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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加熱了他的冷血》第52章
第52章 失語的赫倫

  赫倫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間簡陋的房屋裡。房柱由沙泥石頭堆砌,棉被也是粗布織成,這是一間典型的平民住宅。

  赫倫只覺得後腦酸脹。在他睜開眼的那一瞬間,昏迷之前的記憶就湧上心頭,浮現在他眼簾內,梭子一般飛快地躥過眼前。

  慘白的月亮、盧卡斯的藍眼睛、他說的話語,像烙刻在赫倫的靈魂里,與他的血液合而為一。這些記憶縱使頭腦昏沈,都會一遍遍地重現,如尖鈎子戳開心臟一樣,勾出記憶時就是受苦之時。

  赫倫艱難地坐起身,黑眼睛罩一層恍惚的霧氣。他感覺血液里零零散散地流淌著那些痛楚的記憶,然後它們從四肢百骸慢慢回攏,聚集成一團結石般的硬物,硌在自己的肺部,不上不下,像是要把自己生生憋死過去。

  「您醒了?!」一個很稚嫩的童聲傳過來,帶著驚喜的語氣。

  赫倫沒有說話,只是懵懵地點了點頭。他順著聲音看過去。

  一個小孩兒抱著塞涅卡,圓臉大眼睛,一臉稚氣的微笑,腳邊還有一條歡騰地搖尾巴的小狗。

  赫倫覺得這張孩子臉有點眼熟,包括那只腿短身子胖的小狗,卻追溯不到具體的記憶。

  小孩兒從抽屜里翻出一塊紅紗,衝赫倫搖了搖,笑著說:「您還記得我嘛?那天……我把您的車窗紗撕了下來,您寬厚地饒恕了我。」

  赫倫想張口說話,卻發現自己出不了聲音。他覺得喉嚨像被一層蠟封住,一個字也擠不出來。

  他捂著脖子咳嗽半天,眼前逐漸溢滿黑氣。他的視野愈發模糊,呼吸短促起來。

  小孩兒有點奇怪,他慢慢走近床邊,「您怎麼了?」

  赫倫哆嗦著,比劃了一個寫字的動作。小孩兒明白他的意思,為他拿來蠟板和刻筆。

  赫倫想了想,許久才寫道:「你見到一個金髮碧眼的奴隸沒有?」

  小孩兒看一眼蠟板,搖了搖頭:「您的馬瘋了一樣闖到城區,把油坊的橄欖油桶都打翻了,還碾死了一隻會下蛋的母雞!最後還是被幾個馬夫一起制服的。我看見車窗上被撕了一半的紅紗,一下子就想起您了。」

  他回想著,「您昏倒在車里,身邊就只有這個小娃娃。當時他還在大哭呢!」

  他伸出胳膊,把塞涅卡一托。

  塞涅卡已經醒了,十分乖巧。除了原本的胖臉小了一圈,臉色沒有以前紅潤外,還算沒有太大的變化。

  他看見赫倫,衝他笑起來,咿咿呀呀叫著。兩片唇瓣咧開,鼓起的大腦門在燭光下微微發亮。

  赫倫看著可愛而無知的嬰兒,心裡一陣鈍痛。

  他接過塞涅卡,直接下了床,從隨身攜帶的錢袋里掏出銀幣,賞給他一些錢。

  「您要走了嗎?」小孩兒捏著錢幣,有些擔憂地說,「我的父親是醫生,他說您的頭部受到撞擊才會昏過去,需要好好休息。」

  赫倫僵立著,悵然若失,思緒游離到遠方,整個靈魂好象都隨著思緒飄到極遠處了。

  他愣了半天,才想起拿刻筆,寫道:「給我找個馬夫,我需要去郊野一趟,就是現在!」

  小孩兒瞄了一眼,沒敢反駁他,抱起小狗就跑去外面了。

  他住在窮人聚集的街區,鄰居就是一位供貴族富人使喚的公共奴隸,職業便是駕駛馬車。

  車夫是個老實忠厚的窮人,接過赫倫的錢幣時,還下跪道了謝。

  ……

  赫倫晃晃悠悠地坐著馬車,再次回到郊野。他抱著塞涅卡,在車夫的攙扶下走到與盧卡斯分離的地方。

  郊野的寒風不減,嗚嗚地湧動在他耳邊。月亮已經走到夜幕中央了,依舊散髮著慘淡的白,好象環境的冷都是由這輪寒月吐出來的。遠方浮動著連綿的黑山,近處是堅硬的黑荊棘。唯有枯黃乾燥的草叢,證明這個地方還有顏色。

