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囚鳥

　此時，中天大道學楓園葉心的家裡，傅明不停地用遙控調換著電視頻道，最後不耐煩地把遙控扔在了茶几上。

　「怎麼了？這新電視，像素比原來那個還高呢，顏色好看啊。」張冬梅道。

　上午葉心砸了電視，下午張冬梅從醫院裡出來就直奔商場買了一台新的，一點都沒耽誤。

　傅明沒說話。

　張冬梅手摸著頭：「哎呀，我這頭還疼著呢。」

　傅明：「媽，小豆兒不知道在哪呢。」

　今天要不是張冬梅，說不定搞不成這樣。

　聽出兒子有責怪她的意思，張冬梅本能就要反駁，但看到傅明陰沉著的臉，及時收住了嘴，改口道：「你擔心小豆兒，我也擔心，雖然媽是有點重男輕女，可小豆兒也是我的親孫女，我怎麼能不疼她? 她葉心說帶走就帶走，她不考慮我的感受也就罷了，她考慮過你的感受嗎？你看看她今天有沒有把你和我這個婆婆放在眼裡？這你還養著她呢！」

　張冬梅早就瞧出來了，傅明說是擔心小豆兒，其實是在擔心葉心，所以故意挑讓傅明生氣的話來說，因為這個沒有給老傅家生下兒子的媳婦兒她實在是看不上眼。想當初，她是想讓傅明回老家發展的，可就是為了這個葉心，傅明留在了燕城，讓她一年到頭也見不到兒子幾次，每次見面傅明還都被她霸著。

　「她什麼都做不好，你看看換了幾次工作了？她能幹什麼呀？你讓她走，她去外面看看就知道家裡的日子有多好，用不了多長時間她就得回來。你不要給她打電話，你要讓她知道這個家是誰在做主。這次你要是低頭了，以後沒完沒了。」張冬梅道。

　傅明嘴角抿了抿，他是認同張冬梅這些話的，但想到葉心今天發瘋的樣子，多少有點擔心。

　「她總歸是小豆兒的媽媽，買房子的事兒該跟她說一聲。」也就是葉心缺心眼，對錢沒概念，現在才反應過來，換個人早跟他撕了。

　「兒子，你說什麼呢！你可別犯傻，你告訴她了，她會願意？」張冬梅一拍大腿道。

　「她不掙錢花錢還大手大腳的，老領著小豆兒去小區南邊那個『香荷』吃，小豆兒那麼一點知道什麼好吃？都是她，嘴饞的吃那麼胖。傅明啊，不是媽說，她把小豆兒教的跟她一樣怎麼辦啊？女生外向，將來，我和你爸的家業，還有你的家業，都傳給她，不敗光也改成別人的姓了！」

　「早年我就不說了，她爸好歹還能幫著你點，現在倒成了你的拖累。你事業越做越大，她能陪你出去應酬，能上得了檯面嗎？她要給你生個兒子，媽也就忍了。你看你爸氣的根本就不來。」

　張冬梅絮絮叨叨地說著，發洩著對兒媳葉心的不滿。這些話，傅明以前聽過無數次，卻沒有哪一次有這一次走心。其實傅明不是很想離婚，他見過很多離婚的，傷筋動骨，十分不划算。他的事業現在正處在上升的關鍵期，沒必要在這個節骨眼上分神勞心。但張冬梅的話還是讓他心裡有了鬆動。

　「傅明啊，你爸和我都老了，我們都希望你日子越過越好。要是葉心像你們集團領導林靜那樣該有多好，知書達理又能幹。有這樣的老婆，還愁事業不能更上一個台階啊。要是你再有孩子了，也不用為柴米油鹽發愁，我和你爸還能幫你帶孩子呢。」

　張冬梅描述的這個畫面讓傅明的心猛地一動，但想到跟葉心相戀時的過往，搖了搖頭道：「媽，以後再說吧。」

　雖然傅明嘴裡說著以後，但張冬梅卻瞧出了兒子鬆動的跡象，她心裡暗喜，不再著急催促傅明。反正來日方長，女人過了三十是一日不如一日，而她兒子是越來越好，到時候不用她說，她兒子自己會選。

　沒什麼好看的電視，傅明站起來準備回房睡覺，卻突然記起一件事情。

　「媽，今天你怎麼會拿著元清的手機？」他都給氣忘了。

　他一說，張冬梅也想起來了：「那個元清說他認識你，我到醫院的時候他已經到了，他認識葉心，上一次我還見他跟葉心在一起。」張冬梅總不能說自己打小豆兒叫元清看見了，更不能說自己懷疑葉心跟誰有奸、情特意去捉、奸的，只能含糊地說元清認識葉心。

