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一行人正站在門口說話， 麒麟看見他們，猶豫了一下走過來，有點尷尬地打了個招呼：「來了？」

　　蔣森笑著點點頭，像個慈祥的後媽。

　　龍二把手裡小狗形狀的糖畫遞過去說：「你媽給你買的。」

　　麒麟接過來，上下端詳了一會兒，卡嚓咬了一口，評價道：「挺好吃的。」

　　蔣森笑了一下， 說：「好吃就行。」

　　龍二給麒麟了一個，自己還剩下一個，見麒麟吃了， 他也往嘴裡送。

　　「別在門口站著了，到餐廳去吧。」姬惠雲給足了蔣森面子，引著他們到餐廳坐下，一邊對柳江元說：「領導您吃點兒什麼？」

　　柳江元連連擺手：「不要這麼叫不要這麼叫。」他又看了一眼旁邊的蔣森， 道：「隨便什麼都行，我沒有忌口。」

　　姬惠雲於是也看向蔣森， 蔣森說：「我也什麼都行。」

　　龍二想張嘴，他剛說了個『我』字，就被姬惠雲打斷了：「行，那可就隨便上了。」

　　誰能想到他堅持著說完了後半句話：「我想吃滿漢全席。」

　　姬惠雲暗地裡白了他一眼， 然後咬牙應下了。

　　麒麟作為蔣森的後兒子沒有走，跟他們一起坐下了。

　　蔣森向柳江元介紹：「咱們當初見過的，這是龍二的兒子麒麟。」

　　柳江元打第一次見麒麟印象就不太好，他對這種性格無法捉摸的人印象都不好， 當下只是笑笑。

　　麒麟雖然長得年輕，芯子其實已經一千多歲，而且他一貫高傲，便不把這個小小的鬼差放在心上，只是看在蔣森的面子對他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

