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番外7

　　全金屬的房間亮得灼眼，拱形的屋頂彷彿縮小的蒼穹，透明的玻璃覆在外面，讓金屬的光澤越發顯得刺人。靠在座椅上的繆特仰著頭，淺黑的柔軟發絲順著他側頰從他耳邊滑落下去，他的肌膚是白皙的，帶著年輕的孩子們所特有的水嫩細膩，像是剝了殼的雞蛋一般，細嫩得幾乎看不見毛孔的痕跡。

　　他有著一張看起來尚未成年的少年的臉，還殘留著幾分孩子般的稚氣，恰巧屬於從孩子過度到青年的中間時間段，剛結束了孩子的幼稚，又尚還沒有成人的世故。那枝頭的青桃將熟未熟，桃尖兒帶著一抹正在蔓延下來的粉紅，正是給人以無限幻想的最美好的時期。

　　金屬拱頂那刺眼的光折射下來，讓繆特微微眯起了眼。

　　逆光中，他看不清那個向他俯身下來的金髮男子臉上的神色，可是能感覺到那盯著他的目光中彷彿焚燒著一切的火焰。

　　這個人的手指很細長，也很好看，可是當那冰冷的指尖在自己頸窩以及肩上的肌膚撫過的時候，一種強烈的不適感從心底升起，一連串雞皮疙瘩從被對方手指撫過的地方冒了出來，繆特幾乎是強忍著那種反胃的感覺才沒示弱地躲開那人的手。

　　但是繆特感覺得出來，這個男人撫摸他時沒有絲毫猥褻感，男人死死盯著他的火熱目光以及貪婪的神色，與其說是把他當成一個人，更像是把他當成一個自己渴望已久的物品。

　　男人眼中的欲望毫不掩飾，可是那並非是對人類肉體的欲望，而是另一種帶著強烈自我意識的欲望。正是因為這種對物品近乎怪異而扭曲的欲望，讓金髮男人做出了這種看似荒誕的行為。

　　金髮男子已經俯身，低下頭來，看起來光是用手碰觸已經無法滿足那幾乎要將他整個人都焚燒殆盡的特殊欲望，那種扭曲的渴望感竟是讓他不管不顧地低頭想要用唇舔舐他剛獲得的近乎完美的所有物。

　　繆特抬起手，捂住了男子低下來的下半邊臉。

　　他仰著頭看著上方的男子，流金般略長的發絲垂落在他的手腕上，那發絲光滑而細膩，一根根像是金絲一般，映著燈光掠過金色的流光。

　　被繆特這麼一擋，在第一眼看到繆特時整個人瞬間失了神，像是徹底喪失了理智的金髮青年才驀然回過神來。

　　他盯著坐著的少年看了許久，眼底那種失控的瘋光慢慢消失，原本亢奮到近乎扭曲的臉也恢復了平靜。

　　慢慢地俯身，金髮男子屈膝，單膝跪在地上，保持著這種視線與繆特的眼平齊的姿勢與繆特對視。他的手從繆特頸脖處縮回來，握住了繆特捂住他的臉的那只手。

　　他的目光落下來，落在那只手上，被他握著的那只少年的手雖然手指並不算修長，但是手指白皙綿軟、細潤光滑，在燈光下泛著年輕孩子特有的肌膚光澤。

　　男人貪婪地看著那年輕細嫩的肌膚，肌膚下的血管流動著熱血，像是明亮的火焰，亮得讓人移不開眼。

　　真美。

　　他渴望地想著。

　　這年輕的肌膚……年輕的身軀……如同初生的小樹，鮮嫩的枝葉下透出勃勃的生機和活力……襯得旁邊垂垂老朽的疤痕遍佈的枯木越發醜陋。

　　沒有了逆光的陰影，繆特終於看清了此刻和他處於近距離的金髮青年的臉。

　　平心而論，金髮青年的臉很俊美，雖然和少將沒得比，但是也算得上是極為出眾了。微卷的睫毛下面有著一雙深邃的深棕色眼眸，高挺的鼻樑，棱角分明的唇恰到好處的落在這張臉最適當的地方。

