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湍急水流奔騰之時

　　在雫石唯的話音落下後，齋宮宗哼笑道：「哦？這和我有什麼關係嗎？」

　　「沒關係，不過以後我就是你的學弟了。」雫石唯伸出右手，「請多指教？」

　　齋宮宗看著他，伸出手，卻是用指尖撫開了他的手。

　　「如果你要和我說的只有這些事，那麼……恕不奉陪。」

　　雫石唯連忙拉住齋宮宗，在對方皺眉之前率先鬆開手。齋宮宗見他這樣，只能無奈的不去計較。

　　總覺得雫石這傢伙變得有些討打，是錯覺嗎？

　　齋宮宗想著，不著痕跡地打量著雫石唯。

　　他今天穿著便服，普通的襯衫搭配普通的黑色長褲真是……普通到沒有任何美感。但那張臉還是那麼好看，即使衣服再普通也能入眼。

　　……這衣服真礙眼啊，好想強制命令他換掉。

　　齋宮宗有些頭疼，努力讓自己的注意力待在眼前的那張臉上而不是普通到讓他難受至極的衣服上。

　　糟糕的心情早就在時間流逝下一點點消失，現在來到這家熟悉小店的雫石唯，心情特別好。

　　有見到了許久未見的朋友的關係，也有一段時間沒來，他仍舊還被面前這人承認的關係——齋宮宗願意走出來和他說話，就說明他還承認著他們的友情。

　　「我好想你們啊。」

　　雫石唯說道。

　　經歷過昨天，他才下定決心不再等待，而是直接回到這家店裡，看看自己所熟識的人。

　　他並不是除了雫石家以外無處可去——他在尋找這樣一個被認同的感覺。

　　路易斯‧傑西和他的關係決定了雫石唯並不適合輕易到他家裡去拜訪，而齋宮宗這裡則是他許久未來，還在為了自己暗自下的決定進行等待，因此昨天才沒有來到這。

　　但今天，在重回雫石家後，雫石唯來到了這裡。

　　前面的眾多話語，不過是為了說出這句話的鋪墊。

　　「……哼。」

　　對於雫石唯這句簡單粗暴的表達真心的話，齋宮宗沉默許久，以一個哼聲回應。

　　他微眯著眼睛，略抬著下巴俯視雫石唯，嗤笑道：「這句話該你和影片說，和我說可沒什麼用處。」

　　「唔，是嗎？」

　　雫石唯笑眯眯地反問道，隨後問海涅：「你覺得呢？」

　　海涅心想為什麼突然拉上他，在兩人之間看了看，明智地繞過這個話題。他喝了一口咖啡，讚歎道：「咖啡真好喝啊。」

　　簡直和說「今天天氣不錯」的語氣別無二致。

　　齋宮宗簡直不想再看雫石唯的這張笑臉，雖然這比以前活躍很多的表情看上去更加可以被稱讚為「傑作」了，但在他說的話之下，齋宮宗還是更願意把以前那張曾在他們面前展現過的憂鬱而冷漠的表情扯出來。

　　「既然如此，閒談就到此結束吧。」

　　齋宮宗摸了摸懷裡金發人偶姑娘的衣擺，看了雫石唯一眼，轉身離開。

　　「想留想走，隨你便。」

　　——這明顯是在回覆之前他沒發表意見的，雫石唯說的會多來小坐的話。

　　齋宮宗離開後，海涅才出聲說道：「你們之間關係似乎不錯。」

　　說是不錯，在不清楚的人看來恐怕這個相處模式比起他的某兩個總是相互挑剔，天天吵架的學生還要看起來關係不好。

　　不過這個齋宮宗，在社交方面……海涅搖搖頭，打斷了對他進行能力評估的思緒。

　　他轉而想著雫石唯，這是他第一個見到的雫石唯的朋友，從這兩人的對話看來，齋宮宗的說話方式略微有些刻薄。但嘴上聽著好像是拒絕和對方交談的態度，並且對與他說話的人有意見似的，實際上卻並不是這樣。雫石唯應該也是知道這點，才會在對話過程中一點也沒有被對方的話激怒。

　　……說起來這兩個人本來就是朋友，也不是布魯諾和裡希特那種關係越好就越吵的類型，用激怒來說實在是不對。

　　海涅面無表情地又喝了一口咖啡。

　　「也許話語聽著會讓旁聽者感覺刺耳，但宗老師人其實不錯。」雫石唯說著，慢慢地飲下一口咖啡，「可惜美伽不在，不然就可以讓你們兩個認識一下了，那孩子非常可愛，陪他聊聊天也許會讓你感覺心情不錯。」

　　「『那孩子』……」海涅思考數秒，「是小孩子嗎？」

　　「……不是，按年級來說他和我都是二年級。但是和他待在一起會有想照顧他的感覺，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這麼稱呼也無傷大雅。」

