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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居注》第4章
第四章

  在缺少人才的情況下,大岳第一份公開發行的邸報產生了。名字非常簡單,叫做半月報——人手短缺,半個月能出一次已經很不錯了。

  這月報幾乎可以說是新朝第一次公開治國方略。其實改朝換代向來都只改國號換皇帝,實質的內容都是差不多的。但這一次,顯然有些不同。

  酒樓中間人們圍坐,中間一識字的人搖頭晃腦讀道:「是以聖人之道,乃百姓之道。仁者為仁,蓋眾生無別,無貴無賤……」

  「古老三你這話讀錯了吧,什麼無貴無賤,難道俺們和皇帝都沒區別?」旁邊一粗豪漢子聽到這裡忍不住高聲道,打斷唸書那人。

  周圍坐著眾人哄笑,那古老三滿臉通紅:「我怎麼會讀錯,這裡白紙黑字印得清清楚楚,你們看看……」

  「要會看還找你讀幹嘛?」旁邊一人道。

  「古老三,俺們湊分子請你,可是要你好好讀,你可別蒙事!」粗豪漢子也道,「聽說這冊子裡面說皇帝在招人,只要有門手藝精通,都可以去皇宮試試,是不是真的啊?」

  「原來你要聽這個,等一下我翻到那頁的……」古老三連忙翻書,找到一頁又讀了起來。

  酒樓角落裡坐著兩人,一個比較粗糙,一看就是當兵的,另一個則十分貌美秀氣,像是女子一般。

  他二人聽著周圍議論,一邊吃飯。嬌柔那個輕聲道:「皇上……」

  「出來就叫我四哥,不是說過了嗎?」粗魯的方四,即方季北,打斷他道。

  「呃,四哥……」畢子灝覺得這稱呼很彆扭,有些不自在地叫道,「我們這一路行來,能看到不少人往皇宮去,我們不用回去處理一下嗎?」

  「有老孔在,怕什麼?」方季北笑著搖頭,「人雖然多,可以用的卻不一定多,畢竟……現在這半月報主要還是在京城販賣。」

畢子灝眼神閃了下:「難道還要拿到其他地方……」

  「那是自然。」方季北答道,「不過這種事急不得……很多事都急不得……」

  他說著,眼光有些散,顯然在想事情。畢子灝早已習慣他時不時的出神,也不打擾他,只是看著周圍。

  雖然忙碌,方季北也會十天左右出來一趟,看看民間情況,而畢子灝每次都跟著他。現在的畢子灝,已經不是最開始看什麼都新鮮的土包子了,要論民生,他也能說上兩句。

  不管想不想承認,他都必須同意,京城人的生活正在變好——當然是指老百姓,為官的,有些倒在變差。

  大岳開國時間不久,宮裡那些農民弄出來的據說是良種的種子還沒開始種,但他們的農具已經開始使用了。

  方季北開了大韋的內庫,用前帝的私房錢給農民換農具,收割速度快不在話下,反正在那些地裡刨有的是時間,但收下來的糧食損耗變小,也是相當於產出糧食增多。京城產糧本不足,都是靠河北直隸一帶運糧過來,這一年卻幾乎沒有依靠外地。

  其他方面也是。就算時間倉促,皇宮裡那些「術業專攻」的人還沒研究出太新的東西,但三十六行行行有藏技是絕對的,方季北把那些人圈養起來,把一些獨家秘技挖出來,分發下去。

  至於京外……現在的封疆大吏、各地巡撫幾乎都是他們義軍起義時定下的,聽說曾發生過當時還沒落入義軍手裡的地方百姓,集體偷偷跑到義軍治下去,據說是——過得更好。

  沒有人才,是能用的人一路上都散乾淨了吧。

  畢子灝心底冷笑,以用來掩飾內心生出的沮喪。

  同樣都是皇帝,做的事卻是天地之差。

  一個用盡心機攬權,即位以來所有精力都放在如何斗倒權臣上面。另一個大大咧咧全無機心,腦子裡想的只是怎麼讓百姓過好,還有逮到合適的人就把皇位交出去。

  不過小半年,前者已經被百姓遺忘,後者雖然受到讀書人「大義」上的反對,在百姓間的地位,就算不說空前絕後,也足以當一時。

  而這還只是開始。等到開春引進良種,等到科舉招來新一批臣子,等到方季北招攬更多人才,在各個方面進行改革……

  等到那時候,誰還能記得那個承昭皇帝陳?尤?

