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捲入宮廷爭鬥的琴師(八)
惠妃兄妹二人又商議了一番,只聽外面家僕來報:“太子殿下宮裡的馬車來了,要接太子殿下回去。”
一聽太子殿下要走,惠妃和單恒信都松了一口氣。
雖然知道太子殿下查不出什麼,但只要他在這裡,就讓人不太放心,不如早早送走的好。
惠妃不便外出,單恒信便獨自迎出門去,只見單家門口停了幾輛馬車,十幾名宮婢站在馬車前,她們是從深宮裡出來的,不便見外人,頭上都帶了帷帽,帷帽上的彩紗極長,垂下來不僅遮住面容,還遮住了身體,教人看不見長相。
為首的宮婢摘下帷帽,露出面容,與單恒信見了禮,道:“單將軍,婢子前來接太子殿下回宮。”
單恒信認得她,是太子殿下身邊頗有臉面的寧素,辦事辦得很熟,便客套了幾句,派人引她和其他宮婢進了院子。
宮婢們按照單家家僕的指引,一路去了花園裡。
單家家僕引著她們到了花園,轉念一想,想起了太子殿下正與那樂師在花園裡……親密無間,當下便不敢過去,給宮婢們指出了方向,就遠遠退下了。
甯素率領著宮婢們往涼亭走去,遠遠就望見了人,只見太子殿下與雲樂師都立在水旁。
太子殿下大概是因為大病初愈的緣故,身上衣服穿得嚴謹,披著黑色大氅,雲樂師體質纖弱,更是穿著素色錦袍,戴著兜帽,遮住了烏黑長髮。
寧素上前行了禮,待要伺候太子離去,卻見太子擺了擺手,指向了躲在岸邊暗處的一個女子。
那女子身上只著一件貼身粉衣,渾身上下濕漉漉地滴著水。
寧素一驚。
她知道自家太子性子頑劣不安分,偶爾會招惹是非,但從來不耽於女色……現在這是……
又看了看太子的神情,她便明白了,這並非什麼女色,應該是太子殿下又多管閒事了——也許並不是閒事,這裡是單家,單家和皇后不合,也許是關乎切身利益的要事。
主子要做的事,奴婢當然要好好配合。
李越白望瞭望宮婢們頭上戴的帷帽,再回看了一眼春桃,頓時明白了太子殿下說的“到時自有辦法”是什麼意思了。
慕容南一伸手,便把寧素手裡的帷帽奪了過來,扔給了春桃。
春桃雖然驚魂未定,但秉性機靈,急忙哆哆嗦嗦地站起身,戴上。
她身材纖細,身高與宮婢們相仿,戴上了帷帽之後,長長的彩紗垂下來,一路遮到地面,混在宮婢之中,根本難辨真假。
來接太子的宮婢們數目本來就不少,沒人會去仔細一個個數。
寧素本來就是露著臉進來的,再露著臉出去,十分正常,沒人會發現她手裡的帷帽不見了。
很快,太子殿下率領著一眾人穿過酒宴現場,與單恒信客套一番,辭別眾人,出了大門,踏上了馬車,在夜幕中遠遠離去了。
春桃原本以為自己死定了,不想最後一刻還能被人救起,而且還是被太子殿下救了……她初時還能竭力忍著,待到逃出單家之後,禁不住渾身顫抖地癱軟下來。
李越白見她體力不支,便將她拉上了自己和太子所乘的馬車。
春桃蜷縮在馬車裡,臉色蒼白,恢復了好一會兒,才斷斷續續把實話講了出來。
——芊婕妤的確心有所屬。
芊婕妤是由一個地位極低的姨娘所生,自出生起便不受父親寵愛,在單家沒有什麼地位。她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可能與什麼名門公子成婚,便把目光放在了一個寄人籬下的少年身上——那少年名為王屹,父母去世家道衰落,被單家收留,單家雖然養得起他,對他也只比奴僕好一點而已。
