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院子裡的宮女太監已經被清空了, 安靜的很, 正中央擺置著一個貴妃榻,淑妃余楚未就躺在上面。院牆邊早已按照安深深的囑咐擺好了一排香燭,香燭呼呼燃燒,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香燭味兒。
現在乃是正午時分, 太陽光正強的時候,饒是已經到了秋季,這日頭依舊不算弱。安深深站在離貴妃榻約莫八尺遠的地方伸著手遮了遮眼睛, 瞧著差不多了, 便將楠木盒中的符紙全部拿了出來,分別放在腰間束帶與袖中,思索了一番,又抽了兩張出來貼著兩邊的牆上。
不知是熱的還是緊張的, 她的手心出了不少汗,提氣深呼吸了一次,到邊上用清水洗淨了手, 又用著水盆旁邊的香燭將手熏干。
聞了聞手上的味道, 這才回到了剛開始站的位置。
「南霜, 你去將你的地府令牌從淑妃的身上取下來。」安深深雙手交叉放在胸前, 隨時準備著應對。
南霜依言從淑妃的上空掠過, 手指輕輕一挑, 原本放在淑妃腹部的令牌便到了她的手上。
地府令牌一離開,淑妃的身體便開始抖動起來,她的手也開始漸漸地往四周亂抓。安深深看了舜英一眼, 舜英連忙點了點頭,從角落裡小跑了過去,揭開貼在余楚未額頭上的符紙,隨後急急忙忙返回原處,她緊緊地握著符紙,提心吊膽地關注著余楚未的變化。
地府令牌與符紙相繼離開余楚未的身體,隨之而來的便是余楚未的劇烈掙扎,安深深瞇了瞇被陽光晃的有些疼的眼睛,手中快速地結印,厲鬼陰氣重,正午時分的太陽陽氣重,她只需以印咒為引,導陽氣聚於余楚未體內不散,便能將厲鬼從她的身體驅趕出來。
隨著手中結印速度的加快,安深深能明顯感覺到四周的太陽光聚集在她的指尖,帶著足以驅散任何陰霾的陽正之氣。
貴妃榻的余楚未十分痛苦,她甚至不停地在狠狠地用力拉扯自己的長髮,手指縫裡繞著被扯下來的縷縷青絲,她整個人蜷縮成一團,眼看著就要直直的摔倒地上,昭元帝看的心驚,下意識的就要跑過去,卻被沈立循一把拉住:「別過去。」
被沈立循這麼一拉,昭元帝瞬地回過神來,把手背在身後,握緊了拳,勉強掩飾著心中的焦躁。
四周匯聚的陽氣越來越多,安深深的雙手周圍已經泛起一陣陣白光,趁著此時,雙手合力往前一送:「去!」,話音剛落,源源不斷的陽氣從她的手中直奔余楚未而去,快速地鑽進了她的身體。
剛才痛苦不已的余楚未現在更是痛不欲生,痛呼聲在響徹整座宮殿,手指狠狠地扣著身下的貴妃榻,指尖已經泛白,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嘴角已經溢出了鮮血,身體往前一撲,整個人便掉在了地上。
安深深無暇顧及余楚未如何,她從束帶中抽出三張符紙,往上一扔,符紙凌空而起,在她斜上方一字排開,平平展展不見一絲皺褶,有風吹來亦紋絲不動。安深深雙手伸開,中指內曲,漸漸抬起雙臂,輕聲念叨:「以天為意,以地為念,以水火為簾,以金土為盾,以百木為屏,以萬物為障,諸神以佑,四方為堅!」
隨著口中咒語的念出,從指尖遊走出來的好似蠶絲的細線慢慢想著符紙的方向靠去,細線一接觸到符紙,符紙金光大顯,三張竟是一瞬間融合成為一張,比起普通符紙來體積也大了一倍。
安深深抬手一揮,那符紙便朝著沈立循等幾人站著的地方飛去,穩穩地停在他們的頭頂上,隨後水平平鋪開來,一道透明的光罩將幾人包圍。
「你們站在裡面可別出來。」安深深對著幾人囑咐了一聲,這次的厲鬼很厲害的,她得先保證他們的安全,才好沒有什麼顧忌。
見到沈立循他們點了頭回了話,安深深這才一心一意地盯著又陷入昏迷之中的余楚未,眼中閃過一絲興奮,要出來了,舔了舔有些乾澀的雙唇,到了這時心中意外的沒有任何的憂慮,連著初始的那丁點兒的擔憂都消失的無影無蹤,不知道為什麼,她竟然還隱隱有些激動,這種感覺,難以言表,不過……相當不錯就對了。
黑色的氣息慢慢的從余楚未的身體了湧了出來,安深深右手一抬,一道符紙從袖中鑽了出來,乖順的飛至她的前身與她的下顎平齊。中食二指輕輕夾住符紙,目光平靜地看著在半空中匯聚成一團的黑氣,不過須臾,黑氣散去,露出一個影子。
怎麼說呢,這算是安深深見過最好看的一個厲鬼,粉面桃腮,鳳眼嫵媚,紅色長裙外面罩著一件黑絲大氅,竹簪斜插,半綰著的及腰長髮連帶著衣裙被四面八方吹來的陰風弄的呼呼作響。
「捉鬼師,真年輕啊,可惜了,你妄圖壞主人好事,今日怕是要下來與我作伴了。」女鬼腳尖輕點,身體微微往後一仰,只見她的身體瞬間化作萬千鬼影連續不斷地往安深深站著的地方衝去。