　　但是，這個人雖然面容俊美，但是臉色有一種病態的蒼白，那雙眼莫名給人說不出的詭異感，就算笑起來也透著陰冷的感覺，將他的俊美感削弱了大半。

　　說不清為什麼，繆特總覺得身前這個面容俊美的金髮男子身上散發著一種讓他不舒服的氣息。

　　一定要形容的話，就是這個男人給人一種……很假的感覺。

　　金髮男子著迷地看著他的手，跪在他身前，向他的方向傾下來。

　　繆特微微眯起眼，昂起頭，抬起腳踩在了青年的胸口。

　　他踩在對方身上的腳趾是赤裸的，抵在對方胸口，稍微用力，將對方向自己方向傾來的身體推出去一點。

　　如此侮辱人的動作，他以為對方會大發雷霆——可是沒有，那個金髮青年此刻似乎整個人又陷入了一開始的病態中，低著頭直勾勾地盯著少年踩在他胸口的腳趾，還有光潔的腳踝，以及纖細的赤裸小腿，癡癡地露出了迷醉的神色，最後竟是握住了踩在自己身上的那只腳，低頭舔舐了一下腳踝上細嫩的肌膚。

　　繆特措不及防。

　　感覺到濕熱的東西舔上自己腳踝的瞬間，一股惡寒感陡然從脊椎升起，他幾乎是反射性地用力一踹，一腳將那個將他噁心得不輕的男子踹開，然後用力在那個有點濕的地方使勁擦了起來。

　　被繆特踹開的金髮青年一下子向後倒在了地上，明亮的金髮下卻是一雙和其極不相稱的陰鷙的眼，透過淩亂的金髮縫隙盯著繆特，用古怪的聲調咯咯地笑了幾聲，然後站起身來。

　　他站起來的姿勢顯得極為從容，也很淡定，就像是剛才只是不小心跌倒了而已，甚至還隨意拍了拍身上研究所制服的灰塵。這個時候他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正常人，站穩之後，抬眼再一次看向繆特。

　　“你討厭我。”

　　他笑著說，他棕色的眸顏色很深，像是腐爛的樹葉的棕褐色，帶著濃濃的陰影。

　　“可是你已經逃不掉了。”

　　他似乎很開心，目光落在繆特的手上。

　　繆特左手的手腕上有一個青色的金屬手環，而原本應該戴在他右手手腕上的藍黑色資訊環早就在男子的脅迫下取了下來，和被要求脫下的衣物以及其他私人物品被押送他來的某個克隆人警員帶走了，恐怕已經被銷毀了。

　　現在這個青色的金屬環是被強行戴上，用來限制他伽的力量的控制環。

　　少年看著男人，帶著毫不掩飾的嫌惡神色。

　　“是嗎？”

　　繆特說，站起身來，漆黑的瞳孔開始閃耀出藍色的光來。

　　男人開心地笑了一下。

　　“你逃不掉的。”

　　他篤定地說。

　　青色金屬環震動起來，一股電流冒出來重重擊打在繆特身上，他顫了一下，瞳孔裏的藍光消失了。

　　金髮男子雙手放在大褂的口袋裏，以一種看著低等動物的目光俯視著對面的少年。

　　“你的同伴沒一個能從我手中逃掉。”

　　繆特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他神色淡淡地看著手腕上的青色金屬環，問：“你以前用伽做過實驗？”

　　“哦，你反應很快。”

　　金髮青年挑了挑眉。

　　“……幾個？”

　　“什麼？”

　　“被你實驗的伽，一共有多少個？”

　　“你對這個感興趣嗎？”

　　“好奇。”

　　“嗯，說一說倒是無妨。”金髮青年抬手摸了摸自己光潔的下巴，大概是回想起當時的事情，他的臉上露出沉浸在回憶中的愉快神色，“幾百年來，差不多三四個……嗯，你算是第五個。”

　　“……哦。”

　　“很有趣，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落到我手裏的伽是這樣的反應。”

　　以前的那些伽，要麼恐懼得要死，要麼向他苦苦哀求，還有的一心求死，唯獨今天的這個竟然這麼淡定，還有心思詢問之前的同伴情況。

　　他正想著，那沉默了稍許的少年突然又開口。

　　“你想知道伽的秘密？”

　　少年抬眼盯著他，漆黑的瞳孔像是無窮無盡的深邃夜空，竟是有一種令人深陷下去的驚悚感。

　　少年的聲音宛如蠱惑人心的咒語。

　　“這具身體永遠年輕的秘密？”

　　他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他聽到自己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起來，幾乎要撞破胸口。

　　“告訴我……”

　　他癡癡地看著少年漆黑的眸，目光是赤裸裸的渴求，透出瘋狂。

　　“告訴我！”他說，“你們這些異類——明明是異類、是異種，卻偏偏有這種力量！”