　　雫石唯端著杯的動作都頓了頓，緩了一下神，他說，「……跟某個人待久了，描述別人的時候都忍不住就用上『那孩子』來指代了。」

　　「哦？」海涅說道，「聽上去是個關愛後輩的人。」

　　「嗯，的確是這樣的。」

　　雫石唯笑了笑。

　　濃郁的苦味被糖融化後的甜味化解了些許，苦味和甜味纏繞著，在舌尖優雅地舞蹈。

　　「海涅，你還記得多少以前的事情？」

　　這個問題讓海涅著實沉默了好一會兒。

　　店內的窗不多，窗外照進的自然光也略顯不足，暖橘色的光營造出了一個略顯朦朧的幽暗氣氛，卻又不會暗得看不清。

　　海涅的瞳色是酒紅色的，在暖光中，這酒紅色也顯得微暖。

　　他說：「差不多是……記得全部吧。」

　　細碎的片段在他腦海中浮沉著，這並不連續的片段卻能被海涅自行拼湊起來，並且連接出一個完整的記憶。

　　這是他強大的邏輯思考能力帶來的結果。

　　他是海涅‧維特根斯坦因，在生命最後的那段時光，他的職業是教師。

　　「你想聽嗎？」

　　海涅說道，腦中片段浮現，讓他在回憶中一次又一次地分析，並且思考如果回到那時，他該採取什麼措施。

　　「不想。」雫石唯說，「但是，如果你有什麼話想說，我會傾聽。」

　　雫石唯詢問海涅記得多少，只是為了判斷他對前世記憶的擁有程度。而海涅反問的這句是否想聽，對他來說實際上是不想的。

　　海涅和他際遇相似，都成為了扭蛋，來到這裡。只不過海涅可以回去，而他回不去。

　　關於回去的想法早就被埋葬，正如被甜味中和的苦味，不再讓人特別難過。

　　扭蛋和他訴說前世的事情，實際上就是將他們的傷口撕開暴露在空氣中一遍。如果他們願意說，他會做一個傾聽者。如果他們不願意說，雫石唯會保護他們的想法。

　　所以他對哲也前世究竟經歷過什麼其實不太清楚，僅僅是自己猜測了些許。而對於如今的海涅，雫石唯也是一樣的態度。

　　雫石唯的想法被他自己斷斷續續地說了出來。

　　「我尊重你的一切想法。」

　　最後，雫石唯這樣說道。

　　海涅一直安靜地聽著，他直視著雫石唯的眼睛，那雙眼非常純粹。那雙和他同樣是紅色系的眸子中，是比他還要鮮豔的色彩。

　　年輕，而又堅定的力量從那雙眼傳遞到他的心中。

　　……「年輕人可真了不得。」

　　海涅放下了咖啡杯，在位置上習慣性地端坐好，雙手放在了腿上。

　　「想說的話有，不想說的話也有。那麼……就讓你來做一會兒我的聽眾吧。」

　　他冷靜淡然的面容在這一刻，竟然顯得有些柔和。

　　雫石唯點點頭，輕聲道：「好。」

　　「話說在前，」溫馨的氣氛被海涅自己打破，他癟了癟嘴，瞅著雫石唯說，「雖然現在是這樣一個身體，但我實際上可是比你年長好多的成年人哦。」

　　雫石唯說：「嗯。」

　　「論起歲數來，我可以做你爸爸哦。」

　　雫石唯說：「嗯嗯……嗯？！」

　　有這麼年長嗎？！

　　看著目前身份是自己弟弟，比他還要小一圈的紅發少年，雫石唯陷入了震驚和沉默之中。

　　扭蛋不是只收取死去的年輕人的靈魂嗎！

　　……等等，好像這個歲數的確還能算是年輕人……

　　雫石唯有點愣愣的。

　　海涅對他的態度感到非常滿意，這種微妙的惡趣味被滿足的感覺……超爽。

　　「既然你向我介紹了你的朋友，那麼……我也有幾個人想介紹給你聽聽。」

　　海涅說著，手不自覺地抓得緊了些。

　　「那是我的幾個學生。在我的教學生涯中，他們可以說是讓我自滿的學生。」

　　……

　　他是海涅‧維特根斯坦因，格蘭茨萊希王國聘請的一位王室教師。

　　他的學生是格蘭茨萊希王國除了長男外的四位王子。

　　從一開始，他的目標是將他們培養成出色的國王候補。而隨著時間推進，王子們各自找到了自己的志向和目標，有在國王候補的目標上堅定行進的，也有為了追求屬於自己的夢想而不懈努力的。

　　他們在對待自己人生的態度上，值得海涅滿意。

　　一切發生在……

　　那一個下著暴雨的午後。

　　維也納及其周邊地區大雨連綿，連續降水超過一個月，讓在雨勢下變得脆弱的，稍顯落後的城市下水管道系統不堪重負。

　　洪澇災害就在這個午後，席捲了維也納及其周邊城鎮。

　　趁著水流還未湍急，軍隊以及作為王室代表的王子們都開始行動了。幫助負責疏散民眾的王子們一起引導著人流，看著蔓延到膝蓋處的渾濁的水流，海涅突然地，有了不好的預感。

　　如果，水體被污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