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瀾暗湧
曹沐野心大, 腦筋活絡,開著賭坊手裡有錢,這一切都讓無天好好地忌憚過一陣。但這人滑不溜手, 始終沒被人抓著把柄,到底全須全尾地熬到了無天被乾掉。
楚岫以前事不關己, 無天讓查什麼查什麼,沒自作主張討人嫌過。反正在他看來, 兩邊都不是什麼好鳥, 狗咬狗一嘴毛,他只要看戲就行了。
可現在,端木鳴鴻還在密室里人事不知,他莫名就有了種「無論如何都得穩住曹沐」的自覺,肩上頓時沈甸甸的:「崑山。」
崑山躬身:「公子?」
「想法子探明曹沐要做什麼。讓萬刃閣和千峰閣都做好準備,必要時隨時出手。」楚岫從袖間遞出兩枚令牌, 一枚是端木的, 一枚是他自己的, 「不過,他多半不會自己直接動手, 一定是想法子推出幾個人來試探, 這傢伙惜命得很。你們也小心些, 別中了人家的套。」
「公子覺得曹沐這次會鬧事?」崑山一面問,一面伸手去接楚岫遞出來的東西。
他腦子里轉悠著「讓萬刃閣和千峰閣都做好準備」的命令,正頭痛萬刃閣那群只聽端木的榆木疙瘩恐怕沒那麼容易配合,冷不防看清楚岫防到他手上的東西, 頓時所有的老成持重都破了功,被自己的口水嗆到,撕心裂肺地咳了起來。
「那是自然,端木剛成為教主,曹沐但凡是個安分的,都該按兵不動,靜等這頭反應再說。他如此肆無忌憚地開始走動,必有所圖。只不知哪個倒霉鬼又會被他忽悠出來罷了……怎麼?」楚岫看到崑山有些複雜的表情。
「公子,這……這令牌能調動萬刃閣的所有人手——至少我們所知道的,明面上的人手——他……教主便這麼交給您了?」崑山問得有些小心翼翼。
楚岫一愣。
大概是他下命令和遞令牌都太過自然而然,崑山都覺得是不是自己太少見多怪了,可是……
他委婉地提醒:「公子,還有您對……的稱呼……」
明明右護法出山前,哪怕被逼著叫「端木」也是不情不願的,一副「是你逼我這麼叫的,以後可不許拿這個賴我」的保持距離的架勢。結果倒好,出了趟山,令牌也能隨意給了,稱呼間也多了種……不見外的氣息,到底發生了什麼?
事兒媽崑山憂心忡忡,不知道這向來不對付的兩人到底誰收服了誰,以後對萬刃閣的態度是不是又得變變了?
楚岫的臉色……有點一言難盡。
當然,令牌一事有旁人所不知的特殊緣由,端木鳴鴻在密室裡頭燒得昏昏沈沈,什麼事都無法部署,自然只有交給他。
但轉念一想,為什麼「只有交給他」呢?連同奪位成功那回,一共兩次了,端木最虛弱的時候身邊都只留了他一個。
這一來,肩頭的沈甸甸感似乎就有了來處。大約便源自,對方這毫不設防、毫無保留的態度。
他是個防備心極重的人,不容易相信人,更何況是認定背叛過自己的人,但端木,卻總是成為他的例外。因為那人面對他時,總有種讓人無法想象的、近乎可以稱作「坦蕩」的態度。
這種「只要你希望,隨時可以乾掉我」的把命交到他手裡的態度,精准地擊中了右護法的軟肋。
「嘖,」楚岫頭疼地擺擺手,打算等事兒都過去了再理這團亂麻,「沒事,暫時不用理這些。還有別的事嗎?」
「是,屬下不過多嘴提一句,相信公子自有打算。」崑山從善如流地結束了這個話題,然後他頓了一下,謹慎地左右看看,再次確定四下無人,忽然上前半步,把一樣東西塞到了楚岫手中,低聲道,「還有一事,公子,九溪那頭來密報了。」
「九溪」二字一出口,原本一臉頭大加無奈模樣的楚岫一下子變了臉色。
原本說到滑溜的曹沐也好,與端木的關係也罷,他哪怕偶爾露出一個煩惱的表情,也大體是從容不迫、成竹在胸的。但現在,楚岫的手指猛然收緊,用力之大,可以清晰地看到森白的骨節。眼角眉梢嘴畔的笑意彷彿遇上了寒冰,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神色可見地沈了下來。
崑山心底嘆了口氣。