  畢子灝熟讀史書,自然知道改朝換代後,如果後來的皇帝並不比前面的好,即使朝廷修史會為前朝加上很多罪名,但百姓士子還都會心懷前朝。而如果後來的更強,那前朝就是活該被推翻。

  明明只是個目不識丁的粗人,明明只是……

  「小畢,小畢?」先回過神來的方季北叫著畢子灝,見他沒反應,還伸出手來在他眼前晃兩下。

  「啊!」畢子灝猛地回神,「皇……四哥,你說什麼?」

  「我說我們吃完飯,該算賬走人,你看店小二臉色都不對了。」方季北笑道,「而且今天帶你出來,是特地想領你看看剛開的市集。老孔說朝天門那市集非常熱鬧,雖然大集是逢七,但平時人和商家也都不少,還有打把式賣藝的還什麼耍猴的賣糖人的,你沒見過吧?」

  畢子灝當然搖頭。方季北摸摸他的頭:「你就是因為在皇宮裡什麼都沒見過,才長成這麼一副少年老成樣。你這個年紀,正該是玩鬧的時候……」

  「四哥,在我這個年紀,你在做什麼?」

  畢子灝任他摸著,一開始覺得這樣的舉止非常彆扭,心裡時刻提防他動手,現在卻已習慣了。

  方季北一愣。

  「那時候已經被發配到穎州了吧……也就是做做雜役什麼的。」他遲疑了片刻,還是換上輕鬆表情,輕描淡寫回答。

  士子們憤怒了。

  雖然大多數的士子都有謀身朝堂的念頭,但不代表他們會去討好朝廷,相反的,大多數的他們對於和朝廷作對都有比較強烈的興趣。

  有興趣,但方季北這一手讓他們難以應付——憑他們的財力和影響力,還不足以和大岳半月報這種東西抗衡,在民間而言。

  正當他們找不到合適方法發表反對意見之時,方季北把利器放到他們面前——半月報接受各方投稿,只要送到報館,負責人員會選出好的合適的刊登——皇帝承諾,只要寫得好,不管是什麼人、什麼觀點,都有可能被刊登。

  如此,士子們當然開始瘋狂,拚命寫稿子送到報館。報館很快落入人手不足的窘境,只好向宮內求助。畢子灝當然要幫忙,甚至連學會了不少字的方季北也來湊熱鬧,一起來看。

  方季北對文章有個最低要求,就是得讓他看得懂。達成這一條件的文章也不是沒有,但是數量上比較稀少,質量也沒有太大的保障。

  畢子灝只好多看一些,在一眾文章中尋找相對比較好的。

  接下來的半月報,幾乎成了論戰之所。其實這場論戰在一開始就注定了對士子們不利。

  即使方季北一直強調報館不能偏頗,兩面的文章都要登,但一來畢子灝的文筆和文字造詣少人能及,對聖人之書的理解也極深,幾乎沒有人能在他筆下走過兩回合;二來這場文鬥實際上是斗給百姓和水平並不高的讀書人看的,對他們而言,當然是文字內容犀利又好懂的一方占道理,那些艱澀的文章,他們是不怎麼看的。

