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升銜
段韶峰打開自己的包袱,一眼就看見了霧清塞給自己的茶葉。霧清靈動的眼睛彷彿就在眼前。
臨走時霧清小心翼翼地把茶葉遞給自己,臉上一副「我很懂」的神態:「軍隊裡什麼都缺,吃的喝的都不如家裡好,這點茶葉可以喝很久的,解膩又提神。而且也可以用它拉攏些人,你可得收好了。」
他看了看手裡的霧青茶,把它掖在了胸口。說了一大堆好聽的,還不是想讓他一看見茶就想起自己?小小年紀毛還沒長齊,花花腸子倒是不少。
頭一年段韶峰他們還是在杭州城外一帶駐防,行軍途中偶爾還能路過汀溪鎮。
十六歲的霧清終於開始抽條了,原來因為個子矮,看起來總比同齡人顯得幼稚了一些,現在個子長起來了,漸漸有些俊秀少年郎的□□了。
段韶峰不知道霧清的消息為何這樣靈通,每次路過汀溪鎮都能看到他。
「勞駕勞駕,我哥回來了!」霧清喜氣洋洋地扒拉開人群往街邊擠,軍隊路過本應清道,但這支大多是本地的子弟兵,老百姓攔都攔不住。
哭聲、笑聲、叫喊聲不絕於耳,霧清踮著腳看著街頭走過來的隊伍,他幾乎一眼就看見了段韶峰。他坐在高頭大馬上,比原來黑了一點,整個人明顯瘦了,臉上稜角也更加分明了。
霧清開始大聲喊:「峰哥,峰哥!看這裡!」段韶峰聞聲向他看了過來,看見踮著腳衝他招手的霧清恨不得當即就跳下馬抱一抱他。
霧清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擠到了人群最前面,眼睛笑成了彎彎的月牙,還是像以前一樣的天真坦率:「峰哥你還好麼!」
周圍的鄉親們都笑了起來,不相熟的還說這是誰家的兄弟倆,感情這般好。夏日的風吹來了菱角的味道,傍晚的街上泛著濕暖的潮氣。
段韶峰眼裡住了兩顆星子,看到霧清就灼灼地亮起來:「好得很,我家伢兒越長越俊了。」
霧清用力向外伸著手,手上是一個做工精緻的袋子,示意段韶峰接過,裡面裝的是一點碎銀子和一些好用的藥丸。段韶峰在一群人的起哄聲中有些臉紅地接過了那個袋子。
他利落地從行囊裡翻出一個有些舊的線織帽子,持韁的手暫時脫開,雙手把帽子戴到了霧清頭上,還趁機用手指摩挲了一下他的臉頰。
霧清摸著頭上的帽子呆呆地傻笑,只聽耳邊一聲爽朗的笑聲:「等峰哥過年回來,照顧好自己,照顧好伯父伯母。」
冬天的時候段韶峰和霧清大哥雲林終於回家了,兩家人第一次聚在一起過年夜。
霧清這幾天一直穿著件帶毛領的襖子,走路把頭昂得高高的,若有誰問:「這新衣裳真漂亮,什麼時候添的啊?」霧清就會像一隻尾巴翹上天的貓兒,驕傲又虛偽地說:「啊,我覺得還一般了,是我峰哥在杭州城裡給我買的。」
霧清提著酒一路橫著曲兒,正要推開門發現家裡安靜得有些奇怪,譚父為難地對段韶峰說:「我家霧清來年就快要十七歲了啊,我知道你們兩個感情好,但你看這……這個年紀已經到了娶親的時候了。」
他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他正要闖進去,就聽見段韶峰說道:「伯父,我是真心悅慕霧清,我從十六七歲的時候就發現自己不是像喜歡弟弟一樣喜歡他。」
「現在江北戰事已經有了好轉,至多過個三年,我就能回來了。如若到時候我真的出事了……」
霧清一下推開了門,身上帶著外面的冷寒之氣,額上卻冒著汗:「呸呸呸,烏鴉嘴,峰哥不會出事,我也不會娶姑娘,爹,我只喜歡峰哥一個,反正家裡還有大哥二哥呢,不愁香火。」
「你這個小兔崽子。」譚父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他年歲大了,偏頭疼也越來越厲害,這幾年不僅要為一家人在亂世中的出路發愁,還要為小兒子喜歡男人的事操心。