　昨天晚上他還跟元清一起喝酒，結果他醉了，元清跑到他家做了件好事，傅明怎麼想怎麼覺得奇怪。

　「兒子，那個元清還墊付了醫藥費，那麼大方，你說葉心跟這個元清是怎麼認識的？」張冬梅神秘兮兮地問。

　傅明頓時明白了張冬梅的意思，張冬梅不這麼說就罷了，說了傅明覺得可笑，元清什麼身份的人，會瞧上葉心？

　「媽，你別瞎想，我回房睡覺了。」

　傅明回了房並沒有立即睡覺，而是打開手機，上面並沒有葉心的未接來電，他走到窗子旁邊撥出了一個號碼，然後抬眸望著外面的夜色等著對方接聽電話。

　……

　與此同時，銀都大廈1808辦公室的燈光還亮著，李進京端著茶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地看著一身寒氣坐在辦公桌後面的老闆元清。

　「打，再給我打一遍！」元清手朝著電話一指，這個林雨彤，反了天了。

　李進京忙去打電話，元清放在桌子上的手機突然響了，他看見屏幕怔了一下，然後伸出一根手指示意李進京暫停，接了電話。

　「老學長，忙著呢？」話筒裡傳來了傅明的聲音。

　真是傅明找他。如果元清有讓人消失的能力，那麼傅明肯定是元清第一個想消滅的。即使無關葉心，元清對此人的印象也好不到哪去，傅明第一次出場跟姐妹花的眉來眼去還有試圖跟他攀關係都給他留下了很差的印象。但傅明這個點兒打來，元清一時無法分辨他是為了項目還是為了葉心。

　不知道的事情就單刀直入，元清直接「嗯」了一聲：「你有事？」

　換個人這麼直白，傅明會生氣，可這個人是元清。

　元清聽見傅明在電話裡笑了笑，道：「老學長，昨天晚上多虧了您。沒想到您跟我妻子葉心認識啊……」

　元清心中一凜，難道他還沒下手，傅明就發現了？

　可是傅明的話很快讓元清明白過來傅明的用意並不在此。

　「那個醫藥費回頭我親自給您送去，我還想請您來家吃頓飯，您看您幫了這麼大的忙……」

　還是為了項目，元清鄙夷地想。

　「不用了，葉心在我的百貨公司裡上班，我墊付的醫藥費會直接從她工資裡扣除，我這兒還有點事，再見。」元清乾脆地掛斷了電話。

　他的大拇指卻還按在掛斷電話的那個地方，這個時候手機屏幕又亮了起來。

　元清不耐煩地看去，發現是林雨彤，連忙接了起來。

　「林雨彤，你還想要不想要盛昌的合作了？」

　「老學長，別生氣，這不是剛把人替你哄睡嗎？哎呀，累死我了。」林雨彤躲在衛生間裡小聲道。

　元清：「你少來這套，怎麼樣了？到底什麼情況？」他現在當然沒法直接問傅明。

　林雨彤：「沒什麼大事，還是她家那婆婆嘛，今天趁葉心上班打了小豆兒，她就受不了了嘛。」在葉心沒有做出決定之前，林雨彤可不打算告訴元清實話。

　元清表示懷疑：「是張冬梅打的，挨打的不是葉心？」

　林雨彤：「是啊，葉心沒事，當時她沒說清楚，我還以為是她呢，嚇死我了。真那樣我第一個饒不了傅明。」

　林雨桐似乎聽到一聲輕「嗯」，仔細聽時，電話裡已經沒了聲音，原來元清早掛了電話了。

　「目中無人。」林雨彤忿忿對著電話戳了一下。

　那邊，元清掛了電話，看見李進京一臉如釋負重地站在電話機旁邊，招了招手：「你過來，傅明的事兒查的怎麼樣了？」

　李進京愕然：「您下午才讓我去查……」

　元清：「哦，我忘了。沒事兒，不著急，再加一件事，你去看看挨打的到底是誰？打的嚴重不嚴重。」

　別看林雨彤說的有鼻子有眼的，元清直覺就是不信。還有現在葉心明明在林雨彤那兒，姓傅的不著急請老婆回家，還敢藉著這事兒打聽他跟葉心的關係，請他吃飯，太他、媽不是人了。

