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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梟》第29章
☆、懷疑

  離平南島最近的海盜窩子就是金蟒島, 金蟒島的海盜常在附近海域劫掠過往商船, 好幾次都駛入平南島海域,引起兩島紛爭, 兩島間的積怨已有時日。去年祁望將此事稟於三爺,本要試探三爺想法,不料三爺卻出面周旋此事, 命人勘察兩島間的海域后, 為兩島各自劃下界線,令兩島之船不得擅自越過彼此界線,又替兩島擺下和解酒, 做了和事佬。

  金爵與祁望喝了酒,面上暫時和解,這段時日兩島間頗為太平。不過近期金蟒島的船隻壓界而行,幾番試探, 大有蠢蠢欲動之意。

  霍錦驍越琢磨越覺得這次落難的船隊被劫之事,是金蟒島所為的可能性越大,可惜她不是衛所的人, 不能插手此事。沒有準確消息,光憑林良打聽到回來的消息, 她無法確定。

  若是金蟒島所為,她也許能從中探到些金蟒島的情況。

  霍錦驍正思忖著, 祁宅外忽然來人,直往大廚房這裏過來。來人穿著衛所的軍服,正是先前跟在許炎身邊的人。

  「大良, 宋大娘在嗎?」來人認得林良,見面就問起宋大娘。

  「在裏面忙著。」林良回了句,轉頭喊起,「宋大娘,陳海大哥找。」

  「唉!來了。」宋大娘大嗓門響起,人從廚房裡沖了出來,「陳海,你怎麼來了?」

  「宋大娘,炎哥讓你準備點酒菜,給送到碼頭船上。」陳海道,「另外再準備簡單飽腹的吃食,大概二十人份,一起送過來。越快越好。」

  他說得很快,神色稍急。

  「成。」宋大娘用圍裙擦著手,爽快點頭。

  「多謝宋大娘,那我先去碼頭等著了。」陳海抱拳一謝,就要離開。

  「陳海,這是替今天遇險的船準備的?到底咐情況,你給我們說說唄。」林良挨到陳海身邊,悄聲打聽道。

  陳海揚手在他頭上敲了一栗子:「你又多管閑事了?不歸你管的少管。」

  「不說就不說,怎麼動手?」林良摸著腦袋停步抱怨一句,陳海已經很快走遠。

  大廚房裡傳出宋大娘的聲音,連聲喚著宋櫻,霍錦驍心生一計,轉身進了廚房。

  ————

  一下子又要準備酒菜,又要準備二十人份的吃食,就是宋大娘手腳利索,也忙得團團轉。霍錦驍便自告奮勇留在廚房給她打下手,幫著生火揉面,洗菜備碟。林良是個好事的,見從陳海那裡打聽不到消息,又回了自己家,他爺爺是村長,平南島發生這樣的事,沒道理村長不知道。

  不到一個時辰,宋大娘就將酒菜備好。油爆大蝦、清蒸小黃魚、冬瓜炒花甲,再加兩冷盤,切條的鹵豬耳與切片的鹵牛肉,一共五大盤,全都裝進食盒,再放上兩瓶島上自釀燒酒,另外有兩大鍋麵線糊和兩大籠包子,亦都裝好,宋大娘卻又犯了愁。

  「大娘,我幫你送過去吧。」霍錦驍看出她的為難來。

  廚房人手少,從這裏到碼頭有段路,這麼多東西不好送。

  「成。小景,多謝你了,回來大娘給你燒好吃的。」宋大娘也沒客氣,大廚房事情也多,這會正卡著飯點,她可脫不開身。

  霍錦驍便拎了食盒,挎起裝包子的籃子,叫上巫少彌一道往碼頭送吃食。

  ————

  還沒到碼頭,霍錦驍便遇上匆匆趕來的林良。

  林良風風火火地挨近霍錦驍,從她手裡接過食盒,神秘兮兮道:「小景,我打聽到了。」

  「打聽到什麼?」霍錦驍問他。

  「確是被金蟒海盜洗劫的船隊,而且是婆羅舶。」林良小聲說起,唇邊卻是得意的笑,「船主是波尼國人。」

  「波尼國?」霍錦驍重複道。她聽說過波尼國,而所謂婆羅舶是對異域遠來的船隻統,尤其是波尼國船隻。波尼國海船的波尼國是東海上離大安較近的異域國度,自三港出發沿海航行可達。波尼國海上貿易發達,海商遍布整個東海幾大海域,跨越遼闊海洋運送貨物,航線遍布東海流經的幾大國度,可算是東海幾國之間最大的貿易中轉站,大安朝的海域自然也在其貿易範圍之內。

