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等一下,三哥。我和師兄循線追查逮捕鐵血幫的人,卻找不到他們的幫主;可今早卻有人在離這十里處的水源村郊外發現他的尸首,像是暗影門所下的手,這事你可知情?”東方海遙對著他的背影問。
“我只是個大夫,關心在意的只有病人,以及我的妻子和家人,其它江湖上的恩怨皆與我無關。”
“最後一件事,三哥。請幫我轉告阮姑娘,謝謝她的幫忙。還有,若是之前對她有不敬的地方,還請她原諒。”
東方堂並未回話,大步走進客棧,留下兩人站在客棧外。
“看來短時間內,三哥應該不會想看到我。”
東方海遙苦笑。要是讓另外兩位兄長知道她惹怒了好脾氣的三哥,只怕她更加沒有好日子過了。
“為什麼會問東方堂有關暗影門的事呢?”
一直靜佇在一旁的劉勇忍不住納悶地開口問道。
“沒什麼,我們走吧。”
三年前,暗影門門主放話給江湖中人,不得為難東方堂一事,黑白兩道無人不知;之所以會問三哥這事,是因為尸首距離這里最近,不過既然三哥都說不知情了,她也就不需要再問了。
離去時,再瞥了眼客棧內,輕嘆了口氣,和劉勇一前一後離開。
東方堂黑眸底有抹擔憂,望著床榻上已昏睡了一天的人兒,不禁怨怪起小妹來。她寒毒剛解,應當多休息才是,結果卻又耗損過多內力,累得到現在還昏睡不醒。
叩叩。
房門外傳來敲門聲,東方堂從床畔起身,走去開門,門外站的是小二,于里還端著一碗湯藥。
“東方大夫,這是你交代的藥。”
“謝謝你。”
東方堂接過溫燙的藥碗,給了他一些賞銀答謝;關上房門,旋身走回床楊,在見到原本還在昏睡的人兒竟已清醒坐了起來,心底著實松了口氣。
“你醒啦,正好把這碗藥給喝了。”
阮香時並未多說,接過藥碗,慢慢喝完微燙的湯藥。
“我昏睡多久了?”將空碗遞給他,忍不住問。
“一天一夜。”
東方堂臉色微沉,將空碗放在桌上,這才重新在床畔落坐。
“你不高興嗎?為什麼?”
阮香吟注意到他微變的臉色,不懂他的不悅從何而來。
“『鎮魂四絕曲』,你能不用就別再用了吧,你的內力還不足以駕馭,我怕你用久了,早晚有一天會出事。”
東方堂說出他的憂慮來。每次看她使用一次就昏迷一次,讓他擔心不已,深怕她萬一哪天要是再醒不過來,可怎麼辦才好。
“是你小妹來找我幫忙的,我若是不幫,她豈不是認為我是個冷血無情的人?何況我既然知道了,沒道理見死不救。”
她雖不像他熱心救人,但也非見死不救之人。
東方堂無奈地輕嘆,知道她說得沒錯。他從來就不認為她是個冷血無情之人,只不過是她的性子較為冷情罷了。
“一切還是要以你的身子為重。”這是他唯一的堅持。
“東方海遙就是東方杰吧?”
阮香吟驀地天外飛來一筆,冒出這一句話來;在見到東方堂震驚的模樣時,心下便明白了。
“你為何會知道?”東方堂好奇地問。
雖然從未打算瞞她,但這畢竟是東方府里不能對外公開的秘密,她又是怎麼知道的?