　　四個人坐在一起沒什麼話說，龍二父子兩人四隻眼睛盯著蔣森。

　　蔣森彷彿習慣了，面上沒什麼反應，倒是柳江元有點尷尬，主動開口道：「這店的檔次不該叫客棧，該叫酒店了。」

　　蔣森也道：「確實。」

　　麒麟便解釋道：「中間有段時間要換招牌，我爸不讓，所以一直用到了現在。」

　　龍二喜滋滋沖蔣森邀功：「我怕換了招牌你找不到，就沒讓換。」

　　他以為蔣森會甜蜜感動順帶送他一個麼麼噠，實際上蔣森一聽這店名是為了繡球才沒換，心裡並不好受，臉上卻沒表現什麼，笑了笑，與柳江元談論起工作上的事。

　　「年底考評，要是這三條亡靈年前還找不到，估計咱們整個辦公室都得遭殃。」蔣森玩笑道。

　　柳江元喝了口茶，說：「還是要想辦法……」柳主任大概是想起了上一次被媳婦兒拳頭支配的恐懼，愁眉不展又重複了一遍：「還是要想辦法……」

　　他只說要想辦法，卻沒說要想出個什麼辦法。麒麟在旁邊聽著，非常大佬地問：「工作上出現問題了？」

　　蔣森點點頭說：「這幾個月間丟了三條魂魄，按照制度，年前不論怎麼樣都得找回來，不然整個辦公室都要吃掛落。」

　　「怎麼個懲罰方法？」

　　「大概是扣工資和寫檢查這些吧。」

　　「那也沒什麼。」麒麟財大氣粗道：「你們一個月工資能有幾個錢？要是真寫檢查，不用找別人，找我爸就行了。」

　　柳江元聽見這話不樂意了，心想你們做生意的看不起我們這死工資也沒什麼，但說出來就不好了。可當下喝著別人的茶吃著別人的飯，他也不好張嘴。

　　旁邊蔣森替他道出了心聲：「多少人就憑這點錢養活了一家子呢。」

　　麒麟並不在意別人的紅塵俗物，只專注他們自己家的事，道：「前兩天我爸跟我說你們搬家了？」

　　蔣森點點頭，說：「原來住的地方離辦公室太遠了，這回搬得近了一點。」

　　「住得怎麼樣？」

　　「還好，房子是新的，離辦公室也近，住起來挺方便的。」

　　麒麟嗯了一聲又不說話了。

　　四個人不尷不尬吃了頓飯，回去時還是蔣森跟柳江元一起從正門走，蔣森走之前叮囑龍二：「你去小書屋的路口等我，到時候把你捎上。」

　　待他們開車到書屋的小巷，卻發現等在路口的是兩個人，麒麟也跟出來了。

　　柳江元停下來叫他們上車。蔣森問：「是要來陽間辦什麼事嗎？」

　　麒麟嗯了一聲，說：「過來認認門兒，你們新家的地址我還不知道。」

　　蔣森哦了一聲，有些愧疚，自省後媽當得不稱職，說：「熱烈歡迎。」

　　麒麟抿起嘴角，露出個非常淺淡的笑容。

　　蔣森下午的工作原本叫郝樂山頂了，但此時他既然已經回來，再叫別人代班便不太好。中午這點休息時間緊迫，因此不敢耽擱。

　　柳江元把車子停在了辦公室。三人從車上下來，蔣森的小電驢只有兩個座兒，麒麟要是跟他們一起，就只能坐在車頂上。

　　蔣森正思索著，十來分鐘的路程是打車還是地蹦的時候。麒麟自己開口了：「你要是有工作就先忙吧，叫我爸帶我去就行了。」

　　蔣森有點不好意思，他覺得自己要是不去，這後媽當得就不稱職。結果龍二也說：「你忙你的吧，我帶他去就行了。」然後小聲附到他耳邊說：「說不定會給我們買房。」

　　「……」蔣森這下更不好意思了，當著辦公室主任的面，他又不好說出曠工的話，只好眼睜睜看著父子二人的背影離開了。

　　柳江元率先走進辦公室，見他也跟進來，問：「打發走了？」

　　蔣森點點頭回自己的位子上坐下，給郝樂山去了一個電話，叫他安心在家歇著，不用替他幹活兒了。那邊立刻問：「老柳也回來了？」

　　「我們倆一起回來了。」

　　「那我不是得趕緊回辦公室了？」

　　蔣森只是笑，柳江元就坐在旁邊，因此他只能隱晦道：「看你造化吧。」

　　他下一個任務在下午四點，還有一個半小時。辦公室的休息室目前被秦爺爺給佔了，而且柳江元在這兒，他也不好四仰八叉直接過去踏實睡床，便打算趴在辦公桌上瞇一會兒。

　　柳主任的小眼睛透過鏡片瞅著報紙，頭也沒抬問：「鼕鼕這個時間有活兒吧？」

　　蔣森嗯了一聲，說：「應該是在華新街那邊的醫院裡。」

　　「樂山呢？」

　　「……」蔣森想了半天說：「他本來今天下午是替我的，大概正在哪兒貓著呢。」

　　「肯定是偷懶呢。」柳主任放下報紙說：「老秦也不在，辦公室連個值班的人都沒有，像什麼話？」

　　倆人正說著，老秦就回來了，濕漉漉的頭髮，紅光滿面容光煥發，身上還穿著他那套白西裝，手裡的小皮箱卻換成了洗澡籃子。一進來就跟他們分享：「唉，搓一搓真舒服。」

　　「您這是哪兒享受去了？」蔣森跟他玩笑。

　　「澡堂子。」老秦舉了舉手裡的洗澡籃子，很高興地說：「我徒弟給買的票。」

　　「看來鼕鼕這段時間孝敬地很到位啊，這地位都從半個徒弟升級成整個的了。」

　　秦松宇也不生氣，還是笑呵呵地，說：「有一小部分這方面原因，一小部分。」他伸手比劃了兩下，老頑童一樣。

　　柳主任不太敢挑秦爺爺的刺，只說：「老秦，還有十來天就發工資了。」

　　老秦誒了一聲，驚喜道：「我都沒算，這麼快？」

　　柳江元見他領悟不到話裡的精髓，只好挑明道：「小蔣剛在這附近找了一套房子。小蔣，你跟秦主任分享分享經驗，年輕人要主動幫忙老同志。」

　　老秦哦了一聲，道：「不急不急，我在這兒住得挺好的。」

　　「……」柳主任一臉懵逼看著老秦把澡籃子放回休息室，然後手裡拿著一件洗乾淨的內褲晾到了院子裡。

　　蔣森裝作要睡覺的樣子趴到辦公桌上笑。

　　過了一會兒，冉鼕鼕也回來了，把引魂袋往桌子上一扔，見他們都在，問：「這麼快就回來了？那仨鬼有眉目了？」

　　柳江元站起來親手幫她把引魂袋歸置到專門的儲物櫃裡。

　　小冉同志一點也不覺得羞愧，轉頭問蔣森：「可以啊森哥，動作這麼迅速。」

　　蔣森說：「沒有抓到，也沒有眉目，什麼也沒查到回來了。」

　　「也不能說全無收穫。」老柳怕打擊到辦公室成員的積極性，說：「起碼我們知道了目標很有可能還在陽界。」

　　小冉同志一點也沒有體會到他的良苦用心，直接長長嘆了一口氣，說：「看來今年的年終獎要泡湯了。」

　　秦松宇一聽到年終獎泡湯，提起興致來：「怎麼會泡湯？」

　　冉鼕鼕向他解釋：「任務沒完成可不就泡湯了？咱們丟了三條魂魄呢。」

　　「那不行，這個必須得抓住！」一跟獎金掛鉤，老秦同志就熱血起來。

　　冉鼕鼕笑道：「那您加油。澡洗得怎麼樣？」

　　「非常好，我準備下個月發工資以後去辦張月卡。」

　　蔣森聽著他們的對話一直樂。過了一會兒郝樂山趕回來了，一邊進門一邊喘：「那是誰家內褲，怎麼掛咱們院子裡了？」

　　老秦同志舉了舉手：「我的。」

　　「秦爺爺，您也太不講究了。」

　　秦松宇一聽這話不幹了：「我怎麼不講究了？我的襯衣領都天天洗。」

　　郝樂山剛發現他的白西裝裡頭穿的不是襯衣，而是一個襯衣的假領子。「這年頭兒了竟然還有人穿假領？！」

　　「怎麼沒有，我就穿著呢。」老秦同志艱苦樸素道。

　　郝樂山說：「這下我真相信您兩百歲了。」

　　他一打岔，柳江元也忘了他曠班的事了，插著兜站起來說：「正好大家都在，咱們開個小短會。大家都知道我跟小蔣今天去了底下，都是自己人，我也不打馬虎眼了，打了也騙不到你們，咱們就實話實說了，收穫甚微。但這不意味著我們要放棄啊……」

　　秦爺爺說：「不能放棄！」

　　他一說話，蔣森就想樂，旁邊冉鼕鼕笑著替他喊：「為了年終獎！不能放棄！」

　　老秦有點不好意思了：「我還是很熱愛這份工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