那王屹儘管無錢無勢,卻是少年英雄,很早便顯露出了非同一般的才能,無論是騎馬射箭還是刀劍棍棒,都比單家的少爺還要優秀得多,行事也頗為沉穩老練,大概是因為同病相憐的關係,他幫了單芊幾次,單芊難得遇到一個對自己好的人,當時便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他,這麼多年下來,時常相見,感情越發深厚,最後竟是難捨難分。
單芊的這個選擇,即便從理性上來說,也可以說是相當正確的,他們二人地位相仿,同病相憐,是最有可能成一對佳偶的。
然而,王屹長到十七八歲的時候,卻拒絕了單芊的示好,投身西北戰場,想要報效國家,建功立業。
單芊經此打擊,心灰意冷,她知道西北戰場兇險,王屹只怕是不會回來了。可她發現自己心中唯有王屹一人,再也裝不下他人。
與此同時,單家家主給掌上明珠單惠安排了一個極好,極適合她的出路——入宮為妃。單惠美麗強勢同時極富野心,自然欣然答應,單家恐怕她無人照應,便也派單芊一起入宮,好方便照拂。
單芊只得依從。
單惠一入宮便極為得寵,位分晉升極快,不過幾年便升為惠妃。單芊容貌寡淡,性格不爭,少言寡語,自然被皇帝冷落了,其他妃嬪看她不受寵,又是惠妃的庶妹,也不來與她爭風吃醋,單芊被封為芊婕妤後,對自己的現狀心滿意足,只想安安靜靜終老宮中。
然而,惠妃仍然嫌芊婕妤不夠得力,希望芊婕妤能不顧生死地為自己效力,於是使出種種手段,欺騙芊婕妤,說王屹其實深愛著芊婕妤,只是為了建功立業,不想讓芊婕妤跟著自己受苦,才狠心沒有說出來。
芊婕妤向來冷靜理智,唯獨在這一件事上被惠妃完全蒙蔽了。
人只要動了情,理智便不復存在,芊婕妤反復思量,最終相信了惠妃的話,相信了王屹深愛自己,將來功成名就的時候會娶回自己。
惠妃允諾——等自己當上皇后,執掌六宮,手中有了一定權力,到時候就可以偷樑換柱,讓芊婕妤假死出宮,給芊婕妤一個新身份,讓她與王屹相見,終成一世姻緣。
芊婕妤被這個虛幻的夢想指引著,心甘情願地成為了惠妃手中的重要棋子。
事實上,王屹對單芊只有一點憐惜而已,毫無愛意,當年的狠心拒絕,並非託辭,而是真的對她沒有興趣,更不可能娶她。
王屹真正愛的人,是單惠,但他深知地位懸殊,不可能娶到單惠,所以才遠走西北。
單惠何等聰明,對此心知肚明。
“你為什麼知道這麼多?”慕容南瞟了一眼蜷縮在車裡的春桃。
“回太子殿下,我……”春桃臉色變了變,顯出了又是哀傷又是羞澀的神情。
春桃的膽子比尋常婢女要大得多,她和芊婕妤一樣,也對王屹有戀慕之情,同時又渴望往上爬,在王屹去西北打仗之後,春桃既想念王屹,又想在單恒信這裡找到機會——平常,單恒信身邊美女如雲,根本不可能專寵於她,但只要跟隨單恒信去了西北,既有機會再次見到王屹,又有機會被單恒信專寵,將來還能混個姨娘當當……雖然有些危險,但是誘惑太大了。
在這樣的雙重誘惑下,春桃陪在單恒信身邊,和他一起奔赴西北。
到了西北軍中之後,惠妃常常有書信寄來,單恒信又不像惠妃那樣精細,嘴上偶爾把關不嚴,被春桃在床上三套兩套,就把話都套了出來。
原來,惠妃通過單恒信,一直在操縱著王屹,王屹原本在一年前有一次返鄉機會,但惠妃怕他回來之後會暴露他並不愛芊婕妤的事實,便花言巧語勸說他留在西北,沒有回來。
“這一次,亦是如此?”慕容南皺皺眉:“西北大捷,王屹原本可以和單恒信一同回京的,卻沒有回來,亦是被惠妃攔住了?”
他這句話一問出來,李越白心裡便有了種不詳的預感。
如果王屹只是沒回來,春桃不至於哭泣不止……也不至於被滅口了。
果然,春桃的眼淚再一次如斷線珠子一般落了下來,她哀聲道:“王屹他……已經死在邊關了!”