  趁著讀書人把精力都放在這場論戰上,方季北開了恩科。此次恩科與前朝極為不同,還開了雜科——孔之高說雜科不好聽,改名叫術科。

  術科門檻全無,時間錯開。同時,方季北廢除所有賤籍,大岳百姓,上下無別。

  忙完方季北也快累癱了,全考完那天,他看著考官把最後一份考卷糊名,人就整個鬆懈下來,最後甚至是坐轎子回宮的。

  他實在太辛苦,雖然文事他並不擅長,但這恩科是前所未有之事,突生的狀況多到難以想像的程度。而很多事,只能靠他這個皇帝出面解決。

  畢子灝一直在他身邊跟隨,拿著筆,記錄下他的一言一行。

  儘管到了最後,方季北連聲音都快發不出了,行動也變得非常遲緩。畢子灝多次勸他休息,方季北卻只是讓他去睡。

  他和任天兩個人跟方季北一個,到最後都是極累。相當於他二人之和的方季北,此刻狀況可知。

  方季北給任天放了假,他自行叫轎子回他宮外住處,方畢二人一起回宮——是真正的一起,方季北從來不乘轎,匆忙之間也只好兩人共乘。當然畢子灝說自己騎馬就行,結果被方季北一把拉進去。

  轎子是為身體不太好的畢子灝準備的,他等級不高,方季北又省錢慣了,轎內著實不算寬敞。方季北半倚躺著,想了想,伸手抱畢子灝,把他人攬在懷裡。

  畢子灝身形瘦小,倒是不會給方季北造成什麼重壓。他被方季北抱著,感覺十分彆扭,卻又不敢動彈。狹小空間內,只能聽到兩人呼吸的聲音。

  其中之一漸漸平緩,是方季北睡了過去。畢子灝慢慢側身,看著方季北的臉。

  這一生中,見過最多種面目的,就是這人。

  初見時染血的英勇無情,登基前的遲疑猶豫,做皇帝之後的與眾不同。嚴厲起來讓人無法直視,可大多時候,都和善得與他長相不符。

  在宮外和百姓打交道時,和話都聽不清楚的老太太說話說得很熱鬧。而睡著後,又是這樣無害的樣子。

  很安靜,眉毛微微有點皺,眼下面有很黑的眼袋,是這些日子累的。

  「為什麼我會想看下去呢?想看你會把這個國家治理成什麼樣子,並且竟然有點相信你會把它治理得很好……明明你是這麼愚蠢的傢伙……」粉嫩的唇無聲開啟,畢子灝自語著。

  甚至為了看你高興的樣子,出手幫你解決了些問題……起居舍人應該是不起眼的影子,可現在這情況,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想著心事的時候,轎子停住,回到皇宮。

  畢子灝掀起轎簾,吩咐轎夫把轎子直接抬去寢宮,不要打擾方季北。

  方季北實在睡得死,直到侍衛把他小心翼翼抬出轎子時才醒過來。自己走回寢宮,往床上一趴,準備繼續睡。

  「皇上,你先等一下再睡。」畢子灝阻止他,對侍衛吩咐了幾句。

  侍衛離開,畢子灝走到床邊,幫方季北整了下被子,「你說話過度,這麼睡一晚的話,再醒來嗓子恐怕會更糟……」

  方季北睡眼迷離地看著他,傻傻點頭。

  畢子灝忽然有些呆住了,不知為何心跳得有些厲害,吞口口水,嗓子竟然有些干。

  「畢舍人,你吩咐的蜂蜜水……」

  一句話打斷這有些怪異的氣氛,畢子灝忙回神,接過蜂蜜水,送到方季北身前。

  方季北眼皮只差一縫就能合上了,大概是困得厲害,杯子到眼前都不知道接。畢子灝只好半跪在床前,用小匙舀一勺,送到他嘴邊。

  「皇上,張口……」

  方季北乖乖張開嘴,銀色的勺子觸著他有些干的嘴唇,蜜色的水潤了唇色。

  畢子灝莫名有些緊張,盯著方季北那不算漂亮的唇形,下意識地一勺勺餵他,心思不知跑到什麼地方去了。直到方季北大概自己感覺喝得差不多,舌尖舔舔嘴唇,不再張口,眼睛剩下那一縫也終於合上,沉沉睡去。

