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65）

　　百里觀蕭回頭四處看了一眼，李炎已經不在院子裏了。他隨手攔下一個路過的工作人員，問道：“李炎呢？”

　　工作人員回憶了一下，說道：“哦，你那個替身呀，剛吃完飯回去了。”

　　一天的功夫，好像全世界都知道李炎是百里觀蕭的替身了。

　　百里觀蕭輕聲道謝，面上沒有露出一分異色。歐陽奇打量他片刻，輕聲道：“不如，我幫你試探他一下。”

　　“怎麼試探？”

　　歐陽奇只是笑了下，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掏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電話很快就被接聽，歐陽奇問道：“沈鳶，在宿舍嗎？”

　　對方說了什麼，歐陽奇又道：“哦哦，我沒什麼事，剛才聽別的劇組說宿舍進賊，告訴你把門鎖好，沒事就別出門了。”

　　歐陽奇幾秒鐘打完這個電話，而後對百里觀蕭和Mike擺擺手：“你倆去後院坐著聊會天，我去去就來。”

　　百里觀蕭和Mike對視一眼，似乎有點明白了這個人想幹什麼。

　　他和Mike就在後院的小石桌旁邊坐下，看起來一切正常地扯著淡，刷著朋友圈。大概過了十來分鐘，百里觀蕭忽然有所察覺，一抬頭，發現李炎還真下樓了，就站在不遠處，有些尷尬地看著他和Mike。

　　百里觀蕭面色一切如常，Mike也很和善，招手道：“你怎麼過來了？”

　　李炎走過來，撓了撓頭，說道：“哦，剛才奇哥說讓我幫他找找沈鳶，我剛好路過這……”他說著，目光往周邊逡巡一圈，狀若無意道：“你們看見沈鳶了嗎？”

　　Mike笑：“沒有啊，我和觀蕭一直在這刷微博，歇會就回屋了。”

　　“哦哦，那可能是在別的地方，我再去找找。”李炎說著，又擺出了那副招牌的陽光笑容，衝百里觀蕭和Mike揮了揮手，說道：“那我走啦，明天見！”

　　百里觀蕭從頭至尾沒有說話，Mike笑著目送他離開，在他的身影消失後，表情瞬間凝固起來，變得冰冷嚴肅。

　　“這個小崽子，還真是心裏多的是小九九。”

　　百里觀蕭也望著李炎消失的方位，皺著眉，正要和Mike說話，手機震了一下，是歐陽奇的微信。

　　——“來上次我們聊天的那條小路。”

　　百里觀蕭回了一個“好”字，轉身和Mike交代了兩句，讓他去看看李炎現在在幹什麼，自己繞出了劇組宿舍大院。

　　歐陽奇就在上次那個四周無人的窄路上等他，見他過來，開門見山地說道：“剛才我裝作敲錯門，就隨口問他知不知道你和沈鳶到底是什麼關係，為什麼在後院舉止親密，他說不知道。但是我前腳走，後腳就看他往後院去了。如果他真的沒有一點壞心眼，自己老闆的個人隱私，巴不得把耳朵塞起來，絕對不會去看的。他既然去了，至少也是想要留把柄。”

　　百里觀蕭點點頭，說道：“確實，枉他看起來一副陽光活潑的樣子。”

　　歐陽奇輕嗤了一聲，“這樣的人我見得太多了。不管你覺得他外表看起來多麼人畜無害，也不管你質問他時他說的多麼無辜委屈，在這個圈子裏，判斷敵友的唯一標準，永遠都是看行為，而不是聽辯解。”

　　“我知道。”百里觀蕭歎口氣，說道：“我只是覺得有些納悶，他來劇組裏的時候我有仔細看過他的星盤，並沒有見到什麼異動。說實話，這個人命很差，也對我構不成什麼威脅。”

　　“星盤或許能夠蔔算到一個人最近的動向，但是卻蔔算不出一個人包藏的禍心。這個圈子水真的太深了，你想保全自己，就不能只靠占星。”

　　百里觀蕭點了點頭，歐陽奇說的有道理，更何況這也算是他的疏忽。李炎星屬一顆小星，沒有主宮，因此難從星盤上探出其為人性格，自己也是大意了，直接就相信了他表現出來的那副樣子。

　　現在回憶起來，這個人或許一直都在演，在公司那邊演知足常樂，又在Mike這邊演對一切待遇充滿驚喜，還真是個戲精。心機之深，不得不防。

　　“依我說，直接讓公司給你換個替身算了。這種小角色，即便是換掉他，他心裏再恨，也沒本事把你怎麼樣。”

　　百里觀蕭點了下頭，說道：“行，我回去就和公司說。多謝了。”

　　歐陽奇隨意地擺擺手，“小事。”

