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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類女仵作 (行行出魁女之二)》第3章
  第二章

  「大人!」

  一個滿臉鬍鬚、身材粗壯的中年男子一臉誠惶誠恐,飛快的解開鐵柵欄上的鎖,飛快的說:「屬下一時失察,連累大人受困,真是罪該萬死!」

  一旁伴書則是責備的說:「我早說我家公子爺是知縣大人,沒人信我!」

  還好官印和派令他好好的收在行李裏,否則可憐的公子爺不知道要被關多久。

  而這群笨蛋,還在縣城外搞了一個盛大迎接,卻苦苦等不到人。

  總捕頭朱炎抱歉的說:「對不住呀!我們真的是不曉得。」

  都是宋沛恩那丫頭不好,既然抓了人回來,怎麼也不跟他說一聲,就直接把人丟進牢裏?

  賀蘭笑咪咪的說:「不要緊啦!當作來監獄考察,這裏的環境不錯嘛!」

  雖然是地牢,但是通風好,完全不覺滯悶,當然也不會有怪味啦。

  到處都打掃得乾乾淨淨,木床上的舊被也迭得整整齊齊,淨桶也刷得潔淨無比,擺在角落裏。

  他在這裏吃了兩頓,雖然都是粗茶淡飯,卻也份量十足。

  原來在這裏當犯人,也挺愜意的嘛!

  「是,多謝大人不責怪屬下。」朱捕頭感激的說。

  還好這個新任上司毫無官架子,為人也隨和,要是換了旁人,老早就大發雷霆,下令將瀆職之人查辦了。

  大家都說賀大人是個難得的好宮,而且斷案如神,這次是因讒被貶,相信等皇上明白真相了之後,自然會再度重用。

  「我幹麼怪你們?」賀蘭呵呵的笑著,一派的好脾氣。

  說實在的,他其實也沒立場怪人家啦,畢竟他的的確確是個冒牌貨。

  也不能怪那個小姑娘把他當騙子嘍!

  朱捕頭一聽,心裏就踏實了一點,「都是宋沛恩胡塗,居然把大人當作宵小,屬下一定會好好責備她。」

  伴書插嘴道:「對對對,公子爺,一定要把她重重打幾棍,太不應該了嘛!」

  居然把公子爺當騙子關起來,更罪大惡極的是,還裝神弄鬼的嚇得他屁滾尿流,有失尊嚴,所以一定要罰!

  「宋沛恩?喔喔,你說那丫頭?責備倒是不用了啦,反正我也沒什麼損失,就不用急著怪她,而且八成是我沒說清楚,才讓她誤會了吧。」

  原來那骨頭丫頭叫宋沛恩呀,這名字挺好的嘛。

  伴書一聽公子爺居然不罰,一張臉馬上垮下來,偷偷的哀歎自己命不好。

  「大人您真是明白事理!」朱捕頭連忙說:「說實在話,若真是要將宋沛恩革職查辦,屬下可得大傷腦筋了。」

  「為什麼要大傷腦筋?」聽起來好像宋沛恩是個多麼了不得的人物,府衙缺她不可。

  「大人,你剛到任可能不清楚。宋沛恩是府衙的仵作,是前任知縣上書請皇上破格任用的,她不但是當朝最年幼也是唯一的女仵作。

  「別看她年紀小小,只要屍體到了她手裏,有任何古怪都能查得一清二楚。大人,你看這牢裏空無一人,如此整潔,還是這兩年的事。」

  賀蘭奇道:「該不會是因為宋沛恩之能,所以無人敢犯案?」

  「是可以這麼說。」朱捕頭笑著說,「宋沛恩兩年前正式上任後,的確使命案減少了許多。」

  宋沛恩可是他們興國府衙之光,還常常外借到其他地方去辦案。

  「她真的這麼行?真瞧不出來。」一個小姑娘而已,成天跟死人骨頭為伍,真難為她不感到害怕。

  「她們宋家歷代都是仵作,接連出了好幾個優秀的人才,她的能力一半是祖傳、一半是努力來的。」說到這裏,朱捕頭忍不住搖搖頭,歎了一口氣,「可惜,天妒英才,唉。」

  「怎麼?她死啦?」好端端的說起天妒英才,難道那骨頭丫頭因為誤抓了他,引咎去死了嗎?

