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吳潤這天會相當忙。不是家里螺螄攤子忙，而是忙著去相親。

　她今天要接連不帶喘氣地連相三個親。

　她自己親媽十幾年前就過世了，現還有個姨媽。姨媽是百合婚介所里，專門給孤男寡女牽線。吳潤眨眼奔三，急人不是吳潤，不是吳爸，而是姨媽。從前吳潤記不清了，光今年，她就給自己安排過不下十場相親。雖然屢戰屢敗，卻是屢敗屢戰毫不氣餒。

　“潤潤，明天下午一點兩點半四點，我接連給你排了三個男人，也不用你到處趕場，你就給我打扮好坐那里等就行了，男人會自動上門。這次三個條件都不錯，一個是經理一個是機關科長一個是大學教書，我看好那個教書，所以特意排了後一個，談得好話一起吃晚飯加深了解。潤潤你給我听好了，你要是再像從前那樣給我吊兒郎當不當回事，我……我死了也沒臉去見你地下那個媽！”

　住城東年過五十姨媽為了增加威懾力，昨天放棄聲音交流，特意坐了公交繞了半個城趕到了鼓樓老街吳潤家面對面進行溝通。吳潤對她充分利用自己手頭發達資訊能力表示敬佩。

　“潤潤，人家那可都是交了錢我那，誠心要找老婆過日子。你敢不去話那就是害姨媽客戶那失信，懂了沒？”

　吳潤笑眯眯握住了姨媽手，拉到嘴邊親了下︰“親愛姨媽，你外甥女表示明天一定會打扮得賽芙蓉樣地坐那里等我命里男人，滿意了？”

　姨媽看了下吳潤，嘆了口氣。

　她自己沒女兒，就一個兒子，吳潤對她而言與其說是外甥女，倒不如說是親女兒。

　“姨媽你放心，這回我用我地下媽向你保證，我一定認真對待。”

　吳潤並沒有信口胡扯。

　女人老了，先感覺到就是心境。

　她沒覺得自己外貌現和十年前有多大變化，除了臉上多了幾顆小斑，笑起來下眼角出現幾道小細紋。

　她感覺到是自己心老了。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居然突然很想有個自己孩子，好是女孩。她會陪她玩，看她慢慢成長。去超市里看見可愛小孩就會情不自禁地盯著看，直到被那孩子發現對她露牙笑或扁嘴哭。

　她沒有毛愛愛那樣會折騰，也折騰不起。前幾天甚至鄭重考慮了下張峰可能性。後覺得實別扭，而且听說他那個離婚了前妻喝醉了就就會來尋事，這才作罷。

　听姨媽話，好好去相親吧，只要過得去眼，結婚了，她人生大半任務就算完成了。

　所以吳潤昨晚沒守攤，讓吳爸掌勺，美花嬸和來燕子招待客人，自己拉著周末家蹭吃喝毛愛愛一道去了美容院用她卡做了套貴面部護理，剛才讓她給自己化了個淡淡妝容，又她衣櫃里挑來揀去，看得眼都花了，後還是毛愛愛給她挑了套穿了起來。

　兩人身材差不多，除了小肚腩比她稍微大了點，但不影響穿衣。

　吳潤穿戴好了站毛愛愛夸張三面都是落地鏡衣間里看到鏡中自己時，一瞬間有些穿越感。

　鏡中女人妝容淡雅，長卷發披垂下來，短袖灰外套配白色小襯衫，淺藍及膝裙。這身略帶復古行頭據毛愛愛說是她下狠心去香奈兒里大放血拼過來。

　“美女啊美女！潤潤，眼看你就要這樣被男人勾走，留下我一人可咋辦！”

　毛愛愛出門，順便載她去約定那個地點時候，嘴里不住地嘟嘟囔囔。

　吳潤伸手捏了下毛愛愛臉蛋，哈哈笑了起來︰“愛愛你就妒忌吧。我不得已啊。我要不打扮得跟你一樣人模狗樣，萬一今天我看上了個男人，那男人卻沒看上我，那我不是冤死了？”

