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翌日,祈澄磊又捧了盆月季花去找顏展眉。
「這盆月季花是府裡一名婢女養的,前陣子葉子突然變黃,聽說顏姑娘擅於照顧花木,便請我帶來給你瞧瞧,看看是何原因?」因為昨日被顏展眉一眼看出那株茶花不是他所養的,是以今日他直接表明這盆花是下人的。
這季節該是月季花正盛開的時候,怎麼會……她伸手撿查花葉和盆裡的土壤,忽地手一頓,須臾,才又繼續檢查盆裡的泥土和葉片。
祈澄磊站在一旁,趁機將昨天陳家的事告訴她。「……所以那孩子被總管夫妻收養了。」
「那就好,希望他們能好好善待那孩子。」
「你放心吧,他們不會虧待那孩子的,而且還有我盯著呢。」雖仍納悶她究竟是怎麼得知那孩子的事,但祈澄磊也沒再追問,只是……他絕不相信那事是神仙告訴她的。
檢查完月季花後,顏展眉啟口說道:「這盆月季花的水澆得不夠,這大熱天的,澆水時要澆透,水份才夠。」從適才月季花傳給她的那道意念,她猜測月季花的主人這幾日怕是都未能按時澆水,才導致它的葉子乾枯變黃。
顏展眉思忖了會兒,接著說道:「反正我閒著也沒事,要不這盆花先暫時放在我這兒,我先代為照顧它幾天可好?」
祈澄磊頷首應道:「你願意親自照顧當然好。」
適才她在檢查月季花時,他留意到她臉上曾流露一抹異色。
他憶及昨日她替茶花移植時,臉上似乎也曾出現訝異之色,雖然一瞬即逝,但因為他向來留心她的一舉一動,故而有留意到,不過那時他並未多想。此時想來,祈澄磊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但一時之間卻又說不上來那怪異之感從何而來。
顏展眉接著有些羞赧的再向他提出一個要求,「我這次出來的太匆促,身邊沒帶銀子,你能不能借我一些銀兩?等我找到爹,再想辦法還給你。」
她不是沒想過回育鹿書院等爹,但祈庭月先前告訴她,書院受損嚴重得重建,她一個姑娘家留在那裡也幫不上什麼忙,等有她爹的下落再回去也不遲。且書院那些花草都淹死了,她正好能趁著這時間再蒐集些花木,等書院重建好再帶回去栽種。
在樂雲城,吃住都在府裡,用不著花什麼銀子,但她現下正好需要些銀子,所以才會厚顏地跟祈澄磊商借。
祈澄磊也沒多問,當即點頭道:「我待會兒便命人送來給你。」
「謝謝你。對了,你能不能讓帶這盆月季花給你的婢女過來我這兒一趟,我想問問她,平日都是怎麼養花的。」
祈澄晶當然不會拒絕她的要求,等離開後便吩咐總管讓那婢女過來見顏展眉。
不久,帳房先生送來了一袋銀子。
「顏姑娘,這是城主吩咐我送來的一百兩銀子。」
顏展眉驚訝的接過那袋沉甸甸的銀子,「我不需要這麼多銀子。」
「這是城主的意思,還請顏姑娘莫要推辭,只管收下就是。城主還交代,倘若銀子不夠,再跟他要。」聽說這位姑娘是城主恩師的女兒,帳房不敢怠慢,神色十分恭敬。
顏展眉收下那些銀子,心想等見到祈澄磊,再把多餘的銀子還給他便是。待帳房先生走後,她從錢袋裡數了十兩銀子出來,塞在衣袖裡。
