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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簫聲咽》第13章
第27章 第十二章 秋盡離人(1)

第十二章 秋盡離人(1)

  今年的秋天彷彿長的了無盡頭,只聽得聒噪的蟬聲不住地鳴著,打從晨起日昇露水出來,直至夜深人靜花睡去,這秋蟬彷彿曉得自己時日無多,因著嘶鳴聲更是烈起來,此起彼伏,喧囂惱人,直叫的人心煩躁。

  午後陽光仍是烈烈灼灼,清風細軟,拂動著庭院裡頭千竿竹子,竹影疏疏,光影斑駁,一下一下晃動著,打在行止的臉上。風吹過千片竹葉,瀟瀟如雨,冷不丁地行止便醒了來。他原是坐在案邊,怔怔地出神。外頭陽光好得緊,只是文淵閣裡頭不知怎的便有些陰冷,他抱著胳膊,伏在案上一時便迷糊過去了。

  他仍覺得腦海白茫茫的一片,伴著窗外嘶嘶蟬鳴,愈發有些迷糊了。

  彷彿還是從前那些日子。他看書倦了便伏在案上小憩一會子,一睜眼也只有讀書和修齊兩件事要煩惱,想一想今天的功課怎麼樣了,修齊可是寫完了沒有,修齊是不是又要胡鬧了,修齊有沒有又看那些閒書……怎麼一眨眼,一切彷彿都不一樣了呢?

  他迷迷瞪瞪的,彷彿聽到弱弱的幾絲簫調。他有些疑心自己聽岔了,深宮庭院裡,哪裡還有人來吹簫呢?可那調子又彷彿是爛熟於心的,他有一點恍惚,有多久沒有聽到這個調子了?

  行止漸漸清醒過來,才曉得原來並沒有什麼簫聲,只是自己聽錯了。他整個人都有一點怔怔的,彷彿還在夢裡沒有回過神來,不知怎麼的便起身來,手裡摸上那把九節紫竹簫,手指忍不住來回捋著,來回摩挲著。

  這時候,那些已經發生了的事情彷彿一點點充斥了他的腦海裡,他漸漸想起來了,他們緊緊攥著彼此的手指在燭光下的謀劃;他漸漸想起來,修齊燭光下瞧著他的那一雙亮亮的眼,充斥著豪情與雄心;他漸漸想起來,原來一切就這樣結束了。

  可他究竟是誰呢?

  行止將臉頰埋到手指間,眼中湧出來熱熱的濕潤。自小,他便以父親為榮,以他秦氏一族為榮,入今卻告訴他,這些都是假的,他不是秦將軍的兒子,他是皇帝的兒子。

  然而他是皇帝的兒子,只能是宮闈裡那些拿不出去的笑話。他自小在深宮長大,皇帝皇后待他極好,然而他與他們終究是君臣之隔,如今卻告訴他,那是他的父親。當真是個天大的笑話。

  然而他終究笑不出來。他和修齊自小要好,後來互訴衷情,那現下,他們究竟算什麼?人倫?兄弟?這一個一個字狠狠地壓在他的心頭,直是教他喘不過氣來。

  修齊,他那樣歡喜的修齊,那樣歡喜他的修齊。他們一步步走到現在,已是足夠的艱難,為何還要如此待他們,定要他們無路可走呢!修齊要怎樣想他,怎樣想他們之間的一切,怎樣想過往怎樣待將來呢!

  行止不敢再去想,慌亂地起身走到窗下,伸手撥開窗上那輕薄的綃紗,菲薄的陽光直直地照到屋子裡來,一下子刺得他的眼睛有些痛。日光堆了滿窗,空氣中浮動著細密微小的顆粒,秋陽雖是溫和,然這和暖中卻透著秋天無盡涼薄的意思。行止瞇了瞇眼,看著滿院蒼冷的青葉黃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修齊要怎麼辦?他們費盡心思,以身作險,好容易肅清朝廷,只沒想到卻走到這個地步。上天素來愛捉弄人,他們又能何如?