“東方杰嫉惡如仇,和成剛是師兄弟,這是江湖上都知道的事;而這個東方海遙貴為靖王妃,非但叫成剛師兄,且還擁有一身好武功,對剿滅百花樓、鐵血幫一事十分積極,讓人無法不懷疑去年東方杰的詐死,才會有今日的東方海遙。”
最重要的是,東方海遙似乎也不怕她知道這個秘密,在她面前無絲毫掩飾,讓她不由得想起去年東方堂在接到東方傲的信後,曾說過家中有兄弟出事,這樣一聯想,答案就出來了。
“沒錯,你都猜對了。我並非想瞞你,只不過並無適當的時機說這件事。”
既然她主動問起,東方堂便喔喔道出屬于東方海遙的故事來。
“原來如此。”
這個欺君之罪的天大秘密,足以毀了東方府。
“香吟,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
東方堂語氣忽地轉為慎重,目光專注地凝視著她。
“你是想問我,去年落海未死,是誰救了我吧?”
阮香吟直視他須哭,很輕易便猜到他想問的是何事。
“沒錯。你落海後,我即命官府的人幫忙找尋,更有不少鄉民主動幫忙,卻一直沒有你的下落;直到有人說看到你被人救走,我這才停止搜尋。救你的人到底是誰呢?”
這個問題在他胸口盤旋了一年,直到再次找到她,也一直沒有機會間,現在總算有機會問了。
“是我爹。”
“阮前輩?他不是離開了嗎?”
東方堂恍然大悟!她失蹤這一年來,他曾多次在苗疆和樂山間往來,也曾遇上阮達九,但他每回除了給他吃閉門羹之外,對他的態度更是不客氣,原來是這個原因。
“有一件事,你可能也不知道吧?”
“什麼事?”
“知道桑媞娃這個人嗎?”
“桑姨?”
東方堂驚愕地望著她,心中隱約有個模糊的答案呼之欲出。
“她是我娘。還記得我娘曾對你提過的事嗎?她對你贊譽有加,曾提過要把我許配給你,當時你一笑置之,不以為意,而我娘卻認真了。為此,我爹十分不高興,卻又不願惹我娘生氣,才會下山對你下蠱,又在暗處觀察你的為人;但是,一年前,自我落海、我爹救了我之後,對這件婚事反對更甚,我娘也不再堅持了。”
這件事也是她落海被爹救起、娘從苗疆回來之後,她才知道的。
“原來如此。”
東方堂听完後,這才明白過來。難怪他兩個月前曾再去趟苗疆,也遇到桑姨,當時她對他的態度十分冷淡,少了以往的熱絡,現在他總算明白為什麼。
六年前,他初次踏入苗疆采藥,曾遭苗族人刁難,是桑姨出現幫了他;當時他並不知道她的身分,只知道苗族人似乎對她極為尊敬。之後,他再進入苗族采藥,就未再遭到刁難了,也曾再遇到她幾次。
有一回,桑姨的目向他提起她有一名與他相差六歲的女兒,有意許配給他,當時他僅只是含笑以對,並未承諾,如今所有的事情都明白了,沒想到香吟竟是桑姨的女兒。
“東方堂,現在就算你要答應我娘,只怕我娘也不會同意了,更遑論是我爹。”
阮香吟粉唇微揚,幸災樂禍地看著他一臉苦惱。想和她成親,只怕她爹娘那一關就難過了,更別提她也還不想嫁給他。
東方堂苦笑,大掌輕撫她細致的臉頰,溫柔地說︰
“你爹娘不同意我們的婚事,你就那麼開心?”
“當然。因為我也不同意。”她涼涼地再補上一刀。
東方堂長臂一伸,將她輕摟入懷,在她耳畔低喃︰
“你就不怕你腹中已有我的孩子嗎?”
他不想逼她,但她無意與他共度了生,卻讓他苦惱焦急,不知該如何是好;能再次擁她入懷,那種失而復得的喜悅,充滿他整個胸口。
對她,他無法放手。
阮香吟嬌軀微僵。她倒是忘了這一點。推開他的懷抱,水眸晶燦地直視著他。
“東方堂,你真想娶我嗎?”