少頃,那婢女來了,她欠身施禮後,不明所以的問道:「不知顏姑娘喚奴婢過來有什麼吩咐?」
顏展眉先將派來服侍她的一名婢女打發出去,這才看向那名婢女。見她面容憔悴,眉目之間似乎帶著一抹愁容,她從衣袖裡取出那十兩銀子,塞到婢女手上。
婢女驚訝的看著手上的十兩銀子,「您這是做什麼?為何要給奴婢這些銀子?」她一個月的俸祿還不到一兩銀子,就算不吃不喝也要攢一、兩年才能攢到這麼多。
顏展眉微笑地柔聲道:「這些銀子你拿去替你娘買藥治病。」
「您怎麼知道我娘病了?」婢女訝異的問。
「我無意間聽人說的。這些錢應當夠你娘看病了,等她病好後,你再來把這盆月季花帶回去給她。」
其實這事是月季花告訴她的,它的主人把它照顧得很好,但前陣子主人病了,她女兒白天要幹活,夜裡回了家還得忙著照顧她娘,也沒空替它澆水,所以它已渴了好幾天。
「多謝顏姑娘、多謝顏姑娘,等我娘病好了,定帶我娘親自來拜謝您。」娘的病確實需要這些銀子,因此即使覺得這位顏姑娘突然間拿銀子給她有些不尋常,但她也沒再多問,只是感激的跪下來朝她磕了個頭。
待婢女離開後,被城主交代回報方才一事的顏展眉婢女也悄悄去見了祈澄磊,將適才她躲在窗邊所聽見的事,一五一十的稟告他。
聽完,祈澄磊賞了那婢女,而後獨自在書房裡踱步,思忖顏展眉究竟是從何處得知那婢女的母親病了。
這事連他都不知情。
倏地,他想起先前顏展眉開口借銀子,還有提出要見那婢女的事,都是在她摸了那株月季花後發生的。
就像昨日,她也是在摸了那株茶花後,突然要他去陳堯家裡瞧瞧,還提起那個孩子。她是外地來的,不可能知道陳堯家裡的事,也不可能有什麼高人剛巧路過還特地傳音告訴她。
若說那些事是神仙告訴她的,他倒比較相信是那盆茶花告訴她的。
下一瞬,他被自個兒的想法給驚住,難不成真是那茶花和月季花告訴她那些事的?
再仔細回想,這兩件事的的確確都是發生在她撫摸了茶花和月季花之後,該不會……他適才所想之事是真的吧?
祈澄磊抑住驚愕。想查證他所臆測的事是否為真,並不難。
見祈澄磊又捧著盆花過來,顏展眉詫道:「你怎麼又帶花來了?」
「下人得知你能看出各種花木的毛病,便托我將這有問題的花木帶來給你瞧瞧。」祈澄磊把自個兒說成是個體恤下人的親民好城主。
房裡唯一知道真相的是那服侍顏展眉的侍婢,她狠狠在心裡翻了個白眼,沒想到主子竟然有這麼高強的本事——睜眼說瞎話。那盆花分明就是前兩天總管吩咐府裡下人,要大夥回家去找找有沒有快死掉的花木,讓他們搬過來的。
顏展眉也沒有起疑心,簡單查看了下他擱在桌上的那盆花,只見葉子翠綠茂盛,一時之間也沒看出有什麼問題。「這繡球花怎麼了?」
「那下人說這繡球花種了兩年都未曾開過花,所以托我帶來讓你瞧瞧是什麼原因。」
聞言,顏展眉仔細查看土壤,再翻看那些葉片,沉吟須臾,說道:「應是這些葉片長得過於茂盛才會結不出花苞。」她一邊說著,一邊動手摘除那些過於擁擠的老葉子。
疏理完葉片,她把那盆繡球花遞給他,「好了,你可以把花帶回去了,讓這花的主人記得定期疏葉,別讓葉片長得過於茂密,葉子吸光了那些養份,反而會結不出花苞來。」