  畢子灝被他的動作弄得一激靈,手一顫,手指在他唇上劃過。

  其實兩人回來還是下午,睡了足足六個時辰,方季北醒來的時候天還未亮。

  和他比起來,畢子灝顯然沒那麼勞累,也沒有像他那樣撐著幾夜不睡。但在睡前,畢子灝盯著方季北盯了足足個把時辰,因此兩人幾乎是同一時間清醒。

  「嗓子有沒有好些?我再去拿蜂蜜水?」畢子灝一開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他嗓音低啞,像是經了忍耐而壓下的聲音一般。

  「小畢,你嗓子……」方季北開口,聲音好了很多,完全聽不出前一晚的嘶啞,「你只顧得我,沒有照顧好自己?」

  「咳……我嗓子沒事,是早上醒來的正常現象,多說幾句話就好了。」實話是堅決不能說的,何況他也不願意承認自己會看這傢伙看到口乾舌燥。

  方季北沒想太多,聽他聲音好了,放下心來,便要起身做事去。

  畢子灝連忙拉住他,道:「此時尚早,皇上你前幾日勞累過度,還是多睡一會兒的好。」

  方季北看看外面天色,也確實是太早,便是笑道:「看來人還是老了,又不是戰場上幾日不睡地廝殺,居然就累成這樣……」

  「操心比勞力還累,是很正常的。」畢子灝道,自己半坐起身,再為方季北蓋好被子,「累成這樣還想早起,你真以為你是鐵打的啊?」

  方季北聽話地躺在床上,瞪著眼睛看畢子灝,完全沒有睡覺的意思。畢子灝被他看得有些心虛,道:「快睡吧,休息幾天,接下來還有得忙呢。」

  「睡不著……」方季北無辜地道,「睡多了,已經不困了。」

  「那說會兒話吧,等到天亮再起床。」畢子灝道。

  方季北直直看他,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麼。畢子灝被他看得不自在,道:「你現在想什麼就說什麼好了。」

  「我在想,這次恩科沒有找到刑法方面的人,因此沒有開這方面的科考。吏部那些人斷案都不清,根本不能指望他們……」

  「皇上,我是要你休息,不是要你繼續費神想這些事的!」畢子灝打斷他的話,道,「說一些輕鬆一點的事情,例如皇上你年少時高興的事情……」

  「高興嗎……」方季北低聲道,眼神有些空濛,「大概,在侯家武館做學徒,和小紅一起的時候,我是高興的吧……」

  他一向粗獷,哪裡有過這樣表情。畢子灝一旁看著,不知為何心裡一陣不快。雖然他這麼問就是在套話,但方季北真的說出來,他又不高興。

  靜靜聽著方季北說他小時候家境如何貧窮,幸好有幾把力氣,跑去武館幫忙。館主只有一個女兒,見他很有天分,家裡兄弟又多,便想讓他入贅繼承武館。他和侯家女兒本就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也就訂下來了。

  但這世上,美麗的事物總是禍源,儘管那不是禍源有意為之。

  「接下來的事情就非常簡單了,知府公子看上小紅,將她搶走。侯伯父去告官,反被下獄,不明不白地死了。然後我……」方季北竟然還笑了笑,道,「我知道爭是爭不過的,乾脆趁晚間潛入知府府裡,把那知府和他兒子都殺了,但小紅……」

  他笑容本已慘淡,此刻便凝在唇邊:「她已經自殺了……他們說,她死的時候還在喊我名字。我……卻沒能救得了她……」

  畢子灝震動了下。

  雖然是承昭帝登基之前發生的,這件事他卻也有耳聞。他記得那兇手好像是……

  「殺人償命,但是那繼任知府和前任本就有點仇怨,加上鄉親們很多都出來為我求情,甚至為我湊錢請了名訟師。訟師大多不是好人,那趙訟師名聲本來也不太好,可他竟然幫我打成了發配……」

