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無名劍
幻境無日月, 待堯光帝的身影消散, 孟七七與陳伯衍從入定中甦醒時,已是又一個日落。孟七七看著遠方的夕陽, 眨眨眼, 好似還在昨日一般。
遠近圍了許多人, 道賀有之、打探有之,一口一個「孟仙君天縱英才」, 熱鬧非凡。
但孟七七不欲多說, 與沈青崖交換了一個眼神,便默契地入城而去。
三人穿行在落日的灑金街上, 沈青崖便走邊問道:「到底怎麼了?你們看到了什麼?」
孟七七道:「我們看到了堯光帝, 還有他的劍。如果運氣好的話, 我們或許可以找到那柄劍。」
說話間,三人已穿過了灑金街,一路往西。神京城的正中央,就在灑金街與長樂街交錯的地方, 旁邊有一個供遊人觀賞的小湖泊。
這個湖泊名叫——墨池。
去過墨池的人其實都覺得很奇怪, 一個清澈的種滿了荷花的小湖泊, 為何要叫墨池?直至此時孟七七才明白,「墨池」這個名字一點都沒錯。如果堯光帝的佩劍是筆的話,那這湖泊裡的水就是他的墨。
那柄名叫無名的神劍,當初就插在這片湖泊裡。
這可是一柄絕世神兵,孟七七既然知道它在此處,那必定是要來看一看的。那段幻象之所以保留至今, 恐怕也正是為了指引後人找到無名。
沈青崖記得很清楚,道:「史書記載,堯光帝的佩劍沒有傳給後人,也沒有隨他下葬,而是在他死前不見了。野史說是被盜聖給盜了,也有說是被他藏在了某個地方,眾說紛紜。只是若皇室知道他把劍藏在這裡,會不會已經派人取走了?」
孟七七搖頭,道:「我反而更傾向於它是整座大陣的一部分,輕易動不得。」
「可是若它真的如此關鍵,為何墨池週遭一個護衛都沒有,任誰都可以接近?若真有人潛入湖底拔劍,大陣豈不就破了?」沈青崖道。
「去看一看就知道了。」孟七七道。
三人到達墨池,繞著湖邊走了一圈。此時天已經漸漸黑了,湖邊人影稀疏,倒是一池荷葉翠綠,在最後幾縷晚霞的籠罩下,美得如夢如幻。
孟七七仔細感受了一下,週遭確實沒有什麼護衛或禁制的存在。待天再黑一些,他便叫陳伯衍下水查探。
下水這種粗活,當然是大師侄來幹的。
大師侄任勞任怨,脫了外袍遞給孟七七,便轉身下水。孟七七抓住他胳膊最後叮囑一句:「一有不對立刻上來。」
「好。」陳伯衍答應。
孟七七知道陳伯衍有避水珠,放心地讓他去了。可當陳伯衍悄無聲息地潛入水底後,一炷香的時間過去,沒有半分動靜。他微微蹙眉,忍不住擔心起來。
「不如我下去看看。」沈青崖道。
「不,再等等。」孟七七拉住他,隨即在湖邊蹲下,伸手探入湖中仔細感應著水中的元力波動。
沒有異樣,水裡很平靜。
他抬頭遠望,晚風吹過的湖面只有荷葉搖擺的聲音傳過來,黑暗的陰影處,卻不知道藏著多少魑魅魍魎。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孟七七沾了水的掌心早已涼透,風一吹,讓他沒來由出了一身冷汗。他顧不得許多了,轉頭道:「我們下水!」
沈青崖亦滿目鄭重,可他的心思剛轉過一個彎兒,一道破水聲便隨風而來。他抬眸看去,便見陳伯衍終於鑽出了水面,而此時此刻,孟七七已經下了水。
大約是看到陳伯衍時太過錯愕,時機太過湊巧,孟七七腳底打滑,直直地往陳伯衍身上倒去。陳伯衍倒是臨危不亂,伸手穩穩地接住他,把人抱了個滿懷。
透明的水珠順著陳伯衍的鬢角滑落,一滴一滴落在孟七七臉上。兩人四目相對,呼吸就餐,孟七七足足傻了兩個呼吸的時間,才回過神來。
沈青崖默默把脫到一半的衣服又穿了回去,而後拍了拍衣袖上的塵土,去旁邊的亭子裡坐著,觀賞《小瘋狗與芳君》第四十八回 ——戲水。
孟七七是真的被陳伯衍氣到了,這人潛入水中半天沒個動靜,偏等他也下水的時候忽然出現。他挑眉,道:「你玩兒我呢,大師侄。」
陳伯衍打橫抱著孟七七,輕輕一躍便上了岸,把他放下的同時低聲道:「師侄不敢。」
「你有什麼不敢的?」孟七七往後退了一步,可是晚風甚涼,他又全身都濕了,剛分開,身體便本能地開始懷念陳伯衍溫熱的胸膛。
「嘶……」這天兒,是夠冷的,還有點兒悶,難道要下雨了嗎?