安深深右腳往後移了移,手中的符紙朝著鬼影來的方向正面迎上:「天地正源,破障。」
『破障』二字一出,原本已經被鬼影吞噬的符紙,化作數不清的光點,以沖天之勢光芒四散,與鬼影相互較力,女鬼所在的半邊庭院陰風四起烏雲蔽日,然而安深深所在的半邊庭院,清風拂面昊日當空,兩邊都未有多餘的動作,一時之間竟是不相上下。
「有點兒本事,幾百年不曾在人世遊蕩了,沒想到如今的捉鬼師都這般厲害了。」女鬼平淡的臉上露出一絲訝異,就目前看來,這年輕的捉鬼師可比幾百年前她見過的那些捉了幾十年鬼魂的道人強多了。
「算是讚美的話,我就收下了。」安深深哼了一聲,單手比在胸前,不再多說,嘴中開始念起咒語。
咒語可助符紙極大的發揮威力,原本兩相平持的形勢瞬間改變,符紙之光愈加耀眼,蓋過鬼影壓制而去,只見鬼影四散,女鬼急忙後退避開符紙的衝勢。
女鬼冷笑了兩聲,揮袖上前,安深深連忙抽出符紙應對。
這邊打的正是熱鬧,那邊門口突然傳來王福子焦急的聲音:「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陛下吩咐了,現在任何人都不准進去。」
「一邊兒去,本宮剛畫好了不少符紙,正好給淑妃辟邪。」柳皇后仰了仰頭,她身後的無塵無念會意地一人一邊架住王福子的手把人往後拖離開。
「哎喲,你們放開我,放開我!」無塵無念也不知道平日裡吃的什麼,力氣竟是比粗使宮女嬤嬤還要大,架著肥嘟嘟的王總管,氣兒不喘不說,還跑的飛快。
柳皇后見著王福子被架開了,臉上露出十分滿意的神色,不過一瞬連忙收住,又恢復了淡定神聖的表情,一手舞著拂塵一手拿著符紙,對著旁邊的宮女使了使眼色,宮女連忙上前把緊閉的翠微宮門打開了來。
柳皇后踏著輕緩的步子往裡走去,前日她送了好些符紙到這翠微宮來,翠微宮的舜英啊一張不落的全收了,看來她的符紙還是很有用的嗎,不然人家也不會收啊,對吧。這位皇后娘娘已經完全忘記了她自己高貴的身份,當朝皇后送的東西,人家敢不收嗎?
柳皇后一踏進翠微宮的大門,就感覺原本被太陽光照的發熱的身體被一股陰涼之氣包裹起來,往前走了一會兒,還未來得及打量裡面,就被一陣疾風吹的閉上了眼,抬高了手拿著袖擺擋了擋風,好半晌才將眼睛睜開。
她最先看到的是站在角落裡的昭元帝沈立循還有一臉興奮的沈半薇和舜英。有些疑惑地轉了轉眼睛,循表弟和菖黎怎麼在翠微宮?他們站在那兒做什麼?
「哎呀,皇后娘娘,你快閃開!」最先發現柳皇后的是舜英,她扒著沈半薇的肩膀朝著柳皇后大喊,柳皇后擰了擰眉,臉上疑惑不減,正要開口說話,後腦勺一陣陰風襲來,不知道什麼東西狠狠地推了她一下,她一個踉蹌便撲倒在地上,地上不是泥土而是石板,這一個大勁兒蹭下去,貼著地面的兩個手掌只覺得火辣辣的疼,原本拿在手中的黃符紙也俱是散開了來。
「我的符紙!」她辛辛苦苦畫好的,昨晚都沒怎麼睡呢!柳皇后也顧不得手掌疼,腰桿兒疼,麻利地爬起來撿她的寶貝符紙。
昭元帝黑著臉看著自顧自撿符紙的柳皇后,只覺得腦仁兒疼的厲害,大聲吼道:「柳青楓,還不快過來!」再耽誤一會兒,別說什麼成仙上天了,人都做不了只能做鬼了。昭元帝越想越心累,他到現在都不明白,為什麼當年他父皇和母后會把柳青楓指給他,一個一心修道成仙的太子妃,他們倆究竟是怎麼想的?
柳皇后聽見昭元帝的聲音總算是沒有再埋頭撿符紙了,抱著撿了一大半的符紙站起身來,背後傳來辟里啪啦的聲音,轉身一看,就見翠微宮的院牆穿了一個窟窿,一個穿著黑色衣裙的漂亮姑娘朝著直直的飛了過來,一把握住她的脖子,隨後翻身站在了她的身後。
緊捏住她脖子的那隻手冷的好似千年的寒冰,她覺得自己的脖子都快被凍成一根冰棍子了,這個時候她總算是反應過來了:「你……你……想幹什麼?」
「我想幹什麼?」女鬼的雙唇湊到她的耳邊,好似溫言軟語:「當然是吸盡你的精血,為我增添功力啊。」那邊的幾個被符紙護著,她沒辦法,至於現在還躺在地上的余楚未被那小捉鬼師渡了太多陽氣在身體裡,她若是吸她精血反倒是自毀,打了這麼久那小捉鬼師像是打了雞血一樣,依舊精力充沛,她倒是有點吃不消了,這人來的正好,吸了她的精血,才有力氣繼續打下去。
「吸……精血?」耳邊的話語夾雜著冷風,柳皇后臉色慘白。
安深深抽出最後一張符紙……凌空畫符耗費精神力氣,她得速戰速決了。
作者有話要說: 深深:是時候讓皇后娘娘『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