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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梟》第38章
☆、重逢

  還差一天, 就是金爵的壽辰正日, 這時候本該是金蟒島最熱鬧的日子,今年卻比往肅清十分。祠堂外流水席的圓桌還沒撤, 可桌邊卻空無一人,襯得掛滿整條巷子的紅燈籠更顯冷清。天井裡的露天灶膛倒是生著火,大廚正指揮著幫廚並小工, 切菜的切菜, 擺盤的擺盤,正在準備午間的宴席。

  金蟒島外的海霧已經散去,兩艘船匆匆靠岸, 船上的人等不及船靠穩就跳下,腳在海面上一踏,人便躍上碼頭。碼頭邊已聚集了不少海盜,一見來人就喚道:「二當家。」

  雷尚鵬右眼戴著黑色眼罩, 罩上是金線繡的巨蟒,眼罩下有道縱自下頜的疤痕將他的右臉劈作兩半,糾結的新肉往外延申, 仿如蜈蚣細足攀在他臉上,叫人望而生怖。他的神色很差, 尚存的左眼陰鬱冰冷,看人的目光像要噬人。

  手下人被盯得毛骨一怵。自從他被刺瞎右眼, 毀了半張臉后,他的脾氣就越發古怪暴躁,今日尤顯可怖。

  「二當家辛苦了, 大當家準備了酒席犒勞二當家和大伙兒。」來迎他的人抱拳笑道,目光不動聲色地掃過他身後的船隻和船上逐一下來的人。

  出去了五十艘戰船,只回來兩艘,連玄武艦也丟了?

  雷尚鵬冷哼一聲,目光更加陰鬱,沉聲道:「酒席?犒勞?老子真該好好謝謝大哥。」

  語氣毫無謝意。

  ————

  祠堂里的席面已經備好,乾果六碟,冷盤六碟,熱菜十五道均都擺上桌,盤上還有紅白蘿蔔雕的龍鳳,十分別緻。席開四桌,其中一桌擺在祠堂正廳里。人未致,桌旁空無一人。金爵坐在正廳神龕下的太師椅上喝茶,葛流風陪在下首,馬昆還盯著船塢,並不在這裏。

  「大哥,現在證據已有,你為何不直接下令抓他?」葛流風喝不下茶,目光緊盯門外。

  金爵淡道:「老三,我們兄弟四人在東海闖蕩也有近十年了吧?」

  「那又如何?他連你都想殺!藉著給嫂子送香料為名,打的卻是你的主意,他不仁不義在先,又怎怨我們無情?他想做當家的位置一人獨大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在外頭行事囂張不留餘地,得罪的人不計其數,反過來卻怨我們畏首畏尾,在外只說金蟒島和咱船隊是憑他一人之力發展到今時地位,幾次三番將我們麾下兄弟拉攏到他那裡,現如今島上有三分之一的兵力都歸其手,就這樣他還不滿足,竟還與平南島勾結,想借平南之手騙走大哥手裡船隊和人馬,他好殺個回馬槍,搶去當家之位!你還與他說什麼兄弟之情?」

  葛流風咬牙切齒說著,眼中殺氣恨意毫無顧忌。

  「老三,我不是顧念兄弟之情,就算要殺他,也不能大張旗鼓的殺。島上還有他三分一的人馬,若是貿然殺他,必會引發兄弟內鬥,如今平南島虎視眈眈,新燕村村民也沒解決,若是再加上內鬥,我們腹背受敵,情勢十分危險。」金爵站起,踱入廳中緩緩道。

  「大哥這是……想給他來個鴻門宴?」葛流風眼睛一亮。

  金爵卻道:「老三,這次的事情了結后,金蟒島和船隊就交給你和老四吧。」

  「大哥?」葛流風心裏一跳,驚道。

  「我在東海漂泊十多年,也累了。允馨一直想回江南,我應承過她這兩年退隱,陪她回江南。」金爵嘆口氣,一掌按在葛流風肩頭,「日後,這裏的事就靠你了。」

  葛流風還想說什麼,卻被金爵擺手打斷:「好了,有人來了,別說這些。」

  二人都望向門口,看著被兩個海盜帶進祠堂的少年。

  ————

  金爵見到霍錦驍未多說什麼,只是要她答應手刃雷尚鵬之後讓新燕村村民退出船塢,她滿口答應了,便被金爵安排在廳外,偽裝作廚上幫工的海盜。

  來這裏之前,她看到雷尚鵬的船回島。出去時數十艘船,回來只有兩艘船,想來雷尚鵬已被許炎騙入陷阱中,被平南島的船隊伏擊,落敗而歸。不過只逃出兩艘船來,這也大出祁望和她的意料,就算許炎和祁望的計劃再周全,可雷尚鵬也不弱,出動的全是金蟒精銳之師,甚至還有艘玄武艦,怎會如此不堪一擊,竟全船覆滅?

