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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梟》第84章
☆、煙火

  早春的天暗得快, 不知不覺間就到酉時三刻。平南船隊的水手三三兩兩結伴蹲在碼頭吃飯, 夜裡不當班的人相互邀去城裡的飲酒尋歡,白日熱鬧的碼頭轉眼冷清。祁望坐在碼頭對面的草棚里休息, 碼頭的魚腥和潮汗味混雜在一起,被風吹進棚子,這味道他早已習慣, 今日聞來卻讓他心煩意亂。

  船上匆匆下來個人, 櫻草色的上襖與鵝黃的褶裙,外頭罩著件月白斗篷,正一邊拉起兜帽蓋住頭, 一邊只顧著朝前急走。

  不是霍錦驍還有何人?她忙到現在,將所有事都交代妥當後方回艙略作梳洗整理,換過衣裳出門。

  祁望目光隨著她的身影掠過棚前的路,直至她消失。

  沒多久, 華威與林良便勾肩搭背走來,祁望蹙蹙眉,將兩人給喚進草棚。

  「你們不是和小景約去看廟會, 怎麼我剛才看她一個人走了?」

  「本來是約好的,不過小景臨時有事要去見位朋友, 所以就不去了。」林良答道。

  「什麼朋友?」祁望又問。

  「還能是誰,不就是白天來的那位大夫。」華威笑得有些曖昧。

  林良生怕這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人又說出啥不該說的話, 連忙撞了下他,祁望視而未見,揮手便兩人退下。

  「你撞我作甚?」與林良走出幾步, 華威怨道。

  「怕你亂說話。」林良沒好氣道。

  「你不就怕我在祁爺面前提小景的事,現如今全島都知道這兩人沒關係,有什麼好怕的?再說小景年齡不小了,遲早也得嫁人吧,我看今天這人不錯,傻,聽話,可惜是個大夫,以小景那能耐,起碼得是個大豪傑才配得起。」華威摸著下巴上的胡茬子道。

  林良「啪」一下往他後腦拍了一掌:「什麼大夫,什麼傻,頭髮短見識也短,那人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青巒佛手、六省盟主魏東辭!」

  這碼頭上可沒有他包打聽林良探不到的事,話說落,他果見華威愕然至極。

  林良不無得意,只是想了想又愁道:「他和小景倒是般配,只不過若他們真在一塊,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小景恐怕不會再呆在東海,那燕蛟怎麼辦?平南也少了個人才,唉……都怪祁爺……」

  說著他忽住嘴轉頭。

  祁望站在棚口望著海面,也不知聽沒聽見他們的話。

  林良便嘆了一聲繼續和華威往前走。

  不過兩年時間,幾番生死經歷,小景在他們心中早就是不折不扣的平南人,只是他們到底都忘了,小景原就不屬於東海和平南,若是留不住,那遲早有一天,她會離開。

  ————

  石潭港的北街正辦廟會,彩旗招展、人來人往,十分熱鬧。五柳內河兩岸的垂柳上都掛起燈籠,燈影倒映五柳河面,便似人間星辰,河面上又漂來許多五色蓮燈,隨水而漾,拔亂一河星辰,極為漂亮。

  霍錦驍從河上游往下走,一路上都看到婷婷裊裊的少女或邀同伴,或攜家人,在河上游的祈願台上放蓮燈,許一程心愿,放一段心事,皆托流水,憑神佛結緣。

  出來之時已晚,到這兒時已酉正二刻。魏東辭說的涼茶鋪子,無名無姓,就只是個露天茶肆,這樣的涼茶鋪在三港有很多,不過北街的這家最出名。鋪子的老闆是個六旬老嫗,姓楊,早年喪夫,靠賣涼茶拉扯大兩兒一女,如今三個孩子皆有出息,或為官或經商或嫁得好人家,要接母親享福,可這老嫗賣了大半輩子涼茶,習慣和南來北往的客人在夏陽冬雨里扯家常,不願閑養家中,便一直經營著這露天鋪子,不為營生,只為聽客人講些各地異聞,若是聽得高興了,不僅將客人的茶錢全都免了,反倒還送些瓜果點心。因著這些緣故,這無名茶鋪在三港的名氣極大,石潭的人皆敬稱一聲富貴茶肆。