入魔教的人,或多或少都會有些不那麼愉快的過去,只不知公子到底遇到過什麼,這般溫雅如玉的人,這麼多年了,依然是道邁不過去的坎。在九溪那邊暗中經營許多年不說,每次九溪那頭有密報來,公子都會心情鬱鬱好多天。
雖然這份「低落」,不熟悉他的人根本看不出來,熟悉的人看出來了也不明所以。崑山作為楚岫的第一心腹,也不過是一年前才隱約接觸一點。
「不是信不過你們。」楚岫當時無奈地扯扯嘴角,「只是這事若被無天發現了,我必然是死無全屍的,但他仰賴千峰閣處理教務久了,一時估計不捨得全部血洗,你們不知情,或許還能留點活路。」
觀瀾江畔大大小小的勢力無數,最大的有兩股,一個是臭名昭著的魔教,一個是眾人敬仰的青木堡。事實上,還有一個混亂無比的三不管地帶——九溪。這裡水網密布,縱橫交錯,各種大江小溪濕地沼澤無數,不熟悉的人貿貿然進去,就算沒人跟你過不去,也會迷失在茫茫水域中,難以全身而退。
更何況,獨特的地理環境藏污納垢地容下了許多窮凶極惡之徒,他們在地勢平坦處開店設鋪,如同一個最普通的水運發達的鎮子,誘使往來的客商停留歇腳,然後便肆無忌憚地殺人越貨。當然,若有人幫忙牽線,你也可以上門做「買賣」,不管是獲得或出手一些稀罕物,或做一些不方便親自出手的事。
官府無力約束,「替天行道」的俠客也拿他們沒辦法,畢竟這裡水域錯綜複雜,眼見形勢不對往沼澤中一竄,誰也不敢冒入。久而久之,九溪在混亂中別有一番弱肉強食的規則,雖然不比魔教和青木堡都有不少好手,卻也成了這兩方面都無法輕易動搖的第三方勢力。
誰也不知道,右護法是在何時看中了九溪,又一點一點不著痕跡地把勢力滲了進去的。
大約只有崑山才知道,為何中秋前公子匆匆忙忙就決定對無天出手。無天反常的命令,讓楚岫一下子想到是不是哪裡露了破綻,既然沒把握躲過對方的試探,不如先下手為強。
楚岫變臉不過是片刻間的事。很快,他就強迫自己放鬆了緊繃的全身,放開攥緊的手,只有一口氣吐得綿長了些,彷彿在努力平穩自己的情緒。
「呵……青木堡終於沈不住氣了?」他諷刺一般地挑了挑嘴角,又壓了回去,把手中的紙條收好,「我知道了。」
「那屬下告退。」崑山行了一禮,悄無聲息地準備退下。
「等等,」楚岫有些心浮氣躁,本欲自己平靜一下,卻又想起一事,「前一陣,端木似乎在掘地三尺地找一樣東西,還為此拷問了不少童寬的人,現在還在繼續嗎?」
崑山一愣,雖然這話題跳躍有點大,還是立刻反應過來:「是的,水牢那頭還在繼續。」
楚岫點點頭,忽然抬手扔給他兩包東西:「大的那包找個極偏僻處藏了,再想法子混進水牢,把小的那包找個童寬的狗腿子服了,告訴他那藏東西的位置……注意著些,別被旁人聽到。」
端木在急著找金水靈芝,不管作何用途,反正自己留著也用不完,乾脆留下一點能牽制寒毒的量,把剩下的大半都還了回去。
楚岫倒不介意親自還,只是事涉白藥師,當日自己一直被困在千峰閣,沒有得到靈藥的契機,為避免節外生枝,還是悄悄進行的好。
崑山一頭霧水,不過他有個好處,楚岫不說的內容,他向來不會多問,應了個是,這回終於順利地離開了。
他的身影消失後,楚岫的臉色又難看了下來,他面無表情地展開手中的字條,裡頭只有短短一句話:「青木堡少堡主定於十日後啓程來九溪。」
楚岫的手重新又攥成拳,再打開時,手中的字條已變成了碎片,再也看不出一個完整的字了。
「青,木,堡。」他低低地吐出這三個字,一字一頓,幾乎帶上了濃重的血腥氣。再也忍不住一般,眼中湧上了瘋狂的恨意。
嘩啦一聲,身後厚重的石門忽然打開,端木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終於松了口氣:「怎麼出去這麼久?」
作者有話要說:
不能光是魔教內鬥,要引出其他BOSS啦,不過沒那麼快打,嘿嘿~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