  霍錦驍想不通,這其中必然還有別的事發生,或許與藏在金爵身邊那人有關。

  她與幾個海盜一起垂手站在天井的樹蔭里聽候吩咐,將目光落在地面,運氣至耳,耳力全開,捕捉著上周一切動靜,正廳里金爵和葛流風的對話聲清晰入耳。

  「大哥,你為何要叫那小子來這裏?」

  「老三,以後你是要掌事的人,莫由著性子衝動行事。老二在島上有不少擁護者,若是讓他們知道是我們動的手,日後少不得要報復,不若我等借他人之手將其除之。如此你才能順利接手他的人馬,便有怨仇他們也只找那小子,尋不上你我。」

  「大哥,你這是借刀殺人,妙啊!」葛流風語氣一改,欣然喜道。

  霍錦驍唇角微微揚起。

  天井外傳來陣匆促腳步與喧嘩聲,宅外候的人齊聲高喊:「二當家。」

  廳里的對話聲歇下,天井裡也一陣寂靜,只有腳步聲越來越近。霍錦驍唇角的笑頓收,將頭抬起些許,不著痕迹地望向天井的入口。沉悶的腳步踏入天井,踩出「啪啪」聲音,喧嘩聲音被隔絕在門外,只有一人進了天井,往正廳走去。

  距離屠村之事已有兩個月,她以歡笑掩去悲愴,本以為那些畫面已被時間收埋,可再見雷尚鵬這一刻,霍錦驍方察覺恨已入髓,像種子般抽芽生枝,宛如張牙舞爪的藤蔓,牢牢抓住她的骨血,讓人生出摧毀所有的憤怒。孟乾至死不倒的模樣猶在眼前,孟思雨絕望的悲鳴如那襲殷紅嫁衣,似永遠都褪不去的血色,大火焚盡一切,活過的痕迹,死亡的凝固,通通成了灰燼,只剩下恨日夜噬骨。

  看到雷尚鵬一步一步邁近,又走遠,霍錦驍右手如劍般顫唞著,她不得不用左手狠狠按在右手之上,才克制住出手的衝動。

  雷尚鵬已經進了正廳。

  她按捺下恨意,凝神聽廳中動靜。

  ————

  廳中傳出杯盞相碰的聲響,三人才見便飲酒寒暄,不過片刻又是一聲悶響,有人跪地。

  霍錦驍聽到雷尚鵬粗沉的嗓音響起:「大哥,我對不起你!與平南這一戰我誤信許炎那狗賊之言,被他誘入埋伏,輸了戰,失了船,我該死!」

  這一戰祁望與她提起過,霍錦驍知道大概情況。

  最初是她向許炎提議借吳新楊的船隻讓她潛至金蟒島,而許炎則在吳新楊面前露些口風,製造他與祁望暗中不和的假相,引烏曠生受騙。烏曠生這人是個謀士,並無武藝,要想在東海站住腳只能憑他謀略,便不會放過這小小細節。果不其然,他向雷尚鵬進言,要他借吳新楊之口說服許炎與他們合作,以平南的厚利許以許炎。

  故而才有了吳新楊的第二次出島。

  那時祁望已回平南,知道此事之後亦覺得是個絕妙機會,便與許炎合計加深雷尚鵬與烏曠生的誤解。許炎獨自帶船隊壓至金蟒海界之外,祁望暗中跟在船上,操縱全局。

  因三爺關係,按祁望原意,他本只是要打壓金蟒島勢力,並未存有鯨吞之心,直到他看到霍錦驍遞出的消息方臨時改變心意,因怕她拿不定主意左右搖擺,故而才跟著潛入金蟒島尋她。而與雷尚鵬這一戰祁望早與許炎商量好戰術,許炎船隊不過是先鋒,將雷尚鵬的船隊誘至伏擊點時再行突襲,大船接舷一戰,小船傾油火攻,再加上霍錦驍遞來的玄武戰艦消息,此戰平南勝算能有八成。

  不過,只逃回兩艘船,其餘船艦全部被俘被毀,也夠讓人驚愕了。

  這一戰金蟒損失慘重。

  就算金爵真的相信雷尚鵬都要起疑心,更何況……

  「二哥,你還要請戰?」

  廳里傳出葛流風陰沉的聲音,他「砰」地放下酒罈,語氣不善。

  「三弟此話是何意思?此番戰敗乃因我中了對方奸計,被許炎那混蛋給騙了,中了對方圈套這才落敗。如今他們正往金蟒攻來,大哥再給我個機會,讓我再帶五十艘戰艦,必能將他一網打盡,守住我金蟒島。」雷尚鵬粗聲道。