　　百里觀蕭回到宿舍後，如常洗澡換了衣服，出來時接到Mike電話，Mike問他道：“李炎怎麼處理？我直接和公司打申請換人？”

　　百里觀蕭嗯了一聲，然而心裏卻忽然覺得還是有些不對。他也說不好，就是有一種直覺，告訴他這事沒這麼簡單。於是他又說道：“算了，你別和公司打申請了，先壓一壓，我再想想。”

　　Mike說道：“這種事情有什麼可想的，他以為他多大分量啊，不自量力，直接踹走了事。”

　　“我知道，明天給你答復。”

　　掛斷電話後，百里觀蕭給俞景灝發微信，說道：“那個李炎的背景調查你看過嗎？”

　　俞景灝正在開會，直接把當時那個檔轉發給了百里觀蕭。百里觀蕭點開看，原來這個李炎的父母也不在世了，但是並不是尋常離世，而是因為小買賣經營失敗後一直在逃債，逃了債主好多年後終於頂不住壓力，自殺。俞景灝之所以說李炎背景乾淨，是因為他在高中畢業後主動放棄了上大學的機會，來北漂，各個劇組裏輾轉，演死人，演群眾，能賺的錢都會去賺，還將賺來的大半的錢都拿去還父母當年欠下的債了，自己才過的如此辛苦。從明面上看，這個人雖然家庭淒慘，但是非常孝順，是個能撐住事的人。

　　百里觀蕭沒有過多地糾結于李炎到底跑過多少個龍套，而是直接給俞景灝回復道：“查查他父母的名字，看看有沒有奇怪的地方。”

　　俞景灝開會中沒有多問為什麼，直接把聊天記錄截屏發給助理去辦了。百里觀蕭一直等到晚上快九點，俞景灝的電話才打過來。

　　“你厲害了，李炎的父親叫李廣厚，你猜他是誰？”

　　百里觀蕭心中猜想得到印證，冷笑一聲，說道：“還能是誰，李觀蕭父親的兄弟？”

　　在他剛剛穿越來這個世界，還住在老房子裏時，看見過李觀蕭的戶口本。憑藉過目不忘的記憶力，百里觀蕭一直都記著李觀蕭父親的名字，叫做李廣深。

　　俞景灝說道：“沒錯。李炎和李觀蕭的父親是堂兄弟，李炎和李觀蕭雖然算得上是不遠不近的親戚，但是這兩個人從小沒見過幾面，應該對彼此的存在只有印象。”

　　“真有趣。”百里觀蕭坐進沙發裏，腦子拼命地轉，然而才想了幾秒鐘，俞景灝就說道：“你別自己費腦了，我這邊已經查的乾乾淨淨。當年李觀蕭父母和李炎父母是合作做小買賣，但是後期起了賊心，一點一點把財產全轉移到了自己兒子的名下。後來意外身死，李觀蕭可能太小了，不知道那錢不乾淨，一直在用。而對方也沒想到這錢會在那麼小的孩子名下，也沒什麼法律維權意識，只能默默吞了委屈，一直逃債。”

　　百里觀蕭聽完沉默了良久，後輕聲問道：“所以你猜，李炎現在知不知道是李觀蕭的父母導致了他一家的悲劇？”

　　俞景灝沉默了數秒，而後說道：“如果他真的知道，並且是因為這個刻意接近你，那這個人的心機就太深沉可怕了。不管是不是，我立刻幫你把他從身邊調走。”

　　“別。”百里觀蕭下意識地出聲阻止，俞景灝有些詫異，百里觀蕭解釋道：“我仍然覺得這事沒完。想不到鄧子瑞居然在這世上還有一個殘餘的遠親。你說，李炎這個人的存在，如今的鄧子瑞會完全不知道嗎？”

　　俞景灝沉默了數秒，“你什麼意思？”

　　百里觀蕭想了下，緩緩將小黑從地上撈到自己的腿上，輕輕摸著它的毛，低聲道：“我要再試探他一次。也許，會發現更有趣的東西。”

　　那晚，百里觀蕭特意去探看了孤狼七宿。自從他第一部 作品正式面世以來，在這個圈子中越紮越穩，孤狼七宿的光澤就愈發黯淡。因此，他已經很久都沒有關注過那幾個星宮了。如今的孤狼七宿幽深至極，難以捕捉各宮位行跡，然而依舊隱隱有衝北之象。

　　百里觀蕭知道，鄧子瑞在他身上打的小算盤，無論受挫多少次，都一刻未曾停止。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個李炎，絕對不僅僅是他和俞景灝猜的那樣簡單。

　　第二天一大早，百里觀蕭如常化妝換戲服準備上工。這一天他的戲份不多，都被馮時擠在上午了。百里觀蕭拍戲時還是非常專注的，彷彿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都在他拍戲時自動離開了他，完全一副不被打擾的狀態。

