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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四十九劍》第42章
第42章 一日畢

  徒有窮元力耗盡, 一時失手, 以一個誰都沒有想到的滑稽姿勢結束了比試,讓人哭笑不得。

  輸了, 結束了。徒有窮本命劍碎裂, 丹田遭到反噬, 內傷不輕。此時一口氣鬆懈下來,他腳下一個趔趄, 差點跌倒在地。

  幸好陳伯衍眼疾手快, 大袖一甩,隔空托住徒有窮的身體, 將之送到戴小山身邊, 「小山, 帶師弟下去療傷。」

  戴小山不敢有片刻遲疑,背起徒有窮便走。雖說只要丹田不被徹底摧毀,本命劍便可以無限重塑,可對修士的身體仍是個不小的傷害。

  看到自己最疼愛的小徒弟被打到吐血, 塔內的唐禮甭提有多揪心了。偏偏北斗門的於堯還多嘴道:「唐兄這小徒弟真是勇氣可嘉, 只是如此一來, 不知道明天還能不能再見到他。」

  唐禮是個老好人,輕易不與人動怒,可誰若是動他的徒弟,便等於觸了他的逆鱗,一點兒都不能忍。唐禮的臉色驟然冷了下來,「用不著你操心。」

  「我只是好心提醒, 唐兄還是去看看吧。劍閣此次統共就派了五人出來,若是折了一個,大比還怎麼打?」於堯是蔣斜的師父,他的徒弟被劍閣威嚇著下死戰帖,他心中早憋了一股惡氣,不吐不快。

  他這是諷刺劍閣只拿得出五個人呢,甚至於徒有窮來時還未突破第二層大境界。唐禮怎會聽不出來,正欲反駁,卻被孟七七按住了手。

  孟七七輕描淡寫地瞄了他一眼,問:「夜心找到了?」

  只五個字,堵得於堯面色發青。陳無咎目睹了兩派糾紛,只覺有趣之極。王常林此時卻無暇理會兩人交鋒,他此刻心情極差。

  他今日諸多安排,不見劍閣有何特殊應對,可愣是一個也沒有達到預期效果。光是一個徒有窮,就硬是靠自己挽回了劣勢。

  原本徒有窮應當被鄭成打敗,落得一個淒慘下場。可是他敗雖敗了,王常林觀周圍修士的反應,竟從他們眸中看出一絲傾佩與讚歎。

  還有那個小玉兒,小小年紀竟也有如此能力,難怪會被孟七七收入門下。可是憑什麼?劍閣好不容易有了衰敗的跡象,為何又忽然冒出這幾個人來?這些好苗子,若是出在他王家該有多好。

  思及此,王常林不由半眯起眼。

  那個鄭成也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王常林雖然順手將他安排給了徒有窮,可此人其實並不是他找來專門針對劍閣的。此時他傷了徒有窮,與劍閣結下了梁子,若他此時拋出橄欖枝,必定事半功倍。

  只是不知陳伯衍會怎麼應對……

  王常林仔細留意著露台上的動靜,只見陳伯衍上前一步,道:「閣下下手有些重了。」

  陳伯衍神色太過冷靜,甚至冷靜得有點兒讓人發怵。鄭成面露皆備,伸手摸上刀柄,卻也解釋了一句,「我習慣了這樣的打鬥方式,收不住手。」

  聞言,陳伯衍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似是明白了,「既然如此,接下去的比試若我們還能碰上,在下必定不會留手。刀劍無眼,望閣下珍重。」

  「好。」鄭成應得爽快,比試場上吃的虧,再在比試場上找回來,這很合情理。雙方很快拜別,走得都很乾脆,這讓期待看到激烈對決的修士們傻眼了。

  「這就完了?這算約戰?」一個方臉修士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身旁一位稍年長的修士便搖著頭幽幽嘆道:「這就是孤山劍閣啊,不論衰敗與否,風骨猶存。」

  方臉修士仍是不解,年長修士便說:「你看著就行了,這一次大比或許比我們想像得要精彩。」

  徒有窮與鄭成一戰後,接下來幾場都稍顯寡淡。蕭瀟、穆歸年、陳伯衍順利進入下一輪,在第五輪時,蕭瀟落敗。

  這一場兩人打得你來我往各有千秋,只是陳伯衍卻注意到一個細節——方才蕭瀟明明有機會獲勝,他似乎下意識地要出什麼招,可是馬上回過神來,把這招收了回去,這才給了對方一個反擊的機會。

  至於蕭瀟強行收回去的那招是什麼,陳伯衍還不知道,但他可以斷定的是——這蕭瀟恐怕在拜入小師叔門下時就已經修習了別處的功法。

  第六輪,剩餘修士共八人,孤山劍閣獨佔兩席。眾人擠在告示欄前看到八塊刻著名字的木牌,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劍閣竟然還有一人撐到了最後。

  穆歸年,這又是何方神聖?