　　這種讓他嫉妒得發瘋的力量！

　　永遠不會老去的力量！

　　“……生老病死，這是所有人類都會經歷的事情，你為什麼要強行改變？”

　　“你懂什麼！”

　　金髮男子突然沖著繆特嘶吼，他的臉扭曲了起來，整個人都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狀態。

　　“你們這些怪物懂什麼！——那種看著自己一點點老去，手也好，臉也好，可怕的皺紋一點點爬上來的那種感覺……那種像是即將油盡燈枯的感覺……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身體一點點腐爛的恐怖的感覺……”

　　他目光猙獰地看著自己的手，明明他手的肌膚很光滑，明明他看起來是一個年輕人，他那種目光卻像是看到了一雙滿是皺紋皺巴巴的醜陋的爪子。

　　他猛地抬頭，用仇恨的目光盯著繆特，而那仇恨中又帶著渴望和貪婪。

　　“你們真好啊……不會老去，永遠年輕的身體……多美的身體啊……”

　　他直勾勾地盯著繆特，眼角抽動著。

　　“你們這些怪物輕易地就擁有了我夢寐以求的東西——為什麼——為什麼不願意將它交給我！”

　　“我是這麼的優秀，我是如此的英俊，你懂我眼睜睜地看著我這張臉一點點爬上醜陋的皺紋時的心情嗎！我不該老去！我不該以那種醜陋的樣子老去死掉！你們這些怪物懂什麼？！”

　　“……我的確不懂。”

　　繆特回答，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就那麼冷漠地看著陷入癲狂的金髮青年。

　　“我唯一知道的是，你做的事情，都有因果。”

　　他說，抬起手對著男人的方向，他的目光銳利而又冰冷。

　　“你傷害了伽，就沒想過他們的同伴總有一天會來找你復仇嗎？”

　　“憑你？”

　　金髮青年大笑。

　　“你現在落在我手裏，自身難保啊。”他癲狂地大笑著，“寶貝兒，你知道我等一個新的伽等了多久麼？足足兩百多年啊——這一次，我一定會從你身上得到我想要的東西！”

　　哢嚓一聲什麼東西碎裂的響聲，金髮青年的狂笑聲戛然而止。

　　繆特站在他的對面，黑眸已經盡數染上了藍光，無形的氣流掀起他的髮梢和衣角，飛揚不休的額髮掠過他上挑的眼角。

　　他手腕上青色的金屬環已經成了碎末，簌簌地從空中掉落下來。

　　“你——”

　　“蠢貨，不被抓起來，我怎麼找到你躲藏的地方。”

　　“……”

　　“你，才是真正披著人皮的怪物。”

　　藍光一閃，無形的衝擊波轟然爆發。覆在金屬壁上的隔離伽之力的玻璃劇烈一顫，嗡的一下裂開，蔓延開無數的裂紋，然後盡數迸裂。就連那堅硬的金屬壁都被那一股無形的力量衝擊得扭曲起來，數個巨大的豁口出現在金屬壁上。

　　而站在繆特對面的金髮青年更是首當其衝，整個人被轟飛出去，重重地撞到已經碎裂的玻璃壁，尖銳的玻璃刺進他的身體，將他整個人掛在了裂開的玻璃壁上。

　　鮮血像是噴出的泉水一般順著玻璃壁從金髮青年的身後流淌下來，青年就這麼被掛在玻璃壁上，垂著頭，也不掙扎，四肢都軟趴趴地垂下來，像是沒有生命的人偶一般，臉上甚至都沒有疼痛的表情，前一刻還閃動著瘋狂神色的眼此刻是空空洞洞的，一無所有。

　　果然也是克隆人……

　　盯著掛在碎裂的玻璃壁上的金髮青年，繆特皺著眉想著。

　　腦中的控制晶片應該是被他的精神力衝擊破壞掉了。

　　他不再去看那個沒有生命的死物，周身藍光一閃，消失在這個已經開始崩塌的囚禁室中。在他消失後的一分鐘，這個金屬房整個兒都塌了下來，將那個眼睛空洞無神的金髮青年克隆人埋在下麵。

　　少年閉著眼，他的精神力在這片漆黑的地下擴展開。

　　這地下的空間無比的巨大，有著數不清的空間，通道縱橫交錯將那些密密麻麻的空間連通起來，乍一感覺就像是一座深埋地下的巨大蟻巢。這個地下是冰冷的，沒有絲毫溫度的。雖然其中有無數的‘人’，但是卻沒有一點生氣，一個個神色呆滯空洞，他們的一舉一動顯然都是被腦中的晶片控制著，沒有自己的思維，就像是工蟻一樣來回穿梭忙碌著。

