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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妄師》第125章
第125章 生與死與當下

  白源摸了摸他的腦袋:“往樂觀裏想, 你父親或許還活著, 就連許木也沒有見過他的屍體不是嗎。”

  衛霖:“我不敢懷這種希望。希望越大,怕將來失望就越大。”

  白源把他攬進懷裏, 溫柔地親吻。

  衛霖腦袋在他胸口蹭了蹭, 心情似乎好轉了一些。他半躺在白源的懷裏, 繼續翻閱日記本的最後幾頁。

  “9月9日,午後下起了大雨, 直到天黑都沒停。我必須摸回實驗中心去看看一成的情況, 沒法再等了。雖然之前進出都被弄暈,但追蹤蛛絲馬跡是我的強項, 這一點上連一成都不如我。蓋亞女士畢竟是個人, 不是機器, 除非她永遠待在實驗室裏不出來,只要出現在人群中,我就有辦法找到她。她畢竟有家庭有老公,或許還有孩子, 這些都會成爲暴露她身份的隱患。”

  “9月13日, 雨還在下。我發現她的行蹤了。她在豪車旁與兒子吻別, 那個男孩子看起來只有三四歲,比小霖小一點兒,長得挺秀氣。看她對兒子的態度,倒像個正常的母親,而不是冷冰冰的機器人了。但這關我什麼事,我只想見到一成。我得小心地跟著她, 找到實驗中心的所在,再想辦法溜進去。一成,等著我。”

  許木久候不到一成的消息,打算潛入實驗中心一探究竟,從這裏之後的事情就沒有任何記錄了。

  最後一篇日記的時間是9月13日,而許木出現在衛霖面前的那一天,是10月10日。中間將近一個月的時間,許木在做什麼?是否見到了一成的面?衛霖幷不知道。但他猜測,許木應該是確認了一成的死亡,才放棄聯繫對方,回過頭來找到了自己。

  也是從那時候起,許木不再寫日記,幷將這本日記本藏好,直到臨終前才告訴他。

  衛霖闔上了本子:“遺憾的是,許木幷沒有在日記中留下這個‘蓋亞女士’的真實姓名、身份,甚至連實驗中心的具體地址也沒提到。他是不是早就料到,我會有閱讀這本日記本的一天,幷不許我繼續探查下去?”

  白源說:“之前的日記中,他大量描寫從軍經歷中的各種搏鬥、反偵查、滲透、爆破等等技巧,也寫了與你父親之間的種種佚事,爲的是極盡所能地傳授經驗,以及讓你更加瞭解自己父親是個怎樣的人。而後面的隻字不提,則是爲了更好地保護你。霖霖,他真的很愛你。”

  衛霖嘆道:“他愛的是一成,對我是愛屋及烏。”

  白源不贊成地在他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衛霖只好改口:“好吧,我說實話,他的確也愛我。”

  “那就別再自責了,否則他泉下有知,會跳起來駡你。”白源說。

  衛霖垂下了眼皮,低聲問:“見過人從生到死,再從死到腐爛的全過程嗎?”

  白源:“……”

  衛霖自顧自地說:“開始還能小聲說話,吃力地呼吸,骨頭茬和腸子從傷口破洞裏戳出來,疼得臉色鐵青,滿身冷汗。你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巴不得誰給你來個痛快的,結束這種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結束的折磨。如果你是獨自一人,了無牽掛,或許你會選擇自殺。但和你藏在同一個窄小密閉的空間裏的,還有一個你想保護的養子,你不能自殺,更不能拋下他,於是你只能忍著、熬著,直到外面的危險過去。

  “你們忍了整整兩天兩夜。你的養子滴水未進,又渴又餓,你不忍心,把唯一一隻沒有受傷的手臂送到他嘴邊,讓他喝你的血止渴。你的養子怎麼可能同意這種事?即使渴死餓死也不會這麼幹。於是你在瀕死前勒令他,必須活下去,哪怕……”

  衛霖用手臂擋住了臉,不願意讓人看見他的神情,但顫抖的下頜卻泄露了此刻的情緒。

  “哪怕吃屍體的血肉,只要能活下來。你逼你的養子發誓。他哭到最後也不肯發這個誓。你帶著放不下的牽掛與未了的心願死去。你的養子繼續忍、繼續熬,眼睜睜看著你變涼,出現屍斑,鼻間充斥著腐臭味,直到逐漸習慣了那種味道。體力和精神迅速衰退,他開始産生幻覺,幾乎跟你死在了一處——那未嘗不是一種乾乾淨淨的結局。但你在幻覺中痛駡他,逼他一次又一次醒來,挖掘被炸塌的出口,用手,用石塊,用……屍體上斷掉的肋骨。

  “你的養子終於爬出地面,混身血汙和屍臭,像頭從地獄裏爬出的半死不活的野獸,猙獰又醜陋。他想要精神健全地活在光亮的人世間,就必須把一切黑暗與痛苦都深埋在心底,就像土壤深埋了你的屍體。

  “現在他活得挺好——至少看上去挺好,你放心了嗎,許木?”

