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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梟》第131章
☆、血侵

  驟風過後, 天還是陰沉的, 浪比平時要大些,玄鷹號在海面起起伏伏如浮葉。因為平南無端陷入爭鬥, 祁望回去的時間提早了。雨絲細密地飄,在漆黑的發上落滿一頭銀亮的雨珠子。祁望站在帆下,著單薄的青色綢褂, 肩頭被雨打出一片濕漬, 綠痕深深。

  「祁爺,你不必太擔心,周大哥不是說了, 炎哥只是輕傷,潛進平南的東洋人已經被擊退,平南暫時無礙。」霍錦驍見他站在雨里已良久未動,便上前勸道。

  曲夢枝死後, 祁望就比從前更沉默了,以前雖然也不怎麼理人,但偶爾還會說笑一番, 心情好的時候會聊聊天,現在就是沉默。

  霍錦驍有時會發現他在看自己, 沒有避忌地看,那目光難以形容, 彷彿深海之下藏匿的東西掙扎著,蠢蠢欲動,又被用力壓抑, 所以浮在海面下,只露出些微影子。

  如今他們兩之間有些複雜,既充滿猜忌與矛盾,又互相扶持。舊日的情份和兩島的關係像藕絲,即便背道而馳,那絲牽扯不斷,總是一重惦念。

  「東洋浪人與三爺勾結,他們既然會來偷島,就意味著這可能是三爺的主意。」祁望思忖著開口。

  「我倒覺得此事不是出自三爺之意。如今漆琉正與龐帆開戰,又有朝廷水師集結待發,三爺就是再能耐,也不會選在這時候對平南動手。」霍錦驍道。

  這事起得蹊蹺,既牽涉到海神三爺,也事關平南,霍錦驍不放心,便與東辭陪著祁望同回平南,只將燕蛟的事暫擱,仍把巫少彌留在燕蛟。

  「也許吧。」祁望不欲多談,轉頭看她也是滿頭的雨珠子,蹙眉道,「快進去,雨大了。」

  「嗯,你也回艙。」霍錦驍點點頭,往甲板下走去。

  無人再語。

  ————

  艙房窄小,除了床就只一張桌子,桌上擺著三碟菜一盆饅頭,都用碗倒扣蓋住。魏東辭盤腿坐在床上,身前是方木製棋盤,馬燈的光線黯淡,他看不了書,便拈棋與自己對弈,以打發時間。艙門「嘩啦」打開,霍錦驍帶著水氣進來,兩步坐到桌前。

  「你怎麼不先吃?」看到盆里饅頭一個未少,她不由問道。

  傍晚是她巡船,要趕在天黑前把船巡察一遍,全部巡完再將記錄填好,外面的天已經黑透。

  「一個人吃飯多悶,等你回來。」東辭彈指將棋子拋入盒中,下床坐到桌邊。這段時間他們都在一處用飯,粗茶淡飯也吃得熱鬧。

  霍錦驍很快舀好兩碗湯:「那快吃吧,菜都涼了。」

  「還有幾天能到平南?」東辭掰開饅頭,往裡頭塞進一筷子鹹菜,澆上半勺辣椒醬,才開吃。

  「順利的話不到兩天吧。」霍錦驍喝起湯來,豆腐海帶湯,裏面有兩塊排骨,真不錯。

  「平南比燕蛟美,等到了我帶你逛逛。」見他只點頭不說話,她又笑道。

  「好……」

  一字音未落,艙外突然響起深沉號角聲。

  霍錦驍面色大變,將筷「砰」地按在桌面上,嚯然站起。甲板上已經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與拔高的說話聲,亂轟轟的。

  「怎麼了?」東辭見她神情冷凝,便生不妙之感。

  「這是有急情的警示聲,我們出去看看。」霍錦驍從腰間抽出軟劍,就往外頭跑去。

  東辭拎起馬燈跟上。

  此時風浪平靜,又在深海,不會是天災險情,那便只有人禍。

  海盜?

  但這裏已經接近平南,怎麼會有海盜在這裏出沒?

