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殺喬紅
喬紅雙目暴突, 裡頭布滿了血絲,皮肉下滿是黑色的長線般的影子,看起來像附了什麼詭異的惡靈。他的功夫原本以小巧靈活見長, 這會兒卻忽然氣力暴增,五六人同時以刀劍封住他的去路, 他彷彿不知閃避一般,揮出鐵爪便迎了上去。
刺耳的刺啦聲中, 竟生生被他扛住了。他的臉詭異地扭曲了一下, 喉間猛然爆出一聲野獸般的嘶吼,下一瞬,圍著他的幾人便如遭重擊,紛紛向後摔去。
白霜秀氣的眉毛狠狠擰了一下,與鬼面對視一眼,兩人搭檔已久, 早就配合默契, 微一點頭, 長劍出鞘的聲音幾乎合二為一,同時襲向了喬紅。
鬼面手中的是一柄重劍, 沒有任何花哨的劍式, 全以深厚的內力為底, 狠狠刺向了喬紅的胸前。
喬紅雖神志不清,卻也本能地識得厲害,有些畏縮地向後避了避,鐵爪在腰間一划, 一對寒光凜凜的雙鈎落下,被他一把抓在手中,同時上舉架住了重劍。
這時候,白霜的長劍如毒蛇一般倏然而至,與鬼面同時加緊攻勢,在喬紅有些手忙腳亂之際,虛晃幾招,長劍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刺出,狠狠扎入了他的肩頭。
喬紅身形一滯,忽然發出了不似人聲的嘶聲,竟是顧不得鬼面的長劍,拼命地毫無章法地掙扎了起來。白霜差點被他巨大的力道甩飛,拼命穩住身形,借勢斜斜一划,在喬紅身上拉開了一道長而深的口子。
然而還沒等她松口氣,耳邊便傳來白藥師近乎破了聲的大喝:「退開,快——」
白霜一驚之下,余光只見大片的黑影如潑墨一般溢出,飛快地向自己卷來。鬼面的面癱臉上都露出了一絲驚恐,伸手似乎想要來拉自己。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鬼面在另一邊,她的劍又未來得及收回,白霜方才出劍的角度刁鑽,抱的是一擊必中的心理,把自己擰出了一個不易變換的身形,身後又是一根巨大的木柱,稍一遲疑間,黑影已到了面前。
刺鼻的腥臭味傳入鼻中,似乎已經能感覺到滑膩膩的觸感,哪怕沒有白藥師那一吼,也絕對能猜出不是什麼好東西。白霜的心頓時涼了半截。
一大片黑色蠕動著飛濺而來,幾乎就要貼上白霜的面門。忽然,視線中閃過一道雪亮的光,一抹濃重的寒意幾乎擦著她的鼻尖而過,激起了一片雞皮疙瘩。
一隻手在她身後輕輕一扯,白霜隨著那股溫和的力道拐了個彎,瞬間脫出了黑影的範圍。她心有餘悸地抬頭看去,只見楚岫在大片大片的墨色中飛快地進退,一柄雪亮的長劍舞得密不透風。
無數的鐵線蠱糾纏在一起,憤怒地湧動著,卻絲毫找不到突入的空隙。
端木鳴鴻的神色卻全然不似楚岫的身法那般自若,從楚岫出手開始,他的瞳孔便猛地縮了一下,一把拎住了蹦躂著讓人趕緊撤出的白藥師:「你那小甲蟲,對中蠱的人有沒有用?」
「咳咳咳,」白藥師被他拎得差點岔了氣,咳得死去活來,然後在端木能凍死人的眼神中死死忍住了,「能!但是剛中的才能!喬紅那樣的已經……」
「怎麼解?快!」端木沈聲道。
「把周圍皮膚劃開,放上小金甲,蠱蟲未深入的話就會嚇得鑽出來——」白藥師下意識回答,然後又鍥而不捨地繼續前頭的話題,「喬紅整個內里已經掏空,成了一具空皮囊了……啊啊啊,你做什麼?!」
