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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妄師》第92章
第92章 修道院的惡靈

  一聲脆響, 石臺上方天花板的鏡面被石子擊穿, 碎片濺射開來。裂紋向四周不斷蔓延,更多的鏡子碎片如冰棱紛紛落下。

  衛霖在鏡子碎裂的瞬間, 轉臉閉眼, 任由尖銳的碎片紮入赤裸的皮膚, 劃出道道縱橫交錯的血痕。他的手迅速抓住其中狹長鋒利如刀刃的一片,將儲存於體內空間的火焰屬性導出, 點燃了鏡刃周圍的空氣。

  反扣住這把透明而燃燒的利刃, 連割帶燒地弄斷了右手腕上的繩索,他又立刻去割左手與腳踝上的桎梏。

  剛才鏡子爆裂時, 那六個黑袍人下意識地用袖子遮住頭臉, 這會兒反應過來, 向衛霖撲去,試圖將他重新摁回祭臺上。

  衛霖的左手也重獲了自由,抓住身旁的一把鏡子碎片,腕指發力, 像投擲飛鏢一般散射而出。

  猝不及防間中了暗器的黑袍人慘叫出聲。這些鏡子碎片本沒有致命的殺傷力, 但在衛霖手中力道卻堪比弩箭, 足以洞穿他們身上的黑色布袍,甚至連硬皮革面具都被擊出裂紋,況且他還刻意瞄準了暴露在衣料外的部位。

  對方瞬間就被撂倒了三個,另外三個終於意識到這次的祭品不是省油的燈,忍痛帶傷地掏法器、念咒語。

  衛霖才不會給這些看起來像是術士的傢夥念咒的時間,身爲刺客型玩家的戰鬥經驗告訴他, 如果不及時打斷法系職業的吟唱,他們放出大招可是會秒人的。

  於是他不顧滿身血痕,翻身躍下祭臺,赤腳踩著玻璃碴子沖向這三個黑袍人。

  一般來說,法師、術士之流出於對知識與智慧的過度推崇,十分註重對精神力的修煉,從而忽略了鍛煉肉體,一旦被人近身攻擊,他們相對孱弱的身體就有被一刀封喉的危險。

  所以衛霖現在最有效與明智的做法,也就只有光著屁股上白刃戰了。

  他一腳側踢,踹中一名黑袍人的小腹,在對方疼得叫不出聲時,旋身割斷第二個人的咽喉,阻止了他即將出口的咒語,緊接著投擲出燃燒的鏡刃,深深紮入第三個人的眼窩。此刻第一個人正彎腰抱腹,尚未來得及從劇痛中掙脫出來,被他一個肘擊砸在後腦延髓部位,當即斃命。

  這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接連秒殺三人,前後不過幾個眨眼的工夫。

  塵埃落定時,空曠陰冷的房間裏只剩下滿地的玻璃碎片、六具橫七竪八的屍體,以及赤身裸體、血流蜿蜒的衛霖。

  不,還有一個更爲詭異、危險、難以形容的存在。

  ——難以形容。像詛咒與厄運一樣虛無縹緲,又像最濃重的陰影般漆黑粘稠。衛霖走到屍體旁拔出鏡刃握在手中,心裏對它能不能對付得了那個玩意兒挺沒底。他能感覺到,那東西幷沒有離開,仍盤踞在這個密閉的房間裏,被祭品的鮮血與祭司們的死亡所取悅,就這麼鍥而不捨地盯著他,期待得到更大的滿足。

  這感覺可真糟糕,尤其在一個人不著寸縷的時候,安全感被壓縮到近乎於零。衛霖決定先穿上衣服——那東西可能會乘機偷襲他,但有什麼區別呢,它不只是“看不見”這麼簡單,更像是沒有形體甚至不屬物質,任何時候都能偷襲。