　他想完發現李進京還沒走，奇怪道：「你還不快去辦？」

　這還不急？李進京苦道：「您看，那葉小姐現在都睡了，我總不能闖她家裡看看她有事沒事吧？」

　元清盯了他半響，那眼神快把李進京給看跪了。

　「你說的對。那就明天五點去吧。」最後，元清淡淡道。

　噗——

　李進京暗自流了一缸眼淚：「是。」

　「走吧。」元清揮了揮手。

　李進京忙收拾東西離開，還沒走出大門，又被元清叫住了。

　「回來。她明天可能還會帶小孩兒去醫院，你去醫院等著。不，我跟你一起去。」

　老大啊老大，您好歹也是一位集團老總，泡個妞談個戀愛能不能不要像個中二少年一樣，換了自己兒子，李進京說不定抽上了，但面對元清，他只能說「是！」。

　不提元清這邊做了安排，且說元清猛然掛斷了電話，傅明站在窗前怔了一會兒，太出乎他的意料了，葉心竟然只是元清企業裡的一個員工！他臉有點臊燙，原本對葉心還有一點兒的掛念消失的無影無蹤，太他媽丟份兒了！

　次日，李進京並沒有五點就出現在元清面前，元清那是嚇唬他的。他雖說不敢苟同元清這老房子著火的架勢，效率卻是極高的。見到元清的時候，傅明跟紫陽集團兩位姐妹花的材料已經遞到了元清手上。

　看到傅明跟林靜之妹林芸的合照，元清皺了皺眉。他就猜著這兩個人有什麼首尾，看來葉心對此是一無所知。

　「元總，幸虧您約我七點見面，我這才能六點到學楓園下面遇見那些晨練的老人。的確是張冬梅打了葉小姐，她還得意的到處說呢。她還說要給她兒子找一個年輕漂亮的，再給她生一個大胖孫子。」

　「她放屁！」沒等李進京說完，元清就破口大罵。

　大清早老總就發脾氣，李進京覺得小心臟快提前退休了。他正緊張時，元清卻忽地一笑：「不對，那老太婆說的對，她兒子確實需要再找一個！」那他不就有機會了嗎？

　李進京：……

　不過這筆賬不能不算，先記著，現在他得先去看看人，元清晃了晃手腕：「李進京、小周，走，跟我去趟醫院。」

　葉心今天又請了一天假，主管的態度已經十分不好了，但小豆兒生病離不開人，至少得等小豆兒病好了她才能回去上班，實在不行，那就只能再找工作了。

　林雨彤說要送她們去醫院，但葉心知道林雨桐忙的跟狗一樣，昨天已經耽誤她一天了，便拒絕了她的好意，搭乘地鐵到了兒童醫院。

　元清坐在車裡看著葉心帶著口罩牽著小豆兒的手慢慢走過來。張冬梅下手是往死裡抽，過了一夜，葉心的臉還腫著，她只好戴個口罩出門了。

　元清明明什麼也沒看見，卻覺得心疼極了，手緊緊抓在車門把手上。

　李進京真擔心元清會衝出去，但並沒有發生。

　元清很克制，林雨彤對他說過欲速則不達，他以前失敗就是因為他太著急了，這一次他一定要耐住性子。

　元清還在想林雨彤為什麼不說實話？他給了她那麼大的誘、惑。不過那側面證明林雨彤是真心在為葉心考慮，那也說明葉心她不想把這件事擴大。

　可葉心知不知道傅明都幹了什麼？林雨彤太以為是了！

　李進京擔憂地望著自己老闆，元清雖然性格不好，獨斷專行，但極具手腕和魄力，對自己人更沒得說，所以他們這些人才死心塌地地跟著他。

　這些年來，為了各種理由喜歡元清的女人不計其數，他從來沒見過元清在意過誰，這位葉小姐的出現真叫李進京吃驚，這跟元清以往的女人反差太大了，但精明睿智的元清在這個葉小姐就像變了一個人，這怎麼能叫李進京不擔心？

　「進京，你把南城紡織廠那塊地給我匯報一下。」元清突然道。

　看到元清冷靜下來，李進京迅速進入到工作狀態，把南城紡織廠項目跟元清匯報了一遍，最後道：「市裡把整個項目都交給了我們，但僅靠我們自己的力量是不行的，我按照您的要求對部分可以進行公開招標的項目招標，紫陽集團對幾個項目都很感興趣，但我考察過他們，質量不太符合我們的要求。」

