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捲入宮廷爭鬥的琴師(六)
李越白這才意識到,自己第一次改變了事件的走向。
原劇情裡,太子殿下並沒有出席單家的慶功酒宴。
然而現在,太子殿下為了滿足自己的願望,毫不猶豫就答應了帶著自己一起去赴宴。
皇后和惠妃立場對立不假,但是並沒有在明面上撕破臉,明面上仍是和和氣氣的,太子去單家赴宴,能給單家增添一些顏面,並沒有任何不妥。
帶著一點忐忑不安,李越白跟著慕容南入了席。
他的身份是樂師,沒有官職,地位不高,不好正大光明地坐在席面上,只能以貼身侍從的身份站立在太子殿下身邊。
李越白一心只想完成任務,沒有覺得任何不快,太子殿下卻彆扭了起來。
“先生不是最厭倦世俗場合嗎?”慕容南低聲道:“為何要平白無故受這樣的折辱,依我看,這席面上的人,沒有一個比得上你,可是……”
“無妨,我很自在。”李越白擺擺手。
“您自在,我可不自在。”慕容南微微發怒:“過來。”
他年紀輕,做事衝動,當下就起身攬住李越白的腰,把人往自己身邊帶,想直接讓李越白和自己坐在一起。
“殿下。”李越白無奈,只得用了狠招,他推開慕容南的手,低聲道:“如果外人看到殿下對我拉拉扯扯,只怕會更加看低我。”
慕容南僵住了。
上層社會的貴族男子豢養男寵不是什麼稀奇事,如果舉動太過於親密,的確會讓人懷疑是有分桃斷袖之意。
雖然他確實對雲惟知有那方面旖念,但並不希望他人因此看低雲惟知,把雲惟知當成一個靠著色相上位的男寵。
思及此處,慕容南只得不再做什麼,由著雲惟知安安靜靜地站在自己身後。
慕容南的席位在上首,位置極佳,可以將整個場面盡收眼底,李越白細細觀察酒宴上的各色人等,一眼就看到了單恒信的身影。
想不看到也難,單恒信身材高大,容貌英俊,衣著華麗,氣度不凡,正被人眾星捧月一般捧在中間,一看便是此次酒宴的主角。
惠妃也早已入席,她坐在帷幕後面,即便看不清面容,也能讓人感覺到雍容華貴,氣勢逼人。
李越白又望向另一個方向,看到了單蘭和趙訥夫妻二人。
單蘭是惠妃的嫡姐,容貌遠遠不如惠妃那麼絕豔,但也有命婦該有的儀態,她的夫君趙訥是錦衣衛指揮使,長相陰鬱,雙目深陷,鷹鉤鼻,線條鋒利,令人望而生畏。
觀察完了這幾個重要敵人,李越白的目光不由得被單恒信身後的一名婢女吸引住了。
那婢女容貌極美,而且單恒信接受她的伺候的時候,手會有意無意地蹭過她的身體。
一看便知,這就是大戶人家裡的“收房丫頭”了。
可是婢女的神情根本不對。
此番,單恒信明明是立了軍功,還毫髮無傷,受到了皇帝的嘉獎,可婢女臉上沒有絲毫喜悅,反而有幾分哀戚冷漠的神色。
難道……她知道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
不遠處,幾個單家的下人悄悄說起了閒話,被李越白聽在了耳中。
“嘖嘖,春桃這個狐媚子,可算是揀上高枝了,以後給大少爺當個姨娘,一輩子吃穿不愁……”
大少爺指的當然是單恒信,春桃當然就是那婢女了。
“你也別眼紅她,當初也只有她膽子大,豁得出去,敢陪著大少爺去西北軍中,你們敢嗎?”