“是的。我早說過,我東方堂今生的妻子,唯有你。”
東方堂溫柔地凝視著她,再次重申。沒有一個女人能令他如此牽掛,即使再如何苦惱,他也只要她。
“好,如果真有了孩子,我們就成親。”阮香吟望進他黑眸深處,許諾地說。
“此話當真?”黑眸發亮,他激動地再次確認。
阮香吟輕輕領首。如果真有了孩子,那就是上天要兩人在一起,縱使她到時仍心懷芥蒂,也會與他成親。
瞧他此時激動開心的模樣,心中不禁一暖,明白這個男人深愛著她,卻始終不願逼她,即使明知她在刁難他,卻總是默默承受。他對她的好,
從未變過,她心底明白,若非一年前的事,兩人早已成親了。
輕嘆了口氣,主動投入他的懷抱里,立即被他的雙臂緊緊抱住。
“東方堂,我們去一趟水源村吧。”
“你真的願意?”東方堂驚喜地問。
水源村的事,他早知情,卻因為心底掛念著她,遲遲無法前往,現在既然她主動開口了,他也就無需顧慮了。
聞言,阮香吟閉上水眸,心底暗忖,原來他早知道水源村的事,即使心底擔心,卻顧慮著她,未曾表現出來。
夠了!至少在他心底,她的分量在那些病患之上,她應該釋懷才是。
“我們明日就動身吧。”
總要事先準備一些會用到的物品、藥草,再行前往。
“好。你才剛清醒,先躺下再休息一會吧,我會聯絡官府的人一起前往。所有的事,我都會準備好的,你別擔心。”
東方堂扶她重新躺回床楊,替她蓋好被子。
明日一到水源村,只怕不知會待在那里多久,她身子尚虛弱,應當多休息才是,否則只怕她會先倒下。
“好,我再睡一會。”
阮香吟閉上水眸。她仍覺得有些累,于是放心地將事情交給他去處理。
東方堂溫柔地注視著她許久,這才起身,輕悄地關上房門。
他打算先交代小二準備好雞湯,在爐火上候著,等她醒來可以喝了補身,再去趟官府請求支援。想到這趟救人之路,有她相伴,不再獨行,笑容不由得揚起。
他等這一天已等了好久,終是讓他等到了。
水源村的情況,遠比他們所預估的還要來得嚴重。
房屋傾塌,斷垣殘壁,無一處是完整的;官府的人不時從倒塌的瓦礫中挖出被活埋的尸首;有為數不少受重傷的人,雖然撿回一條命,但在面臨家園被毀、喪失親人的巨大悲痛中,臉上呈現空白茫然、令人悲憐的神情。
水源村已不再是眾人印象中自給自足、樸素無華的小村莊,此刻猶如人間地獄。
當東方堂、阮香吟和運送物品的官兵到達時,在見到實際情況、震驚過後,連忙開始動手為傷患治療包扎。
“大叔,很抱歉,你這半條腿恐怕是廢了。”
東方堂歉疚地望著中年大叔的左小腿,他左小腿的神經和骨頭皆已斷裂到無法救治的程度。
“東方大夫,你別自責了,若非大家搶救得快,只怕我連命都沒有了,能撿回一條命,已是萬幸了。”
中年男人十分看得開。在屋梁橫柱整個倒下時,他逃避不及,左小腿被壓住,才會變成現在這樣,但比起其他被活活壓死的村民,他已經算是幸運的了。
“大叔,你在這休息一下,我去看其他人的傷勢了。”
東方堂替他將身上其它傷處包扎好後,便急忙去替其他人醫治傷勢。
“東方大夫,謝謝你。”中年男人注視著他的背影,感激地說。
隨著東方夫婦的到來,他們這些等待救援、幸存的村民,總算是看到一絲希望。
另一頭,阮香吟在幫幾位傷患包扎後,听到角落處不時傳來啜泣聲。
回頭一看,竟是一名年約五歲、全身髒污的小女孩,縮著小小的身子,哭得好不可憐。
“那是芽兒。她的母親為了保護她,用身體護住她,當場被倒下的橫柱給活活壓死,而她以生命保護的芽兒,毫發無傷。”
一名婦人抱緊搶救出來的兒子,心有余悸,悲愴地說。
阮香吟聞言,眼眶不由得泛紅。望著這滿目瘡撓、無一處完整的村莊,有多少人被迫生離死別、遠離家園,讓人不免怨恨起上天的無情。
“芽兒沒有其他家人了嗎?”
