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失控的真相
中心機房, 技術員用雙手操縱著全息顯示屏, 不斷調動圖像和數據,放大、分析、關聯失敗, 然後遺棄, 又調出另一個。
他的額頭綴滿細密的汗珠, 動作有些焦躁,似乎不願接受弄丟了目標的事實。
許久後, 他垂下肩膀, 無奈上報:“1號、2號坐標消失,無法重新定位。”
中年男人負手站在房間中央, 臉色陰沈:“40分鐘前, 我還把他們牢牢抓在手裏, 現在捕殺隊已經靠近,你告訴我,目標不見了?”
屏幕前的另一名技術員緊張地建議道:“要不我們從信號消失的地方開始,拉網式再搜一遍?”
“我不管你們用什麼方法, 哪怕掘地三尺, 也要找到1號2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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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棄的地下車站, 衛霖拿著那張名單的手指在微微顫抖。
白源從震驚中恢復過來,摟住了他的肩膀,接過紙頁。
衛霖閉眼,深深吸氣,低聲說:“你們給我一點時間……調整情緒……我已經把一切都聯繫起來了,但現在說不出口……”
吳景函同情地看著他們, 從包裏又取出一臺自帶電源的便攜電腦,按下開機鍵。藍白色光綫投射向黑暗的空間,顯得微弱而慘惻。
15秒開機時間過去。衛霖也睜開了雙眼,臉色幾乎恢復了正常。
吳景函打開完全破解後的信息數據,相關資料鋪了滿滿一屏幕,他點選其中一個,跳出來的是一組極爲複雜的電子元件結構圖,但幷不完整。
“這是采用微流控技術研發出的神經芯片,只需要一個微通道就能植入人腦。矽電路與腦細胞完成對接後,二者逐漸融合,由於芯片使用的是無機非金屬材料,無論X光還是CT都無法掃描出來。”
衛霖喃喃道:“所以我在醫院做了兩次體檢,什麼都沒查出來……”
“你什麼時候去醫院體檢的?身體出了什麼狀況,爲什麼不告訴我?”白源追問。
衛霖搖搖頭,不說話。
吳景函又點開另一個:“這是實驗規劃,雖然敏行只下載了一部分,但對方的目標已經體現得非常清晰了——他們要解構人腦中未被探索的部分,通過植入芯片,挖掘潛藏的能力,控制被激發能力者。
“但同時,他們也知道實驗的艱難與危險之處——芯片植入的成功率極低,從幾次人體實驗的數據看,成功率從一開始的無限接近於0,提升到最後的5-8%,這中間許多實驗者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衛霖木然道:“5-8%——腦研所對外公布的‘腦域開發臨床實驗’成功率。”
“對。”吳景函沈痛地說,“這個實驗的可怕之處在於,它幷非徹頭徹尾的騙局,而是精心設計的陷阱。的確,參與實驗的人,由於芯片不斷發出脈衝,刺激腦神經細胞活化,腦潛能得到開發,擁有了超凡的精神能力,但同時也會因植入的芯片,受控於這個組織。”
衛霖想:而破妄師們還以爲自己是任職於它,不斷進入實驗失敗者的大腦,進行精神治療,傳回各種數據,作爲改進這項技術的參考。包括“陷落”,同樣能提供難得的研究數據,所以他們對此即使覺得可惜,也沒有喊停。
“如果我們乖乖聽話,芯片就會蟄伏不動,一旦試圖脫離控制,芯片會與治療中心的光腦‘天極’,甚至是研究所的超級光腦‘星雲’相關聯,向植入者的大腦發送脈衝信號,混淆我們的自我思維。”衛霖說著,望向白源。
白源讀懂了他此刻的眼神:在李敏行的“絕對領域”裏發生的一切,仿佛是冥冥中的預兆,已經給他們指出了一條通往深淵的絕路——他們一直都在懸崖邊緣行走,不論舊途,還是前路,都被虛假、欺騙、不甘失敗的野心和泯滅人性的手段包圍著。
李敏行在他那顆混亂而天才的、分不清幻想與現實的大腦中,先知似的預見到了這一幕。他就像一個單純狂熱的聖徒,站在腦控科技的神壇上,朝著那些殘酷的野心家吶喊:嘿,你們走錯路了!天堂的窄門在這裏,看我手指的方向!