  方季北眼神閃了下。

  「臨行前他跟我說了一番話,我記到現在。他說,我這條命,是從大韋律裡撿來的。若不是法條規定得太模糊,我也不會只是發配了事。若不是百姓都不懂法條,他們訟師也不至於得到那樣的名聲。當然,若不是目無法紀官官相護,小紅和侯伯父也不會死……」

  方季北不再說話,開始發呆。畢子灝看著他的神情,覺得有些痛。

等到身體好了些,方季北爬起來繼續處理公務。這些日子只顧忙著科舉,其他事情都有些擱下了。

  「你身體不是很好,再休一天,今日任天跟著我就好了。」正是朝日,方季北阻止畢子灝上朝的行動,道,「現在還早,多睡會兒,過幾天還有得忙呢。」

  方季北把畢子灝當弟弟般照顧,他雖然是家裡老四,但上面三個只有一人活了下來。而他又長得比較壯實,一直都是他照顧家裡弟妹。後來到了武館,更是什麼都做,照顧人已經成了習慣。

  畢子灝本想起床跟著方季北走,但被他一按,竟覺得身體有些奇怪。他狠狠嚥了口口水,看著方季北為他掖好被角,然後走掉。

  「天明明這麼冷,為什麼……好像很熱……」

  這疑問並沒有存在太久,因為少了個人之後,寢宮內很快恢復正常冷暖,只剩躺在床上的畢子灝反反覆覆,做著不足為外人道的事情。

  「那傢伙明明也有需要,卻從來不找宮女啊妃子什麼的,難道他對那個小紅就那麼死心塌地,人都死了不知多少年了,他還念念不忘?」

  處理完最近發作頻繁的慾望,畢子灝不快地叨咕兩句,然後爬起來。

  方季北一旦不在,這寢宮就顯得冷清空曠,讓人感覺非常不舒服。畢子灝梳洗完畢,坐到桌前,竟覺無所事事。

  拿起起居注讀了讀,禁不住失笑數次。再想想最開始的時候,怎麼會認為那傢伙是那種聰明到作偽的人呢,明明是把所有想法都放在臉上,心裡想什麼嘴裡就能說什麼的那種,笨蛋嘛。

  那傢伙的聰明,並不在那些勾心鬥角上。他的聰明,表現在努力學習上,表現在如何治理這個國家上,如何讓百姓過得好一些上。

怎樣才能奪得權力,怎樣才能坐穩,怎樣平衡朝中勢力……他不用考慮這些,只要他一直是那樣的他,就會有很多人擁護他。例如孔之高,例如任天。

  作為宰相,孔之高顯然是非常稱職的,他將朝中新舊勢力平衡得很好,把兵權也控制得不錯。而且他不允許任何一人在朝中獨大,甚至包括他自己。

  而那任天,雖然文采很差,但武藝不錯,警惕性也很高,看來根本就是兼當保護方季北的。他二人倒真是一個主外一個主內,把方季北照顧得很好嘛。

  想到這裡,畢子灝有些不快,拿起毛筆和空白宣紙,在上面寫寫畫畫了半天,發洩心中鬱悶。

  「哼,有什麼了不起的,能寫文章,幫他弄卷子的人,還不是只有我。」畢子灝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自語道。