  沒這麼嚴重吧!

  朱捕頭一愣,「她?不是不是,我是說她爹宋追終啦,一個盡忠職守的好人,可惜一家老小全逃不過那一關,全都死光了。」

  賀蘭忍不住哈哈大笑,原來是他自己想錯了,宋沛恩還活得好好的,什麼引咎去死都是他自己想太多啦。

  朱炎又是一愣,他真不明白,怎麼他說宋家全家死光光這等慘事,居然會逗得知縣大人開懷大笑?

  「大人,宋家慘案,您應該也有耳聞才是吧?」他語氣已經有點見怪的意思,要不是因為他是上司,他早就出口斥喝了。

  「宋家慘案?」他搖搖頭,「我沒聽過,是怎麼個慘法?」

  朱捕頭曲起手指算了算,「七、八、九……對,九年前的事。有個被定罪的死刑犯越獄之後,因為恨極宋追終的驗屍證據將他定罪,所以將宋家十三口殺光,只有宋沛恩生還。」

  賀蘭聞言立時收起笑容,皺眉道:「凶手可抓到了?」

  朱炎搖搖頭,重重的歎了一口氣,「大人,宋沛恩遭此巨變,所以性情有些古怪,如果她有什麼冒犯的地方,還希望您多海涵,不要見怪。」

  「性情古怪?怎麼個古怪法?」他好奇的問著。

  賀蘭點點頭,他當然不會見怪呀,他這個人最看不得人家這麼淒慘了。

  她小小年紀遭逢慘變,一定會有心理陰影,他既然是父母官,而且她又是他的屬下,他來關心、照顧一下也是理所當然的嘛!

  朱炎搔搔頭,又說:「這個嘛!一時也說下清,總之就是不像一般姑娘家就是了。」

  「是嗎?」賀蘭問:「應該關心關心她一下才對,你們都沒想過要照顧這個遺孤嗎?」

  朱炎像是聽見了最不可思議的話似的,一臉愕然的說:「照顧?這個嘛,大家都有家累的,好像也不是很方便。而且宋沛恩真的有點奇怪,大夥也不知道怎麼跟她相處麻!」

  「是嗎?這倒挺有趣的。」

  聽起來,那丫頭的古怪似乎包括了拒人於千里之外。

  不過她應該不是沒得救才對,她在樹林理挖骨頭的時候,不就跟他相談甚歡嗎?

  但這個相談甚歡是賀蘭一相情願的想法,宋沛恩可從頭到尾都沒高興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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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桌上有上好的龍井,四迭精緻的乾果蜜餞和糕餅,耳朵聽著精彩的說書。

