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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梟》第118章
☆、大案

  巫少彌見她無礙便寬心, 也不問她在梁家到底做了什麼。霍錦驍心裏藏事, 雙眸怔怔盯著某處不動,一路兩人無話, 只有馬蹄嘚嘚兒的聲音壓過石板。回到玄鷹號的艙房裡,她囫圇洗漱后便倒上床,翻來覆去卻難入眠。

  雖未尋到確實證據, 但梁家確有古怪。一個普通鹽商, 即便有些門道,又怎養得了這樣的江湖好手,還能在家中暗鑿密室, 又趕得這麼巧,在近期將密室的文書全部搬空?這梁同康即便不是三爺,也必與三爺有莫大聯繫,遠非他們最初所設想的二人之間不過利益往來。

  梁同康是個突破口, 從他身上順藤摸瓜也許能找出三爺身份,可這藤到這兒便斷了。

  霍錦驍一時之間找不到別的辦法,又記掛著運送紅夷炮的事, 也不知兩江那頭出的事和這事有沒關係,魏東辭的計策是否奏效……心頭思緒紛雜, 理不出個頭,每樣想過一遍, 天就已現出些微淺光。

  外頭傳來些輕響,她索性起身,穿衣出艙。天色尚早, 碼頭還籠在黯淡的灰夜裡,天際光芒只薄薄一線壓著海,碼頭上已經有人來來往往,玄鷹號旁邊停的另一艘船甲板也站著不少人。巫少彌站在桅杆之下盯著船員檢查船上各處,目冷神斂,衣裳被晨風吹得貼著身骨往一側飛,那身形瘦削卻筆挺,像裹著布的無鞘劍。

  一轉頭,他瞧見霍錦驍,眉色散開,朝身旁的人吩咐幾聲,便匆匆翻身下船,跑到玄鷹號來。

  「師父,怎不多睡會?」巫少彌看看天色,問她。

  「睡不著。」霍錦驍坐到船舷上,她本想早些起來替他打點出船的事,不想他卻比她還早起來,「都準備好了?」

  「好了。」巫少彌笑開,「師父別操心,這點小事我能辦好。」

  霍錦驍抬頭瞧他瞳眸,清澈里有些執拗的小心翼翼,看起來還像個努力的孩子,用心做功課,想求先生的讚許,不知不覺間就長大了。

  時間最是煉人。

  「我不操心船上的事。」她搖頭,也隨之笑起,「這趟來回也要個五六日時間,也不知那邊情勢如何,你自己小心些,別莽撞,多聽高爺的意見。他在三港行商多年,熟悉這一帶情況,多請教他總不會有錯。早去早回,我在這兒等你。」

  「我曉得。」巫少彌站她面前總有種自己還是孩子的錯覺,他搓搓手,又道,「師父你坐會,我去給你買早點,想吃什麼?」

  「碼頭口第二家粥鋪,我要清粥和炸魚卷,你再給船上的兄弟帶些別的。」她拍拍他的頭,受了他的好意。

  巫少彌應聲而去。

  不多時他便拎來兩份粥,一袋魚卷。霍錦驍挑眉:「就這點?」

  他回身指指碼頭:「哪能啊?這是師父的,兄弟們的早點我叫老闆送過來了。」

  他把整間粥鋪的早點都給買來了。

  霍錦驍莞爾。

  ————

  吃過早點,碼頭更加忙碌,霍錦驍也不得空閑,帶著柳暮言點好貨物,等高老闆帶人前來又是一通寒暄,直至巳時中日正當空,船方出海。隔著港口長長的碼頭,霍錦驍揮手送別巫少彌。

  長空闊海,少年漸遠,化作天邊一葉舟影。

  巫少彌一走,霍錦驍便得閑,坐在港口的茶寮里小憩,喝著新煮的涼茶,搖著大葵扇,隔著陳舊的竹簾看碼頭上的人來人往,慢慢眯下眼眸。天越發熱了,躲在陰涼處被風一吹,別提多愜意。

