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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加熱了他的冷血》第27章
第27章 俄狄浦斯情結

  盧卡斯收起劍鋒,矯健地跳走上台,來到赫倫的身邊。

  他的汗水閃閃發亮,下巴尖滴著汗珠,鬢發濕潤貼在鬢角,像極了羊皮卷封面的燙金。他全身的熱量散髮出來,像短小的箭矢那般飛射四周,有種莫可名狀的陽光,粗制的黑短袍掩不住他的光芒。

  他抹一把下巴,將汗珠一甩,咧開嘴笑著,劇烈運動使胸口微微起伏。

  赫倫看他一會,掏出手帕丟給他,「擦擦汗吧,你就像剛從水里撈出來似的。」

  盧卡斯擦把汗,臉龐潔淨一些。白帕子被汗水濡濕,沾染煙霧般的泥灰,皺皺巴巴的,潔淨的白布被玷污了。

  他拿下帕子,心裡感到抱歉。捏著手帕的手僵在空中,進退為難。

  赫倫瞥一眼,本想把手帕直接賞給他,或是丟掉垃圾筐里去。對於他來講,那僅是一隻不值錢的普通手帕,其價值絕不比一塊奶酪更高了。

  他已經組織好言語,連命令的語氣都拿捏好了。

  然而,在撞上盧卡斯困窘的眼神時,赫倫產生了奇異的心理,準備好的命令鬼使神差地變了。他有了幼童才會懷的心思,唇角惡意地翹起,像幼稚的孩子要搞惡作劇一樣。

  他想欺負盧卡斯。

  「我可只有這一條帕子。」他撇了撇嘴,「你的臭汗把它給弄臟了。」

  盧卡斯抬眼,看到赫倫的眼角輕輕上彎。

  只需這一眼,他已看穿他的心思。

  他故意蹙起眉頭,脖頸縮了縮,做出難堪的模樣。他攥緊帕子,軟綿綿地垂下手,像一個等待大人訓話的孩子。

  他在配合赫倫。他想讓他開心。

  「我真是個沒用的奴隸。」他輕嘆,「居然污穢了主人的所有物……」

  赫倫愣了愣,那種惡作劇心理也消弭了。他有些煩躁,眉頭輕顫幾下,眼睛快速眨巴著,躲躲閃閃的,不敢看這般消沈的盧卡斯。

  尤其是,讓他這般消沈的人,正是自己。

  「算了。」他彆扭地別過臉,「把它洗乾淨,熏香,然後去書房找我。」

  說完,他就轉身去往書房,腳步有點亂。

  盧卡斯注視著他的背影,輕輕一笑。

  他捧起皺卷的手帕,將赫倫的背影記錄在眼簾內,閉上眼睛,在手帕落下一吻。

  ……

  書房裡瀰漫著熏香,起到提神的作用。秋風很冷,裹挾碎葉吹進窗戶,黃色的灰塵攀住窗底下的羊皮卷。赫倫走到窗前,關掩百葉窗,手裡端一杯溫熱的牛奶。

  屋裡頓時暗了下來。他坐上桌案,伏低身體點燃蠟燭,幽黃的光如水霧般充盈書房,有種陳舊的氣息。

  盧卡斯走了進來,雙手濕噠噠的,臉也是。

  他洗好手帕,順便洗了一把臉。

  赫倫支起身子,衣袍被壓在身下,沿著桌案邊垂落下去。

  「等你很久了,盧卡斯。」他晃了晃手裡的牛奶,「讓我看看你識字的能力如何了。」

  他抽出一本書卷,吹掉封面的灰,橫擺在桌案上。

  盧卡斯頓了頓,走過去拿起書卷。

  「歐里庇德斯的《美狄亞》,會讀嗎?」赫倫輕飄飄地問。

  盧卡斯撓了撓頭皮,「我讀過幾次……」

  「它的遣詞造句並不難。」赫倫把羊皮卷推過去,「別讓我失望。」

  盧卡斯清清嗓子,對著燭光,磕磕巴巴地讀起來:

  「美狄亞浸泡在地獄水牢般的悲哀中……丈夫伊阿宋拋棄她和兩個兒子,去跟別國公主結婚,在床榻上愛撫新歡的身體。她的眼前暗無天日,米粥成了毒食,兒子的笑聲成了刀鋸般的折磨。每當看到鏡里的虛影,她都要輕撫自己美麗的面龐、轉動玲瓏雪白的脖頸,痛苦地呻吟著……」

  赫倫贊許地點點頭,「很好。繼續。」

  「可愛的兒子走進屋裡。美狄亞黯淡的眸子鎖定他們,眼光像烏雲密布的天空,不知何時會蹦出狂怒的電火!她松開被咬緊的朱唇,惡毒地詛咒:‘懷恨的母親生出來的蠢東西,快和你們的父親一同死掉,到烈火里遭受永不休止的痛苦去!’仇恨的雷炸在她心中,燒焦她所剩無幾的理智。她有了可怕至極的心思……」

  盧卡斯難受地停頓一下,繼續讀道:

  「她動用魔法,製作璀璨的華服,贈給丈夫的新歡。公主高興地穿上,突然慘叫著跌倒在地。她口吐白沫,眼皮往上翻,絲線里躥出的火吞噬她細嫩的肌膚。她尖叫著滿地打滾,火焰越燒越旺。最終,她被燒得毀去容貌,肌肉像松樹似的滴油,真是慘不忍睹……」

  赫倫聽得入神,盧卡斯磕絆的朗讀沒有破壞他的興致。

  「美狄亞闖進裡屋……握著寶劍的手不停發抖。她的嘴唇痙攣地動彈,端美的五官如魔鬼般扭曲,心臟像被撕成兩瓣。仇恨逼迫她勇敢起來。她想起伊阿宋的決絕,誓要殺死孩子報復那個負心漢!她緊閉雙眼,無視兒子的慘叫……」

  盧卡斯哽住了。他實在不想讀下去了。

  「怎麼不讀了?」赫倫轉過臉問,「這可是最精彩的地方!」

  「這並不是什麼令人愉悅的故事。」盧卡斯將羊皮卷合起,「我不得不說,美狄亞是個愚蠢的女人。這是個實實在在的悲劇。」

  「盧卡斯……」赫倫笑兩聲,「這只是個故事而已,沒必要這麼當真的。那是歐里庇德斯的想象,像泡沫一樣虛幻,不存在的!」

  「可它也承載了很多感情,不是嗎?」盧卡斯說,「最起碼我能體會到,美狄亞因愛生恨的痛楚……」

  「哦,聽聽英勇的角鬥士說矯情話……」赫倫饒有興致,「你難道會像美狄亞一樣,去恨原本愛的人嗎?」

  盧卡斯看過來,臉上浮現百葉窗的淺影,面頰的水珠同眼睛一齊發亮。鋒利的唇角,在瞥到赫倫時微微彎起,使他顯得很柔和。

  「絕不會!」他說,「會轉化成恨的愛,都不是真正的愛,那只是在愛自己,在為自己的失去而悲憤交加罷了。」

  「噢!偉大的愛情哲人盧卡斯!我可沒你這麼深的愛情感悟!」赫倫笑了笑,「想聽聽我的淺見嘛?」

  盧卡斯點了點頭,「請您說吧。」

  赫倫喝一口牛奶,神色認真:「仇恨會蒙蔽人的眼睛,讓人失去冷靜思考的能力。就像殺死兒子的美狄亞一樣。」

  ……

  布魯圖斯的中庭里,荒草許久沒人打理了。天井里附了層滑膩的青苔,荒涼而破敗。大理石家宅缺失奴隸的打掃,像一處巨大的墓穴,葬著過往的鬼魂。

  家宅里傳出嘩啦啦的織布機聲。

  被生活所迫,格奈婭嘗試了許多不愉快的新事物。她開始學習做飯,嬌嫩的手常被燙壞,濃煙總把她嗆到流淚;她還要學會紡布,這是她原來最討厭的工作,可現在為了糊口她必須做。