  他完全沒有發現自己此刻心態的怪異,更沒有發現自己腦子裡全是跟方季北相關的人事。

  方季北每種樣貌都在他心頭滑過,最後定在前日他跟自己說起往事的那表情。

  「想要考律法嗎……雖然沒多少斷案經驗,好歹各朝各代的律法我都能背下來。反正一時半會兒不會再開試了,應該有時間出份考題。」

  想到這裡,畢子灝比較興奮,便拿起另一張白紙,寫了起來。

  一邊寫一邊想,他看到會是什麼表情,應該會高興吧,那傢伙現在已經能認不少字了,讓他自己看……

  想到那傢伙傻傻的笑,畢子灝忍不住勾起唇角,唇邊泛起淺淺酒渦。

  方季北果然很高興。他在朝裡到處找人不成,沒想到精通各朝律法的人竟然就在他身邊。

  他一高興就顯得更傻,笑得很開心也很天真,像是個孩子。畢子灝看著他怎麼也談不上好看的笑臉,竟然又呆了。

  「小畢,你真是什麼都懂什麼都會,太厲害了。」高興的方季北甚至抱了畢子灝一下,然後繼續研究他目前寫完的部分。

  「我只是背過各朝律法而已,但是沒有斷過案……」

  方季北歎口氣,打斷他:「聽說前朝有位斷案如神的齊尚書,聽說他能把各朝律法倒背如流,同時斷案經驗非常豐富,且鐵面無私。」

  畢子灝一怔。

  方季北搖搖頭:「他被發配的距離比我還遠,我派人去接他,人大概還在路上。就算能找到他,他肯不肯回來還是一回事……

  「小畢你也知道的,前朝本就沒剩下幾個有本事的大臣,僅有的幾個不是自盡殉國就是隱居鄉下。沒有人……除了你,前朝的大臣們,甚至沒有人願意幫我。他們想的只是怎麼重新掌握權力,怎麼騙過什麼都不懂的我們,把一切恢復到前朝的樣子。」

  畢子灝伸出手,摸著方季北肩頭:「皇上,這次科舉會選出一些人,他們會幫你。我……也會幫你的。」

  方季北笑了笑:「小畢,我殺了那麼多人,又逼死大韋的皇帝,你不恨我?」

  畢子灝震了下,頓時無數考慮掠過心頭,讓他一時有些呆怔。

  心慌,難受。但好像心慌是心慌他不再把自己放在身邊,難受是難受他的懷疑。雖然腦子裡習慣性地算計應有的反應和可能的後果,心裡情緒卻持續妨礙他的思路。

  「皇上,你從來沒有相信過我?」並沒有釐清頭緒,畢子灝卻衝口而出,是受傷的語氣。

  方季北拍他肩膀:「小畢,也許皇宮裡很複雜,在這樣的環境下,你必須學會心機來保護自己。但你畢竟沒有太多的生活經歷,你的恨意掩飾得雖好,殺意卻是掩不住的。」

  在一開始的時候,他是想過要殺了他,但現在……

  畢子灝咬住嘴唇不說話,任方季北的聲音在耳邊滑過。

  「小畢,你和承昭帝一定相處了很多年,你怨恨我,我並不意外,也不會覺得你錯了。我只是希望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要牽連到百姓。」

  方季北看著他,緩緩站起身。

  「畢子灝,我封你為副相,一切用度比照吳三省辦理。現在朝廷用度緊張,不能給你新起宅子,前朝大臣充公的那些你去挑挑,如何?」

  畢子灝臉色數變:「你怕我害你?」

  話剛出口就知道是蠢話,副相手裡的權力該有多大,提防人也沒有這麼提防的。

  「小畢,你很厲害,比吳三省甚至老孔都厲害。」方季北搖搖頭,道,「讓你做個小小的起居舍人,是太屈才了。」

  畢子灝沒有反應。

  「雖然不用下跪叩謝皇恩,也總該說一聲「聽到了」吧?」方季北見他這樣,道。

  「不要。」畢子灝搖頭,抬頭看著他,「我不要出宮,我不要做什麼副相。我……」

  我要留在你身邊,看你一步步地走下去,看這個國家在你手中會有什麼改變。

  「你不出宮也無所謂,你願意的話,繼續住在寢宮裡也好,還可以省筆銀子。」方季北回答道,「但是副相是一定要做的,這樣你我都方便,你也無須為記注起居的事情費神。」

  「不要。」畢子灝繼續搖頭,「最多兼任,我是絕對不要放棄起居舍人這官位的!」

  方季北想了想:「好吧,副相,兼任起居舍人……」

  「錯了,是起居舍人,兼任副相。」畢子灝打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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