孟七七轉身抓起地上的衣服,沒好氣地扔過去,道:「穿上。」
陳伯衍卻將衣服抖開,又披到孟七七身上,道:「劍體屬寒,我不冷。還是小師叔穿著吧,當心著涼。」
孟七七倒也不推拒,轉頭眯著眼打量陳伯衍濕、身的模樣。他的眼神堪稱大膽,毫不避諱地從他的鎖骨看到大腿,「嘖嘖」兩聲,也不知在感嘆什麼。
可等陳伯衍伸手,他又裹著衣服跑了,「噠噠噠」歡快地跑到沈青崖那兒去,讓沈青崖給他烤火。
沈青崖可不與他瞎鬧,問道:「湖底到底怎麼樣了?」
陳伯衍道:「湖底有個鎖劍陣,但是已經被人破了,劍也不在了。其他事稍後再說,我們先回客棧。」
孟七七不由蹙眉,但也未再多說什麼,三人很快回到了吉祥客棧。
老刀客仍在樓下抱劍等待,孟七七停下來與他見了個禮,才在蔡東家的連聲催促與念叨聲中,回房泡澡。
熱水的包裹讓他長舒了一口氣,因為一天一夜的悟道而過度消耗的神識也在此刻放鬆下來。他不禁閉上眼,舒服地靠在浴桶裡歇息。
不多時,陳伯衍端著飯菜進來。
孟七七睜眼,道:「鎖劍陣裡有留下什麼嗎?」
陳伯衍遞給他一片衣角,孟七七仔細翻看,驚訝道:「金縷衣?」
「這是在劍陣中留下的,應當是破陣之人被陣中的劍氣割傷時留下的,除此之外,別無打鬥痕跡。」
「這金縷衣……」孟七七摩挲著那薄如蟬翼的布料,其中金線密佈,縱使在水底泡了那麼多年,如今放在燭光下一照,仍金光熠熠。
他忽然想到一個人。
陳伯衍直接說了出來,道:「纏花仙子。傳言王家曾打造過一件用冰蠶絲織成的金縷衣,後又經玄火淬煉,能御嚴寒能擋火燒,刀槍不入。」
「那劍陣能割破金縷衣,威力怕是不小。纏花仙子於城牆下悟道,跟我一樣看到了日出,會找到墨池並不奇怪。但是纏花仙子的佩劍,我記得是一柄叫霜華的劍,我從未聽聞她還有另外一把寶劍。」孟七七道。
「至少有一點我們可以確認,取走無名不會影響神京這座大陣的運轉。堯光帝把它藏在墨池底部,或許只是單純地想要封印它。」陳伯衍道。
「封印?鎖劍陣?」孟七七立時在腦海中補充出了一個完整的猜想——堯光帝的佩劍,隨他征戰四海,必定凶性十足。當一代帝王即將仙逝,而大夏皇族中卻無人能鎮得住這把劍時,堯光帝便只能將之鎮壓於墨池底。待他日有緣人窺破玄機,再將之取出。
但若這猜想成立,那把劍必定已到了血光難掩的地步,讓堯光帝不敢冒萬分之一的險,選擇把它的下落永遠帶進棺材。
他很聰明,也很大膽,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誰都不會想到這不起眼的人來人往的小池子裡藏著一柄神劍,而墨池就是神京這座大陣的陣心,他把劍鎮壓於此,又布下威力十足的鎖劍陣,可謂萬無一失。
於是數千年後,當無名神劍的凶性一點點被磨平,它便迎來了新的主人——纏花仙子。
不,仍是不對。
若堯光帝剛死,就有人像纏花仙子一樣悟道,窺破了神劍所在呢?那時無名凶性未除,堯光帝如何保證它不會引發一場災難?
想不通,孟七七怎麼都想不通。
不過船到橋頭自然直,那麼久遠的秘辛,想來與他也無甚關聯,一時片刻想不明白並不要緊。他思路活絡,彈指間便又想到了別出去。
攤開掌心,喚出銀蓮,孟七七仔細盯著那朵花兒,卻再看不見花紋下隱藏的劍痕。陳芳君這傢伙,真是狡猾得很,人都走了,還要留一點東西在他這兒。
你愛他吧,他把你忘了。
你怨他吧,到頭來發現他其實一直都在。
「陳芳君?」孟七七趴在浴桶邊上,輕輕喚了一聲。
正在為小師叔佈置碗筷的陳伯衍回過頭來,用眼神詢問。
孟七七便對他勾勾手,笑眯眯地調侃道:「我今日允許你做一炷香時間的陳芳君,如何?」
陳伯衍眸光微暗;「小師叔是何意?」
「意思便是,在這一炷香時間裡,你可以不用喊我小師叔。」孟七七笑道。
話音落下,陳伯衍已來到他身邊,目光幽深,深沉得有點可怕。孟七七卻一點兒也不避,眉眼含笑,恁的勾人。
他總是這麼勾他,不管從前還是如今。
陳伯衍也總是輕易地被勾引,慢慢俯身低頭,手指撫過他的頭髮,插入發間。只要再近片刻,他就能堵住那張總是撩撥他的嘴。
兩人的呼吸漸漸交融,心跳在不斷蒸騰的水霧裡,愈發狂亂。
然而就當孟七七閉上眼的時候,陳伯衍低沉磁性的嗓音在他耳畔響起:「我可以把時間留待下次嗎?」
「嗯?」孟七七瞬間清醒,殺人的心都有了。
可他睜開眼來,看見的卻是陳伯衍難得的含笑的臉。他捏了捏孟七七紅透的耳垂,道:「一炷香的時間太短了,你覺得我能做什麼?」
孟七七:「……滾。」
陳伯衍卻得寸進尺,手指從孟七七的耳垂流連到脆弱的頸側,溫熱的吐息幾乎是在往他耳朵裡灌,「其他的事,即便我喚你一百聲小師叔,也做得。」
孟七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