“有一個舅舅。听說在洛陽做小生意。”婦人回答。
阮香吟走向角落,蹲在芽兒面前,以手緝輕拭她小臉上的髒污,柔聲地說︰“芽兒,別難過了,你娘在地下會無法安心的,大姐姐帶你去洛陽找你舅舅好嗎?”
芽兒抬起滿是淚水的小臉,瞧著她好一會兒,抽抽噎噎地說︰
“娘死了,芽兒不要娘死。”
“我知道。乖,別哭了。”
阮香吟不舍地將她輕摟入懷,抱著她小小的身子,喉嚨一時硬塞。
“香吟。”
東方堂手里拿著三塊大餅,在她身後輕聲低喚;方才那名婦人已告知他芽兒的遭遇了。
阮香吟放開芽兒,回首望向東方堂,拿起他手中一塊大餅遞給芽兒,要她先吃。
東方堂則在她身旁隨意落坐,將其中一塊大餅遞給她,兩人心情同樣沉郁。
“我這邊的傷患都已治療包扎好了,你那邊呢?”
阮香吟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大餅,沒有什麼食欲。
“都差不多好了。”
東方堂咬了口餅,望著不遠處的官兵將挖出的一具其尸首抬出來集體焚燒。
這水源村只有一百多名村民,這場地牛大翻身就死了一半,也讓這個與世無爭的村莊無法再住人了。
“東方大夫,我們打算離開這里,去投靠親戚了,謝謝你們。”
方才那名婦人牽著兒子來向兩人告別。
幾名同樣傷勢較輕的人,都想離開這個令人傷心的地方,紛紛向兩人道謝,告辭。
東方堂和阮香吟望著離去的村民。現在只剩下傷勢較重的村民,一時之間還無法離開。
“東方大夫,辛苦你們了。”
王捕頭是這次負責救援行動的人,此刻手中也拿著一塊大餅,將裝滿水的水袋遞給東方堂,然後盤腿坐在東方堂身旁。
東方堂接過水袋,先交給阮香吟和芽兒喝了幾口,自己最後才喝,然後問著身旁的人。
“王捕頭,你們預計會在這停留多久?”
“大約再兩天吧,等這里大略處理好。東方大夫你們呢?”
這趟救援之行,若非東方大夫親自出面,縣大人也不可能同意派那麼多人于來這座小村莊。東方大夫的仁厚善行無人不敬,這回他身旁多了夫人,兩人一起行醫救世,可謂是天下人之福啊!
“我們會多停留些時日,等傷重的村民傷勢較為穩定後,再行離開。”東方堂回道。
“好。到時我會命人留下足夠的水及食物,還有你交代的藥材。”
東方堂的回答早在王捕頭意料之中。吃完手中的大餅後,便起身四處去巡視了。
“香吟,你先在這休息一下,我同王捕頭四處看看。”
東方堂交代後,便尾隨王捕頭身後,打算查看是否還有尚未發現、等待救援的人。
阮香時輕應了聲。
目光停留在身旁的芽兒身上,看著她小口小口的咬著大餅,不時將目光望向她,眼底有抹不安;院香吟回她一抹笑,她這才放心繼續吃著手中的餅,而阮香吟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過她。
又過了兩天,傷勢較重的村民傷勢也逐漸穩定了,官兵將在兩個時辰撤離這里。
阮香時煎了藥分送給村民喝下,好不容易忙完,一回頭竟找不到這兩天來跟她形影不離的芽兒,心下一急,張口叫喚︰
“芽兒!芽兒!你在哪里?”