  靠在二樓窗邊的賀蘭一臉滿足又愉快的表情。

  那邊說書先生說得興高采烈,伴書聽的聚精會神,但賀蘭的一雙眼睛卻不時在街上打轉著。

  興國是大縣,城內非常的熱鬧,因為連年的豐收,因此百姓們都神情愉快,穿著整齊乾淨。

  的確是一派歌舞昇平的太平景象。

  「怪了!那是做什麼?」

  他發現,怎麼街上的行人紛紛往兩邊避開,移動的動作從高處往下看,尤其明顯。

  很快的,他發現了原因——

  宋沛恩那嬌小的身影出現在人群裏,於是人潮主動的朝兩邊移開。

  賀蘭驚訝的看著她用很快的速度跑到對面的燒餅店,過了一會懷裏抱著一包東西出來,又匆匆跑掉,鑽進了小巷子裏,消失不見。

  剛好來幫他添水的店小二聽到他這麼說,於是探頭一看,笑著說:「這位公子,你外地來的,所以不曉得吧?」

  「是呀!我從來沒見過這種事。」他手指著樓下已然恢復的人潮說道:「你有沒有看見?」

  原來宋沛恩很適合來替大官開道!不用敲鑼打鼓大叫迴避,人群就會自動走避讓路。

  店小二笑著說:「其實也沒什麼好奇怪的。那姑娘是咱們縣裏的仵作,天生是吃這行飯的,她從小在死人堆裏長大,聽說她在家裏養了許多鬼,所以才對死人的事這麼明白。」

  賀蘭奇道:「哪有這種事?」

  「公子,這種事是不能不信的。誰要是靠近她呀,一定會沾到晦氣,會倒黴的!還好小姑娘倒也懂事,知道自己邪氣人家己塵譯,也不跟人打交道。」

  賀蘭一聽,忍不住有些火氣竄了上來,「這樣做不對吧?」

  如果全城的人都這種想法,一起排擠她的話,難怪她要古裏古怪了。

  「公子,其實大家都知道這小姑娘可憐,說起來也慘啦!不過可憐是可憐,自己的身家性命還是要顧。」

  店小二不知道面前的人是新任縣太爺,才毫不忌諱的跟他攀談了起來,否則他可不敢詆毀衙門裏的仵作。

  「你說接近她會有倒黴的事發生?我可不信!」

  伴書聽到這裏,忍不住插嘴,「公子爺,你別又不信邪了!這位大哥這麼說,一定是有原因的。」

  想到那日被她那般裝神弄鬼的嚇唬,他就一肚子火。

  「有什麼人因為她而遭到橫禍的嗎?」這宋沛恩也真是冤哪,她的身世、她的工作,居然讓她變成人家排擠的人。

  「這麼說起來的話,倒是沒有啦。」店小二搔著頭笑道,「畢竟沒人敢靠近她,多跟她說幾句話呀。小姑娘平常都挑小巷子走,也不會讓人家撞見她,其實還挺乖的。今天是月初,所以她才會過來。」

  「為什麼月初才會過來?」賀蘭好奇的問,不知不覺的,他心裏裝了滿滿的遺憾。

  他覺得偏見真是很可怕的東西,一如朱捕頭對宋沛恩的專業稱讚有加,可是卻因這些鄉野怪談,對她敬而遠之。

  「公子沒看見她剛剛進了燒餅鋪?小姑娘姓宋,跟賣燒餅的同宗,所以老宋肯做她生意,否則恐怕早給餓死了。」

  賀蘭一聽,忍不住在桌上一拍,「太過分了!」

  這宋沛恩怎麼說也是他衙門裏的人,他怎能任她被如此糟蹋呀!

  看她一買就是一大堆的燒餅,恐怕是打算吃上好一陣時間,居然會慘到這種地步,他聽了都不忍心,而這些人居然看得下去。

  店小二嚇了一跳,連忙說:「是是,是小的說錯話了,公子你別跟我計較呀!我阿三就是大嘴巴,淨說些不中聽的惹人生氣。」

  伴書也幫腔道:「公子爺,你也不能怪他們,大家心裏害怕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怕什麼?不就是怕死?」賀蘭伸手指著自己的鼻子,大聲的說:「看清楚我的樣子,我現在就去接近宋沛恩,而且絕對不會死!」

  他這麼一大聲嚷嚷,酒樓裏的所有人都愕然的看著他。

  賀蘭跳上椅子,又說了一遍,「看著好了,我絕對不會有事的。」

  他就不相信,宋沛恩真的有本事讓人遭禍!

  伴書苦著臉,哀叫一聲,「公子爺,你怎麼又搞事啦!」

  老爺跟夫人特地交代,叫他好好看著公子爺,要讓他低調行事,別惹任何人多注意。

  可他現在這樣搞,大夥還能不張大眼睛,看他什麼時候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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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塊寫著「昭雪堂」的橫匾,高高的反掛著。

  陳舊的烏漆大門左右大開,一眼可以望見長滿了人高的雜草庭院,曾經清澈的池水因為堆滿了枯葉和污泥,變成了深深的黑綠色,毫無流動的成了一攤死水。

  被雜草淹沒的屋宇,還能隱約看出往日的氣派,只是到處蔓延的青苔、破敗的窗櫺、頹倒的門窗,明顯的昭告此處荒廢已久的事實。

  「每次來這個鬼地方,我就全身發癢。」

  兩個捕快打扮,腰掛大刀的年輕人站在門口張望,其中一個不斷的搔著手臂,似乎很癢的感覺。

  「就你毛病特別多,怎麼我就不癢?」劉一刀推了他一把,笑著說:「我看是你膽小,找藉口不進去吧?」

  方正立刻反駁,「你膽子大!那你去呀。」

  「朱捕頭叫我們兩個一起來的,當然是我們一起進去才對!」

  「說來說去你就是不敢進去就對了。」他嘿嘿的笑著,「我還想你幾時變得這麼勇敢了,原來還是……哈哈怕鬼嘛!」

  「光天化日之下有什麼好怕的!去就去!」劉一刀被他一笑、一激,勇氣陡生,大踏步的往前走了幾步。

  而他才剛踏上臺階,就聽見一陣窸窣聲傳來,雜亂茂密的野草紛紛往兩邊倒去,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快速走來。