端木一把抓過一個罐子,在白藥師心疼的喊聲中把裡頭的蟲子嘩啦啦倒了出來,另一手胡亂抓起一把金色甲蟲往里一塞,瞬間消失在當場。
受了重創的喬紅不知為何,整個人似乎又膨脹了一圈,鼓得像只注水的豬,半身全是黑壓壓的蟲子,看起來猙獰又可笑。最初的掙扎過後,竟似完全不知疼痛了一般,身手又靈活了幾分,與楚岫戰到一塊。
有了白霜的前車之鑒,楚岫不能拿劍直接捅了對方,只得以極快的身法貼著對方游走,兩道身影高速地移動起來,目力稍差一點的人,根本只能看到兩抹顏色不停地晃動。
白霜有些狼狽地被扯離後,拾起掉落在地的長劍,竟是完全無從插手了。鬼面顯然也差不多,很有些一籌莫展。濃墨般的黑色隨著喬紅的移動四下濺開,議事廳亂作一團。
一把黑黝黝的長刀反射出一點火光,划過一道長長的弧度,準確地劈開一團將要貼上楚岫後背的黑影,接著人影一閃,端木鳴鴻靠到了楚岫身邊:「白霜,將所有人清出,鬼面,在議事廳外刀上火油,燒!」
有了明確的指令,白霜和鬼面立刻行動了起來。
楚岫卻是著急,壓低了聲音對身邊的人道:「你別出手。」
現在的喬紅,可不是剛開始被端木一掌打進門內的喬紅了,以楚岫的輕功,也不過比他略勝一籌。但對方又是個劃一道口子就冒蟲子的,根本無處下手。
端木在這個時候跳出來,說不得便得用上真氣了。
端木鳴鴻卻沒有領情,反而黑了臉,狠狠瞪了他一眼。楚岫已經好一陣沒見過他黑臉了,頗不適應,百忙之中回了對方一個問號臉。
端木刀尖一回,嗤嗤幾聲,楚岫整條右臂上的袖子全被褪了下來。
雪白的胳膊上,幾道黑色的細線正拼命向上蜿蜒,一白一黑,觸目驚心。
端木鳴鴻面無表情地繼續瞪楚岫,你再裝。
「……」楚岫莫名心虛,小聲說,「我拿真氣壓著,它們爬不快,待會兒挑出來便是了。」
誰都想不到喬紅還會鬧出這一出,方才他要不出手,不但白霜,離他們不遠處的人都得遭殃。楚岫貼著白霜的面皮阻住了飛濺出的鐵線蠱,不可謂不精准,卻還是有幾條挨著了手腕,瞬間沿著皮膚鑽了進去。
端木簡直要被他氣死了:「要這麼容易挑出來,喬紅還會這麼人不人鬼不鬼的?」
大廳內人已撤離得差不多,喬紅的身形如鬼魅,帶起一大片一大片的黑蟲,楚岫一劍逼開鐵爪,一面給自己開脫:「你看老白這麼瞧不起鐵線蠱,就說明他一定有法子……」
隨即他敏銳地察覺到端木完全處在暴風雨前的平靜狀態,自己再說下去,對方說不定會暴走得比喬紅還厲害,立刻非常識趣地閉了嘴,整個空間只有刀劍帶起的風聲。
端木氣哼哼地貼著楚岫的身法而動,到底不忍心說他,刀尖一抖,繞著楚岫的胳膊轉了一圈。黑線的上方,頓時出現了一個紅圈。
楚岫的手臂顫了顫,差點沒被喬紅一爪穿進來:「哎哎,我說你小心些,萬一一個手抖,把我胳膊切下來怎麼辦?」
端木鳴鴻把單手悶在衣服上的、裝滿了金色甲蟲的罈子舉起,恨恨地悶在了楚岫胳膊上。
早已被悶得十分暴躁的金色甲蟲頓時一股腦兒地撞在血痕處,大概是聞到了食物的味道,拼命地鼓譟起來。楚岫手上努力向上爬的鐵線蠱頓了頓,然後瘋狂地掙扎了起來,前頭怎麼努力地往上鑽,現在就怎麼努力地往下跑。
楚岫的手臂上皮膚高高地鼓起,一拱一拱的,這會兒,他是真的有些阻不住喬紅了。端木鳴鴻飛快地往下又划了一刀,左手按著罈子下移,刀身再飛快地轉開,恰好幫楚岫擋住了伸至面前的一鈎。