  行止嘴角泛上一絲慘笑,看著窗檯子上的疏疏竹影,看著庭院裡青石磚上的日影漸移,又不由想起那日太后傷心絕望的模樣來。

  先皇和太后如此情深,只沒有料想到先皇仍舊是騙了她。行止突然便想起來先皇在時的情形了。那時候他和修齊還是淘氣,趁著沒人鑽到暢和園的那個犄角上去了。那時候暢和園的桃花開得卻好,桃花夭夭,燦若雲霞,彷彿是天邊燦爛的織錦綿綿地交織一處。他們便瞧見皇帝和皇后挽手而行,兩人之間親密無隙,他還記得皇后那時被桃花映得通紅的面頰,艷艷的卻是女子最美的清麗。

  便是這樣,皇帝的話也不全是真的麼?便是這樣,皇帝,也騙了皇后,騙了大家麼?可是何苦來的?皇帝待皇后一派深情,廢黜六宮,皇帝又何苦來欺她瞞她?

  行止只覺得耳畔嗡嗡作響,整個人覺得腦袋都漲起來,心下思緒縹緲無蹤,終只是深深歎息一聲。正這般胡思亂想著,忽聽得有人叩門聲道:「公子可在?」

  行止粟然一驚,不自覺打個寒顫,輕輕闔上眼,緩聲道:「請進。」他想,終究應當如此,該來的總會來的。行止無限留戀地望了望四周模樣,緩緩起身走到門前,卻見是昆平引著宜華進了來。

  行止彈一彈袖子,作揖道:「姑姑好。」

  宜華瞧見行止這般模樣,心裡也是難受得緊,一是為太后,一是為行止。行止又有何錯呢?然而走到這個地步,他不得不承受這一切。宜華眼神複雜,終究是溫聲道:「行止,娘娘請見。」

  行止面色略略發白,只怔了一怔,便笑道:「是。」事到如今,他只能一步一步向前走,無論前者如何,他終究沒有回頭路了。他們都沒法子回頭了。

第28章 第十二章 秋盡離人(2)

第十二章 秋盡離人(2)

  午時陽光天色晴好,誰知下午時候天際一片雲煙渺渺,雲頭陰陰地沉下來,烏泱泱的團成一簇,黃昏時分竟疏疏落起雨來。雨聲淅淅瀝瀝滴在院落裡的梧桐上,綿綿不絕,不多時便有深秋的清寒從窗子縫兒裡襲上來,直直地侵到骨肌裡去。

  太后半倚在榻上,聽著葉子上嘀嗒的雨聲,也不覺清冷,只是一番蕭瑟之意侵上心頭。她的一雙眼睛仍是紅紅腫腫的,然而裡頭的□□卻不知哪裡去了,只剩下一派荒蕪的茫然之意。她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一閉上眼,耳畔彷彿又是顧慎言的一句句話,深深刻到她腦子裡去,每個字都令她痛徹心扉,幾乎是要渾身顫抖起來。

  她不敢再想,忙側耳專心去聽那淅瀝的雨聲。不時有風從葉間穿過,窸窸窣窣的聲響夾雜在泠泠雨中,一下下漸漸清晰起來。細雨綿綿地落在簷上,卻是悄無聲息,只是風拂過飛簷上的銅鈴,清脆作響,不知怎麼的,那聲音彷彿帶上無盡的戚愁,彷彿是心碎裂成一片又一片的聲音。

  朦朧間彷彿還是他在的時候。她等他總是不來,迷迷糊糊地便在榻上睡著了,也是黃昏天氣,朦朦朧朧的只能聽見外頭風吹過葉子的沙沙聲,帶著秋天的寒涼,她卻總感不到,只因為他來,她總覺得心頭暖暖的,只有一派甜蜜的小女兒心思。

  他總是悄悄地進來,就坐在一邊看著她的睡顏,也不教人把她喚醒,每每等她醒來總要悄悄地笑話她一下子。她總是臉頰通紅,一邊柔柔地推他一邊教他走開去。

  她猛地驚了一下,忽然想起那天他離開時,啞著嗓子一聲一聲道出來的對不起。他為什麼要說這話?他到底哪裡對不住她?她總想不明白,恍然間想起這話來,卻猛地驚出一身冷汗。原來,他早就說這話了麼?