  「二哥,你在與我們說笑吧?大哥的玄武戰艦都給你了,你還能落敗?就算是中了對方圈套,也不至於全軍覆沒,只逃回兩艘船來?」葛流風陰陽怪氣開口。

  「三弟!你在懷疑什麼?」雷尚鵬猛地拍案。

  金爵沉默不出聲,隨這二人爭執。

  「我懷疑什麼?二哥應該問問自己做過什麼?」葛流風拍了拍掌。

  屋外很快有人將吳新楊押到正廳里。

  吳新楊一進廳就跪到地上,驚慌失措地嚷起:「不關我的事,都是他……是他要我作說客,說服祁爺、炎哥與他合作,大當家,不關我的事!」

  「你說什麼?」雷尚鵬一頭霧水,上前揪起吳新楊衣領。

  葛流風橫掌掃開他的手,冷道:「二哥做的事,難道自己不知道?你暗中勾結平南島,藉著平南戰事從島上將戰船騙走,再以戰敗為名回來請求援兵,好繼續騙走戰船和人馬,架空大哥,你再和平南的人攻回金蟒島!你當真以為自己做的天衣無縫?」

  霍錦驍眨眨眼帘,吳新楊的話是她前天潛進去時按那神秘人的要求教的,原來是用來這裏,看樣子這離間之計是衝著雷尚鵬一人而來。不過金蟒島上最實力的除了金爵之外,當屬老二雷尚鵬,這兩人若是離心,必然掀起金蟒內鬥,想來這神秘人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讓海盜內鬥,確實比從外頭攻破他們更省事。

  她正思忖著,只聽裏面人又道:「你說吳新楊冤枉你?那這信又是怎麼回事?」

  「什麼信?」雷尚鵬更加不解,從葛流風手裡接過信便窸窣打開。

  信上開頭便直喚「雷當家」,落款只有一個「祁」字小章。

  正是前日由祁望親手所書,寫給雷尚鵬的「結盟」之信,信上寫了二人如何攻佔金蟒,事後如何瓜分,正是後來祁望與霍錦驍按著神秘人要吳新楊所述之語寫的,最後再交到對方手中,也不對他們用了什麼辦法讓葛流風找到的。

  昨日夜裡金爵放棄與她談條件,應該就是葛流風找到此信,發現事態嚴重超越船塢,這才派人請回金爵。

  這時間……掐得真是好。

  人證物證俱在,雷尚鵬就算渾身是嘴也說不清楚。

  「勾結外人,出賣兄弟!雷尚鵬,你好樣的!」葛流風一掌將桌上酒罈掃落。

  酒罈四裂,發出砰地巨響。

  雷尚鵬驚道:「我沒有,這是有人在污陷我!這信是哪裡找到的?」

  「你的寵妾嬌玉房裡。以為把信藏在她那裡就沒人能發現了?」葛流風邪笑道。

  「嬌玉?」雷尚鵬愣了愣,忽抬腳猛地踹開椅子,「媽的,你和她搞在一起?老子殺了你!」

  椅子四分五裂散開。

  一頂綠帽毫無徵兆地壓下來,激得他難以自控。

  霍錦驍在外頭仍無異色,心裏卻頗覺好笑。

  這人也是絕,能想出把信藏到這地方,也不知是怎麼辦到的。

  裏面傳出拳腳喝聲,雷尚鵬已與葛流風大打出手,金爵怒喝一聲:「住手。」

  風勁涌動,兩人被他分開。

  「大哥,你信我一回,我沒做這些事,有人冤枉我!」雷尚鵬說著一指葛流風,「肯定是老三,他早盼著我死了!」

  「我呸!你不止背叛兄弟們,還以蠱毒暗害嫂子,藉此毒殺大哥,要不是大哥發現的早,早就被你給害了!」葛流風冷道。

  「什麼蠱毒?我不知道!」雷尚鵬語氣有些顫,不知是氣的還是驚的。

  話到如今,他也知道自己是被人給陷害了。

  「不知道?」金爵淡淡一語,又朝外吩咐,「來人,把小魏帶進來。」

  霍錦驍聽到這話心口一縮。。

  旁邊廂房的門打開,有人從其間走出。來者年約二十齣頭,身著淡青的菱格直裾,身如修竹逸松,長發盡束,露出飽滿額頭與一點美人尖,本有些女相,偏他五官英挺,眉藏刃,眼含星,不僅生生將這女相壓下,反又叫其柔和了他眉目間的凌厲銳氣,只讓人覺得這人五官雋永,既不過分張揚,也不過分細緻,恰到好處。

  霍錦驍已瞪向那人,心也「怦怦」跳起。

  果如她所料,來的人是魏東辭。

  從雲谷分開至今,一別又已半年,即便她設想過種種重逢,也絕未預料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與他重逢。

  他認不出她,而她連開口喚他名字都不能,只能眼睜睜看他走進危險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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