  「嗯,還不止如此,今天來的這個波尼國船主叫吳春楊,這是他的漢名,他的原名太拗口,我記不住。」林良說著解釋一句才又續道,「吳春楊是東海常客,長期在我們這片海域各島收購大安朝的私貨,和祁爺是老朋友,也是祁爺的老主顧。這趟出航他途經平南與金蟒之間海域,果然被金蟒島那幫海盜看中,半途上就洗劫一空,只剩四艘船逃進了我們平南海界之內。」

  從前沒有海禁之時,各國都喜大安朝的瓷器、絲綢等物,海禁開始后,與大安朝的海上通商航線被斷,除朝貢之外夷國船隻不得停靠大安朝港口,這些波尼國海商便只能靠與東海幾大島嶼間的私貨交易來獲取大安朝的商品,這吳春楊就是其中之一。

  「大良哥,你說這吳春楊長期在東海行商,理應對各島情況十分熟悉,也知金蟒島是海盜窩子,他怎還敢從這裏過?」霍錦驍不禁奇道。

  聽林良的語氣,這吳春楊應該是東海行商老手,怎會犯這樣的錯?

  「這你就不知道了,吳春楊在東海行商多年,和東海大多船隊都熟,有時海盜也會通過他將贓物銷出,所以一般沒什麼海盜會打他船隊的主意,這次不知為何被金蟒島給盯上。」林良也覺得此事奇怪。

  兩人邊說邊行,很快就到碼頭,便歇了議論之心。

  平南島的港口一字排開十來個碼頭,正對著村路的碼頭泊位上正停著四艘雙桅三角帆船,船頭豎著只雙翼龍像,船型有別於大安朝的常見船隻,正是林良口中所說的婆羅舶。

  碼頭附頭巡視的人比往常多了三倍,船下更有衛所的人站著,守衛比平時更加森嚴。對前往平南島求助避難的船隻,平南島會視具體情況決定是否接納,但若是接納,不論對方是哪裡的船隻,平南島都不允許船上人員下船登島,以防突變。如今祁望不在,許炎更是打醒十分精力來應對。

  霍錦驍的酒菜只送到船下就被許炎的人接走,連船也沒上去。她在船下見到酒菜被送到最右的船隻上,而其他吃食則被送去另外三艘船上,她便心中有數。

  吳春楊應是在最右的船上。

  他既是祁望好友,又是平南船隊的老主顧,許炎自然要小心招呼,這酒菜必是給吳春楊準備的。

  不過一共四艘船,陳海只叫宋大娘準備了二十人份的食物,人數明顯少了。

  ————

  海島的夜暗得晚,日頭到戌時末才徹底消失,獨留明月當空,照出海面鱗光片片。巷道兩側宅子點起的燈火將窄弄照得影影綽綽,也分不清是樹影晃動,還是牆影。

  霍錦驍疾步掠過長巷,往衛所縱去,身如夜影融于黑暗,難以區分。

  到平南島這些時日,她已摸清島上部分崗哨位置,今夜她所走的路可以避開這些崗哨,直達港口附近的一處懸崖。這地方是崗哨視線死角,一側臨海,接近碼頭。她攀著石岩,腳尖在崖壁上輕點而過,人很快就攀上懸崖。將帶來的衣裳藏入草叢中后,她又順著臨海那側崖壁攀下,接近海面時才鬆手,躍入海中。

  海水冰涼刺骨,晚上的浪頭比白天洶湧,海下像無底深淵,什麼都看不清,她也不敢多呆,靠近碼頭停泊最近船隻時,她便悄然從海里躍上船,順著停在岸邊的一艘艘船隻無聲無息地往吳春楊所在的船隻掠去。

  那艘船四周雖有人把守著,但霍錦驍從靠水那側摸過去,又藏在陰影里,這些人無法發現她。轉眼間她已到吳春楊所在船隻旁的大船上,她暗中觀察片刻,發現吳春楊的船隻甲板上有人放哨,她不易接近。正在心中思忖對策,她忽見船艙內走出一人,藉著月色與船上的馬燈,她將這人看得分明。

  不是別人,正是屠村那日跟在雷老二身邊的烏先生。

  她攥緊拳,運氣至眼,雙眸緊凝這人。

  再三確認,她已能肯定。雖說換了波尼人的衣裳,但那兩撇八字鬍與那雙陰沉狠辣的眼眸,她死也牢記在心。

  金蟒島的人不是劫了吳春楊的船隊?吳春楊不是冒死才逃到平南島?那這姓烏的怎會在吳春楊船上?