  那些遙遠的模糊的記憶漸漸清晰起來,他們之間是什麼時候忽然帶上一點疏離來的?十幾年,這十幾年他卻不肯對她講出這句話麼?她還記得,那時候他們費盡千辛萬苦才走到一處,灼灼紅燭下,他望著她的眼睛許下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夙願,從此任憑弱水三千,這後宮深院中只有她一個人。她漸漸恍惚起來,她不信,她不信他是那不守諾言之人。

  然而究竟是為什麼?

  她的心漸漸焦躁起來,屋子裡有一種雨天淺綠的清涼,然而她卻仍是覺得燥熱,不由起身將窗紗撥開淺淺的縫隙來。此時宜華卻正回了來,忙出聲道:「娘娘還不保重身子,哪裡經得住外頭這寒涼。」她怔了怔,手指狠狠握住窗上的薄紗,終究緩緩轉過身來。

  行止端端跪在一側請安道:「行止給太后請安。」她低下頭,看著行止的發頂,眼中漸漸模糊起來。他怎能置她於今日地步,教她究竟能如何呢!

  她扶著宜華的手,慢慢坐到椅上,聲音帶著一點啞意:「起來罷。」

  行止卻未起身,仍舊是端端跪著,慢慢抬起頭來道:「娘娘,行止有一事相求,請娘娘成全。」

  她看著行止漸漸成熟起來的面龐,想起來那些歲月,眼中又氤氳上朦朧的霧氣。她終究是個心軟的人,瞧著行止這番憔悴地模樣,她卻已是心疼的不能夠了。她輕聲道:「你說罷。」

  行止叩了個頭,垂著眼道:「行止自小長於深宮,得虧娘娘教導,千言萬語必不敢忘。如今皇上立身天地,朝中已是肅清,行止足矣。只求行止身殞之後,娘娘只說行止遠去遊歷便是,讓皇上……放心。」

  他早已想好,他知曉,如今他的身份本就敏感,修齊又是仁厚,無論如何不肯對他下了殺心的。只是他身份如此,終究是威脅了天家威嚴,只能是以死謝罪,縱使這罪責與他本無關係,只是他的存在、他這身份,便是原罪。

  太后猛地怔了一怔,聽完他這一番話便垂下淚來:「你當哀家是這般狠心冷情的嗎?」一邊道一邊淚卻不止。行止聽著太后的聲音也再掌不住,淚水漱漱地淌下來,哭道:「行止曉得娘娘仁厚,只是行止重罪在身,只求一死謝罪。」

  太后抱住行止,眼淚便像成串的珠子似的,不住地落下來:「哀家自小看著你長大,待你之心不下於修齊,只恨天意弄人,教你我到如今地步,我們究竟更與何人哭去!」一邊說著一邊不住地嗚咽出聲,只覺得肝腸寸斷,哀慟傷情。

  行止聽了這話,更是掌不住,伏在太后的肩頭哭道:「娘娘不必憂心,行止絕不教娘娘為難。」

  太后道:「你輕易自戕,非叫我肝腸寸斷嗎」她拿帕子給行止揩去眼淚,「哀家知道你自小便思慮周全,到今日情形,咱們都無可立足了。你從來都一心只為修齊想著,如今仍舊這樣,可你自己又將何如呢!」

  宜華見現下情形忙將二人攙起來,太后拉著行止坐下道:「行止,現下咱們都無立足之境了,你在朝中,現下雖只是尷尬之境,若有一日你同皇上生了嫌隙,是日如何,咱們都可想而知。」她長歎一聲,「為今之計,只有你遠遠離開朝堂,離開這深庭,才算了結。」

  行止緩緩搖頭:「娘娘,只要行止在一日,對皇上便是一個威脅在,縱使遠去,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行止只怕……那起別有用心之人,終會待皇上不利。」

  太后瞧著行止,心裡難受卻終說不出來:「行止,你一出宮,天南海北疆域廣闊,哀家教人給了你足夠的盤纏和新的身份,此後如何,再無人可以限制你的。」她拍一拍他的肩膀,「行止,這是哀家之命,你不得違抗。」