  竹簾被人輕輕一挑,有人閃入茶寮里,她也不睜眼,聽那腳步聲有些像林良,便懶懶道:「大良哥?」

  「是我。景姑娘。」那人在她身邊的條凳坐下。

  霍錦驍立刻睜眼坐起:「二公子,你怎麼來了。」

  身邊坐的是梁俊毅。

  他今日穿了身淺淡的衣袍,臉頰有些紅,顯得緊張,手在膝頭握了又松,語氣倒還平靜:「我來尋你。」

  霍錦驍只當他要問昨夜夜探梁同康書房之事,心裏已斟酌過幾重說法,聞言道:「二公子有何事?可是要問昨夜之事?」

  豈料梁俊毅卻搖了頭,雙手緊緊一握:「景姑娘,我……近日父親在替我相看親事,可他挑的,我不要,我心裏……」

  他說著一頓,看了看她的神色,又道:「我心裏已經有鍾意的姑娘,只是不知她的想法。」

  這些話,本是他昨夜想對她說的。她這樣的姑娘,尋求的是天高海闊,不拘禮法,若是找媒婆上門未免落俗,有些話,需要他親自對她說。

  霍錦驍聞言立刻會意,不免添上幾許尷尬,倒情願他來質問自己夜探梁家之事。

  生平最不怕的就是硬碰硬,最怕的就是這種非說不可的拒絕。

  「二公子出身好,門第高,這姑娘定是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和我們這些江湖人可不一樣。」她少不得硬了頭皮接話。

  「小景,不是大家閨秀,我家裡也沒有門戶之見,我就喜歡江湖兒女的爽快性情。」他只差沒直言心事。

  霍錦驍端起茶食不知味地飲了口:「江湖兒女習慣漂泊,怕不適合二公子。」

  「不會的,她若想漂泊,我就陪她,若想停下,我可以為她築巢,只要她願意。說起來,倒是我配不上她,我雖出身富貴,卻是庶出,日後若想有些成就少不得自己打拚,還要她陪我吃苦,她會不會嫌棄我?」既然說開了,他就沒了顧忌,反倒緊緊盯著她,目光興奮而期待。

  霍錦驍不好接,想了半晌才道:「二公子別妄自菲薄,嫡庶之分不過世人眼中桎梏,你很好,她不會嫌棄你,只是人各有緣法,江湖兒女有江湖兒女的歸宿,富貴錦繡有富貴錦繡的去處。她既然是直爽性子,若是與公子有意,必不會迂迴,若是無意,公子多問也無用。」

  雖未明言,卻已回答了他。

  梁俊毅目光垂落,眉間浮現痛色,只淡道:「小景,你還喜歡祁爺?」

  這話已問得直白。

  「沒,我和祁爺只是師友之情,不過我確已心有所屬,只是塵埃未定,我……」說著,她低下頭,臉有些紅。

  他問得直接,她回答得明白,再說下去未免又過了頭。

  梁俊毅點點頭,不再追問:「其實早上出門時,夫人已經與我說了,只是我不死心,想親自問問你。」

  他站起,扯出些許笑,眉頭卻展不平,這強顏歡笑落在霍錦驍眼中,總叫她心裏過不去,可男女之情若是無意,她要不說明白,難免叫他耽擱更多,倒不如痛快一刀來得乾脆。

  「二公子,對不住……」她跟著站起,低語。

  他很好,溫柔和煦如三月陽光,可終究不是她心裏那縷光,縱然再明亮,也是要被辜負的。

  「你道什麼歉?與你又無干。好了,我出來許久,也該回去,告辭。」梁俊毅沖她一抱拳,也不待回話便轉身掀簾離去。

  霍錦驍跟著他走到簾外,他的步伐起初緩慢,漸漸加快,在港口的陽光里落下細長的影子。她盯著那道影子發起怔,連人什麼時候消失在港口也不知道。

  ————

  石潭港的日子平靜,大事結束,平南和燕蛟的人難得清閑,每日都躲在碼頭茶寮裡頭吃酒賭錢。霍錦驍卻掰著指頭數日子,她心裏可不太平。進了四月,天一日熱過一日,鬧得人心更煩躁,太子那裡沒有任何消息傳來,魏東辭像投進海里的石頭,沒有動靜。