  赫倫的鬥篷被吹得鼓起,肺部裡無形的結石還在浮游著。他順著沿路的小徑,哆哆嗦嗦地走著,嘴唇越來越抖。

  郊外早已沒有了獅子。赫倫走了很久,在一叢枯草上看見了半乾涸的血跡。

  他眼前發黑,喉頭吞咽一下,繼續往前走。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像一個帶活氣的屍體一樣走著;最終,他在粗糙沙石間撿起了盧卡斯的劍。

  赫倫趔趄一下,用手捂著嘴,耳邊響起雷電爆裂的聲音。他的眼前逐漸漫起黑水,漆黑一片,此刻他什麼也看不見了。

  車夫扶著他慢慢走回馬車。根據蠟板上提前寫好的指示,他駕著馬車,將赫倫送回了家。

  赫倫恍恍惚惚地下馬車,走進自己的家宅。

  奴隸們連忙迎上來,女奴接過他懷裡的塞涅卡。

  赫倫刻寫了命令,捂著胸口往前走著。

  他手裡拿著盧卡斯的劍,腿腳像失去了重量,越來越輕飄。他什麼都看不清楚,眼前分布著零碎的光芒,腦袋里象有一灘沈滯的油脂在亂晃。他的呼吸逐漸微弱起來,胸口間的悶郁塊兒愈發往上提,馬上就要嘔出來。

  終於,他承受不住,軟綿綿地跪倒在地。

  他抓著前襟,急促地喘息幾下,喉頭一疼,就吐出了一灘血。

  ……

  加圖索接到口信,拉起睡夢中的蘇拉,當即趕到表弟的家宅。

  蘇拉在見到塞涅卡的那一刻,死去已久的靈魂又復活了。她失去神采的眼睛被點亮了,枯萎的皮膚在見到兒子時豐潤起來;好象一具白骨迅速生長起血管和皮肉,五臟六腑重新開始運作了。

  她摟抱著塞涅卡,拼命親吻他,一邊吻一邊哭。

  加圖索沒能在中庭里見到赫倫。按照禮儀,赫倫應該親自在中庭迎接他們。

  他產生一種不太好的直覺。

  他沒有告訴蘇拉,徑自去了赫倫的臥室。

  赫倫僵硬地躺著,面無血絲,嘴唇也泛白,柔軟的長髮散落在枕被間,被子蓋到他雪白的頸項。他的黑眼睛直愣愣地盯著帷幔,也不眨眼,完全失神,沒有了聚光,像蒙上灰塵的兩顆黑珍珠。他的呼吸似乎只出不進,像一隻空洞的空殼子。

  「我的天哪!我親愛的赫倫……」加圖索走到床邊,震驚地說,「你怎麼了?!」

  赫倫沒有反應。

  加圖索很驚慌。他坐到床邊,搖了一下他的肩膀,問:「我的表弟……你看上去就像丟掉了靈魂……」

  赫倫緩緩移動眼珠,視線漫無目的地撞上加圖索的眼睛。就這樣,他看了加圖索半天,才意識到表哥來了。

  他無聲地坐起來,靠躺在枕頭上,拿過床邊的蠟板。他停頓半天,捏著刻筆的右手不停顫抖,顫巍巍地刻寫道:「他還是死了。」

  「誰死了?!」加圖索驚道,「天啊!你不能說話了嗎?我的天啊……」

  他震驚地叫嚷著,腦門感到一陣涼意,腦際里掠過許多驚險恐怖的場面。他甚至覺得赫倫已經瘋了,不然不會寫出這麼荒誕的話。

  他握住赫倫的手,驚慌地問:「你是怎麼救出塞涅卡的?」

  赫倫思維混亂,頭髮散亂地披下來,顯得很病態而脆弱。他躺回靠枕,眼窩泛紅,臉色黯沈得像蒙了一片灰紗。他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像即將溺水而亡的人。

