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捲入宮廷爭鬥的琴師(三)
這劑“猛藥”效果顯著。
只聽臥房內傳來砰的一聲,是放在床頭的藥碗打碎了。
侍女和內侍們互相對看一眼,紛紛露出了驚異的神色,急忙帶著巾帕水盆等物魚貫進入臥室,一時間臥房內亂成一團,皇后也獲悉了消息,在侍女陪同下趕來。
然而,這位太子殿下似乎脾氣不太好,又傳來砰砰幾聲,似乎是連黃銅水盆也砸了。
李越白哭笑不得,抱起琴就要拜別離開。
剛剛站起身,就聽到了一個聲音:“站住。”
那聲音有些沙啞,聲音不大,音調不高,透著一股迫切,仿佛要是不聽話,聲音的主人就會立刻撲上來抓住自己不放。
李越白抬起眼睛,發現慕容南已經出來了,他身上著了裡衣,外面簡簡單單披了一件黑色錦袍,腳上只著了木屐,正向自己走來,顯然是剛剛醒過來就急著沖出臥房,連形象都不顧忌了。
慕容南年齡只有十六七歲,長相稱得上是星目劍眉英氣過人,但仍有幾分稚氣,身量較高,露在裡衣外面的肌肉十分緊實,骨骼輪廓很漂亮——如果病了這麼多天還能保持這樣的身形,說明筋骨確實不錯,符合他武力值高的設定。
像一隻小老虎——李越白暗暗在心裡打了個比喻。
小老虎快步沖了上來,拿出身為太子的氣勢,擋在自己面前,不讓自己走。
李越白看著慕容南,發現他頭頂上多了一個百分數:100%
安靜了許久的系統也發話了:“宿主,恭喜您達成第一個任務:讓慕容南對您的好感度達到100%”
“可我還什麼都沒做。”李越白有些無奈:“就這樣直接成功了?”
“是的。”系統道。
其實這也不稀奇,慕容南既然在山中就向雲惟知表白了,說明他對雲惟知的好感度本來就是100%
但是……李越白再看向慕容南,只覺得好氣又好笑。
這小老虎明明對自己的好感度滿格了,面上卻裝得完全看不出來。
他一張臉繃得緊緊的,遍身散發出強硬的氣場,而且還故意不看自己,派頭拿得很足。
這個年齡的男孩子自尊心最強了,在愛情方面也是最脆弱容易受傷的,也許是因為之前被雲惟知拒絕了一次,所以現在才這麼彆扭。
“太子殿下。”李越白忍住笑,行禮道。
“不是說永遠不再相見麼?”慕容南仍然不看他,低聲道:“剛剛見先生來了,我以為自己是在做夢,結果……果真是做夢。”
小孩子到底心裡藏不住話,還是說了出來。
李越白大概能理解慕容南剛剛的感受——在夢中看到喜歡的人向自己走來,因為過於驚喜而驚醒,醒來卻只看見空蕩蕩的臥房,四周空無一人,知道是夢,所以一怒之下摔了藥碗,然而透過紗窗又看到了熟悉的人影……於是急急忙忙披衣起床,沖到院中,才知道夢境居然成真了。
這樣的大起大落大喜大悲,對一個生病的少年來說未免太過了。
“抱歉,差點嚇到殿下。”李越白溫聲道:“殿下病了許久,陛下和千歲十分擔心,這才派我來……”
他一把聲音放溫柔,就看到慕容南的表情越來越繃不住了,若不是身邊有這麼多內侍和侍女看著,只怕要像餓虎撲食一樣撲上來。
皇后在侍女的簇擁下疾步趕來,看到兒子蘇醒過來,先是滿面欣喜,用手中的巾帕擦了擦眼角的淚珠,然後吩咐侍女去告知皇帝,最後才徐徐開口勸說道:“勿要胡鬧,你身為太子,不該如此任性。”
慕容南略微僵了僵,也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太失禮了,急忙移開了盯著李越白的目光,沉聲道:“多謝母后提醒,兒臣一心想著向先生致謝,反而忘記了禮數。”
李越白叩別了皇后,便先行告退了。
在這麼多人的注目下,太子就算有再多話,也不能說,自己留在這裡只會擾亂太子心神。
臨走時,太子最後拉住李越白,偷偷對他說了一個數字:四十二。
李越白一路走回樂署,也不知道這個數字到底是什麼意思,問了系統,系統也不知道,也許是原主早先和太子約定了某個暗號……總之,自己是對不上來了,只好放置不管。
沒到一天,太子蘇醒的事情就傳遍了宮內宮外。
“宿主。”系統提醒道:“請注意,從現在開始,惠妃有了誣陷您和皇后的想法……”
“我知道。”李越白點點頭。