喬紅現在力大無窮,簡直如惡鬼附身,稍稍一點力沒卸乾淨,便會被震得手臂發麻。端木現在不宜動內力,他竟也完全沒有不適應,順著鈎子一別一帶,手腕轉了半圈,一個巧勁成功地把喬紅甩出幾步。
喬紅衝這難纏的兩人發出憤怒的嘶吼。
楚岫把劍換到了左手,見這情形立刻道:「一左一右,我來走步伐,你貼緊我。」
這是他們以前配合時常用的一招,互為依託,節省體力,用在現在的端木身上,倒是正合適。端木鳴鴻把唯一一點能調動的內力全聚到了左手上,高大的身軀完全虛浮地貼著楚岫,隨著他的步子換動位置,如影隨形。
在喬紅膨脹得越來越厲害,身法也越來越快時,鬼面指揮人把緊急調來的火油潑滿了整個建築,吼道:「教主,護法,點火了——」
呼啦——熊熊的火光燃起,一下子卷向了門內。火舌舔過一些蠕動到門口的黑蟲,一股焦糊味頓時傳了開來。
所有的鐵線蠱頓時驚慌失措,有的想要往外爬,卻完全被淹沒在了大火中,有的拼命地往里逃,也被越來越高的溫度弄得極其不安。喬紅體內顯然亂開了,他口中嗬嗬作聲,四肢一會兒暴漲,一會兒猛縮,跟個隨意變形的皮口袋一般。
看這樣子,是完全用不著他們繼續出手了。
楚岫看了端木一眼,撤?
端木施施然把白藥師的寶貝裝回了罈子里,轉過了腦袋。手上卻是絲毫不慢,唰地把長刀歸入鞘中,右手一拎楚岫的衣領,嗖地向外躥了出去。
楚岫:「……」
以前怎麼沒發現,這人其實有點傲嬌呢?
端木似乎注意到他詭異的眼神,涼涼地看了他一眼。楚岫連忙收住念頭,肅容擠出一副「我在反省」的模樣。
喬紅體內的蟲子掙扎了半日,似乎終於達成了一致,竟是整個人縮成了一個球狀,骨碌碌地往外滾了出來。碾過火圈時,他的體內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鳴聲,烈烈的火光映著他完全扭曲了的骨骼,說不出的恐怖。
好好的人不做,非要把自己折騰得這麼人不人鬼不鬼的。楚岫搖搖頭,長劍自下往上一撩,凌厲的劍氣撞在人形的蟲球上,兩人借著這一撞之力高高地躍出了火圈。
喬紅整個人從中裂開,無數的黑影噴薄而出,嘶叫著在被火光吞沒了。
外頭一直暗中觀察的曹沐看著毫髮無傷的兩人,心中一凜。他一直覺得兩人最近神神秘秘說閉關不過是掩人耳目,估計是暗中談判什麼,結果看楚岫這身手,竟真的提高了不少。
難道端木鳴鴻還真的願意把搜到的無天的功法交給楚岫?曹沐搓了搓手,覺得有點難辦。正尋思間,忽感到端木的眼神如刀鋒一般從他身上刮過,似乎停了一下,又似乎沒停,然後若無其事地移到了別人身上。
「把朱雀一脈都帶下去,徹查。」端木黑著臉說完,拉著楚岫走了。
楚岫在白藥師眼巴巴的目光中,將他的寶貝甲蟲扔了回去,然後踉蹌著被端木大步拖走了。
「等等等等,慢點,疼。」楚岫覺得自己的手腕都要被捏碎了。到了沒人的地方,小聲吸著氣。
端木頓了頓,手松了一下,下意識地想要去看,接著意識過來自己在生氣,氣哼哼地甩開了楚岫的手。
楚岫:「……」
眼看人大踏步顧自己走向密室,楚岫嘆口氣,得得得,誰讓自己是老大呢。腳下輕點,輕飄飄地貼上了對方的後心,右護法湊到人耳邊說:「教主大人,我錯了。」
溫熱的氣息噴在端木的耳邊,教主大人如預料中一般,整個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