“東方夫人,我方才好像看見芽兒往那邊走去。”
其中一名村民一面喝藥,一面手指著一個方向。
阮香吟已懶得糾正他的稱呼。在東方堂宣告她是他妻子後,她對眾人東方夫人的叫喚,已無力再去辯解了。朝他道謝後,連忙疾步追去。
好不容易在一間傾毀了一半的屋子前找到正蹲在地上哭泣的芽兒,她這才松了口氣。
“芽兒,怎麼會來這里呢?”阮香吟在她身旁蹲下,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痕,柔聲問道。
“娘就是在這里被倒下來的柱子給壓死的。”芽兒站了起來,手指著屋里,哽咽地說。
原來這里是芽兒的家。
阮香吟也跟著站了起來,望著傾塌了一半的房子,心下不期然竄過一抹不安,打算先帶她離開這里。
驀地,地面一陣搖晃,芽兒驚恐尖叫著抱住阮香吟的身子大哭;阮香吟正欲火速離開,抬頭一看,臉色不禁大變,原本未傾塌的房子正急速往她們所站的方向倒下來,她還來不及反應,猛地一股力道將她和芽兒撞倒。
待地面搖晃停止後,她這才發現自己身上壓著一個人,那人竟是東方堂;而他身上正被傾倒的橫柱給壓住,溫文的臉上毫無血色。
見狀,阮香吟失控地大叫︰
“東方堂,你別嚇我!”
她急忙要推開壓在他身上的橫柱,奈何柱子太重,憑她一人之力根本無法推開,急得她眼淚直流。
由遠而近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眾人皆是听到她的叫聲後,由王捕頭領先趕來;在見到東方堂的情況後,眾人嚇得倒抽一口氣,慌忙合力將橫柱從東方堂身上搬開。
“東方堂,你怎麼樣了?!別嚇我啊!”
阮香吟急得輕拍他的臉,探向他的鼻息,發現還有微弱氣息,心下松了口氣的同時,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般不停落下。
東方堂痛苦地皺緊眉頭,睜開眼眸,勉強朝她一笑,安撫地說︰
“香吟,叫哭,我沒事”
話說到完,隨即狂嘔出一大口鮮血,黑眸一閉,昏了過去。
“東方堂!”
阮香吟急忙探向他手腕,這一把脈,知他遭橫柱這一壓,內傷極重,若非他是練武之人,身強體健,只怕早像芽兒的娘一樣向閻王報到去了。
急忙從懷里取出一顆“護心丸”,可以暫時護住他的心脈,不讓他的內傷擴散。強自鎮定後,她對王捕頭說︰
“王捕頭,這里不能再留下人了,請你幫忙馬上讓所有的人離開。還有,準備一個擔架來,我們大家必須盡快離開這里。”
這里不久前才發生地牛翻身,沒想到剛才又發生了一次,雖然較輕微,不像上回毀了這整個村莊那麼嚴重,但難保不會再有第三次。這個水源村只怕是暫時不適合再住人了。
“是,東方夫人。”
王捕頭領命,火速命所有宮兵立刻行動,將可自己行走的人先行送離;無法行走的人,一律準備擔架將人抬起。最後由王捕頭和一名官兵將東方堂移上擔架抬走。阮香吟牽著芽兒在後頭跟著,眾人在一個時辰內全速退離水源村。
阮香吟回首望向已成廢村的水源村最後一眼後,急忙腳步加快,跟在東方堂身旁,緊握住他微涼的大掌。
有她在,他不會有事的。
頭一次心底感到害怕,怕失去他;直到這一刻,才能體會他在她落海後生死未卜時,內心有多大的煎熬。險些失去他,令她徹底領悟到,她不能再固執了。
等他傷好,她會給他一個滿意的答案。
只要他沒事。
馬車緩慢行進,負責駕車的人是東方府派來的人,奉命來接東方堂回府療傷。
在東方堂受傷後,阮香時即派人通知最近的龍鳳樓分店,在最快的時間內備妥馬車,護送東方堂回東方府療傷;沿途休息的地方,全是龍鳳樓各家分店。
有她在他身旁照顧,還有沿途供應妥善的休息,東方堂的傷勢逐漸好轉,並無惡化。
“芽兒,大哥哥沒事的,你別擔心。”
阮香時安慰著自東方堂受傷後,芽兒便不再跟在她身後,改而守在東
方堂身旁,深怕他像她娘一樣就這樣死了。
“大姐姐,大哥哥會不會跟娘一樣再也醒不過來了?”