　「傅明再請我吃飯，你就替我推了，然後再想辦法透個氣兒，說我最近有個同學會要參加。」元清道。

　李進京瞬間就明白了元清的意思，眼睛不由微微睜大了。

　去醫院輸了三天液後，小豆兒基本不發燒了，醫生說在家吃藥，注意觀察就可以。但週五葉心還是硬著頭皮請了假。

　「葉心，你再不來上班，你的工資也別想領了！」主管在電話裡咆哮。

　「是是是，我明天一定去上班。」

　葉心掛了電話看向林雨彤：「好了，我們走吧。」讓林雨彤這個大忙人陪著她去幹這種事，她還真是不好意思，不過一個人去，總覺得有點不安。雖然那是自己的家。

　「怕什麼呀，那不是你的房子嗎？真碰到那老妖婆，放心，有我呢！」林雨彤把胸脯拍的咚咚響。

　四十分鐘後，林雨彤的車進了葉心家的小區，學楓園。倆人先坐在車裡等了一會兒，看見張冬梅提著籃子出門後，迅速下車上樓開門，葉心在臥室抽屜底層找到了一張傅明的舊身份證。

　傅明有兩張身份證，這張身份證是他在大學時辦的，後來身份證更新換代，他換了二代身份證，這張老身份證卻沒有被回收回去。他平時隨身攜帶新二代身份證，這張老的被葉心和各種證件一起妥善保管在家裡，也是林雨彤說要查傅明手機的通話記錄是她才想起來的。

　身份證很長時間沒拿出來過，傅明不會想起來的。

　看到老身份證上的有效期還沒有過，葉心長舒了口氣。有了這張身份證，就可以查傅明的通話記錄了。

　林雨彤載著葉心飛快地向移動營業廳趕去，半個小時後，葉心拿到了傅明長長長的六個月通話記錄。

　林雨彤就把車子停在路邊，丟給葉心一支記號筆：「劃出通話時間最長的和次數最多的，還有夜裡十二點以後的。」

　葉心覺得林雨彤很有經驗的樣子，但說的對，她拿起筆低頭看了起來。

　傅明每個月都幾乎有近千條通話記錄，六個月的，兩個人花了將近兩個小時才粗略對完。和傅明經常保持聯繫的電話很多，其中一個最為突出，這個電話號碼不但經常在夜裡十二點以後出現，還能一聊就聊一兩個小時，大部分在是在傅明出差的時間裡發生的。

　「基本上跑不了了。」林雨彤往後一仰，覷了葉心一眼。

　葉心臉色不太好，能理解，誰特麼攤上這事兒都不好受，傅明都不帶偽裝的，這麼簡單就查出來了，她都覺得沒有成就感。

　「你打算怎麼辦？」林雨彤問，不是她逼葉心，葉心必須盡快想明白，行動起來才能減輕痛苦，否則時間越長越難以決斷。

　「如果這是真的，我沒法再跟他一起生活了。」葉心道。

　林雨彤吃了一驚，這跟她想的不一樣。

　「你不跟他過了，那小豆兒怎麼辦？」

　「小豆兒是我的。」

　可是如果傅明不同意的話，以葉心目前的經濟條件是很難得到小豆兒的監護權的。

　「其實葉心，我的意思是你拿到他的把柄，就可以把他控制在手裡改善你的處境，而不是建議你離婚。因為離了，你一個人帶著小豆兒很難。天下烏鴉一般黑，再找一個，也不一定比傅明強。我們要爭取最大的利益，利益！」

　林雨彤說的都對，但葉心卻閉上了眼睛：「雨彤，咱們去查查那個號碼是誰。」

　決定查傅明的通話記錄時，葉心覺得自己做好了去面對的準備，但當結果放在面前時，才知道錐心的滋味是那樣難以忍受。傅明，這個寄託了她愛情和希望的男人，曾經許諾要陪她一生，這才短短幾年，一切就都死了。

　見葉心木然地坐在後排，林雨彤開車走了一段，突然掉轉車頭：「我們還得回移動大廳去查這個手機號是誰的。」

　葉心伸出手：「不用那麼麻煩，把你的小手機給我。」

　林雨彤怔了一下，見她面容平靜，想了想摸出小手機遞給葉心。

　林雨桐的小手機是個不公開的私人號碼，平時僅限和父母至親聯繫，極少有外人知道她這個號碼，不怕被人認出來。

　葉心接了手機，按出一串數字，那個號碼，看了一遍她就記住了，然後把耳朵貼在手機上。

　手機裡傳來了音樂聲。

　「我是被你囚禁的鳥，已經忘了天有多高……」

　竟然是《囚鳥》。

　到底誰才是囚鳥？

　葉心正在茫然間，那邊突然傳來一個清亮又歡快的聲音：「喂，你好？」

　聽起來十分年輕，葉心心臟顫了一下，大腦卻意外的清醒和冷靜，她迅速用標準普通話悅聲道：「您好~我是國貿中心奧菲爾專櫃的linda，您的朋友王先生在我們專櫃為您選購了一件限量版奧菲爾包包，請問您下午在家嗎？我們將派專人把這份禮物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