　十二點五十時候，吳潤已經坐了姨媽指定青藤茶室。

　茶室里已經三三兩兩坐了些人。吳潤隨意點了杯茶，看見靠窗角落有個空位，就過去坐了下來，開始等今天第一個相親對象。某公司經理。

　十分鐘後，約定時間到了。吳潤從包里掏出本知音，放了自己面前。

　姨媽是知音死忠粉絲，每期必定要買來架上老花鏡細細品讀，被里面一個個驚天長標題下摧人心肝人間悲喜大劇感動得熱淚盈眶。于是經她手相親男女必定要靠知音來搭橋梁相認。

　一點二十，茶室里人多了些。吳潤把自己面前知音從頭翻到了尾，還沒看見手拿另一本知音男人進來。百無聊賴之際眼楮看向了玻璃窗外，一輛白色汽車正吱地斜斜停了路邊，從車上下來個身形略微發福戴墨鏡穿了件大紅T恤中年男人。那男人咯吱窩下夾了個皮夾，一手拿了本卷了起來看起來像雜志東西，經過路邊一個垃圾桶時候，呸一口濃痰吐了桶身上，昂首朝大門過來。

　男人進來，摘下了墨鏡，環顧了一圈，很就看見靠窗角落里吳潤面前那本知音，眼前一亮，坐到了她對面。

　看起來像是個成功男士。

　也確實是。

　吳小姐喜歡運動嗎？我從前可是游泳健將，不過現改打高爾夫了。我有俱樂部金卡，金卡是身份象征，一般人很難拿知道吧？下次有空帶吳小姐過去練練球。不會？沒關系慢慢來，我來教你。吳小姐很漂亮啊，多大啊？二十九？那就是三十了。大是大了點，不過合眼緣話我也可以適當降低條件。吳小姐做什麼？開了個夜攤？那就是學歷不高了，看不出來啊，不像。其實跟你說吧，像我這樣要年輕漂亮女孩多是，只是我看中是要賢惠能持家不貪圖我錢財，這才去介紹所找……

　男人坐下來，嘴巴就不停說，不包括中間接了幾個電話。

　“張先生你條件真不錯，但我必須坦白。我有個毛病，花錢像流水。你看我身上這衣服，香奈兒，听過吧？外套一萬，里面襯衫六千，裙子八千，都是刷卡買分期付款，現還欠銀行錢。我前頭老公就是被我這樣嚇跑。”

　後，耐心等對面那男人又接完個電話之後，吳潤笑著說道。

　成功男士狐疑地上下打量了吳潤幾眼，恰巧手機又響了起來，朝吳潤敷衍著點了下頭接起了手機，一邊說往外走去。

　吳潤看著他出門上了車，車子離去。

　綠化帶邊上垃圾桶上那堆痰現已經沿著筒壁一路垂掛了下來，拉得老長。

　什麼都沒留下，除了本知音和那堆濃痰。

　吳潤把兩本知音疊了一起。翻看著成功男士那本，繼續坐著等。

　機關科長來了，只遲到了五分鐘。

　他看起來還算敦厚，說話速度不不慢，看起來應該是個脾氣不錯人。吳潤保持著恰當微笑和他聊了十分鐘後，科長話匣子就打開了。

　吳小姐你說我怎麼就那麼倒霉，娶了個那樣女人。好吃懶做搓麻將，脾氣又差。我罵她一句她就罵回我三句。離婚了丟下女兒不要就算了，還分走了我一套房子，你說我是不是倒了八輩子霉才踫到了個那樣女人……听王阿姨說吳小姐你沒結過婚，那以前有過男朋友嗎？有？哦。我這個人心胸還算寬，有也沒關系，只要以後能撇清關系就好，怕就是結婚了還和前面那個不清不楚……

　一直和對面那科長對視，讓她眼楮有點難受。吳潤一邊嗯嗯地應著，一邊朝邊上看了一眼。

　她愣住了。

　隔了一條通道，兩個男人正坐比她靠後角落另一個位子上，低聲說話。

　這很正常。

　問題是其中一個男人……看起來很像一星期前她遇到過那個修車。

　吳潤不死心，回頭特意再看了一眼。

　這回確定了。雖然那男人現穿得整整齊齊，但是就是燒成了灰她也認得出來，就是那個人。

　她有一種感覺，這個男人應該一直听她和她對面相親者對話，甚至包括前面那個經理。因為她回頭望去時候，那修車工也正好看了過來，兩人四目相對，她分明他眼楮里看到了一絲笑意，那是略帶了絲嘲諷笑。

　她突然有一種被人偷窺了秘密般感覺。這種感覺很糟糕，讓她一下子失去了敷衍對面那個仍不停說著自己前妻壞話科長耐心。

　坐辦公室應該都比較擅長察言觀色，科長似乎也感覺到了吳潤突然心不焉，大約是自尊受損，談興大減。

　吳潤今天第二場相親也草草收場。

　前頭那個經理至少還留下了一堆濃痰和一本知音。這個科長連自己知音也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