  想到昭雪堂裏住著厲鬼的傳聞不斷,劉一刀心裏發毛,用力的吞了一口唾沫,不由得退了一步。

  方正也覺得古怪,顫聲道:「什、什麼東西?」

  話才說完,一個黑影陡然從草叢中竄出,直接撲到劉一刀身上。

  只聽見兩聲慘叫,兩個年輕捕快被嚇得跌成一團,而一隻異常興奮的長毛狗則是搖著尾巴,吐著舌頭,踩在劉一刀身上,親熱的汪了幾聲。

  「哈!是來福,瞧你嚇成這樣!」方正哈哈大笑,摸著小狗說道:「來福!你可把劉大哥嚇得差點尿褲子啦!」

  「胡說八道!我哪有被嚇到,是你被嚇到吧!」劉一刀把來福推開,覺得有些沒面子。

  「來福在這,那宋沛恩應該也在。」於是他扯開喉嚨,朝裏面叫了幾聲,「宋沛恩!宋沛恩!」

  「幹——麼?」

  宋沛恩的聲音突然在他耳邊響起,把他嚇了一跳,哇的大叫一聲,「哇!妳嚇死我啦!」

  沒事悄無聲息的蹲在他旁邊,而且又是披頭散髮的,只露出一隻眼睛,聲音還有氣無力的,真是會給她嚇死。

  「誰嚇你了,我一直在這裏好嗎?」

  「妳在這裏幹麼!」方正拍拍胸口,說道:「也不出聲,膽子小一點的都給妳嚇傻了。」

  「我在看螞蟻。」她伸手指著地上的一串黑點,「你別踩到了。你們兩個跑來我家幹麼?」

  「賀大人說了,今天要跟大夥吃頓飯,親近親近,讓衙門裏的人都上醉仙樓,朱捕頭叫我們來跟妳說一聲,大人特地交代妳一定要到。」

  劉一刀搶著說:「我們說妳絕對不會去啦,不過大人堅持我們一定要跑這趟,跟妳說一聲。」

  大家都知道宋沛恩一向是生人不近,只跟屍體作伴的嘛!

  「我會去。」她擺擺手,站起來彎著腰跟著那群螞蟻移動,而來福則是跟在她屁股後面,不斷的搖著尾巴。

  「妳要去?!」方正和劉一刀頓時覺得胃口全無,真希望是自己聽錯了。

  本來嘛!大家酒酣耳熱時,旁邊坐著一個渾身陰氣、臉色發青的女人,誰還開心得起來呀?

  「我不是說了嗎?好啦,別煩了,我還有正事要做。」

  她當然要去,那個騙子縣太爺騙得過別人,可騙不過她!

  「正事?跟蹤螞蟻?」方正一臉的不解,大家都說她是怪人,還真沒冤枉了她。

  「那妳忙吧,我們走啦!」劉一刀將方正一拉,兩個人飛也似的溜開,似乎離屋子越遠越好。

  「宋沛恩真是越來越古怪了!」方正咕噥著,「她是不是腦子有病呀?」

  「大概是受了太大的刺激吧。你不是本地人,所以不知道人家慘得勒。」

  「我知道呀!一個死刑犯越獄嘛,將宋家上上下下十三口全殺了,就她一個人沒事。」

  「原來你聽說過呀!」劉一刀點點頭,「那年她才八歲,真慘。」

  方正同情的搖搖頭,「會變得陰陽怪氣也是情有可原的嘛!」

  只不過,同情歸同情,還是不要跟她太過接近來得好,晦氣嘛!

  而且她又是個仵作,專跟死人為伍,說不定身上還沾了些不乾淨的東西,所以還是避著點好。

  不只他,全興國城裏的人都這麼想。

  刀口餘生的宋沛恩,在那血腥的一夜後,徹底的孤單,然後一年比一年更寂寞。

  到現在,她十七歲了,身邊除了一條狗之外,一個親近的人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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