來到宮中之後,在四面八方投來的複雜眼光下,他對自己將來的命運越來越有實感了,不得不打起精神警惕起來。
惠妃何等聰明,最近已經漸漸意識到了皇帝有可能抬舉自己家族,甚至有可能立自己為後,只是缺乏契機,也未必會真正實施,也許再過一兩年就改變主意了……她作風大膽,一見到機會就要死死抓住,於是,力求儘快將皇后拉下馬,取而代之。
這一次,太子重病,惠妃原本以為上天在幫助她,以為太子會從此一病不起,甚至一命嗚呼,心中甚是慶倖,沒想到太子竟然蘇醒了,還在日漸康復……惠妃心中失望,連帶著對那個喚醒太子的琴師也十分厭惡。
若是能構陷那琴師與皇后私通……惠妃心中湧起了這個大膽的想法,反復思量過後,覺得此計看似瘋狂,實際可行。
她留心觀察了皇后多年,都不曾找到皇后有什麼真正的破綻,唯一能拿出來構陷的,恐怕只有貞潔方面了,皇后出身書香門第,少女時期便常常隨父兄出席一些場合,與文士大儒們講論詩文,品評樂曲,寫過愛重人才的文章,甚至在文章裡提到:出身門第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才學品行。
雖然文章的本意是不拘一格降人才,但只要稍微扭曲一下,就可以變成:皇后作風大膽,於婦道並不十分遵循,對青年才子常有愛慕之心……
那樂師長得極為俊美,氣質出塵,才華過人,皇后對他焉有不欣賞之理?況且那樂師與太子之間關係絕非一般,不惜千里迢迢趕來相救,母子同心,這便可以說成——那樂師與皇后關係絕非一般。
可能性有了,皇帝又有廢後之心,只要細心搜羅證據,此事便成了。
於是,惠妃有意讓琴師留在宮中,好方便抓把柄。
皇后親眼目睹琴師喚醒了太子,心中自是欣喜,她亦看得出琴師才華既高品性又可靠,與太子十分投緣,於是願意讓琴師留下,好替太子紓解煩悶。
在皇后和惠妃兩方的促成下,李越白留在了宮中,住進了宮廷樂署,樂署中本來就有一批宮廷樂師長期居住,隨時為貴人奏樂助興,現在只不過是多了一個地位略有特殊的新樂師而已,並沒有人往避嫌方面考慮。為了避免與其他樂師發生糾葛,樂署為李越白單獨辟出一間房屋,名為清心閣。
清心閣不大,住他一個人剛剛好,有幾位內侍殷勤服侍著,總體來說待遇相當不錯。
安頓下來之後,李越白便與系統慢慢商討起了性命攸關的大事。
“宿主,惠妃誣陷您的方式是這樣的。”系統道:“她派芊婕妤模仿了皇后和您的筆跡,偽造了傳情書信。”
“芊婕妤竟有此等過人之處?”李越白皺了皺眉。
他在新春酒宴上見過芊婕妤,只覺得她溫柔文弱安靜低調,一副只求自保的樣子。
“宿主,您小看芊婕妤了。”系統道:“她的生母地位很低,且早已去世,她能在單家生存下來,並且進宮成為妃嬪,本事自然不會弱到哪裡去。”
“是。”李越白歎了口氣,只覺得環境險惡,造就了人心叵測,人心叵測又加重了環境險惡,互為因果,惡性循環。
“芊婕妤極其擅長書法,只需要多加練習,便可以模仿出他人的筆跡。”系統道:“而且她為人低調,行事隱秘,足以製造出您和皇后私通的證據。”
“她的模仿,有幾分相似?”李越白問。
“若是只看字跡,是十成十的一模一樣。”系統道。
“……”
“您不要忘了,惠妃在一年後才正式收網。”系統道:“到那個時候,芊婕妤已練了整整一年。她本來就極擅書法,練到最後焉有不像之理?”
李越白啞然。
“此外,趙訥身為皇帝身邊最受信任的特務頭子,極其擅長構陷他人,當惠妃構陷您的時候,趙訥從另一個方面加以佐證,加以協助,讓惠妃的計畫得以成功。”系統道。
趙訥是錦衣衛總指揮使,能做的事情很多,在奉了皇帝的命令調查真相時,完全可以刻意扭曲事實,製造大量對皇后不利的證詞和證據。
“惠妃、芊婕妤、趙訥……”李越白重複著這幾個仇人的名字。
每個名字都像是一層堅硬的鋼絲網,鋪天蓋地地籠罩下來,越裹越緊,讓自己動彈不得,任人宰割。
“系統,你覺得我還有勝算嗎?”李越白淡淡道。
“有。”系統堅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