  白源發出了一聲近乎呻吟的嘆息,心口如萬錐攢動,疼痛難當。他俯身用力抱緊衛霖,呢喃道:“對不起,我不勸了……衛霖,你想要怎麼樣,想要我怎麼樣……”

  衛霖深深地、急促地吸著氣:“是你先撩我的。是你固執地緊握我的手。我回握了,就不允許你先一步鬆開。”

  白源:“我不鬆開。除非是死了往下沈。”

  衛霖:“那我也絕不鬆開,一起沈下去好了。”

  白源沈默幾秒,說:“我想要你。”

  衛霖答:“來。”

  他們迫不及待地撕扯著對方身上的衣服,從內到外被渴望的烈焰點燃。午後陽光從客廳落地窗斜照進來,灑在地毯上絞纏的肢體間,他們年輕光潔的皮膚因此而暈出金色的光圈。

  衛霖伸手攀住了白源裸露的肩背,承受著對方一次又一次深切地撞擊。白源一邊動作,一邊親吻搭檔濕漉漉的額發。他們被一股發自身心的強烈力量驅動,整個下午都沒法停止,仿佛要借由這最原始與真實的融合,一次又一次確認彼此的情意和決心。

  直到精疲力盡,除了彼此,再也感覺不到外界萬物。

  ++++++

  深夜,白源側躺在床上熟睡,被單下赤裸結實的胳膊摟著衛霖的腰身,連腳踝也勾在他的小腿上。

  衛霖下午被折騰到幾乎脫力。臨睡前他想在浴缸裏舒服地泡個熱水澡,一臉高冷正經的白先生闖進來,說要幫他擦背,擦著擦著,又把他給插了。

  他都開始懷疑白先生是不是有點性癮癥了,之前以貌取人地懷疑對方性冷淡,真是眼瞎。

  衛霖睜眼,端詳近在咫尺的英俊睡臉,呼吸著輕輕吹拂在自己臉上的氣息。

  ——這張臉我能連看一個晚上,所以不睡覺也無所謂啦。衛霖這麼自我安慰。

  但說歸說,連續幾個小時萬籟俱寂,只有大腦高速運轉的嗡嗡聲——也許是幻聽,據說在極度安靜的情況下,聽覺神經會自發衝動,虛構聲音——總之令人有些煩躁難忍。

  衛霖又把許木的日記本從頭到尾仔細回憶了一遍,實在無所事事了,去摸床頭櫃上的手機。

  插上耳機,調小聲量,等他看完一整季的荒野求生記錄片,窗外也差不多亮起晨光了。

  他又開始刷手機網頁新聞,科技、軍事、經濟、社會……然後在看到一則社會新聞後楞了一下。

  “自殺了?”他喃喃道。

  白源被透進窗紗的晨曦喚醒,迷迷糊糊睜眼,問:“什麼自殺了?”

  衛霖給了他一個早安吻,隨後把手機屏幕遞過去:“你看。”

  “多起尋釁滋事、詐騙、惡意傷人案的幕後主使,嫌疑人王某倫,昨日於精神病醫院上吊身亡,警方已排除他殺。王某倫的主治醫生表示,死者生前患有偏執型精神分裂癥,因此産生嚴重的誇大幻想癥狀,聲稱自己是至高無上的“教宗”“神之子”,覺得自己無所不能,擁有翻天覆地的神力。此類患者一旦妄想被戳穿,將在妄想與現實間産生極大的心理落差,從而導致無法接受真相而自殺。”

  衛霖嘆口氣:“是我們造成的吧。”

  白源淡然道:“是他自己造成的。如果他的妄想癥對社會沒有危害性,我們也不會去揭穿。再說,從專家診斷和我們的報告結合起來看,他的妄想中能滲透現實,犯案時多爲意識清醒狀態,具有部分刑事責任能力。或許他不能接受的幷非現實,而是要上法庭受審、判刑。”

  衛霖遺憾地搖頭:“你的大腦可以胡思亂想——思想不會犯罪,但語言與行爲上別去害人。”

  “是這個道理。”白源回吻了他一下,“一大早的可以不提那些討厭的人嗎,你想吃什麼早餐?”

  “唔,鶏蛋灌餅、蔥油西蘭花、胡辣湯,然後你送我去上班?”

  “……鶏蛋我會煎,灌餅怎麼灌?蔥油西蘭花是下鍋炒,還是用油澆?胡辣湯裏面要放什麼?”

  “……算了,還是我來做吧。”

  白源有些慚愧:“晚上下班我去買幾本菜譜。”

  衛霖笑起來:“不必了,我還要拿早晚餐來抵房租呢。你只管吃就行。”

  白源翻身壓住他:“吃人嘴軟,無以爲報,拿硬的東西來報答吧。”

  衛霖叫:“施恩不望報……你再耽誤時間,就喝不上胡辣湯了!”

  白源:“喝牛奶也一樣。”

  (我無所不能·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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