見她查看完,未再像先前那般提出其他的要求,祈澄磊藉口請教她培植花木之事,再多留片刻。
「……栽植花木要先了解花木的習性,有些花木適合生長在比較寒冷之地,有些性喜溫暖;有些植物水不能澆太多,而有些植物則需要水份多些……」顏展眉仔細回答他的問題。
祈澄磊未留心內容,只是凝視著她。三年不見,此時的她已經是個可以嫁人的大姑娘了,但在提起花木時還是同以前一樣,一雙黑亮的眼裡閃爍著燦亮的光採,臉上漾著柔柔的笑意。
說到一個段落,顏展眉猛一抬頭,發現他直勾勾地看著她,這讓她感到有些害羞,忍不住避開他那宛如會灼人般的目光,小聲問道:「你看著我做什麼,我說的那些你可有記下?」
「記住了,若是以後忘了我再來問你。」
「你這府裡的花匠把花木都照顧得很好,想來也是個深諳植花栽木之道的人,你若有不懂的,也可以去請教他。」這府裡花木繁盛,每株花木都照顧得很好,可見那花匠花了不少心力。
「那花匠年紀大了,再過不久就要回去頤養天年。」
「那以後這府裡的花木要由誰來照顧?」
「府裡還有其他兩個花匠,不過他們經驗都不如那老花匠,」祈澄磊接著趁機表示,「他們若是照顧不來,可否勞你多指點、指點他們?」
顏展眉張口想答應,但旋即想起一件事,「可等找到我爹,我就要離開了。」
祈澄磊心忖,若是真找到顏不忘,別說他了,大哥也會千方百計的留下對方,絕對不會輕易讓顏不忘離開,既然她爹留下了,她定也不會獨自離開,說不得以後……也不會走了。
但這話他自然不可能告訴顏展眉,只露出一派誠懇的表情說道:「說得也是,那我這陣子得多來向你討教栽植花木之事,免得你走了便沒人可請教了。」
顏展眉納悶的問他,「你什麼時候對這些花木這般感興趣了?」他以前可不是什麼愛花惜木之人。
祈澄磊戲誠的笑道:「還不是因為在書院裡受你感化之故。」他撩起寬袖,抬起自個兒的手腕給她看,「瞧你當年咬我咬得多狠,這疤痕至今都還留著呢。」
他手腕上那圈淡淡的疤痕,讓顏展眉回想起當年氣惱之下咬傷他的事,頓時粉頰羞得通紅。
她難為情的小聲說道:「這麼久了,這疤痕竟還沒消去。」
「可見你那時咬得多重,還出血了呢,那幾天我的手腕都疼得使不上勁。」
「對不住,當時我也是一時氣昏頭了,才會咬你。」她愧疚的道歉。
祈澄磊笑道:「你這一咬,讓我此後不曾再傷害一株花木,這可不是受了你的感化嗎?」
她愣愣的看著他臉上的笑容,覺得祈澄磊這人真是奇怪,若他不勾起一邊嘴角笑,那笑容就挺爽朗的,可他若勾著嘴角笑,那神情看起來就透著股邪氣,像個奸人壞蛋。
她委實不解,一個人怎麼能有如此截然不同的兩種笑容呢。
祈澄磊留意到她的眼神,調侃道:「這麼盯著我看,是不是覺得我變俊啦?」
「你變得比以前成熟穩重。」從前在書院求學的他還年少,桀驁不馴,多年不見,此時的他已褪去那浮躁之感,舉手投足間流露出一抹從容。
聽她這麼說,祈澄磊張口想說什麼,卻聽祈庭月一路嚷嚷著闖了進來。
「顏姑娘,聽說大街那兒有雜戲班來表演,我帶你去……咦,四哥,你也在呀。」