芽兒擔憂地望著躺在厚毯上,臉色蒼白、閉著雙目的東方堂,有股陰影始終盤據在她心底。
“不會的,芽兒忘了嗎?大哥哥昨天還有睜開眼來。”
阮香吟輕撫著她的頭,憐惜她那麼小就失去親人,心底的創傷一定很深。
“大姐姐,等一下我就可以看到舅舅了嗎?”
芽兒仰起一張泛著光呆的小臉,想到待會就可以看到疼愛她的舅舅就開心不已。
“沒錯,再等一下就到了,芽兒開不開心?”
揭開布樓的一角,發現馬車已進入洛陽城了;芽兒的舅舅住在城西,而東方府則在城東,她已吩咐車扶先去城西,將芽兒交給她舅舅後再回東方府。
“開心!舅舅很疼芽兒的。”芽兒快樂地回答道。
“那就好。”
听芽兒這麼一說,她也就安心了。有疼愛她的親人在身旁照顧,對芽兒確實比較好。
“三夫人,到了。”前頭的車伏朝馬車里頭喊道。
阮香吟牽著芽兒的小手下了馬車,來到一問賣包子的小店,親眼見到芽兒的舅舅、那肥胖的身影抱住飛奔而來的芽兒,臉上的疼愛之情固然不了人的。在說明芽兒的遭遇後,芽兒的舅舅流著淚,一再保證會好好照顧芽兒,她這才在芽兒的依依不舍下離開。
放下心頭一件重擔,重新坐上馬車,發現已睜開雙眼的東方堂正溫柔看著他。
“你醒了。”她雙眼發紅,任他握住她的小手,兩人目光不離彼此。
“送芽兒回去了?”他虛弱地問。
她輕頷首,忍不住怨懇地說︰“東方堂,不準你再這樣嚇我了。”
“好。對不住,讓你擔心了。”東方堂一手緊握住她的手,另一手輕撫她消瘦的雙頰,不舍地說。
“快到東方府了,到時你就可以好好養傷了。”
東方府己近在眼前,她相信他的兄長定會好好照顧他。
听出她的言下之意,東方堂神色緊張地問︰
“香吟,你會陪在我身旁、照顧我的傷,對吧?”
阮香吟水眸微斂,靜默不語。
見狀,東方堂焦急地欲起身,但這一動,牽動內傷,痛得他臉色慘白。
“東方堂,你這是在做什麼?!還不快躺好,別亂動啊!”
阮香吟急著要扶他躺下,結果反而被他拉下,身子險些壓上他胸膛,急忙用雙手撐住,兩人的臉僅差一寸,鼻息交融,他黑眸里的不安清楚地映照進她的水眸里。
“香吟,答應我,永遠留在我身邊好嗎?”
溫厚的嗓音里隱含著他最深切的渴望,就怕她會趁他傷重時離開,再次讓他無處尋她。
“好。”望進他黑眸底,她許下承諾。
黑眸綻放出光呆,大掌輕壓下她的頭,摟住她的粉唇,輾轉吸吠,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