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子年小滿•保定食
沈清雀進了屋,就聽沙發上的人喊道:“雀兒過來給我捶捶肩,她們那些女人一點力氣都沒有,撓癢癢還差不多,還是你伺候得帶勁。”
沈清雀暗地裡翻了個白眼懶得理他,懶懶地坐在沙發上,“那爺不應該找我,應該叫幾個賣力氣的夥計,這上上下下給您來一遍,准保您不能更得勁了”。
曹坤乾一瞧他,也不惱,只調笑道:“哎喲喂,我的雀兒真是越來越使喚不得了。行行行,不捶不捶。你呀,不應該叫雀兒,人家小雀兒多乖巧聽話啊,你該叫刺蝟,這身上的刺見著天的使勁紮我。”
沈清雀差點被他這話氣死,怒氣蹭蹭往上長,一雙美目瞪著他。曹坤乾見著他這模樣,舔了舔嘴唇,更來勁了,起了身一屁股坐他身邊,一雙猿臂就要去攬著他。沈清雀沒躲過,被摟著肩,那力氣大得他直皺眉。
“嘖嘖,這小臉生氣起來更漂亮了。”曹坤乾手賤地摸了一把他的臉,被沈清雀狠狠打開,力氣大得那皮糙肉厚的人手背都紅了一瞬。
沈清雀沒心情遭他戲弄,冷著臉道:“爺還是正經一些好,外頭傳得多難聽,爺還嫌我沈六的名聲不夠臭嗎?”
曹坤乾訕訕一笑,“哪個癟犢子敢亂說我拿槍崩了他們!”見他真的不高興了才放開了他,板起臉開始談正事。
“那大總統的姻弟張大嘴出什麼么蛾子了?動靜鬧得還不小?”張大嘴原名張芝庵,是大總統兄嫂的弟弟。因為貪財,好獅子大開口,人給送了個張大嘴的外號。
“還能怎麼樣,不就是耍前朝那一套引起民憤了唄。他從前吃的是皇糧,估計這會子還以為大總統就是換了個名字的皇帝。跟皇帝做親戚,那不得來一出魚肉百姓、橫徵暴斂繼而被逼上絕路的百姓們推翻的大戲才對得起他的身份?”
“嘿,雀兒你這嘴真是毒,事情真這麼嚴重?”末了砸吧砸吧嘴,深思道:“那可是大總統的老家,況且河南離直隸這麼近,雖說現在只是小打小鬧,但現在局勢敏感,大總統不會坐視不管的,保不准就要來個殺雞儆猴。”
“爺你這是要主動蹚這趟渾水?”沈清雀有些不贊同。
曹坤乾前一秒還一臉深思頂天立地,後一秒便化作紈絝公子戲謔道,“不主動去掙功,怎麼讓雀兒當大帥夫人?屈才讓你去奉承都督府的人,護衛都督夫人到處遊玩,爺我的心也是每時每刻都在疼呀。”這年頭只要是個帶兵的,手底下有千把人就能被人奉承叫做帥,曹坤乾是個陸軍第三師師長,倒不至於這麼磕磣,但還算不得上真正的大帥。
沈清雀這次大大翻了個白眼,不過美人翻白眼,也還是賞心悅目得很,至少曹坤乾欣賞地很得勁。
沈清雀說完了話要走,曹坤乾要留他吃飯,沒留得住人,很不滿,攤在大沙發上嚷道:“哎,枉爺我在保定日思夜想,怕雀兒在路上出什麼事,你倒好,來了說沒幾句話要走,連個手信都沒給爺帶。你的良心是被路上那個小妖精吃了嗎?”
沈清雀剛才顧著生氣,差點忘記了外頭還有個下人帶著禮物來呢,這會子將東西都丟給他,隨意到完全看不出這是他舍了臉求來、且千里迢迢帶回來給這人的,“這是襄城一家酒樓做的炸糕,還有他家的酒,時間緊,路上隨便買的,反正爺的舌頭也嘗不出好歹。”末了又怕自己太隨便這人看不上,又添了一句:“我嘗著味道不錯。”實在彆扭地很。
曹坤乾是天津人士,自幼離家,平日裡最喜歡吃家鄉的食物,曾經在沈清雀面前誇了句天津點心炸糕的美味,他便記在了心上,在有鳳來居嘗到這炸糕的時候,就想著這人肯定喜歡。
曹坤乾隨口說的話他自己都沒記住,不過一聽也不嫌棄,“炸糕呀,倒是很久沒吃到了,來來來,拿來爺嘗嘗,不好吃就把雀兒炸了吃了。”
沈清雀禮送出去了,也沒再理。誰知第二天那人就又叫人來他府上請他去。架勢火急火燎的,他還以為是出了什麼事,早飯都沒吃完就趕緊跟人去了。
卻說那頭的曹坤乾,昨夜裡心情好,摟著兩個美人聽小曲的時候叫人端上一盤沈六爺帶的炸糕。
炸糕和狗不理包子、桂發祥麻花並稱“津門三絕”。不過有鳳來居炸糕的做法說實話還真不是天津特色的,不是尋常的麵粉和麵,他們的炸糕麵團是採用石磨加水一點一點磨出來的糯米粉漿凝結形成的麵團,這樣的麵團質地比起簡單的麵粉和麵來得更加均勻細膩,口感自然也更加有層次。
包入豆沙餡捏成雞蛋大小的圓餅,放油鍋裡炸到表面金燦燦,麵團上浮滿了油泡泡立馬撈上來晾乾,等涼了之後裝入玻璃罎子封緊,可以當零食吃,可以保存兩個月之久。
即使是涼了拿出來吃,表皮也完全不塌軟,一口下去,內軟外酥,口感帶點粘卻不粘牙,豆香和糯米香混合在一起,即使是曹坤乾這樣的漢子都充斥著一種味蕾被滿足的愉悅。
用來做內餡的是林家田莊裡收穫的改良赤豆,伏仙河水的灌溉使得赤豆的口感更加軟糯富有豆香,這樣做出來的豆沙自然是含在口中妥帖細膩,白糖和赤豆的比例剛剛好,使得豆沙甜而不膩。曹坤乾小曲兒昨晚也不知道聽進去多少,反正那兩壇預計可以吃半個月的炸糕已經成了空罎子了。
而神仙酒的威力即使是在遙遠的保定也完全不容小覷,曹坤乾這個老酒鬼昨晚簡直是要醉溺其中,無法自拔,一杯接一杯。等到一覺醒來,酒醒了,躺在床上一琢磨,立馬就叫人把沈小六給叫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