“喲,我們當然不敢,西北前線那是什麼鬼地方,冷都能冷死人,而且刀劍無眼……春桃這個小蹄子,也真是不怕死,也虧得她命大,竟然好好地回來了。”
幾句話下來,李越白就明白了。
春桃原本是單家的婢女,單恒信去西北打仗的時候,把她帶去了,此番回京,仍把她帶了回來。
大少爺與收房丫頭之間當然沒有什麼愛情可言,從二人的神情可以看得出來,單恒信只是拿春桃當個收房丫頭而已,春桃對大少爺也談不上什麼忠心耿耿。
這春桃,一定知道單恒信的不少秘密,只要把她爭取過來,事情就好辦了。
至於單恒信,已經被李越白貼了一個“貪慕美色”的標籤。
酒宴正式開始之後,單恒信便把重點轉移到了太子殿下身上。
單恒信的內心深處,自然也和惠妃一樣,始終盤算著怎麼鬥倒皇后,鬥倒太子,但明面上還是要做足全套禮節,他先是感謝了一番皇恩浩蕩,又問皇后安,然後又讚美太子殿下年少有為,客套過後,便請求太子殿下為酒宴致辭。
酒宴總是要由地位最高的人先致辭,這是慣例。
但太子殿下只是笑了笑,沒有開口。
李越白暗道不好——這孩子又開始犯彆扭了。
太子殿下性子傲嬌得很,讓他裝模作樣地致辭,實在是有點強人所難。
而且,他完全是為了幫雲惟知的忙,才來這裡的,實在是不想致辭。
單恒信舉起的酒杯放不下去了,場面一度有些尷尬。
李越白怕節外生枝,惹出更多事來,不得不開口解圍道:“單將軍,太子殿下為了表示祝賀,特意命令在下為您彈奏一曲。”
“哦?”單恒信笑了笑,急忙借機放下酒杯:“太子殿下果然有心,臣感激不盡。”
惠妃聽到雲惟知要獻曲,隔著簾子笑了笑,向眾人稱讚了雲惟知幾句,介紹得恰到好處。
很快,眾人都安靜了下來。
李越白本意是化解尷尬,不想讓自己成為了眾人的焦點,一時有些擔心,但很快又平靜了下來。
自從自己喚醒了太子殿下那一刻起,就已經成為了惠妃的眼中釘,現在不管是不是焦點,都沒有區別了。
不如,趁這個機會,探一探那婢女春桃的虛實。
李越白借了席間樂師的琴,彈奏了一曲《白雪歌》。
《白雪歌》是一首邊塞樂曲,原型是《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然而那首詩的重點在於送別,長度不夠,樂師們便把同一位詩人所寫的《輪台歌》、《走馬川行》等也加了進去,合稱為《白雪歌》,幾百年過去了,一代又一代的琴師給樂曲裡增添了許多新的內容,其中有一段,是將士們在漫天風雪中與敵軍浴血拼殺的場景,十分悲壯。
古琴的聲音幽涼高遠,本就極其適合這一類曲子,李越白刻意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雙手都被震得發麻,那琴幾乎已經不是琴了,而是幻化成了一件武器,錚錚作金石之聲。
四邊伐鼓雪海湧,三軍大呼陰山動。
虜塞兵氣連雲屯,戰場白骨纏草根。
彈到最後,李越白立意一轉,將重點轉移到了對戰死者的哀悼上,琴聲轉輕,轉低,如泣如訴,描繪出茫茫雪原上的累累白骨,無名墳塚,一抔黃土一抔雪,所掩皆為春閨夢裡人。
在悲涼的尾音縈繞中,曲子結束了。
李越白睜開眼睛,向春桃望去。
春桃只是一個普通的婢女,並沒有像芊婕妤那樣在後宮中磨煉過,不像芊婕妤那麼懂得掩蓋自己的情緒,現下已經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她用巾帕擋住臉頰,竭力壓低自己的聲音,倒也沒有打擾到貴人們。
“此曲,獻給單將軍,以及所有沙場將士。”李越白低聲道。
然後,他歸還了琴,退了下去。
單恒信神色嚴肅,舉起酒杯說了幾句祭奠將士們的話,諸位貴人們也紛紛慨歎一番,不一會兒,酒宴又恢復了熱鬧。
李越白卻一直在心裡思量——春桃的哭泣究竟為何?也許等到酒宴結束過後,能有機會找她問一問。
不一會兒,太子殿下便藉口不勝酒力,起身離席,打算去花園裡散散步。
“先生陪我一起走走吧?”慕容南不由分說道。
他這個語氣,完全不容許李越白拒絕。
然而李越白還是拒絕了。
他不是故意想氣慕容南,而是實在離不開——這麼好的機會,能在保證自身安全的情況下直接看到這麼多敵人,不多觀察一陣子怎麼行?
“殿下先去吧,我……”李越白道:“我留在這裡,或許可以替殿下做些事情。”
話雖如此,他的目光卻一直盯在單恒信身上。
這一下可把太子殿下氣得夠嗆,當下也沒有再糾纏,直接拂袖而去。
“……”李越白眼睜睜看著他離去,也不便出手阻攔,只能等到以後再好好哄一哄了。
“系統。”李越白無奈問道:“慕容南對我的好感度是不是降了?”
“並沒有,還是100%。”系統回答:“宿主請放心。”
那就好。
好感度沒降,李越白松了一口氣,但心底越發對慕容南產生了一絲隱隱的心疼——慕容南是真的很喜歡雲惟知,只可惜自己不能回應。
顧不上考慮這些風花雪月的事,變數發生了。
只見簾子後面的惠妃叫了一個貼身奴婢過來,在貼身奴婢耳邊說了幾句話,那奴婢立刻悄悄穿過人群,湊到單恒信耳邊,將話傳了過去。
單恒信面色一僵,猶豫了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緊接著,就有幾個家僕悄悄將春桃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