  從貴族被貶為平民的經歷是不好受的。她的氣質流於粗俗,臉蛋刻上皺紋,絲袍也換成了粗布麻衣,沒錢買化妝品的她風光不再。

  她就像蛻去一層華麗的皮,露出醜陋的內芯來。

  布魯圖斯到處找生意做,卻四處碰壁,只得賣掉所有奴隸換錢。

  他做不了大單生意,只能進點小商品擺攤賣,一天只能掙以往收入的零頭。

  而這並不是他最痛苦的。

  他更怕回家面對格奈婭的責問。

  格奈婭見他回家,踩著織布板的腳停下來,「今天賺了多少?」

  布魯圖斯心裡一沈,將錢袋里的銀幣倒在桌上,發出的動靜不大。

  「40個第納爾。」他悶悶地說,「比昨天多一點。」

  「哼。」格奈婭唰唰推起織布機,「去掉後院那兩頭獅子的肉錢,我們就只能吃捲心菜了。」

  布魯圖斯沈默著放好錢,從口袋里掏出兩塊蛋糕,遞給她。

  格奈婭沒有接過,自顧自地紡布,「別搞這些沒用的,兩塊蛋糕就能讓我原諒你了嗎?」

  「我沒想讓您原諒我,母親……」他訕訕地收回手。

  「我也沒想讓你這麼急功近利!你太沒有耐心了,布魯圖斯!」格奈婭啪地放下梳線板,「你就像是被愚蠢的鬼魂誘導了頭腦!」

  布魯圖斯垂頭,陰沈著臉說:「您難道要為那個狡猾的赫倫說話嘛?是他害了我……」

  「你為什麼還沒認識自己的錯?!」格奈婭氣憤地說,「你太心急了,德萊特家族的家產全被你敗光了!那個角鬥士也逃跑了,你居然放棄賺角鬥獎金的機會,偏偏讓他去高盧殺掉赫倫?!真是愚蠢的大材小用!」

  她咬牙切齒,「我真後悔當初收養了你!」

  布魯圖斯握緊拳頭,指甲陷進皮肉里。

  他沈悶很久,等到格奈婭氣惱的喘氣聲平息些,才重新開口:「我討厭那個赫倫……他和普林尼長得太像了。那可是曾經傷害過您的人!」

  「閉嘴!」格奈婭瞟他一眼,「你沒有資格說這個話。」

  布魯圖斯察言觀色,取悅她,「您不是說過嗎?他還流著範妮那個婊子的血……」

  「那也不必現在下手!」格奈婭的神色放緩些,「等波利奧到手時,我們再用藥把他慢慢毒死!」

  布魯圖斯揉了揉頭髮,用胳膊撐著桌子才能站穩。他神經質地晃晃頭,顫抖地說:「您為什麼非要波利奧?!我們本可以不用冒那種險……」

  「布魯圖斯!我的想法不允許你改變!」格奈婭猛地將梳線板摔在地上,「我說過了,我要普林尼的所有!包括他的家族!」

  布魯圖斯一臉痛苦,兩條眉毛悲戚地倒掛,活像諷刺壁畫上的小丑。

  他呆愣片刻,突然放聲大笑。那笑聲有些癲狂,透著股瘋人或變態之類的氣質。他就這麼詭異地笑,好象整個人都活在一個莫須有的笑話里。

  「不要這麼笑,布魯圖斯!」格奈婭有些承受不住,「我警告過你,要保持貴族的氣質,就像普林尼那樣優雅!」

  笑聲戛然而止,像被凍結住了。

  布魯圖斯重掛上陰沈的臉色,一語不發,像變了個人。

  「我一直都是按照您的想法去做的……」他帶著哭腔說。

  「我帶著目的去取悅別人、帶著惡意去傷害別人……都是為了您啊!我的母親!普林尼都死了還被您深愛,可誰會來愛活著的我呢……」

  格奈婭嘆口氣,沒有聽見他的埋怨。她半闔上眼簾,對記憶中普林尼的舊影痴痴地微笑,陷入了一種魔怔的臆想。

  「你終究會是我的……」她輕聲說。

  布魯圖斯低下頭,把臉埋進手掌里。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美狄亞》,我找的是胡星亮改寫的版本,化用了少量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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