  她又去了趟梁家,為上次的事專程給曲夢枝致歉,曲夢枝卻有些心不在焉,不像從前那般爽利,言語間倒是幾次問起祁望。

  可祁望也未回來,曲夢枝極為失望,更加恍惚。

  霍錦驍見她臉色不好,眼底有些黑青,只當她身體不好,略勸了幾句就離開梁家,梁俊毅她也沒見著。

  隱隱約約的,總透著不尋常的味道,可所有人都離開石潭,她更走不了,只能在這守著。

  心像熱鍋上的螞蟻。

  四月上旬末,醫館那裡終於來了消息,說是梁同康回了石潭,舊病複發,曲夢枝遣人來找魏東辭前去診病,可魏東辭不在醫館,叫人跑了個空。

  霍錦驍得了消息還沒想出所以然來,便又接到巫少彌託人帶回的信。

  那信走的是陸路,快馬加急。他們的船到全州城果然被扣了,不過幸而有高家上下疏通,所以沒有大礙,她收到信時船應該在回來的路上,除此之外,她要他打探的事也有了眉目。

  兩江那邊果然發生大事,朝廷運往兩江的貨出了差子,船在海上被人襲擊劫掠,所以全州城到兩江的沿海才被水師管控,所有船隻一律不得放行。

  意料中的事卻叫她心頭越發沉重,如墜沉鉛。

  ————

  天已熱,蟬蟲聲漸起,可梁家德禧院的屋子卻門窗緊閉。梁同康半倚在床頭,蓋著夾棉的秋被,額上出了層汗,唇色卻是灰白的,曲夢枝攥著他的手,他手掌寬大厚實,向來暖和,冬天里常捂她的手,可如今一犯病,他的手就涼得像冰,見不得一點風,這麼熱的天還一陣陣發冷。

  「別擔心,我好些了。」梁同康見她目光恍惚地坐在床邊,不由鬆開眉頭道。

  這兩天他犯病,她陪在床邊徹夜守著,一刻不離,他疼迷糊了恨不得把指甲掐進石頭裡,竟把她的手攥得青黑一片,她也不作聲。

  聽到他的聲音,她倒像大夢初醒,道:「老爺不遵魏神醫的醫囑,將祛痛散都吃了,我能放心嗎?」

  話里有些怨責,引得他一笑,又是寵溺萬分。

  「夢枝,打開那箱子,將裡邊的墨玉盒子取來。」他指著自己隨帶回來的箱子道。

  曲夢枝依言將墨玉盒子遞到他面前,他不接,只命她自己打開,她便疑惑地開了盒子,裡頭裝著一撂紙,她逐張翻過,都是些田契房契與鋪面,不是梁家的名字,寫著她「曲夢枝」的名,地點也不在三港,都在江南。

  那可是富庶之地,這厚厚一撂紙,價抵萬金。

  「你收好了,萬一日後有什麼意外,這些就是你傍身的東西。你要不喜歡呆在這兒,不想跟著俊毅,就去江南,那兒太平。我會叫梁緒一家跟著你,替你打點。」梁同康緩緩說著。祛痛散的藥效上來,他舒服了些許。

  曲夢枝捏著紙的手微微顫唞,低垂的眉眼上睫毛也打著顫,似哭非哭,唇抿了又開,竟吐不出半句話來,只將那紙攥得發皺。

  「怎麼了?一句話不說?」梁同康撐起身邊,挑起她的下巴望她。

  盈潤的眼眸里汪著水,透出悲意只是心底矛盾冰山的一角,更多的東西埋在海面之下,只隱約浮起層影子,叫人看不真切。他不知怎地被她望得心裏刺疼,便伸手抱過她,只道:「別哭,我沒事。」

  曲夢枝便將頭歪在他肩頭,許久方平靜下來。

  「俊毅和那小景的事,如何了?」他抱著她靠到床頭,又問起家事。

  「這兩人沒有緣分,我已經在另挑人家了,只是這坎俊毅恐怕不好過。」她淡道,指尖撫過玉盒上的紋路,摸出個「梁」字來。

  「既然如此,就算了,那丫頭也不是俊毅能降得住的。兒女情事,過個幾日他也就淡了,無需多管。」梁同康不以為意。

  「老爺,你對我,也是這般看得淡嗎?」她忽然抬頭問他。

  梁同康一愣。兩人在一起十幾年,她很少問他這些情情愛愛的東西,他會寵她,最初多少也因為她的洒脫。

  「怎麼忽然問起這個?」

  「沒,只是想知道老爺心裏的想法。我跟了你十二年,都不知道自己哪點入了你的眼,叫你寵了這些年。」曲夢枝看著他,梁同康年輕的時候是全州有名的英俊少年,如今輪廓稜角沒那麼分明,也還是好看的,反更溫和儒雅了一些。