  ————

  甲板上混亂的人已經集合站好,祁望站在船舷前拿觀遠鏡看漆黑一片的海域。霍錦驍走到他身邊,不用觀遠鏡也已看到海面上數艘小型戰船疾速駛來。

  「怎麼回事?」她心頭一驚,急忙又跑到另一邊望了望。

  同樣的,船的另一側也有數艘戰船向玄鷹號逼近。

  這些船沒有點燈,在夜色里極難察覺,發現時已然逼近,看數量可不少。這趟回平南,因為趕時間,他們沒帶多少人,除了玄鷹號就只有兩艘戰船。

  「東洋人的戰船。」祁望把觀遠扔給身邊的小滿,回頭走到甲板中央。

  東洋人的戰船,一艘就容納五六人,靠人力划槳驅動,靈活方便,適合接舷攻船偷襲。

  「和偷襲平南的,是同一夥?」霍錦驍蹙眉。

  「應該是。」祁望沉聲,目光里燒起簇火焰。

  「這麼多小戰船,後面應該還有大船指揮,祁爺,這戰打不得,要想辦法突圍。」她環顧了四周情況后斷然開口。

  「我知道。」祁望一聲令下,朝著某處伸指,「滿帆,全力往那裡撞出去。」

  他所指之處,正是小戰船來得最密集的地方。

  玄鷹號比這些小戰船大出許多倍,要是硬撞,這些小船會被撞散,但小船靈活,可以輕鬆避開大船的撞擊,等到靠近之後再與大船接舷,進船攻打。

  所謂蟻多咬死象,就是這個理。

  祁望自然明白,敵眾我寡,沒必要浪費時間對戰,逃為上策。

  ————

  浪頭起落之間,玄鷹號疾速往某個方向駛去,漆黑的海面上無數船影圍過來,很快就靠近玄鷹號。寂靜被突然打破,像一滴水落入滾燙的油鍋,炸起無數刺耳聲音。

  圍攻而來的人知道玄鷹號已經發現他們,也就不再遮掩,兵刃上手,火矢扣弦,毒煙瓶點燃后遠遠拋上玄鷹號……

  玄鷹號與另兩艘船上的船員已然迎戰,只是夜太黑,玄鷹號的目標大,容易擊中,反倒是這些小船,藉著夜色掩護,又靈活自由,很難打中,兩廂箭雨之中,這些小船很快靠上來。

  幾個毒煙瓶來不及打回,在甲板上滾了幾圈,白煙頓時散開,甲板上的人不止被迷了目光,也被熏得咳嗽不止。霍錦驍屏住呼吸,舉弓射中黑暗中最靠近船的一個人影,回頭將毒煙瓶打落海中。

  煙霧之間有個人衝來,霍錦驍眯了眸,看到東辭出現在身邊。

  「你出來做什麼?」她急道。東辭不會武功,她已經囑咐過要他在艙中不要出來。

  有船已經挨到玄鷹號側面,舷梯掛上,人像壁虎船沿梯而上,才在船航冒個頭,就被霍錦驍一腳踹下。

  「解藥,含在嘴裏。」東辭以巾帕遮了口鼻,手裡拈著枚碧綠藥丸往她唇間一塞,言簡意賅說道。

  海風將煙霧吹散開來,霍錦驍看到佟叔已經拿著一袋葯挨個人分去,應該是東辭吩咐的,她道了句「多謝」,就將東辭往艙口推去。東辭卻按下她的手,從懷裡摸出只瓷瓶來。

  「到船東側,用火把,把這葯倒在棉布上。」

  情勢緊急,他來不及詳加解釋。霍錦驍倒是明白了,船東側是上風口,海風往東南面吹,那個方位來的戰船都在下風口,東辭手裡這瓶子,定是什麼精貴的毒/葯,燃燒之後的煙霧被風吹到對方船上,必有奇效。

  「好!」她不加思索點頭,很快命人尋來火把。

  越來越多的小戰船圍上來,箭矢在空中交錯而過,霍錦驍把東辭護在身後,不斷格開身邊呼嘯而過的箭矢,與他衝到船東側。兩個火把就倒去大半瓶葯,藥水漆黑,一股刺鼻味道,哪怕霍錦驍服過解藥,這麼濃郁的氣味沖入胸中也讓她一陣噁心。「忍著點。」東辭快速自己臉上的布蒙到她口鼻上。

  霍錦驍已經動手點起火把。

  火光乍然一衝,被藥水浸黑的棉布瞬間被幽藍火焰包裹,她看不到有煙霧起來,只聞到淡淡氣味瀰漫開來,被風吹往東南方。有艘船就在玄鷹號東南方船舷之下,正往玄鷹號上爬的人被這煙兜頭籠住,連哼聲都沒來得及發出,就朝後一仰,摔入海中。毒煙擴散得很快,東南方向幾艘戰船上的人接二連三倒下,「撲嗵」地落入聲不斷響起。

  「好霸道的毒。」霍錦驍回頭沖東辭道。

  「可惜這裏敵人不多,起不到大作用,要是能把人都引到下風口,就好辦了。」東辭俊顏卻還覆著冰霜。

  一語點醒霍錦驍。

  她看了看四周戰況。

  玄鷹號仍在全速往祁望所指方向衝去,想要突圍,但包抄來的小戰船越來越多,箭雨也更加密集,船舷邊的打鬥激烈起來,有不少人已攀上船,在甲板上廝殺起來,看那裝束,竟一半是東洋人,一半是大安人。