  衛霖在石臺附近的墻角發現了他的襯衫和長褲,不顧身上的血跡將它們快速套好。

  但是沒有鞋子,他打起了屍體腳上黑色鹿皮短靴的主意。

  當他彎腰拔出靴子時,感覺那東西就在他的身後,像一團冰冷的雲霧般覆蓋了上來。它似乎改變了之前受挫的策略,試圖用一種不那麼尖銳入侵、卻更加令人難以掙脫的方式包裹住獵物。

  那個念頭又出現在衛霖的意識裏:讓我進去……快打開……外面冷極了……

  衛霖忍無可忍地喝道:“滾遠點!別想打我的主意,不然削死你!”說話間他握緊帶著火焰的透明鏡刃,反身狠刺——卻落了空。

  那東西幷不畏火,流動的冷氣甚至撲滅了鏡刃上的焰光。它從他握著武器的手臂和光著的腳纏上來,想要突破血肉之軀進入到他體內,幷且把他身上的每一道傷口都當做了路徑。

  衛霖嘗到了千刀萬剮的滋味,疼得叫出了聲。

  失血和寒冷讓他的氣力快速流失,但這不是最可怕的——他忽然意識到這玩意兒打算做什麼。它想把他穿在身上,好讓自己暖和起來,就像他到處找襯衫長褲和鞋子一樣。

  它應該是一種惡靈或者魔魂之類的東西,但較之更爲強大、更無跡可尋。

  衛霖在別人的大腦內,與很多幻想中的生物戰鬥過——喪屍、變異野獸、未來戰士,但從沒遇到過這麼古怪難纏的對手。它簡直就是一口隨時出現在腳下的沼澤,而那些遭遇滅頂之災的人,它會吞噬掉內中的靈魂,然後把軀殼據爲己有。

  這就是危險係數評定爲S級的“絕對領域”……新手村第一個怪就特麼是BOSS級別的!

  衛霖深深吸氣,大腦瘋狂運轉著,思索解決之道。

  他躺在地板上,大半個身體都凍僵了,逐漸感覺不到傷口的疼痛,相反有種滿不在乎的飄忽感,這是個極其危險的信號。他很有可能像凍死的人那樣,在麻木與反常的舒適感中失去意識。

  真好啊……這麼暖和……那個念頭似乎已鑽入他的骨髓,發出滿足的喟嘆。

  一點靈光劃過即將停擺的大腦,衛霖朝離他最近的屍體伸出唯一還能動彈的右臂,艱難地扯開黑袍上緊系的腰帶。

  ——這幾個黑袍術士顯然也是有血有肉有溫度的人類,爲什麼不會成爲惡靈的下手目標?是“祭品”身上帶有標識,還是這些祭司身上有什麼可以避免被攻擊的東西?

  衛霖終於扯開了腰帶,僵直的手指在屍體身上極力摸索,死亡的時限將至,他得快些,再快些……

  不是腰間的儲物囊,不夠安全;也不是襯衣的暗袋,不夠慎重。在哪裏,他要找的東西……他的手指突然在屍體開始冷卻的皮膚上觸碰到一片硬物,沒有多大,邊緣像是鑲嵌在血肉之中。

  就是這個了!衛霖心想,指尖用力切入,將那片硬物從皮肉間硬生生扯了下來!

  他努力聚攏渙散的焦距,看清手上捏著的硬物——像一小片什麼生物的骨胳,底色是枯槁的灰白,上面染著凝固的血跡。骨片上似乎還有紋路,但他已沒法集中更多的註意力。

  他用最後一點力氣,將那片骨胳上的血跡在襯衫上胡亂擦去,然後使勁塞入胸前的傷口中。

  一個聲音在他的腦海中尖叫起來,像無數飛行的鳥撞到了電網,哀鳴聲撲喇喇響成一片。寒氣如退潮般從體內向外撤去,黑暗中透出了光亮,他的大腦終於從鬼影幢幢中掙出了清明,緊接著是手臂,雙腿,全身。