適才要說出口的話被妹妹打斷,祈澄磊眼神帶著譴責之意。「你在嚷嚷什麼?」
「我聽說大街那兒有雜戲班來表演,特地過來想帶顏姑娘去瞧瞧。」說著,也不等顏展眉答腔,心急地牽起她的手就要往外走。「咱們過去湊湊熱鬧。」
大寧王朝民風開放,男女之防並不重,但被祈庭月這般牽握著自己的手,顏展眉頓時羞得一張臉紅通通的,卻也沒掙開對方的手,柔順的跟著祈庭月往外走。
瞧見顏展眉那副又羞又喜的模樣,祈澄磊眼睛一瞇,不著痕跡的插入兩人之間,好拉開兩人的距離。
「要去看雜戲班表演呀,正好我也有空,就陪你們一塊兒去吧。」
「四哥沒其他的事要忙嗎?我方才過來時,聽說左銘在找你呢。」
祈澄磊輕描淡寫的道:「都是些瑣碎的小事,左銘能處理得了,走吧。」
祈庭月瞥了他一眼,嘴角抿著笑,三人一塊兒往外走。
一路上祈庭月與顏展眉走在前面,祈庭月不時說笑逗著她。走在後頭的祈澄嘉聽著顏眉展銀鈴般的笑聲,一雙利眼狠狠瞪著祈庭月的後腦勺,像是想將她的後腦勺給看穿個洞來。
似乎是察覺到後方有雙不善的眼神盯視著自己,祈庭月回頭,壞笑的朝自家四哥揚眉,接著刻意朝顏展眉再走近一步,兩人的肩膀輕碰了下。
這讓顏展眉嬌羞的覷了祈庭月一眼,心口撲通撲通的快跳著。
「顏姑娘,你覺得我與四哥誰生得好看?」祈庭月不安好心的刻意問她。
不明白祈庭月怎麼突然這麼問,顏展眉答道:「你們各有各的好看。」
「那誰更好看一些?」祈庭月不死心,非要逼她說出一個高下不可。
「這……」被祈庭月這麼一問,顏展眉不得不仔細端詳起兩人的面貌。
她素來是個較真的人,不會隨便拿話敷衍他人。於是她先看祈庭月的面容,須臾,再回頭認真的細看祈澄磊。
睇向祈澄磊時,她被他灼灼注視著她的眼神給嚇了一跳,那雙眼裡宛如跳動著兩簇火焰,彷彿她的所有都要被他給吞噬了。
她慌張的移開眼,避開那熱烈的視線,只看他的鼻子和嘴巴。這是她第一次如此仔細觀看祈澄磊的容貌,幾眼後,她收回目光,分別評價兩人的長相。
「祈公子你面容俊俏,眉眼細緻如畫,但仔細瞧,膚色有些暗沉,鼻子也不若你四哥挺直;你四哥若不勾著嘴角笑,面容倒是十分端正俊逸,肌膚看來細膩得猶如上好的白瓷,瑩潤而有光澤。」
跟在後頭的祈澄磊聽見她所說的話,眼裡滑過一絲笑意。
可這話卻讓祈庭月擰著眉,懷疑的問道:「聽你這麼說,是四哥更勝我一籌的意思?」她以為自個兒的男裝扮相比四哥要來得更好看,可顏展眉的話,聽起來似乎不是這樣。
顏展眉連忙解釋道:「我的意思是你們倆各有千秋、不相上下。」
「你不用解釋了,你方才說他的肌膚比我白皙、比我好,對吧?」
顏展眉再次覷著祈庭月那略顯暗沉的膚色,實在無法撒謊騙人。「他是比你好上那麼一些。」
祈庭月不滿的回頭瞪了自家四哥一眼,小聲嘀咕道:「你說一個大男人,肌膚比姑娘家來得好,有意思嗎?」
顏展眉沒聽清楚她說的話,「祈公子你說什麼?」
差點露餡了,祈庭月趕緊搖頭,「沒什麼。」
顏展眉見她好似有些不悅,趕緊安慰她道:「但你眼睛比他大,臀圍也比他大。」
聞言,祈庭月嘴角一抽,一點也不覺得自個兒有被安慰到。她這是在說她屁股大嗎?