  「有辦法了。」她心生一計,將火把交給旁邊兩個人,囑咐他們留在這個位置,她則帶著東辭往舵室跑去。

  祁望正在那兒指揮。

  戰局吃緊,他臉色凝重,眼神語氣卻還鎮定,見她過來,先開口:「何事?」

  「祁爺,突圍時你可有辦法把這些船引到玄鷹號東南方?」霍錦驍眼眸中透出亢奮的光芒。

  她見過祁望親自掌舵,在風暴中他有逆天而斗的本事。

  祁望不解,她將掌中瓷瓶呈上:「東辭的□□。今晚東南風,我們佔上風口,只要他們在下風口,就能一舉毒倒,要不要博一把?」

  「趴下。」

  兩支箭飛來,祁望把兩人按下。

  「這毒有這麼大威力?」箭「咻咻」插/在艙壁上,祁望臉色不變問道。

  「此乃南疆密毒,一滴就能致人死地,焚燒后的毒煙毒性就算有所減弱,也足夠讓聞到的人目眩腦暈,暫時失去戰鬥力。解藥我已經叫佟叔發下去了,不必擔心。」東辭道。

  祁望只沉默片刻,當機立斷:「好,按你說的。我掌舵,小景引火,通知周河向另外兩船發令,讓他們到西面來。」

  霍錦驍脆聲應了「好」,拉起東辭往外跑去,祁望回身進了舵室。

  「佟叔,麻煩你保護好東辭,進船艙等我。」霍錦驍將東辭交託給佟岳生。

  「你自己小心。」東辭不再牽扯,只叮囑一聲就隱入甲板下。

  他也沒回艙,站在甬道梯口,能看得到甲板上情況,又不會陷入戰局。

  霍錦驍通知了周河,周河很快又傳令下去,轉眼全船皆知,她又飛奔到船尾東側,最初引燃的火把上的毒液已經燒得差不多,餘下的毒只夠再做一個火把。她將毒液倒上新來的火把,不急著點燃,而是仰頭看舵室里的祁望。

  祁望雙手把住木舵,急打滿舵,船身忽斜。

  霍錦驍一手抓著船舷,一手舉著火把,有人攻來,她便揮動火把格擋回去。

  船在海面上像喝醉酒的人,歪歪斜斜地駛出曲線,撞向正前方湧來的十多艘小船,小船應變極快,轉眼散開改變陣形,圍到船側。祁望咬牙再次急打舵,霍錦驍感覺整個人又向另一側傾去。她目光死死盯著海面,等著祁望最後的變向。

  遠遠的,玄鷹號在海上駛出了完美的兩段反向弧線,海水翻滾劃開,所有的戰船被甩到東南位置。

  機會來了。

  「好樣的。」霍錦驍大讚一聲,將火把點燃。

  海風呼嘯而刮,將無形的煙吹向遠方,玄鷹朝前平穩直行,祁望回頭,看到船尾的戰船通通被甩在後面,霍錦驍舉著火把,臉被照得透亮,恰正望過來。

  目光從舵室掠過,又看向甲板的艙口,東辭已經從梯口探出半身。

  三個人,站作三角,都是劫後餘生的笑。

  依稀間,霍錦驍像回到索加門被海盜圍攻那夜,戰爭雖然殘酷,卻會叫人忘卻種種猜忌矛盾,生死一線,人便沒有多餘時間懷疑和害怕。

  信任這種東西,有時就像本能。

  戰鬥還未完全結束,仍有幾艘頑固的戰船追上,霍錦驍拋下火把,縱身加入戰局。祁望從舵室里出來,拿著觀遠鏡望去,遠海之上已出現大船影子,桅杆上飄著的旗幟隱約有兩個圖案。

  玄武圖與雙頭獅。

  雙頭獅,東海的沙家。

  玄武圖,東洋宮本家的旁支。

  霍錦驍站在船舷上將最後一個攀到船上的人踹進海里,戰鬥停歇,她喘著粗氣轉身,倚著船舷朝眾人露齒笑起,臉上猶有沾染到的血污。

  「小心——」

  兩聲驚呼同時響起。

  她聽到背後傳來輕微異響。

  戰鬥並沒完全停止,有人從海里游來,攀在船身上。

  東洋武者極擅偽裝,霍錦驍大意了。

  銀亮刀刃劈下,劃出道冷光,霍錦驍朝前半步,眼前後背要被刀刃劈中,忽有雙手臂展來,把她抱住。她聽到長刀入肉的聲音與悶哼聲,像從她心口劃過。

  她急速轉身,伸手抱住已然站不穩的祁望。

  佟岳生掠來時,已然晚了一步,一眼掃過,他動作未緩,一劍刺在那東洋武者的手臂上,將人從霍錦驍身邊逼開。

  「祁爺……」霍錦驍雙手繞到他背上,粘粘膩膩,她摸到滿手的血。

  祁望只是看她。

  才短短兩年半,怎麼就像認識了她一輩子那麼久?從澡堂里發現她的女兒身開始,到漆琉島的驚鴻一現,不論她以哪種模樣出現,似乎都有辦法吸引走他全部目光。

  這眉目唇鼻,美得像畫,在他心裏卻又平凡似普通人,就這麼呆在他旁邊,每天都瞧得到人,聽得見聲音,就夠了。

  不要像現在這樣,她的臉龐漸漸模糊,聲音也飄得遙遠……慢慢,慢慢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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