  房間的大門被突來的狂風砰一下撞開,雪沫翻卷著吹進來。

  風很冷,但不是那種邪惡的、死翳一樣的冷。

  那東西離開了他和這個房間。

  衛霖長長地吸了一口風雪,覺得自己總算從瀕死中生還過來。

  “媽蛋,遭老罪了……白先森你在哪兒,該不會也碰到麻煩事了吧。”他喃喃地說。

  在冷硬的石板地上躺了兩分鐘,積攢了些行動的氣力,衛霖瑟瑟發抖地爬起來,脫下屍體的黑袍子裹在自己身上。長袍很厚,似乎還帶點藥劑的味道,不算難聞,他又套上了鹿皮短靴,終於沒那麼冷了。

  出於玩RPG遊戲時的習慣(遊戲設計者們總會在房間櫃子或草叢樹洞裏,藏些寶箱啦物資啦作爲給玩家的獎勵),他在各個角落翻搜了一通,除了一柄造型古樸的精鐵匕首,幷沒找到什麼有用的東西。

  衛霖儘量不去聯想這把匕首在活人獻祭儀式中的用途,自我安慰好歹也算是個不錯的新手武器,不帶走可惜了。

  臨走前他回頭看了一眼黑袍人的屍體,轉念又想:既然有獎勵,那麼打完怪是不是也會爆裝備和物品?

  於是他又折回去,把每具屍體扒拉過去,找到了十幾枚銀幣、半塊殘缺的古裏古怪的符文石、一本牛皮小冊子、兩小瓶綠油油的藥劑以及一大卷綳帶。

  屍體在他眼前散作粉末消失了,就像一串完成任務後就沒有了存在意義的數據。

  看來在王羽倫的“絕對領域”中,世界既是奇幻險譎的現實,又是一個生死存亡的遊戲。

  衛霖似乎摸清了一些這個精神世界的規則,嘗試著用搜刮到的綳帶包紮身上的傷口,但沒有貿然使用那兩瓶光是顔色看起來就用心險惡的藥劑。出血很快止住了,疼痛也有所減輕,他松了口氣,把這些零零碎碎的戰利品裝入儲物囊,掛在長袍的腰帶上。

  爲了避免再次被“那東西”盯上,他將帶紋路的骨片貼身收好,打算先離開這個房間,探查外面的情況,尋找白源的蹤跡。

  長袍的罩帽蓋住腦袋,從外表上看起來與那些術士幾乎無異,衛霖把匕首藏在寬大的袍袖中,步入風雪交加的庭院。

  周圍的連廊、噴泉水池和遠處的鐘樓看起來都很眼熟,他立刻想起,這裏就是《混靈紀元》中“教宗”陣營劇情綫的開啓地,那座偏僻小鎮上鬧鬼的修道院。

  好吧,至少建築地形他很熟,而且作爲玩家剛出新手村的第一個地圖,怪的等級也低……等等,這個可不一定!想想剛才那個險些把他折騰死的惡靈!就像原本只是15級的精英怪,被隨心所欲的GM直接給調成了85級大boss一樣!

  該死的王羽倫。

  這傢夥在自己的妄想中,十有八九把自己塑造成神明的代言人、那位與國王分庭抗禮的教宗陛下,遠在萬裏之外的教廷。在這個群魔亂舞的混靈大陸,光是抵達教廷所在的主城,就不知要花去他和白源多少時間精力。

  但如果不正面接觸患者的意識,就沒法徹底瞭解他的精神狀態,得出深入與全面的檢查結果。

  所以這個任務只會難上加難,不會讓他們輕鬆過關。

  衛霖悻悻然磨了磨牙,在中庭的水池邊稍作停留,從通往教堂、鐘樓、圖書館、墓園的四條道路中,依靠直覺選擇了一條,迎著灰濛濛的天色走去。

  沒走多遠,他聽到了一陣細碎的哭泣聲,夾在風雪裏若有若無地飄過來。站定側耳細聽,卻又毫無動靜了。

  ……似乎選了一條不太對勁的路。

  可是白源如果聽到這詭異的哭聲,應該也會循聲而來?衛霖這麼想著,握緊袖中匕首,繼續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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