後方的祈澄磊卻是肆意地大笑出聲,嘲笑道:「你說得沒錯,庭月從小屁股蛋就比別人大。」
「四哥!」惱他竟拿這事來笑話她,祈庭月刻意親昵地攬住顏展眉的肩,抬起下顎瞪著祈澄磊,朝他投去的挑釁眼神,彷彿在說……我能這般堂而皇之的親近顏展眉,你能嗎?
被祈庭月突然這麼攬住,顏展眉吃了一驚,羞紅了臉,還來不及表示什麼,便有人搭上她另一邊的肩膀,令她整個人被迫轉了個身,落在祈澄磊身側。
「庭月自小貪戀女色,喜歡佔姑娘家便宜,沒教好她是我這個做哥哥的失職,不過她那好色的性子已掰不回來,你以後少接近她,以免吃了虧。」為了那賭約,他不能揭露庭月是姑娘的事,不過他有的是辦法對付她。這番污衊的話,祈澄磊是用著一臉慚愧的表情對顏展眉說的。
被自家四哥這般信口雌黃的污衊,祈庭月氣得嚷道:「你別聽我四哥胡說八道!他是見不得我……」
祈澄磊倏地打斷她的話,一臉沉痛的看著顏眉展,「雖然家醜不可外揚,但我不忍心見你繼續受她矇騙,實話告訴你吧,庭月十三歲就混跡煙花之地,還豢養了數十名小妾,在我大哥那裡甚至曾揚言要收盡三百六十五個美人,這樣就能每天左擁右抱,摟著不同的美人風流快活。」
這話令顏展眉聽得瞠目結舌,萬萬沒想到祈庭月會是這樣的人。
聽四哥當著她的面這般顛倒黑白,掰扯出這段莫須有的事來抹黑她,祈庭月氣得跳腳,偏偏四哥那張嘴還說個不停,讓她壓根兒沒有插話的機會。
祈澄磊緊接著再說:「我大哥不許庭月這般胡鬧,將她那數十名小妾趕出家門,庭月因此同我大哥置氣,這才會離家出走。聽說平倉鎮出美人,她特地跑了一趟,想再收幾個美人帶回去,才會恰好遇上你。她還曾私下裡同我說,要帶你回去做小妾,被我斥責了一頓,你乃是恩師的閨女,豈能為人妾室,若是讓恩師知道這事,非得重責我一頓不可。」
這番話,祈澄磊說得是面不改色、一氣呵成,彷彿真有其事。
顏展眉不敢置信的瞪著祈庭月……他竟然想讓她做個小妾?!
「你聽我說,這些事全都是四哥胡謅來騙你的,絕無此事,我是……」驚覺差點脫口說出自己是個姑娘家,祈庭月連忙改口,「我是絕不可能納什麼小妾的,你若不信,我可以對天發誓!」為了證明自個兒的清白,她憤然的抬起手就要起誓。
顏眉展一時之間無法分辨他們兩人所說誰真誰假,只覺得心頭亂紛紛的,連雜戲表演也不想看了,轉身便往回走。
她一顆芳心暗許祈庭月,因他在危難之中救助過她。她甚至曾想過,等找到爹之後,若是爹答應,她願意以身相許,報答祈庭月的救助之恩。可祈澄磊適才說的那些話倘若是真的,那她這番心意將情何以堪。
祈澄磊是祈庭月的四哥,兩兄弟的感情看來似乎並不差,祈澄磊沒道理編出那些話來污衊自己的弟弟,所以他說的那番話有可能全是真的。
這念頭令她越走越快,絲毫不理會在後頭叫喚她的祈庭月。
見她似乎真信了四哥所說的話,祈庭月氣惱得瞪著四哥,正要張口罵他,卻見他往另一頭而去,她趕忙追上。
確定顏展眉聽不見兩人的聲音,祈澄磊這才停下腳步。
祈庭月跟了過來,張嘴便罵道:「四哥,你太可惡了!怎麼能當著我的面對顏姑娘胡說八道;說我納了幾十名小妾,還風流成性,你明知我是個姑娘家,怎麼可能做出那種事來!」