  茶肆靠河,一頂草棚,幾張八仙桌與紅漆條凳,旁邊石板上就是盛涼茶的大瓮,招牌下掛著涼茶牌,夏日賣涼的,冬日售熱的,名目好幾種,日日不同。

  今日掛出來的木牌是紅棗桂圓茶、羅漢果桂花茶、二十四味,甜苦皆有。

  霍錦驍晚了半個多時辰,來時就見魏東辭坐在八仙桌旁向旁人傳授養生之道,正說起穴位經絡,看到霍錦驍不見絲毫氣惱,略笑笑便又低頭耐心向人解釋穴位,她便站在一邊跟著人仔細聆聽。

  他的聲音清潤,耐心十足,解說一遍有人不明白,他就再說一遍,溫眼柔眉,讓人不由自主親近。說來也怪,她這師兄見的若是什麼大人物,便不會露出這樣的溫柔,端起架子來就叫人覺得清冷,若見的只是今日這些普通百姓,他便像換了個人,溫柔耐心,毫無架子。

  好容易講解過一輪,旁人道謝散去,霍錦驍這才上前。

  「渴死我了,快幫我叫碗桂花茶。」她一邊掀開兜帽,一邊坐到他對面。

  魏東辭搖頭笑道:「不喝茶,今天請你吃楊婆婆的糖水紅薯。」

  正說著話,楊婆婆就已將糖水端來。

  「涼茶鋪不喝涼茶?」霍錦驍好奇道。

  「丫頭,婆婆我的糖水尋常客人可吃不著,只給貴客。」楊婆婆笑著將端到二人面前,又朝東辭道,「小神醫,這就是你等的人?」

  霍錦驍見那楊婆婆正是剛剛聽東辭授課的眾人其中之一,看著也就四十好幾,梳著溜光的髮髻,敷著粉打著胭脂,爽利幹練全然不似六旬老人。她道了聲謝接過糖水,也好奇地打量楊婆婆。

  「嗯。」魏東辭低低應了聲,才向她解釋,「楊婆婆這的糖水紅薯比涼茶更好,不在茶牌上,不是熟客吃不著。」

  「只給有緣人。」楊婆婆加了句。

  「謝謝婆婆。」霍錦驍便舀起糖水,才嘗一口便眯了眼,「好吃。」

  糖水都是紅薯的香味,暖暖的,在這早春涼夜簡直要命的美味。

  魏東辭看她喜歡,自己也高興,便道:「你坐著吃著,我去去就來。」

  語畢還不等她開口,就跟陣風似的往外走去。

  「喂!」霍錦驍叫他不及,「我才剛坐下你就走?」

  「哈。」楊婆婆便端著木托盤坐她對面,「他肯定去巷子口買糖炒栗子,一會就回來。」

  「婆婆怎麼知道?」她訝然道。

  「糖炒栗子和糖水紅薯是丫頭你喜歡吃的吧?」楊婆婆笑眯眯開口,「他第一次嘗我做的糖水紅薯就說我煮的比他好吃,如果你吃到肯定喜歡。那時我只知道他在等一個人,每天天黑他就到石潭城大街小巷逛,嘗到哪家有那個人愛吃的東西就默默記在心裏,說有朝一日會帶她來吃。」

  「……」霍錦驍忽然失語,往日的伶俐都化雲煙。

  小時候她貪嘴,喜歡躲到山上烤紅薯吃,可烤的紅薯火氣大,吃多就嗓子疼,魏東辭為了阻止她,便找青嬈姨學了糖水紅薯,她一饞,他就給做。他的手藝確實一般,還不及楊婆婆這碗糖水的一半,卻是她兒時最愛的一道甜點。

  有時候她都覺得自己沒用,為什麼就那麼死心眼喜歡一個人,可這世上又有哪個人能將她的喜好清清楚楚記在心裏?想她所想,愛她所愛,從小到大,到如今已是十七年。

  「這兩年裡他常來我這,和我說了不少故事,慢慢就成了我這常客,看不出他年紀小小經歷卻多,只不過他從來也沒說過自己在等誰,有過怎樣的故事。前幾天他過來,說是最後一次來看我這老太婆,他打算把手上的事處理完就專心去找那個人,我那時真好奇他等的人……不想峰迴路轉,老太婆的好奇竟然被滿足了。」楊婆婆說著慈愛笑了。

  霍錦驍埋頭挖著軟糯的紅薯慢慢品嘗,也不知在想什麼。

  魏東辭很快跑回來,手裡果然抱著一袋糖炒栗子,還有兩盒栗糕與咸口蒜蓉枝。楊婆婆看到他便起身讓出座兒,道了句「慢慢吃著,紅薯管夠」,人便走了。

  「還沒吃飯吧?給你墊肚,一會看過煙花我帶你吃好的。」他風風火火坐下,道,「今天的廟會有煙花看,咱們這個位置的視線最佳,比兩岸酒館臨窗雅間還好,若不是因為我,楊婆婆才不會讓人坐到這裏。」