  加圖索趕緊把他扶回床上,給他蓋好被子。他並不認為,此時的赫倫能夠清楚地說話。

  赫倫的情緒激動,盧卡斯的死亡如針扎肉,給他造成極大的刺激。他的力氣像是隨著喘息漸漸被抽走,很快就蹙著眉陷入了昏睡。

  加圖索安頓好表弟,將紗帳放了下來,嘆了口氣。

  他找到一個奴隸,問:「你的主人之前去哪兒了?」

  「不知道。」奴隸搖了搖頭,一臉茫然:「他只說要出門,讓我們準備馬車,就帶著護衛走了。」

  「他帶誰一起走的?」

  「盧卡斯,但他並沒有回來。」奴隸說,「他是個勇敢威猛的角鬥士,主人非常信任他。」

  加圖索想到那個強壯健碩的身影,心裡一緊。身為政客的敏銳直覺,讓他多少有些瞭然。

  「照顧好你們的主人。」加圖索命令道,「明天我再來看他。」

  奴隸唯唯諾諾地答應了。

  ……

  第二天清早,在奴隸給水鐘蓄水時,加圖索就帶著蘇拉一起過來了。

  赫倫已經起床,坐在鏡前梳理頭髮。

  他神情木然,原本如星辰般璀璨的眼睛渙散無光,好象遮了一層雲翳。身上只穿一件內襯衣,小腿和腳全部光裸著,就這麼踩在冰涼的大理石上。他深刻纖細的鎖骨線影影綽綽,被長而凌亂的頭髮半遮住;而他極為端美的五官也因為柔和的鬢發,使他雌雄莫辨,甚至有種病態美。

  他拉扯著繩子,將長髮系成類似馬尾的一束,通過面前的銅鏡看向身後的加圖索夫婦。

  加圖索注意到,今天他沒有點燃熏香。

  「赫倫?」加圖索咳了咳,試探性地喊一聲。

  赫倫靜默著,拿過蠟板,緩慢地刻寫道:「我不想參選護民官了。」

  夫妻兩人走過去,看一眼蠟板。

  加圖索輕嘆道:「我親愛的表弟,你恐怕做了個很愚蠢的決……」

  蘇拉捂住了他的嘴,朝他使了個眼色。

  她走過來,蹲下身子,攬著他的腰,用她充滿母性的、溫柔的口吻輕聲說:「護民官不要求辯術水平,只要政見正確,憑借你的貴族出身,一定能爭取來。」

  赫倫搖搖頭,將蠟板和刻筆丟到一邊,不再寫字了。

  他的肩膀輕輕顫抖,額角開始冒汗,睫毛隱隱泛出水色。他呼吸得越來越快,用手指擋在嘴前,無法自控的模樣,完全失去了養尊處優的作派。他就像一隻被吹到極限大的皂角泡,敏感至極,一陣微風就能將他粉身碎骨。

  加圖索走過來,攬著他顫抖的肩膀,說:「我想……那個盧卡斯……應該不想見到你這樣,假如他還活著的話。」

  赫倫猛地一頓,停止了顫抖。

  加圖索繼續道:「他以最健壯的身軀邁向冥河,不該換回這麼一個脆弱的你。你覺得呢?盧卡斯的主人?」

  赫倫安靜地低下頭,一語不發。

  他散亂無序的思維有所收斂,破碎成碎片的靈魂開始拼湊。這句話給了他一點理智和鬥志。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章有的童鞋問獅子為啥不吃布魯圖斯,這是因為獅子是一種認主的動物。

  赫倫得的是暫時的「癔症性失語症」,脆弱敏感的人受到刺激時,容易得這種心理疾病。——來自百度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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