　　必須找到幕後主使……

　　繆特想著，繼續將自己的精神力向著四面八方擴展開來。很快的，他感應到了一點極其微弱的精神力。雖然似有似無，很難感覺到，但是在這個全部都是死物的地下巢穴之中，那一點微弱的精神力就異常的明顯。

　　他循著這點微弱的感應連續瞬移了好幾次，雖然這座‘蟻巢’的通道密密麻麻地交錯著如一團亂麻，但是他能清楚地感應到那點精神力，根本不會弄錯方向。

　　最後一次瞬移到一扇巨大的合金高門前，他剛向前走了一步，嗡的一聲，無數鐳射從他的頭頂、腳下、四周的牆壁噴射而來。

　　黑髮的少年飄浮在半空中，赤裸的腳浮在離金屬地板半米高的地方，無形的氣流在他周身湧動著，一個半透明的藍光蛋殼護著他的周身，那能量巨大的鐳射盡數被透明的藍色蛋殼擋住，在空氣中炸開火花。

　　“別再前進。”

　　有人出現在繆特面前。

　　流金般的披肩長髮，深棕色的眼，年輕俊美的臉，和不久前被崩塌的囚禁室掩埋的人一模一樣的金髮青年攔在繆特身前。

　　他手中拿著一個半人高的武器對準了繆特，手指扣下，就連最堅硬的合金都能被瞬間汽化掉的高溫火焰轟然噴射出來，瞬間融化了繆特四周的一切，也將繆特包裹在火焰之中。

　　無形氣流刮起了一陣旋風，一下子就包圍住他的白色火焰掀開。

　　從火焰中出來的少年看了金髮青年一眼。

　　只是一眼，青年手中的武器瞬間碎裂，整個人也被猛地向後撞飛出去，倒在地上，變成了雙眼無神的狀態。

　　繆特懸浮在空中，眼角淡淡地瞥了緊閉的大門一眼，瞳孔裏藍光一閃。

　　這一眼，就令堅硬的合金巨門轟然打開。

　　又有和前面一模一樣的金髮男子攔在他的面前，兇猛的爆裂彈火力像是暴雨向繆特洶湧而去——

　　…………

　　……………………

　　無論如何阻礙，少年最終還是到達了他感覺到有精神力的地方。

　　他想，那應該是一個已經垂垂老朽的老人。正是因為老朽不堪了，所以才急切地想要活下去，想要年輕的身體。

　　繆特終於闖進去的地方是一個並不大的房間。他一進去，就猛地睜大了眼，整個人都驚呆了，傻在原地。

　　一個筒狀的巨大玻璃器皿就在房間的正中央，貫穿著屋頂和金屬地板。

　　房間裏密密麻麻的儘是交錯的線，或是柔軟的不知材質的細線，或是粗大的金屬線，像是章魚的肢體一般糾纏在一起堆積滿了整個屋子，並穿透了屋子向外面延伸出去。

　　少年呆滯地站在原地，腦子一時間一片空白。

　　房間中央，他的眼前，那圓筒狀的玻璃器皿中透明的溶液蕩漾著，無數細細的絲線從其中延伸出來。

　　而那些金屬細線的源頭，是一個浸泡在溶液中還在一下一下蠕動著的蒼白色大腦！

　　就在被眼前的景象嚇得不輕的繆特半晌沒回過神來的時候，一個熟悉的人工合成音在房間裏響了起來。

　　“你居然——居然——”

　　那個聲音有著明顯的憤怒，溶液中那個帶著無數金屬細絲的大腦也在劇烈地蠕動著。

　　“你這個卑劣的異種！竟敢如此侮辱我阿林.道爾！”

　　“阿林.道爾？”

　　“是的！立刻從高貴的阿林.道爾面前滾出去！你這個該死的怪物！”

　　阿林.道爾，被譽為千年以來最優秀的天才的基因研究學者，破解了人體好幾個特殊基因碼，為整個人類的壽命延長以及優秀基因篩選做出了巨大貢獻，因而被眾所周知。

　　幾乎是宇宙傳說中一般的存在，奠定了當代宇宙人類基因學基礎的宗師級學者，一個一說出來就令宇宙中任何一個人都肅然起敬為之震撼的名字。

　　“……誰啊？”

　　某個毫無星際常識的古地球人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