  霍錦驍看看四周,果然發現自己這茶座不和其他人擺在一道,是單獨設在臨水的小石台上。

  「又是看在你的面上?」霍錦驍接過他遞來的栗子,栗子已剝好,金黃噴香。

  「怎麼了?悶悶不樂的模樣?」東辭看她神色淺淡,溫言問道。

  「你不是要與我說三爺的事,來看煙花做什麼?」霍錦驍便答他。

  「說正事不妨礙咱們看煙花,公事私事兩不誤。」東辭栗子剝得熟稔,一捏一掰,栗仁就鑽頭。

  霍錦驍正要再問,忽聞得前面「咻」地一聲,一簇火光破空升起,轟然一聲在天際炸出完整的紅色花朵。

  岸邊擠的人群頓時沸騰。

  一朵接著一朵的煙火騰空,還有擺在河岸前的火樹銀花齊綻,直將這夜點綴得如神宮仙境。鑼鼓樂聲不絕於耳,煙火之下有神明燈像巡遊回來,有人站在花車上跳著祭舞高聲而歌,弘亮渾厚的嗓音直透雲霄,古老的祭語唱的不是人間之樂。

  霍錦驍被眼前熱鬧所吸引,專註看了許久,回頭時卻見煙火之下他明亮的眼眸只落在自己身上。

  煙花與燈火的光芒剎那間暗去,只剩他眼裡璀璨。

  她微一失神,咬咬唇站起,道:「走了,這裏鬧騰,不好說事。」

  語罷,也不等他回答,霍錦驍便往外走去,魏東辭抖去衣袍上落的栗殼碎,緩步跟上。

  兩人慢慢往煙花相背的方向行去,喧聲嘩浪便漸漸遠了,只剩眼前清幽小巷,被月光打出一片霜色。

  「師兄,你把船準備準備,後日我就可帶你出海尋葯。」他既不說,霍錦驍就先開了口。

  「我已經著手準備了,不過你的身份方便出面?」魏東辭跟在她身後道。

  兩道人影重疊著,分不清誰是誰。

  「你忘了我有易容術?」霍錦驍道,「這點小問題難不倒我。」

  魏東辭點頭:「那倒是。」

  「師兄,你來三港到底有何目的?」霍錦驍正色問他。

  「和你一樣,為了東海匪患與海神三爺而來。」

  霍錦驍並不意外,她已然猜到。

  「我在漆琉島見過三爺,此人太過神秘,無法接近,我還查不出他是何人,師兄你可有眉目?」

  「我懷疑他還有另一個身份。」魏東辭沉吟道。

  他正要詳加解釋,忽見霍錦驍神色一變,她猛然伸手捂住他的嘴。

  「別說話,有人跟蹤。」霍錦驍心頭突突跳起,來人武功很高,剛才在人多之處不易察覺,走到靜處她方所覺。

  魏東辭眸色一沉,沉默地握住她的手。

  霍錦驍運氣全身,施展《歸海經》,頓覺冷冽刺骨的殺氣驟然加身,她微微一顫,不可扼制地以手環胸。

  「怎麼了?」魏東辭察覺她的不勸勁,伸手撫上她的背。

  「來人武功太高,我打不過,走!你住哪裡,我先送你回去!」霍錦驍卻一把握住他的手。他家有佟岳生在,比較安全。

  「王孫巷,往東。」魏東辭不多說,指了個方向。

  霍錦驍拉著他立刻掠飛而起。

  她心裏已驚懼非常。

  這道殺氣,她在海神三爺身邊遇到過。

  三爺要殺魏東辭。

  ————

  是夜,風猛浪涌,碼頭尤其冷,凍得人發顫,沒人願意呆在外頭。

  夜已很深,平南島的人累了一天,早早都回艙歇下,只剩幾個當值的水手瑟瑟守在風裡。

  祁望喝了兩壺濃茶,也不知是茶的關係還是心情關係,半點睡意皆無。出去的水手都已回來,只有霍錦驍遲遲未歸,也沒個口信帶回來,讓人焦躁。

  正坐在書案前發怔,艙門外忽有細聲響起。

  「誰?」他警覺低喝。

  「祁爺,三爺讓小人代為問好。」有道人影壓在了艙門鑲的明瓦上。

  祁望霍然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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