　　然而事實上，他也一直在觀察場下的人員。百里觀蕭發現，今天上午李炎沒有在片場露面。

　　這個人果然心思不純，百里觀蕭不在的時候就各種刷臉，百里觀蕭一在，立刻做出一副事不關己毫無追求的樣子。對比反差也太明顯了。

　　當天下午，平時沒戲一直在宿舍裏宅著的百里觀蕭一反常態，在片場附近轉了兩圈。下午的工作兩點開始，兩點二十分的時候，李炎出現了。

　　他依舊是拿著一個本一支筆，搬著小板凳坐在片場的角落裏，時而奮筆疾書，時而專注凝視。如果不是清楚地看見他每當導演轉過來時更加裝作一副認真學習做筆記的樣子，百里觀蕭都要忍不住覺得這孩子是個上進好青年了。

　　百里觀蕭心中冷笑，面上卻不露分毫，他走過去俯下身，低聲問李炎道：“你看見沈鳶了嗎”

　　李炎的眼睛瞬間瞪得一個有兩個大，直勾勾地看著他，似乎是困惑，“觀蕭哥，你問我這個幹什麼呀？”

　　百里觀蕭咬了下牙，把李炎拉到角落裏，看了一圈四下無人，低聲問道：“我有話要和沈鳶悄悄說，話略長，大概要四十多分鐘。而且很重要，不能讓別人代替。Mike不喜歡我和女藝人們走得太近，所以我不能找他或者其他助理。但是這裏人多眼雜，所以想問問看你能不能幫我和沈鳶放個風？”

　　李炎聞言愣了一下，緊接著眼中閃過狂喜，說道：“觀蕭哥，想不到您這麼信任我。您放心吧，我肯定幫您守好門，您想做什麼都行。”

　　百里觀蕭笑了一下，說道：“只是聊天，沒有別的。”

　　“哦哦，我知道，那觀蕭哥帶路吧。”

　　百里觀蕭“嗯”了一聲，將人直接往宿舍樓上帶。宿舍樓道裏很空，沒什麼人，百里觀蕭下電梯後徑直左拐，往沈鳶房間的方向而去。

　　李炎小聲說道：“要進房間嗎？”

　　百里觀蕭依舊只是嗯了一聲表示默認，他走到門口，手按在門把手上，回頭嚴肅說道：“幫我放好風，別讓別人進來。”

　　李炎連忙一口答應：“好，觀蕭哥，您放心。”

　　百里觀蕭點點頭，示意李炎去邊上躲著，自己抬手敲門。沈鳶今天一天都沒戲，開門很快，那道黑色的門剛剛從裏面推開一個弧度，百里觀蕭就微笑得體地打了個招呼，而後直接進了房間，還隨手帶上了門。

　　沈鳶有些無措地看著突然來敲門的百里觀蕭，臉上的面膜還沒撕呢，就這樣黑著一張臉疑惑問道：“不是晚上才出去吃飯嗎，怎麼這麼早來找我？”

　　百里觀蕭面無表情地掃過她臉上的黑面膜，只淡淡道：“你不用管我，該幹什麼幹什麼，我就在這屋子裏呆幾分鐘就走。”

　　這是什麼奇葩的理由？等於根本沒有正面回答問題啊。

　　沈鳶有些鬱悶，正要拉過百里觀蕭仔細拷問加理論，卻忽然後知後覺地發現，某個藝人好像情緒不大對勁。

　　如果一定要用一種感覺來形容，那就是忍著不發火忍到爆炸，而惹他生氣的人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問題嚴重。

　　“怎麼了？”

　　百里觀蕭沉默地搖搖頭，半晌後說道：“沒事，我就在這裏坐一會。”

　　“哦……行，那你先坐一會，我去把面膜洗了。”

　　沈鳶說罷，便直接走到浴室去了，浴室門從裏面關上，很快就傳來嘩啦啦的水聲。百里觀蕭目光看過去，在浴室的毛玻璃上盯了片刻後，忽然站起來，大步走到門口，一下子拉開門。

　　正緊貼著門，站在門外的李炎下了一大跳，不自控地往後倒退了兩步，而後勉強地笑道：“觀蕭哥，你怎麼突然出來了？”

　　百里觀蕭沒說話，一把捏住他右肩膀穴位，疼的李炎整條胳膊瞬間失了力，百里觀蕭趁他無法反抗的這兩秒，乾淨果斷地從他口袋裏掏出來了他的手機。

　　那是一隻舊版的水果機，不能指紋識別，只能用古老的開機滑動密碼進行解鎖。

　　李炎原本覺得手機密碼百里觀蕭不知道，自己還能有餘地，大不了等會把手機要回來先偷偷刪了罪證再給百里觀蕭。卻不料百里觀蕭在拿到手機後，對著螢幕靜默了片刻，而後閉目在螢幕上隨便按了幾個數字。