此番西北大捷,功勞原本是王屹的。
王屹雖然官職比單恒信低,能力卻要強很多,他的指揮機動靈活,巧布奇陣,率領部下殊死奮戰,最終壯烈犧牲,這才決定了此役的勝利。
然而單恒信卻獨自攬下了全部功勞,還隱瞞了王屹戰死的事實。
西北戰場天高皇帝遠,單恒信官職又頗高,王屹及其部下已經全軍覆沒,沒人出頭,單恒信便有了隨意操縱名單的能力,只給記了一個失蹤,對外瞞得死死的。
他之所以這麼做,也是受了惠妃的委託。
惠妃認為,應當向芊婕妤隱瞞王屹已死的事實,至少要瞞到事成之後。
瞞一輩子不可能,但瞞一年,還是很容易的。
春桃原本就對王屹有情,聽說他已死,心中悲慟,但表面上仍是要對單恒信百般依附,此番回京,她原本打算忘記王屹,安安穩穩給單恒信當個姨娘,內心裡卻仍然無法抑制住對單恒信的厭惡,於是,在她聽到了李越白的琴聲之後,壓抑的情緒終於爆發了出來。
也不怪她不會掩蓋情緒,實在是李越白的琴聲感染力太強了。
“春桃,你說這些,可有證據?”李越白溫聲道。
“證據?王屹已經死了,還需要證據麼?”春桃怔怔地說:“只要派人去軍中一查,便可知曉。”
“我是說,王屹戀慕惠妃的證據。”李越白道。
“沒有……”春桃黯然道。
“罷了。”李越白歎了口氣。
要說服芊婕妤,也許可以不用證據——女人之間的默契就足以提醒她了。
回到宮中後,慕容南找了個隱蔽的地方,把春桃藏了起來。
現在時間還太早,假如立刻讓春桃告知芊婕妤真相,芊婕妤必定會方寸大亂,也許會直接質問惠妃,引起惠妃的警惕……不如還是稍等一些時日,等時機成熟了,再讓春桃與芊婕妤見面。
安頓好春桃之後,慕容南送李越白回到清心閣,待到進了房間,四下無人,慕容南便放肆起來,先是幫李越白脫下錦袍,然後自作主張地替李越白解開濕漉漉的裡衣。
他們從水裡上來之後,裡衣一直是濕的,只不過在外面罩了錦袍或大氅,看不出來罷了。
“我越來越好奇了。”慕容南一邊動手動腳,一邊好奇問道:“先生今晚為何什麼都知道?既知道春桃身上有秘密,又知道她會被單家滅口……”
站在慕容南的角度來看,雲惟知未免太過於未卜先知了。
“實不相瞞。”李越白一邊推開這熊孩子,一邊解釋道:“我在宮中時,就見芊婕妤神色有異,擔心她會對皇后不利,酒宴上又見春桃神色有異……”
“這麼多神色有異,我怎麼沒看出來?”慕容南挑了挑眉。
“……”李越白感覺自己快兜不住了。
他雖然擅長解決問題,但並不擅長掩蓋,尤其不擅長在隊友面前掩蓋。
從一開始,他就從心裡覺得慕容南是隊友,是和自己一邊的。
“系統。”李越白問:“如果我在其他人面前暴露了穿越者的身份,會怎麼樣?”
“會惹出一些麻煩。”系統道:“嚴重的話,可能會導致世界崩塌。”
“那現在這個世界恐怕危險了。”李越白歎了口氣。
他覺得,自己馬上就要被慕容南看穿了。
“未必。”系統突然道:“假如你是暴露給了另一個穿越者,而且是作為隊友的另一個穿越者,就完全沒有問題,甚至有利於更好的互相交流。”
“另一個穿越者?”李越白驚得倒吸一口冷氣。
在他與系統交流的這段時間,太子殿下已經一言不發地動手了,把他推倒在臥榻上,強行剝去了裡衣。
李越白感到身上一涼,不由得心裡一陣恐懼。
武力值的差距太大了,他根本無力抵禦,若是慕容南在這裡做出什麼事情……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
徒勞地掙扎了幾下,他很快就意識到自己已經□□了。
從未有過的羞恥和憤怒讓他皮膚滾燙,怒視著慕容南,剛要說些什麼,卻只見慕容南沉默地扯過了床頭的一卷被褥,將他裹在了裡面。
“你身體弱,別病了。”慕容南一雙烏黑的眸子直直地望向自己。
就在剛剛,李越白清清楚楚地看到那雙眸子裡燃起了欲望,但現在已經消失不見了,大概是被慕容南強行壓抑了下去。
李越白松了一口氣,緊接著心頭升起一陣暖意。
他也是男人,知道男人的欲望上來的時候有多麼難以抑制,而且慕容南是太子,有為所欲為的權力……在這樣的情況下,慕容南仍是忍了下來,可見他對雲惟知真的十分憐惜。
“……”李越白被裹在被子裡,周身滾燙,不知該如何回應慕容南,半天才悶悶道:“多謝。”
“嗯。”慕容南低下頭,將自己的額頭抵在他的額頭上,低聲道:“你這幾天好好休息,我會時常前來探望的。”
“你快走。”李越白想起慕容南也是濕淋淋的,恨不得立刻趕他回去洗熱水澡。
“我這就走。”慕容南笑了笑,在他額頭上吻了一下:“還有,不必偽裝了,穿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