  「寵愛寵愛,夢枝,有愛才會寵。」他撫過她的發,輕道。

  「老爺愛我?」曲夢枝今日有些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模樣,不肯輕易結束這話題。

  梁同康想了想,才點頭:「算是愛吧。」

  誰知道呢?他縱橫半生,到如今也不知道愛為何物,不過承認了,她能開心些,那便承認吧。

  到底,她在他心裏也是重的。

  ————

  四月中旬,去全州城的巫少彌最先回來。

  石潭與全州一個來回,正常需要五到六日時間,不過因為兩江的事,巫少彌的船被扣在全州城,僅管有高老闆上下疏通也還是慢。霍錦驍接到巫少彌來信之後便親自去了趟奕和行宮,霍翎雖然不在,但他在行宮裡留了主事的人,她悄悄表明身份,要全州城那邊放行巫少彌的船。東宮出面,再加上巫少彌的船又是事發之後才進的全州城,並未涉事,故而很快就得以放行,回了石潭。

  「師父。」巫少彌從甲板上跳下,朝霍錦驍奔去。

  一來一回十來天,他毫無疲色,反倒有些興奮。

  「累壞了吧?」霍錦驍遞給他一塊擰好的濕帕。

  他展開抹臉:「不累。高爺送了咱兩筐上貢的蜜瓜,回頭我拿給你嘗嘗……」

  正說著話,眼角餘光瞧見霍錦驍已朝他的船走去,他忙拉住她:「船上空著,沒貨,艙髒亂,還沒仔細打掃過,你別上去了,一會我把賬冊送去給你過目。」

  霍錦驍便止步,站在原地打量起他來。

  巫少彌被看得不自在,垂頭又抹起臉來,悶道:「師父看我做何?」

  「我徒弟能幹!我欣慰。」她誇他一聲,轉身往玄鷹號行去,「讓你船上的人休息吧,我再找幾個人去清理你的船。」

  「不用。」他把帕子一甩,跟著她,「船上是我的人,熟那船,換別人不好。師父莫替我操心。」

  霍錦驍想了想也就作罷,船是他的,人是燕蛟的,他不願意平南的人插手自己的船也正常。

  「做了綱首就是不一樣!」她笑起。

  「師父別笑話我。」巫少彌也笑了,靦腆溫和,眉目如弦月。

  ————

  巫少彌這趟回來,便不再跑船,等著祁望一起回航。不過祁望遲遲未有音信,倒叫霍錦驍奇怪,按理去泰澤要不了這麼長的時間,三港之間相距差不多,巫少彌都已經回來,祁望沒道不回。

  她去錢家商號打聽過,錢家的船也沒回來,中間出了何變故卻無人得知,不免叫人擔心,外加近日曲夢枝頻頻遣人來問祁望蹤跡,總讓她覺得心頭不寧,她親自去找了曲夢枝一次,曲夢枝卻不肯漏口風,只是要見祁望,她也不好多問。

  霍錦驍牽挂著幾件事,千頭萬緒總像有些聯結,可仔細一摸,卻又尋不著蛛絲馬跡,越等越是焦急,便想著橫豎巫少彌已經回來,碼頭並無他事,她打算親自去趟兩江。

  「師父要去兩江?」巫少彌極為驚訝。

  「嗯,你留在石潭港看著船,我去去就回。」她道。

  「我陪你去。」他想也不想就開口。

  霍錦驍搖頭:「不成,這兒要人守著,祁爺不在,大良主不了事,你留著幫他。」

  「可是……」巫少彌還想勸她,卻被她擺手打斷。

  霍錦驍看到了一個人。

  那人推著小車在碼頭上來回兜售著炒貨,時不時朝她這裏望來。霍錦驍認得此人,那是霍翎留在石潭的探子頭目,姓名不實,她只管叫他老賴。魏東辭離開前為她引見過老賴,若有要事,此人會第一時間通知她。

  如今他在這裏出現,霍錦驍心裏咯噔一聲,腦中最先浮閃的便是魏東辭。

  該不會是他那兒出事了吧?

  念頭掠過,她人已跟著下了船。

  「姑娘,全州城有大事發生。」老賴一邊慢條斯理地包著瓜子,一邊沉聲開口。

  全州梁家老宅五日前遭遇入宅劫掠,滿府的人都被屠盡,梁同康的妻妾兒女全部失蹤,疑似被綁。

  消息剛從全州城傳到石潭,恐怕是這麼多年來三港最大的一樁案子。

  霍錦驍的心怦怦跳起,差點沒接牢那包瓜子兒。

  而梁同康此時在石潭港,應該也收到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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