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師發威
跟著白藥師進門的幾人手裡全沒閒著, 拎著抱著各種罈罈罐罐,有人脖子上還掛了個小罈子。青衣身邊一個小姑娘好奇地湊過去看了一眼,兩條碧綠的小蟲子剛好探出腦袋, 跟姑娘來了個對眼。
「……」小姑娘默默地僵在了原地。
小蟲子大約覺著挺好玩,腦袋上探出一根半透明的小觸角, 碰了一下姑娘的鼻子。
青衣眼疾手快,一把撈住向下軟倒的手下, 嫌棄地看白藥師:「老白, 你又折騰這些玩意兒了。」
白藥師用一種「你們這些愚蠢的凡人」的眼神白了青衣一眼,渾不在意地伸手把兩條小蟲撥了回去,語氣憐愛:「多討喜的小蟲子呀,不懂你們一個個的當洪水猛獸做什麼。」
洪水猛獸也沒有一大堆不知名的蟲子可怕好不?青衣揉了揉胳膊上的雞皮疙瘩,深覺兩人的審美永遠不可能合拍,默默地跟老頭兒拉開了一點距離。
白老頭兒直直地往楚岫走, 有他身後那一堆蟲子開路, 其他人自覺無比, 一句話都不敢多,唰地退出老遠。跟人耍了半天嘴皮子的楚岫看得莫名羨慕, 有時候, 冷淡或詭秘的人設還是很有鎮場效果的。
白藥師把罈罈罐罐在楚岫和端木前的案上鋪開, 足足有十幾個:「有人拿老頭兒養蠱的事兒說事,那今日就一並說個清楚吧。無天在時,的確弄回來不少蠱蟲,什麼稀奇古怪的都有, 有些養幾天養膩了,就丟到藥廬了。老頭兒挑挑揀揀留下了一些,喏,全在這兒了。」
親耳聽到眼前這些全是傳說中詭異無比的蠱蟲,一群人又唰退遠了一些。又有些好奇,一個個伸長了腦袋,跟翹首圍觀的雞群似的。
白老頭撇了撇嘴,胖乎乎的手指往罐子點了點:「蠱蟲沒你們想的那麼邪乎,性子各有不同,老頭子對那些有事沒事吸乾人血的蟲子沒興趣,現在還養著的,都是性子溫和又有大用處的。」
「比如這條,無毒不歡,但本身沒有任何毒性,用來吸毒最管用不過。中了烈性毒的人,只要還有一口氣,都可能被它救回來。」白老頭兒拎出一條長得非常辣眼睛的褐色大蟲子,四周看了一圈,衝白虎宿中一人招招手,「看你面色發暗,嘴唇還有點紫,右肩不自然,應當是中過什麼毒鏢,余毒未清吧?要不要來試試?」
被點中的人面如土色,抖抖索索地看向自家的上司,結果上司也白了嘴唇,只好不抱希望地把哀求的目光投向了教主和護法。
楚岫摸摸鼻子,提醒總是一不留神就岔開話題老遠的白藥師:「老白,這個不忙,你是有什麼切實憑據,能表明自己沒有養鐵線蠱的?」
「老頭子養蠱蟲,從來只養救人的,不養害人的。」白老頭理直氣壯地說,「鐵線蠱那東西我也見過,惡心巴拉的一團不說,遇著人就往皮肉里鑽,連養蠱人都一不小心就會被反噬,我吃飽了撐的才養麼?」
暗地裡如臨大敵的曹沐這才松了口氣,衝旁邊使了個眼色。竊竊私語開的人群中,有人不輕不重地嗤笑了一聲:「藥師這話,空口白牙地一說,可不算什麼證據吧?」
白藥師瞬間被戳爆了:「誰說只這一點?來,喬紅是吧?你倒是說說,怎麼發現我養了鐵線蠱的?」
自端木鳴鴻出手開始,喬紅就有了種不太妙的預感。他本以為,端木和楚岫彼此看不順眼,自己給了端木一個藉口,對方根本不會細究,就驢下坡地便會與右護法嫌隙更深。但現在,看著進門後就冷著臉坐在楚岫身邊的端木鳴鴻,看自己的眼光……是看死人一般的。
可這會兒,硬著頭皮也得撐下去了。他吞了吞口水,拿出事先準備好的說辭:「藥師正是自詡養救人的蟲子,並不刻意遮掩,全在牆上案上放著。我本以為是手下看病時不小心碰到了什麼,就想著過去看看,結果到藥廬,便看到藥師正拿一團血糊糊的東西餵一模一樣的鐵線蠱呢。當時在場的有好幾個擔心情況的弟兄,全一起看見了。」
「哦?」白藥師老神在在,「那麼,你能說說,我把鐵線蠱放在哪個位置麼?」
喬紅皺眉:「當時不過情急下的一瞥,哪有記得那麼清楚的?你那角落里全是各種蟲子,混在一塊了,哪能指的那麼准?」
「唔,好,那老頭子再給點提醒,」白藥師也不管端木在場,指揮鬼面找人搬來一大堆案幾,擺成藥廬一角的模樣,又把罈罈罐罐錯落地放在其中,一一揭開,各種各樣的蟲子便爬了出來,好奇地左瞧右瞧,「這會兒,你記起來沒?你要是記性不好,不是還有其他人麼,總不會全忘了吧?」
楚岫看著老頭兒眼中露出的一點狡黠,覺得嗅到了一點陷阱的味道。他挑了挑眉,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喬紅心念急轉,當時闖入藥廬的幾人都在現場,無論自己指了什麼位置,根本不需要事先串供,手下只要附和就行了。他本能覺得有些不對,但又說不出這不安來自哪裡,只得敷衍地往角落處指了指:「大約是那片,不怎麼顯眼的地方。」