  過了片刻,人群中才有人想起這號人物。只是此人上場時極為利落,上來便打,打完便走,中途從不多說一個字,臉上的表情也從未變過。甚至於他跟同門師兄弟的交流也是最少的,大多時候都一個人站在一側,抱劍不語。於是他理所當然地被埋沒在他人的光芒下,直至此時才嶄露頭角。

  詫異歸詫異,斗器仍在繼續。

  餘下八人分別是孤山劍閣陳伯衍、穆歸年,天姥山沈青崖、蕊珠宮徐夢吟、王家王子安、浮圖寺一念大師,南島的摩訶,還有一個鄭成。除卻鄭成,其餘七人幾乎都是各大門派的核心弟子,與往年一般無二。

  剩下的幾場比試,眾人的注意力十之八九都落在穆歸年和鄭成身上,至於第一?那幾乎是毫無爭論的。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鄭成第一個選擇了認輸。他的打法傷敵一千自損八百,若繼續打下去,恐怕會影響明日的比試。只是在很多人眼中,他這就是怕了。

  於是鄭成退場時,噓聲四起,他卻再次像之前那樣閉上眼,充耳不聞。

  至於穆歸年,他踏上了師兄戴小山的老路,碰到了沈青崖。

  沈青崖無奈地摸了摸鼻子,他今天似乎與劍閣犯沖,又或許是有人希望他與劍閣交惡。不過他瞧著穆歸年並不愚笨,於是溫言問到:「點到為止?」

  穆歸年果然不笨,「請。」

  於是兩人打了幾下便友好收場,看得周圍修士再次摸不著頭腦了。冷面的穆歸年似乎脾氣並不差,沈青崖連續兩次淘汰劍閣弟子,陳伯衍也沒生氣。

  雙方談不上和樂融融,可也算融洽。

  奇哉怪哉。

  最終,陳伯衍奪得頭籌,沈青崖屈居第二,徐夢吟巾幗不讓鬚眉,連挫一念大師和摩訶,緊隨其後。

  第一日的大比就這樣落下了帷幕,彼時正是夕陽薄暮,紅日漸漸落入莫愁湖的懷抱中,在那薄霧中漸漸隱去了行蹤。

  清涼的晚風吹起孟七七冪籬上垂下的白紗,夜色在此時悄然降臨,讓他的臉愈發模糊起來。陳無咎對孟七七甚感興趣,邀他一同回王家用膳,孟七七卻搖頭道:「大師侄怕是還在等我,孟秀就先告辭了。」

  其實孟七七表明身份後,應當跟唐禮一同住在王家的,只是王常林因為無厭之事對他有所忌憚,所以才沒有主動請他過去。

  陳無咎卻站起身來道:「我與孟兄同去。」

  孟七七止步,回眸。陳無咎笑曰:「來了金陵快一日,我還沒見過他,正好。

  人家要見自己的親侄子,孟七七當然不能說不。而陳無咎要去,陳家另外一位當然也要去。此人是陳家的一位家將,名為陳戰。

  陳伯衍果真在露台欄杆處等候,陳戰一看到他便不由加快了步伐,眸中閃爍著激動的神光,「少主!」

  「戰叔,別來無恙。」陳伯衍抱拳,他似乎與這陳戰關係很好,語氣中參雜著一絲微不可察的敬重與柔和。

  陳戰當即單膝跪地,行了一個標準的軍中大禮,「陳戰參見少主。」

  陳伯衍及時扶住他,「戰叔不必行此大禮。」

  「少主便是少主,禮不能廢。」陳戰這才站起來,風霜斧鑿過的眉眼染著肅殺,那是常年在戰場上廝殺的人才會有的模樣。即便那眸中泛出喜悅,亦不能沖淡分毫。

  陰山的情形,恐怕比孟七七想得更可怖。

  陳戰似有許多話想與陳伯衍說,可他餘光瞥見陳無咎,嘴唇動了動,復又無言。陳無咎則更像一個對晚輩懷著殷切希望的長輩,上下打量著陳伯衍,嘴角笑意漸盛,「不錯,長大了。」

  陳伯衍不予置評,只淡淡地喊了一句:「三叔。」

  「少主,此次我們黑羽軍隨行共十八人,都駐紮在城外。」陳戰說著,從袖中拿出一塊小小的護身符大小的黑色玉片遞給陳伯衍,「這是令符,少主可隨時傳喚。」

  陳無咎見狀,面色皺冷,「戰叔,伯衍是代劍閣來參加叩仙大會的,你把令符交給他也無用。這麼重要的東西,萬一出了紕漏該如何?」

  陳戰卻不為所動,語氣冷硬,「少主便是少主,他在此處,令符就必須交到他手裡。」

  「好了戰叔,莫要為此事爭吵。」陳伯衍接過令符,言語中淡漠更甚以往,抬眸看向陳無咎時,整個人的氣度都變得與以往不同。

  如果說之前的陳伯衍只是孤山上一位風儀玉立的仙君,周身繚繞著山嵐,讓人心生仰慕。此時的他卻墜落凡間來,落在陰山的山巔上,俯視著芸芸眾生。

  「三叔,你月前來信說明日才到,為何又改了日期?我原想去接你,可卻錯過了。」他問。

  陳無咎心中一凜,面上卻不顯,「只是提前了兩天,不是什麼大事,我就沒特地寫信給你。」

  「無事便好。」陳伯衍卻並未藉機發難,只輕飄飄提了一句,便與孟七七一道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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