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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妄師》第30章
第30章 分解,重組

  白源抱著喪失意識的衛霖一路狂奔, 闖入公寓大樓,一扇一扇地敲門。他得儘快找個安全可靠的地方, 以保證呼叫監測員開啓“精神力傳導”時, 不被任何外界因素打擾。

  從一樓敲到三樓, 終於有個好心過頭的傢夥開門,問:“有什麼事嗎……他怎麼了?”

  白源連對方的模樣都來不及看清, 出手就是個掌劈頸動脈, 瞬間把人弄暈過去,然後鳩占鵲巢地擠進去, 反鎖好入戶門。

  本來就算把戶主直接弄死, 他也幷不覺得有什麼過分之處——不過是程笠新的精神世界中, 蕓蕓衆生之一的投影,幷非真實的存在。然而發現倒地的是個年輕姑娘後,白源沒再出手,一來好心眼的姑娘總是叫人心生憐惜的, 二來不到萬不得已, 他也不愛殺人, 哪怕對方的本質只是一簇神經細胞的生物電火花。

  所以白源只將她五花大綁了封住嘴,擱在客廳沙發邊上。

  抱著衛霖進了臥室,他反鎖房門,讓搭檔靠坐在床頭的軟墊上,開始聯繫現實世界中的監控員。

  “精神類後遺癥科A級治療師白源,呼叫監測員。”

  “04號監測員滕睿收到, 請講。”

  “請求開啓精神力傳導通道,A點白源,B點衛霖,由A向B單向傳遞。”

  治療室中,滕睿楞住了:印象裏,白源從業三年以來,從未向監測員提出過任何援助請求,更別說是爲了搭檔。

  ——他也沒有固定的搭檔,每次人手分配都任由麥克劉指定。而他的每個臨時搭檔完成任務後,都想方設法要保持住關係,理由是“白源太牛逼了,跟他搭檔好輕鬆啊”!

  然而白源卻永遠是一副眼高於頂的模樣,有次當著監測員們的面拒絕麥克劉的說合:“我一個人就能搞定,爲什麼非要塞進來個拖後腿的傢夥?”

  “你這樣不符合規定嘛。”碰壁的老胖子打著官腔說。

  自戀的白先生嗤之以鼻:“那你再找個白源給我吧!”

  眼下這位以能力強、臉色臭著稱的業內精英白源,連續兩次和同一個人搭檔不說,竟還破天荒地請求開啓搭檔間被戲稱爲“神交”的精神力傳導,實在是令滕睿跌破眼鏡。

  “——04號監測員!”全息投影屏幕上的文字,用一個毫無耐心的感嘆號表達主人的不滿。滕睿趕緊回復:“收到。三秒鐘後開啓傳導通道。”

  絕對領域中,白源低頭望著緊閉雙眼、不省人事的衛霖。缺少了靈動的眼神與鮮活的表情,對方看起來像一座被魔法凝固的雕塑,以捨棄生機爲代價,換取雋永而冰冷的美。

  曾經白源認爲衛霖太輕薄與鬧騰,只有安靜下來時感覺靠譜些,可此時此刻,他的心情卻産生了莫名的翻轉——衛霖這傢夥,還是繼續活蹦亂跳、油腔滑調好了,再怎麼樣,也比這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順眼得多。

  白源揮去浮動的雜念,單膝跪在床沿,湊過身去,一手扶住衛霖的後腦勺,將前額貼上他的眉心。

  就在這一瞬間,他的精神力還未及灌註,衛霖就消散了。

  消散的意思,就是像煙霧一樣消、像海沙一樣散。白源只覺手掌中髮絲柔軟的觸感陡然一空,近在咫尺的男人身軀正快速分解——碎成齏粉、融入空氣,成爲物理意義上的分子。

  白源望著空蕩蕩的掌心,震驚過了頭,大腦中一片尖銳的空白——

  衛霖這是……“陷落”?還是意識消失?

  ……不!他知道衛霖仍在這裏,以另一種不可視的形式存在著。半空中那些極細小的、紅色的微光顆粒,正渲染出衛霖作爲分子形態存在的事實。

  白源伸出手去,微微顫抖的指尖,小心翼翼地觸碰了一下寶石紅色的微光顆粒。

  微光顆粒驀然旋動起來,如無數流星於茫茫太空中飛舞,每一個顆粒都在交換著彼此的位置,劃出複雜而奇異的軌跡,而後受到某種無形而宏大的力量牽引似的,向宇宙的中心聚攏、收縮到極限,重新凝結出了一具人類的軀體——

  衛霖。

  髮絲柔軟光滑的觸感又回到了白源的手掌中,衛霖閉著眼,安安靜靜地靠坐在床頭軟墊上,仿佛從未打破過“物體”的界限,仿佛剛才的瓦解爲分子、又凝聚回身軀,只是個轉瞬即逝的錯覺。

  白源覺得他引以爲傲(自視甚高)的智商已經被方才的奇詭景象凍結了,需要泡進熱水,重新復蘇一下。

  他收回手,用力抹了把臉,靜下心來思索:在衛霖身上,肯定發生了什麼異變。但原因不太可能是所謂的“遠古病毒基因誘發劑”,因爲他們身爲破妄師,非常清楚自己是以腦電波的形式進入“絕對領域”的,作爲外來意識,受這個世界規則的制約要小得多。

  如果不是病毒,也不是“陷落”,那又是什麼?