「得!」白藥師一拍肉呼呼的手掌,「反正差不離,就在附近是吧?我再問一句,你們到時既然看我在餵鐵線蠱,那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響?」
鐵線蠱進食時是不會發出聲響的,這點喬紅非常確定,搖搖頭,話里卻留了幾分:「沒怎麼注意到,應當沒有。」
「其他人呢?」白藥師眯起眼。
當時在場的人猶豫了一下,紛紛搖頭。
「嘿,讓你們撒謊不眨眼,本藥師就讓你們看看,鐵線蠱若放在這兒,會有什麼後果。」白老頭兒搖搖頭,蹦過去扯下了帶著鐵線蠱的那人的小瓶子,小心地打開,幾條黑色的細線便迫不及待地鑽了出來。
一小團掉下來後,白藥師便迅速地塞上了瓶子。
鐵線蠱似乎能嗅到周圍的血氣,蠕動著向人群爬去。眾人一陣惡心,又退後了幾步,有人叫道:「藥師,這些玩意兒放出來幹嗎?萬一漏了一兩條,鑽進了人身體里,嘖……」
話音未落,幾只指甲蓋大小,一直懶洋洋趴在不遠處的金色甲蟲忽然轉過了腦袋,嗡地先後張開翅膀飛了起來。端木和楚岫同時被它們的動作吸引,看過去時,只見小甲蟲瞬間變得精神抖擻,腦袋上的觸角歡快地擺動著。
鐵線蠱似乎察覺到不對,扭動著想要跑,結果小甲蟲根本不給它們這個機會,配合默契地落成了一圈,正好將所有黑色的細線圈在了中間。
本來向四周蠕動的鐵線蠱彷彿被火燙了一般,這會兒又拼命地向中間扭動,想要遠離那些小甲蟲,不一會兒,便聚成了一團。甲蟲要的正是這效果,立刻收緊了包圍圈,然後……就凶殘地吃起了鐵線蠱來。
白藥師揚了揚短短的脖子:「真遺憾,鐵線蠱帶毒,我養的蠱蟲中,正好有一樣,最愛以毒蟲為食。」
喬紅:「……」
「哦,別說你看錯位置了,把這甲蟲放到門邊,它照樣會飛過來,要試試麼?」不等他開口,白藥師又補了一刀。
老頭兒跟個孩子一樣,喜怒哀樂全掛在臉上,一開始還怒氣沖沖,這會兒又得意洋洋了。楚岫笑著搖搖頭,大概知道了他之前設下的陷阱,乾脆幫他補足:「那麼,老白,人若說你是事先把這些甲蟲給關上了呢?」
白藥師搖頭晃腦:「巧了,我這蟲子啊,特別討厭被關著,你若像鐵線蠱一般,那個瓶子塞個塞子,它們能一直憤怒地吵吵不休,鬧到你腦仁疼。」
說著,還真順手拿了個小罐子,扒拉過來兩只小甲蟲,噗地蓋在了案上。
下一瞬,一陣近乎尖銳的鳴聲響了起來,音量幾乎可以媲美大蟋蟀了。實在難以想象,這麼小的傢伙會有這麼大的能量。
「所以說啊,既然知道老頭兒我養蠱,自己又對蠱蟲半懂不懂,就別自曝其短了行不行?」白藥師搖搖頭,「哦,我忘了,本來你們是打算讓老頭子永遠開不了口的。」
朱雀一脈中人表情各異,有的一臉震驚加茫然,有的帶著掩藏不住的驚慌,有的灰敗無比。楚岫的目光掃過眾人,最後落在喬紅身上:「你還有什麼說的?」
喬紅癱軟當場,整個人都開始瑟瑟發抖。
「既然都鬧明白了,就把人先帶下去吧。」端木鳴鴻終於開口,接著神色一厲,「不過,喬紅暗害誣蔑藥師,挑撥本座與千峰閣的關係,著實惡劣,先拖到外頭當眾鞭兩百,以儆效尤。」
魔教的鞭子,全是帶著倒鈎的,二十下都夠人受的,百來鞭可以把皮肉都刮下來。這兩百下,自然是要當眾打個血肉模糊了。
端木鳴鴻從來不是個手軟的人,喬紅也從來不是什麼好貨色,把朱雀一脈收拾了,曹沐大約也會蔫兒一陣。
端木鳴鴻從來與好聲好氣難得翻臉的楚岫不一樣,軟硬不吃油鹽不進,他一開口,竟沒人敢開口求情。
白霜一揚手,頓時有人上來要將喬紅往外拖。喬紅這回真正慌了神,想要自救又不知從何做起,情急之下便去看曹沐,眼見對方一副撇清干系的樣子遠遠站著,登時一陣氣惱,嘴一張,便想要把對方的攛掇全喊出來。
曹沐一直密切關注著喬紅的一舉一動,一看他神色便大概知道對方要破罐子破摔把自己咬出來了,小聲哼了一下,手中一顆米粒大小的東西彈到了地上。
白藥師正要把他那堆寶貝蟲子搬回去,余光忽然瞥到喬紅面上泛起了一層黑氣,一愣:「不對……」
後頭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只見喬紅忽然直了眼睛,似乎一下子變得力大無窮,連端木打過的一掌也不礙事了,兩臂奮力一甩,竟將扣著他的兩人都甩了出去。緊接著身形暴起,猛地撲向了端木鳴鴻與楚岫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