  姓烏的正與旁邊的人交代話,隔得遠,她聽不到,不知他們在打什麼主意。心中驚疑不定,細思片刻,她咬牙又悄然潛入海中,閉氣往那艘船游去。

  姓烏的大約也怕被人聽去,站的臨海這一側的船舷邊,正交代著什麼。霍錦驍靠近船底后便攀在船側不動,只將頭露出海面,撤去目力,凝神聽聲。

  「烏先生,平南島守衛這麼森嚴,怕憑吳春楊的交情也沒辦法登島。我聽今天許炎和吳春楊的談話,恐怕已經懷疑上咱們,吳春楊和祁望交情好,您說他會不會暗中向他們使手段揭穿我們?」

  「不會,吳春楊的兒子和其他船員在我們手裡,我又在旁邊盯著,他不敢有動作。不過平南島的守衛倒是個□□煩,看來我要另想辦法摸清平南島情況。」

  烏先生的聲音傳下水,透著陰冷。

  霍錦驍雙眉緊蹙,已能猜出他們所為何事。

  「想不到平南島防禦如此嚴密,祁望果然了得。」

  「哼,再嚴密也總有疏漏之處。時辰差不多了,通知水鬼讓那幾個疍民動手,把人擄來。他防得了船隻,防不了疍民;防得了島外的人,總防不住島內的人。祁望難對付,就逼他身邊的人與咱們合作,到時候還怕他不乖乖將平南島的輿圖及布防圖獻上,如果利用得當,恐怕海墳區……」

  烏先生話到一半忽意識到什麼,便又收聲不語。

  「能想出如此計策,先生果然高明!」旁邊那人附和著。

  霍錦驍心頭大驚。

  疍民?擄人?布防圖?

  祁望不在,島上安全全由許炎負責,他手上應該有海島輿圖等軍事重物,想要逼許炎就範……他們的打算擄溫柔。

  稍加思忖,她便猜出他們的打算。疍民是外來人口,最易被心懷不軌之人潛入,看樣子金蟒島早已派人潛進其中,伺機而動,恐怕也一早查清溫柔所住之處。

  溫柔情況危險。

  霍錦驍不敢多做停留,即刻潛入海中回島。

  ————

  長巷幽深,只有清明月色染過石板。

  一道人影在巷間疾速奔掠,往許炎家趕去。

  霍錦驍在日暮時分曾去過許炎家尋他,當時溫柔因今日有島外船隻靠港,祁望又不在島上,所以他要留在衛所親自當值,以應急變,所以今晚許炎並不在家。

  她速度已催到極致,半個時辰的路轉眼就到。許炎的宅子籠在月色里仍舊一片寧靜,夜已深,溫柔應已睡去,四周只有蛐蟲鳴聲,連燈火都已暗去。

  黑夜裡,細微的腳步聲落入她耳中便愈發明顯。

  她悄然躍上旁邊宅子的屋瓦,遠遠望去。果不其然,有幾道人影已攀到許炎宅子的屋頂往裡躍,她數過人數,一共四人,附近應該至少還有一人放風,總人數當超過五人,但她來不及仔細搜查。

  霍錦驍腳尖點屋瓦,跟隨其後掠進許炎宅中。

  ————

  不過瞬息時間,寂靜長夜就被打破,幾聲木裂柱折之音乍起,漆黑的宅中火光驟亮。

  霍錦驍正擒住其中一名擄人者,便被火光包圍。

  衛所的人舉著火把將她連同其餘三個擄人者圍在正中,她微眯了眼,瞧見遠處屋頂上掠來個人,這人手中還拎著另一個黑衣人,想來是這伙擄人者在外放風的同夥。

  不是別人,正是許炎。

  他落地之後,將抓的黑衣人往地上狠狠一摜,掃過宅中亂象,眉頭攏起,徑直走到霍錦驍面前,聲音冰冷道:「你為何在此?」

  她還沒回答,許炎便已伸手在她濕發之上搓了些水漬放入口中。

  霍錦驍雖已換過乾爽衣裳,但頭髮仍是濕的。

  「你進過海?」他嘗到一絲鹹味,眼神如刀刃般剜向霍錦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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