  白源依稀覺得自己漏掉了什麼蛛絲馬跡——非常不起眼,卻也非常重要——他一定是在哪裏見過它,但一時想不起來。

  他只能傾過身,更仔細地端詳衛霖,試圖能尋回一點對細節的回憶。

  衛霖的手指微動了一下,慢慢睜開眼睛,重新聚焦的眼神開始打量周圍。發現自己半躺半靠在床頭,白源側坐在床沿,兩人的臉距離不過一尺,幾乎可以算是鼻息相聞了,他在錯愕過後,哂笑起來:“白先森這是要吻我嗎?可我吃完飯還沒刷牙呢。”

  白源神情一僵,立刻向後撇清關係,忙不疊地起身離開床沿。“你在昏迷前向我求助,”他用例行公事的口吻說,“我正打算開啓精神力傳導。但現在看起來,已經不需要了。”

  衛霖記得昏迷前的事,擡起雙手揉搓臉頰,又晃了晃逐漸清醒的腦袋,頓時覺得自己又活力十足了,就像一顆充得異常飽滿的電池。

  “謝了,白源。”他真心實意地說,拍了拍身下鬆軟的床墊,“我知道你不會對我見死不救,然而沒想到的是,還能享受到VIP待遇。”

  白源從未在衛霖口中獲得過如此動聽的感謝——簡直像抹了蜜的毒藥、蓋了鮮花草皮的陷阱,令他十分不自在地背過身去,假裝欣賞窗外街市上鬼哭狼嚎的風光,嘴裏冷淡地說:“都是爲了任務。另外,你能不能別再出狀況了?”

  “我也不想的嘛。”衛霖答得有點委屈,“誰知道是怎麼回事,好端端的忽然感覺精神恍惚,然後就失去意識……我就說進來前左眼皮狂跳,媽的肯定有什麼貓膩。”

  白源提醒:“你再好好想想,從進入這個世界之後,發生過什麼不尋常的情況?”

  衛霖用食指輕叩太陽穴,將自己從現身機艙開始,到現在爲止的每分每秒、所見所聞,在腦海裏統統過濾了一遍,疑惑地說:“沒什麼奇怪的地方呀……”

  白源轉頭看他,目光掠過窗前梳妝檯上的首飾盒,忽然靈光一閃,想起了那個幾乎被他遺漏的蛛絲馬跡:“臍釘!進入‘絕對領域’時除了貼身衣服,其他任何外物都無法帶入,也包括飾品,你那枚紅色六邊形的臍釘又是怎麼回事?”

  衛霖立馬跳起來。“臍什麼釘!都說了不是!”他撩開T恤下擺,向白源展示白淨的肚臍眼兒,“你看,一點打孔的痕跡都沒有,你少拿這種子虛烏有的東西敗壞我名聲!”

  “那東西呢?”白源反問。

  衛霖不假思索地答:“我揣兜裏了。”他把手伸入外套口袋,摸來摸去,只摸出了幾根綫頭:“奇怪,明明放右口袋,我的記憶不會出差錯。”

  “不見了?說不定你的消……昏迷,真跟那東西有關。哪兒來的?”白源問。

  “麥克劉手裏弄來的。他不是老吹噓自己從航空局搞到了寶貝,從漂浮隕星裏提煉出的外星物質之類之類,我看他說得有鼻子有眼,反正那晶體也挺漂亮的,拿來撩妹、哦不,拿來做個小擺設也不錯,就要了一顆。”

  衛霖摸著下巴思索了一下,又說:“該不會,麥克劉沒胡吹大氣,那玩意兒真的是什麼宇宙物質、某種能量體?所以才能與腦電波同時進入虛擬世界,又陰差陽錯地被我吸收……呵,這下可麻煩了,老胖子以真爲假、又弄假成真,結果害得我不知道受了哪門子的輻射,也不知對身體或精神有沒有損害。”

  他鬱悶地嘆氣,問白源:“我剛才昏迷過去後,有沒有什麼異常反應?發燒、抽筋、說胡話?”

  白源心道:怎麼沒有,你整個人都分解又重組了。

  但真相未明之前,他不想說得這麼違背常理、聳人聽聞,以免衛霖産生不必要的緊張慌亂,還是先觀察看看再說。於是嘴裏不痛不癢地說:“沒什麼,你很快就醒了。”

  衛霖不疑有他,松了口氣:“那就好。這裏是什麼地方?”

  “一個NPC的家。我本想借用來進行精神力傳導,現在沒用了。我去把人鬆綁,然後我們就離開。”白源說。

  衛霖點頭,與他一同開門走出臥室。

  而現實世界的治療室中,可憐的被遺棄的滕睿還在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綳緊了神經想:怎麼進度還是0%?傳導失敗?難道是我的操作出了什麼失誤?完了,要被通報批評兼扣工資了……

  他試著再次聯繫白源。後者這才想起他來,簡單敷衍的一句“不用了,謝謝”,就把滿頭霧水的監測員給打發了。

  衛霖和白源走到客廳的沙發邊,給那位倒黴的年輕姑娘解開繩索,撕去嘴上的膠布。

  那姑娘早一步醒來,聽見他們走近的腳步聲時,一直忍著不動不吭聲,直到感覺松了綁,才睜眼大叫起來:“兩位大哥!財和色隨便劫,只要留我一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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