祈澄磊勾起嘴角,笑得邪佞,「這可是你先惹我的。」這丫頭當著他面挑釁的摟著顏展眉的肩,他這個做四哥的若是不做些什麼,豈不是要教妹妹給小覷了。
祈庭月怔了怔,這才明白四哥突然編派出那些莫須有的事來污衊她是為了何故,遂沒好氣的道:「我同她都是姑娘家,摟個肩也沒什麼。」
問題是顏展眉不知她是個女兒身,看向她的眼神又羞又柔,教他瞧了好生刺眼。祈澄磊沒再搭理她,逕自往府衙走去。
而此時顏展眉已回到府邸,她將自個兒關在房裡,即使祈庭月過來找她,她也閉門不見,只想自個兒好好想想,祈家兄弟兩人,她究竟該相信誰說的話。
乍然聽見祈澄磊那般說時,她很震驚,但後來稍稍冷靜下來後,她想起自遇上祈庭月,她沒見過他多看哪個姑娘一眼,也沒輕薄過哪位姑娘,忍不住疑心起祈澄磊所說的話。
但若非事實,祈澄磊又豈敢當著祈庭月的面那般說……
顏展眉反反覆覆的思索一夜,也釐不清究竟誰說的話可信,遂決定翌日一早去找祈庭月,把這件事問個清楚明白。
鼓起勇氣,她來到祈庭月住的寢屋,但到了門前,她又有些躊躇了,遲遲沒有讓下人進去通傳。
倒是一名婢女見她在屋外徘徊,知道她是祈庭月帶回來的客人,便主動上前詢問:「顏姑娘是來找庭月少爺的嗎?」府裡的下人早得了吩咐,要改口稱呼祈庭月為少爺。
見有人過來問了,顏展眉開口道:「是,這位姊姊能幫我通傳一聲嗎?我有事想見他。」
「庭月少爺這會兒不在房裡,似乎是去找城主了。您可有什麼話要奴婢轉達?」
得知祈庭月不在屋裡,顏展眉不禁有些失望,搖頭道:「不用麻煩了,也不是什麼要緊事。」她轉而往花園走去,想看看花木,轉換下心情。
沒想到行經一處長廊時,剛巧瞧見祈庭月的背影,她一喜,快步走過去,走近後才發現他正在與祈澄磊談話。
「你昨天當著顏姑娘的面把我說得那般不堪,害得她昨日都不肯見我,你快去幫我澄清誤會。」
「不去。」祈澄磊一口回絕。
祈庭月惱得跺腳,「你怎麼能不去,她真會信了你說的那些話的!我知道了,你這是在嫉妒我對吧,所以才不肯去替我澄清。」
祈澄磊涼涼嘲諷道:「我嫉妒你什麼?嫉妒你長得比我俊?還是嫉妒你屁股比我大?」
祈庭月驕傲的抬起下顎,「你嫉妒她對我另眼相待,對我比對你親近,所以才說那些話來污衊我。」
祈澄磊輕描淡寫的丟出一句,「我這麼做全是為了咱們兩人的賭局。」
祈庭月一愣之後,頓時露出恍然大悟之色,叫道:「啊,我明白了!原來你昨天是故意說那些鬼話想逼我露餡兒,讓我自己當著顏姑娘的面說出我是女兒身,四哥,你太狡猾了!」
「這叫兵不厭詐。」
「哼,你絕不會贏,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只剩下兩天,她是不可能會發現我女扮男裝之事的,我贏……」說到這兒,祈庭月瞅見站在身前的四哥突然朝她身後望過去,那眼神很是古怪,她忍不住也回頭望去,就見顏展眉站在不遠處的長廊上看著他們。
祈庭月心頭咯噔一跳,瞧顏展眉那臉色,方才她說的那些話,該不會全被聽去了吧?!
