琢走到張君洛身側,斜眼看著第一次見面的知己好友,他心情很是複雜:“容卿,你從來沒有告訴我,你是紫霄派的大弟子。”
“此事請你見諒。”張君洛歎了口氣:“你知道我身不由己。”他一直微微欠身,目光落在前下方。
年玉琢早就聽說過紫霄派張少俠的名頭,有些人說張少俠行俠仗義,有些人說張少俠風度翩翩,更是傳聞張少俠是紫霄派的下一任掌門。
甚至張少俠有競選武林盟主的資格,這是何等根紅苗正的一位正派俠士。
如何能與魔教教主扯上關係?
年玉琢還記得,自己於三個月前就在張君洛面前暴露了身份,這三個月內對方仍然與自己保持書信來往:“得知本座的身份,你內心作何感想?”
是個其他正派人士一樣厭惡他?還是憤恨得想殺了他?
“十分慌張。”張君洛說:“我從來沒有想過你會是魔教教主,那一瞬間我很痛苦,成器,你不會懂我的心情。”
“那為何繼續與本座通信?”年玉琢轉身看著他,眼神波動。
“因為我放不下你。”張君洛說。
“什麼意思?”年玉琢放在背後的雙手微微揪緊,他問:“你於本座究竟是什麼樣的感情?”
這個問題真是太直接,不符合古人的含蓄風格。
張君洛抬頭看著年玉琢,對方那雙咄咄逼人的眼睛有鋒刃,饒是常年鍛煉的撒謊精,一時半會兒也說不出假話。
他張了張嘴,作出心疼欲絕的神情,狼狽地避開了年玉琢的逼視:“成器,我和你正邪不兩立,其餘的話我不想多說,今天來玄陰教只是為了令崖。”
要不是蘇令崖被年玉琢帶走,張君洛根本就不想踏進魔教半步。
他對武林盟主之位虎視眈眈,更不可能讓年玉琢成為自己的污點。
“為他而來?”年玉琢喃喃了兩聲:“那你就請回吧。”
此番和真正的容卿見面,不知怎麼說,與他想像中相去甚遠,根本就沒有激動的感覺。
在年玉琢一直以來的想像中,自己和容卿相知相交,情感深厚,對方是自己唯一的朋友。
他在這段交往中非常投入,可是對方並不如自己一樣投入。
索然無味(見光死),說的就是他和張君洛的會面。
“來人,”年玉琢朝門口喊了一聲:“送張少俠下山。”
對方對魔教是什麼態度,他感受得到,並不能欺騙自己說,容卿完全不介意自己是魔教教主。
“你……”張君洛握緊拳頭:“令崖和你無冤無仇,你何必再激起正派和魔教的矛盾?”
“送客。”年玉琢吩咐一聲。
不等張君洛離開,他就甩甩袖子從後門離開。
嘯風殿,李冬面前跪著成排的婢女,攔在門口不許他出去。
“你們這些人真壞。”李冬衣衫不整還赤著腳:“滾開!我要出去找玉玉。”
“教主說過,不能讓您出去。”婢女們齊聲說。
“亂講。”李冬突然舉起手中的布鞋:“你不讓我出去,我拿鞋鞋打你……”看到那道黛藍色的身影來了,他的鞋說扔就趕緊扔。
一隻修長的手,接住李冬扔出去的布鞋:“你們退下。”
“教主。”婢女們惶恐告退。
“玉玉!”李冬眼睛一亮,赤腳朝年玉琢撲了過去。
要是以前,他肯定會假裝絆倒,讓教主來接自己。
可是就在李冬準備把自己絆倒的時候,他敏感地察覺到年玉琢很不對勁,有種會眼睜睜看著自己摔死的冷漠。
所以他只是小小地踉蹌了一下:“哎呀。”然後眼巴巴地看著年玉琢:“玉玉,痛痛。”
年玉琢冷眼看著他,而不是過來抱著他。
好了,等了足足三秒鐘,教主不過來噓寒問暖,也不過來幫自己整理淩亂的衣服,李冬就可以肯定有情況。
“玉玉……”他喊年玉琢的聲音小了下去,變得有點膽怯。
“不要坐在地上。”年玉琢擠不出笑容,他現在壓根兒就不想笑,也沒有耐心去哄李冬:“來人,把他扶進去。”
很快就來了兩個婢女,一左一右扶起李冬。
“我不要你們,我要玉玉……”李冬嘴裏哼唧道,他被婢女帶走的時候一直看著年玉琢,懵懂的眸子充滿央求。
年玉琢站在門口望瞭望,沒說什麼。
等李冬再看的時候,門口哪里還有他的身影。
這種情況實在是太反常了,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教主要麼是知道了真相,真正的容卿另有其人;要麼是突然抽風,腦子不正常。
李冬坐在床上發了會兒呆,眼睛從天花板一路轉到婢女的身上:“我餓了。”
“是。”婢女跟以前一樣恭敬:“請公子稍等。”
年玉琢回到書房,沉聲吩咐:“暗衛,傳蔡護法。”
只聽到一聲膝蓋磕地的聲音:“是。”
不到半刻鐘的時間,蔡九皋走進教主的書房,拱手行禮:“教主。”他以為年玉琢傳他過來詢問婚禮籌辦得怎麼樣,便滔滔不絕地說道:“成親事宜屬下已經張羅得七七八八了,吳長老說後天和大後天都是吉日……”