　　“哢噠”一聲，解鎖成功。

　　李炎整個人都懵了，完全不知道百里觀蕭到底是怎麼一下子就把密碼按出來的。他想要掙扎出來搶回手機，然而沒用，百里觀蕭就像是找准了他周身最大的軟肋一樣，看似沒怎麼使勁地捏住他那個穴位，他卻覺得渾身都軟了，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別說搶手機，就連掙脫百里觀蕭的手都做不到。

　　如百里觀蕭所料，李炎的手機裏最近拍攝的好幾張照片，都是剛才他走入沈鳶房間關上門那一瞬間的抓拍，甚至還有一段視頻，視頻裏的畫面就是沈鳶房間的門，聲音是房間裏隱隱傳來的嘩啦啦的水聲。

　　百里觀蕭冷哼一聲，問道：“還裝嗎？”

　　李炎臉色青青白白，片刻後，他終於咬牙說道：“你真是和你父母一樣，心思歹毒到了極點。”

　　他果然，是已經知道上一輩的恩怨情仇了的。甚至能聽出，他恨李觀蕭。

　　然而百里觀蕭還沒有套到自己真正想聽的話，因此他淡漠地開口說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父母都是大學教授，桃李天下，什麼叫心腸歹毒？”

　　“你還裝？你以為自己紅了之後花錢找人抹抹檔案就能真的改頭換面嗎？也許你所有別的親戚都死絕了，但我還活著，什麼百里觀蕭那一套，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你就是李觀蕭！”

　　百里觀蕭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字緩緩道：“我不是李觀蕭，我人前這樣說，人後也是這樣說，我真的叫百里觀蕭，出生以來就叫這個名字。”

　　李炎哼了一聲，明顯聽不進去。

　　然而百里觀蕭也沒有過多地和他糾結自己到底是誰不是誰的問題，他沉默了片刻後，忽然說道：“誰給你指的這條路，派你來我身邊做替身？”

　　“你覺得我會告訴你？”

　　“那就是說明至少有人指使咯。”百里觀蕭輕輕勾了下唇角，說道：“鄧子瑞真是挖空心思，把你這種人都搜羅進來了，就為了打垮我，值不值。”

　　“你怎麼知道？”李炎震驚，隨即看到百里觀蕭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才意識到自己又一次中了這個人的語言圈套。這幾句話已經說了，再裝下去就沒有必要了，於是李炎臉上的表情變得非常嚴肅，嚴肅到有些猙獰可怕，他說道：“你父母做過的噁心事，你做過的噁心事，早晚有一天都會像腐爛的肉一樣大白在這天下。鄧總看好我，即使在你這做不了替身演員，他也一定可以讓我在這個圈子裏出人頭地。”

　　他說著，頓了下，惡狠狠道：“‘表哥’，十來年前你父母奪走了我父母的一切，也奪走了我的一切。如今，我已經進了這個圈子。你放心，我早晚會把你家幾代人做的一切，都原封不動地還在你的頭上。”

　　百里觀蕭就面無表情地聽他放狠話，而後淡淡地問道：“但是，如何呢？就靠這幾張已經要被我刪掉的照片嗎？”

　　“我得到了燦星總裁的賞識，我會有整個演藝公司最好的資源，會成長得比你更快。等我輝煌之日，我會竭盡所能地踩死你，讓你也體會當年我父母、這些年我的絕望。”

　　百里觀蕭沒有說話，他看著對面那個面目猙獰的年輕人，不知怎的卻竟然恨不出來。

　　這個人蠅營狗苟，包藏禍心，這些都是真的。然而百里觀蕭卻知道，他的這些恨只是對正主李觀蕭，而這種恨，無疑是符合常理的。

　　可怕就可怕在曾經的李觀蕭、現在的鄧子瑞身上。這個人無恥到了極點，利用自己的遠親對從前的“自己”的恨，來打擊報復百里觀蕭。

　　百里觀蕭默默按下褲子口袋裏錄音筆的停止鍵，心道，也該給鄧子瑞一點真正的教訓了。

　　他看著面目有些猙獰的李炎，淡淡道：“你可以走人了，當然，也可以去找你的大東家。順便幫我捎句話——”百里觀蕭說到這裏頓了頓，將錄音筆掏出來，淡定地當著李炎的面在指尖轉了一圈，一邊欣賞著他瞬間大變的臉色，一邊緩緩道：“讓鄧子瑞停止試探和誣害，他心裏應該清楚，在這個世界上，只有我知道他的老底。我不會主動招惹他，但他若是非要和我鬧下去，連兩敗俱傷的結局都拼不到，只會加速他單方面的消亡。”

　　作者有話要說：　　《總裁場外小劇場》

　　俞景灝：我想回到正文裏去，每天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