段韶峰沒料到他一直在聽牆角,皺起眉小聲說道:「霧清你先出去。」
霧清覺得自己也是個男子漢了,不應該讓段韶峰一個人面對:「我不出去,峰哥也只是比我大三歲而已,爹您別為難他,是我先勾引他……」
段韶峰趕緊站起來摀住他的嘴,他倆的臉一時離得極近,段韶峰看著他那雙滴溜亂轉的眼睛忍不住無聲地笑了起來,什麼勾引不勾引的,真是被那些話本子教壞了。
「無法無天,無法無天,你可真是讓我顏面掃地。」譚父沒眼看他倆,推開門走了。
冷風從門縫滲進來,平日裡霧清最是嬌氣怕冷,今日卻沒喊冷,只是把一雙手伸進段韶峰的後脖頸子捂著,眼睛裡映著段韶峰:「說好了要認真在一起,誰都不許說話不算話。」
段韶峰在他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霧清感覺自己瞬間被一團溫暖的霧氣包裹住了:「嗯,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明年這個時候我就回來了,到時候我們就去杭州城,踏踏實實地在一起。」
冬去春來,胡人熬過了冬天,休養生息一番又集結兵力大舉南下。以為蠻夷不會這麼快就捲土重來的中央官員被士氣高漲的胡人殺了個措手不及。
三月,草長鶯飛的好時節,敵軍終於越過了長江,不久,揚州失守了。
江南的老百姓對戰爭一向沒什麼真切的認識,一條長江在他們眼裡堪比弱水,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如今天塹一被攻破,恐懼一路從杭州蔓延到百里外的汀溪鎮。譚父計劃著一家人向更南的地方遷居,但是一想起還在軍中的大兒子,又遲遲做不下決斷。
兩廣的兵力還沒有集結好,眼看著杭州就要頂不住了。然而半個多月過去了,敵軍還在杭州城外徘徊。鎮裡回來一個去杭州城做買賣的人,那人說是一支糧草兵奇襲對方糧草後方,一時掐斷了敵人後路。
霧清一下子就想到了段韶峰,他告訴自己他就是負責輸運糧草的。擔憂,喜悅,驕傲一起湧了上來,有更多機會建功立業的同時也意味著他離前線也越來越近了。
看著收拾家當的父親,霧清更覺心中惕惕。「爹,我們去了南方,茶園怎麼辦?就不要了麼?這是老祖宗留給我們的。而且,如過我們搬去了南方,大哥怎麼辦,峰哥怎麼辦,現在北邊音書不通,我們一走,可能就再也見不到了。」
譚父的背已經直不起來了,大兒子生死未卜,但是一家子人不南遷將會面臨更大的變數,他沉默地繼續收拾著東西。小兒子算是老來得子,他一向對無情多有驕縱,沒想到養成這樣天真無知的性子。
「爹,我留下看著茶園和莊子吧,我在這裡等等他們,杭州有那麼多兵,胡人一時半會過不來的。」「你少廢話,這事沒商量。」
譚霧清說服不了父親,一個人跑上街頭,青石板上睡著柔軟的青苔,屋簷上凝著滴滴春淚,一切都和以前別無二致,為什麼他就要捨棄自己的家鄉和親人愛人。
恍恍惚惚地,他聽見村口傳來了歡呼聲,西街的小丫頭林蘿歡歡喜喜地遞給他一個紅豆糯米糰子:「清清哥,你為什麼不開心,峰哥帶兵打了勝仗,他現在已經是隊官了。」
霧清一下子站了起來,眼眶發熱地問道:「什麼時候的事?他如今在哪裡?」
林蘿姑娘被他通紅的眼睛嚇了一跳,用手指了指街口:「是做生意的李芸說的,你去問他。」
作者有話要說: 受到後面會成長起來的!信我=W=
這篇小文文十章內結束,鹹魚過幾天就要開始好好學日語了,長文慢慢攢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