想來教主的成親日子,多半是在這兩個日子中二選其一。
“成親之事,”年玉琢說:“不必再繼續張羅,取消罷了。”
“啊?”蔡九皋一陣驚訝,怎麼就延後了呢,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是,教主。”可是他們當屬下的,只有聽令的份兒,沒有質疑的資格。
蔡護法走後,年玉琢捏緊拳頭,一拳打向身邊的柱子。
木質的柱子陷入一個深坑,五個凹槽清晰可見。
“豈有此理……!”卻原來他捧在手心裏疼愛的人,根本就不是一直以來心心念念的對象。
年玉琢的心情非常難受,在今天之前,他總以為見到容卿會使自己快樂,但是事實證明自己想太多。
此時此刻,他覺得心中空得厲害,需要什麼來填補那份惱人的空虛。
自從知道李冬不是真正的容卿,年玉琢就再也沒有踏進嘯風殿的正房,他選擇待在隔壁的書房。
夜幕降臨,萬木春親自過來送藥。
“咦?”他問:“教主不在?”平時這個時候,嘯風殿的正房一般都會充滿歡聲笑語,或是教主的假意訓斥。
今天安靜得有點不尋常。
“回萬神醫。”婢女說:“教主在書房。”
“哦,我知道了。”萬木春端著藥往書房走。
“萬神醫。”婢女及時喊住他:“容卿公子不在書房。”
“嗯?”那一定是在睡覺,否則粘人的容卿公子有什麼道理不粘著教主:“都這個點了,待老夫去叫醒他。”
萬木春走進去:“容卿公子。”他愣住,因為李冬沒有睡覺,反而坐在床邊安安靜靜。
“你怎麼了?”他問。
“我這裏很難受。”李冬戳戳自己的心口:“你帶去找玉玉好不好?”
清澈無垢的眼睛配上那張絕色的臉,真的很難讓人拒絕:“好好好。”萬木春什麼都不知道:“那你先把藥喝了,然後我帶你去找教主。”
“嗯。”李冬接過藥碗一口氣把藥喝了。
“哎。”萬木春說:“今天這麼乖,可是惹教主生氣了?”他只以為是一般的小事,於是笑呵呵道:“走,教主在書房。”
婢女不敢攔萬木春,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李冬跨出嘯風殿的門檻。
“教主。”萬木春說:“屬下可否進來?”
得到年玉琢的一聲‘可’,他一邊推開門一邊說:“容卿公子甚是想念您,我就帶他過來找您了。”
年玉琢猛地回頭:“滾出去!”
不止萬木春嚇一跳,李冬也嚇得不輕:“玉玉,抱……”他帶著哭腔站在屋中央瑟瑟發抖。
“……”年玉琢見了他,心臟一抽一抽地悶痛。
眼前這個人於自己而言,只是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他甚至不知道對方心智清醒的時候是什麼樣子。
更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扣留一個正派弟子,這不是他應該做的事情。
“萬木春。”年玉琢說:“你退下。”
“是……”萬木春回神,忙應。
他對李冬有一些些擔憂,但是沒辦法,全教上上下下,每一個人的去留,每一個人的生死,全都是教主說了算。
若真是容卿公子惹惱了教主,要殺要剮,他們也插不了手。
“玉玉。”李冬執意上前地撲向年玉琢:“我痛痛。”他說哭就哭,還哭得淚花帶雨。
“你下去——”年玉琢說:“本座不是你的玉玉。”對方也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容卿:“我與你只是陌生人。”他撇開頭,拼命和李冬保持一定的距離。
這個人被自己留下來,卻是打不得罵不得,年玉琢發現自己只能躲。
“你在跟我玩躲貓貓嗎?”李冬說:“玉玉抱,不玩躲貓貓。”
“別再過來了。”年玉琢咬著牙:“本座沒有閒心陪你玩躲貓貓,你回嘯風殿去,自己好生待著。”
等他想出適合的地方,再把人……送走。
“嗚!”李冬隨地坐下,哭。
“你……”年玉琢遠遠觀望,那一瞬間急得想過去把人扶著。
“我乖乖喝藥了,”李冬說:“我乖乖吃飯了……”
年玉琢抿唇看著他。
“玉玉抱。”李冬揉揉困頓的雙眼:“玉玉抱去睡覺……”
“蘇令崖。”年玉琢喊了一聲這個人真正的身份:“你要知道,若是跟了本座,從此正派和你無緣。”他握緊拳頭:“你不會願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