見祈澄磊與祈庭月雙雙望過來,被他們兩人適才所說的話給驚得一時呆掉的顏展眉回過神,唇辦微顫了下,不敢置信的出聲質問:「你方才說你是女扮男裝,同我一樣是個姑娘?」她兩眼直勾勾地盯著祈庭月,懷疑會不會是自己聽錯了。
「我、我……」祈庭月張了張嘴,原本還想替自己辯解幾句,但被她那雙驚疑的眼神注視著,一時之間竟開不了口。
祈澄磊抱胸站在一旁沒開口,這盤賭局他已贏了,但在覷見顏展眉那錯愕又傷心的神情後,他絲毫沒有贏了賭局的快意。
看來顏展眉這笨丫頭還真是對庭月動了心,實在是太蠢了,連雌雄都分辨不出來,委實教人生氣。
須臾,祈庭月受不了她那眼神,自個兒向顏展眉招認了。
「沒錯,我同你一樣是女兒身,不過最初我並非蓄意想欺騙你,而是見你一直沒發現我女扮男裝,才隱而未說。」
聽見她親口承認,顏展眉沉默好半晌,才緩緩出聲道:「原來是我太笨了,才會遲遲沒有發現你是女扮男裝。」說完,她垂下眼,旋身離開。
祈庭月不放心的想跟過去,被祈澄磊給攔下來了。
「你這時候過去,只會惹得她更生氣。」說完這句,他自個兒跟了上去,卻只是默默跟在顏展眉身後,沒有出聲。
顏展眉知道祈澄磊跟在後頭,可她故意頭也不回的一路走回廂房,直到推開房門進去前,才回頭朝祈澄磊說道:「這幾日多謝你收留我,我進去收拾一下就回平倉鎮。」
聽見她要離開,祈澄磊冷不防地握住她的手。「平倉鎮如今還在清理淤泥、修整房屋,你這時回去能做什麼?」
她垂眸低聲說:「我能幫忙拾拾碎瓦,清理那些枯枝碎木。」
「顏山長至今還無消息,你孤身一人回平倉鎮,會成為眾多勢力下手的目標。」
「你這是什麼意思?」她不明所以的問。
為了留下她,祈澄磊不得不將一些事告訴她。「顏山長學問淵博,貫通古今,天下士子人人景仰。這回育鹿書院遭難,顏山長下落不明,各方諸侯皆想趁此機會找到顏山長,將他請回去……」
聽他說到這兒,顏展眉明白了。「那些諸侯是想借用我爹的名望來延攬人心?那祈公子……」下一瞬她改口道:「你妹妹帶我來樂雲城,莫非也是打著這主意?」
「不是。」祈澄磊一口否認,「庭月一個姑娘家,哪裡懂這些。她僅是與你投緣,又因我曾在顏山長門下受教,所以當書院遭難後,她選擇將你帶回來,免得你孤身一人流落在外。」
見她靜默不語,祈澄磊再說道:「我在你爹門下受教兩年,你還信不過我的為人嗎?你安心留下來,等有你爹的消息,我必會讓你知道。」他這番話說得真切。
顏展眉細思了會兒他所說的話,覺得有理,遂道:「那我就厚顏再叨擾你幾日了。」此時爹下落不明,她不能讓自個兒成為威脅爹的目標。
見她終於肯留下來,祈澄磊溫和說道:「你是顏山長的女兒,咱們也算是自己人,無須同我客氣。」說完,他替妹妹的瞞騙向她道歉,「庭月性子貪玩,常女扮男裝偷溜出府,你就原諒她這一回吧。」
對此,顏展眉只是輕點螓首,沒再出聲,逕自進了房間後,便把門給闔上,表示想自己一個人靜一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