他們阻止了他這種無法自保的危險舉動,但那句吶喊的餘音依然飄了出去,最終給他帶來了殺身之禍。
從某種意義上說,李敏行的妄想,的確成真了。
前半部分奇跡般與現實高度重疊,後半部分……被他帶出了“絕對領域”,實質化成一個完整的腦電波譯碼程序,最後落入組織手中。
正是因爲得到了這個程序以及它所指明的研究方向,“組織”看到了全新的希望。
神經芯片植入的成本極高、要求苛刻,成功率又太低,他們花了整整20年,也沒法突破“量産”這個瓶頸,只得到寥寥幾十個成功者,幷不是合算的買賣。
而遠程腦控技術,他們需要挑戰的只是電子儀器,而非人類的大腦——顯然後者比起前者,更加深不可測、難以把控。
因爲人類的大腦,不僅僅是一個個神經元、一個個突觸之類的器官與物質上的集合,它更是意識、情感、精神,是超越了物質層面的存在。
它是靈魂。沒有任何一個人的靈魂,可以被他人牢牢控制在手上。
這種控制或許能奏效一時,然而原主一旦清醒和反抗,它就會瀕臨失控。
正如衛霖和白源,依靠著彼此,總能從無數念頭中,找出真正屬自身意願的那一條。
白源伸手,觸碰他撫摸了無數次的衛霖的後腦勺,想像顱骨裏面的那枚芯片,像流沙、像蟲巢,散而還聚地釘在腦組織中,陰險又噁心。
他自己的大腦中,也有這麼一個芯片,看不見摸不著,而又確確實實地存在。
“得把它拿出來。”白源和衛霖同時說道。
“理論上可行。”吳景函說,“但是CT沒法掃描出來,芯片又是流質,實際操作起來會很困難。”
“我想他們植入時,根本就沒有考慮過取出的事。”白源冷笑,“正如現在,我和衛霖出了‘岔子’,他們沒法把我們捉回去,就打算直接消滅。”
“可你們畢竟是實驗成功者,價值——”吳景函略一遲疑,還是繼續說下去,“我不想物化你們,但對‘組織’而言,你們價值太高,就這麼毀掉,有些不合常理。”
實驗成功者……衛霖在心底默默苦笑了一下,真的是成功者嗎?
他下意識地伸手觸摸鼻子,但又迅速縮了回來——至少白源目前沒有出現任何不妥,不是嗎。他又何必說出來,令大家徒增煩惱。
他按捺住起伏的心緒,轉而問道:“你認爲這個神經芯片,會帶追蹤定位功能嗎?”
吳景函思索了一下,答:“我覺得基本不可能,它的脈衝是用來刺激神經細胞的,無法發出大功率的電波。如果作用範圍較廣,我會傾向於GPS衛星跟蹤定位器。”
衛霖攤開雙手:“在我們體內,在哪兒?”
吳景函露出一個疲倦的笑影:“這個可以用儀器測出來。我拿你們腦袋裏的芯片沒轍,但找個跟蹤器還是綽綽有餘的。
衛霖:“那就先幫我們把跟蹤器拆了,不然哪兒都去不了,一冒頭就被狗追著咬。”
“沒問題。”吳景函說,“等我一下,我回公司去拿儀器,順便找個外科醫生。”
衛霖毫不客氣地提條件:“我們還沒吃午飯,回來給帶點吃的,我要披薩,白源你呢?”
“隨便。”
“披薩一份,‘隨便’一份。還有,醫生別找黑診所無證行醫的那種,照明和麻醉一定要帶夠啊!”
吳景函揮了揮手,表示全部接收到了,腳步聲在黑暗中遠去。
衛霖籲了口氣,坐回到毛毯上,拍了拍身側:“源源你要不要睡一會兒,我給你當枕頭。昨晚通宵了吧,我看你眼裏都是血絲。”
白源的確又困又累,身上傷口作痛,但更多地被“枕頭”吸引,就在毛毯上躺下,順手將衛霖拉入懷中。
“我總覺得,你有什麼事瞞著我。”白先生在衛先生耳邊呢喃。
衛先生回以同樣微小的聲量:“啊,你怎麼知道。”
“快點坦白。”白先生命令。
“其實……”衛先生嬌羞道,“我有了,你的。”
白先生猝不及防中了槍,差點心梗。
衛先生嗤嗤地笑:“想多了你,快點睡!睡飽了才有力氣打架。”
幾分鐘後,白源沈沈地睡著了,手指插在愛人的髮絲裏。
衛霖瞪著伸手不見五指的車站,感覺自己被險惡漆黑的潮水淹沒。他努力把這種兇多吉少的錯覺甩到腦後,認真思考一些令人愉快的東西:
等解決了這碼子破事,他要和白源一起環遊世界,去熱帶雨林徒步,去大洋海島深潛,去爬火山,去看極光。
好吧,如果後面的統統不能實現,那就只要前面那個好了。
——和白源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