  行止起身跪下,磕一個頭哭道:「娘娘如此待行止,行止怎受得起!」

  太后哽咽道:「孩子,苦了你了。」她揩一揩淚,對宜華道,「把咱們準備的東西給行止罷。」

  行止哭道:「娘娘大恩,行止永記於心,這些行止斷斷不敢受。」他拿袖子胡亂拭一拭淚,「求娘娘讓行止瞧皇上一眼再去。」

  太后將他扶起來:「去罷。」

  雨漸漸停了,只剩下簷上不時滴答下的水聲,和嗚咽的秋風拂著滿院的秋葉。空曠寒冷,蕭瑟淒涼。

第29章 第十二章 秋盡離人(3)

第十二章 秋盡離人(3)

  行止走到謹身殿時便已是掌了燈,隱隱便透出些暖黃的亮光來。他一進院落便聞見潮濕的桂花香氣氤氳,卻又是夾雜著滿屋子的藥氣,濕濕地襲上面來。這時候風倒是靜了,只剩下殘雨啪嗒啪嗒滴到簷上銅鈴上,落下一串泠泠的聲響。

  他緩步走進謹身殿,卻見修齊披著一件薄薄的外裳,隻身站在漆黑的窗前,卻是無話。他站在門口,一雙眼深深地望著修齊的身姿,眼前不由氤氳起來。他用袖子胡亂揩一揩,扯了扯嘴角,抬步過去將那半扇窗子闔上,輕聲道:「好容易大好了,別教風鑽進去。」

  修齊猛地怔了一下子,身子不自覺地打著顫兒,一時竟不敢回過頭去。

  行止輕輕道:「修齊,你放心。」他貪婪地望著修齊的背影,「修齊,在行止心裡……什麼也重不過你去的。」

  修齊聽了這話,再按捺不住,一下子握住行止的腕子道:「我為什麼不放心?行止,你覺得我當真怕那個?」他說著話,眼珠子在眼眶裡打轉:「行止,你知道我怕什麼!在你心中人倫禮教,閒言碎語哪裡不重?如今,竟是如此,我只怕我只怕……我比不過那些所謂的道德說辭。」

  修齊的眼淚漱漱地落下來,彷彿是一串串的珍珠似的,騰騰地滾下來。行止瞧在眼裡,卻是疼在心裡,他無數次想說點什麼,終究是說不出口。因為,他只能有一個選擇,這個選擇便是離開修齊,離開皇宮。

  事已至此,雖是只有顧慎言,太后同他兩個曉得此事,然而終究事關重大,若是一個不小心,便將是動搖國之根本,適時情之何如,境之何況,再無人可以掌握這一切的走向。他本以為,除了一死已是別無選擇,不料得太后念及舊情,放他一條生路。

  行止握上修齊的手,眼光一寸一寸劃過修齊,想把他的每一個模樣都牢牢地念在腦海裡去。他從來不想要什麼,只想修齊能好好的,他怎捨得因為自己毀掉修齊的一生呢?縱使這個可能微乎,他也斷斷不肯拿著修齊來冒這個險。

  修齊伸手便擁住行止,也不顧身後的衣裳落到地上去,哭道:「什麼兄弟姊妹的,我什麼也不放在心上,行止你也不許放到心上去。」一邊說著一邊又是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就是以前,你還顧忌這個顧忌那個,到了今日情形,你必是不要我了!」修齊越說越是傷心,幾乎是不能自己,兩隻手緊緊攥住行止的身子,幾乎是要將他嵌到自己的身子裡去。

  滾燙的眼淚落在行止肩頭濕了一片,那淚水彷彿淌到他的心裡去,苦澀、糾纏、傷痛、戚情,一點點浸透了他的心。行止只覺得似乎是一雙手狠狠捏挫著自己的一顆心,教這顆心幾乎換了形狀,只剩下上面密密麻麻的指痕。他幾乎是要喘不過氣來,鼻子酸澀難耐,充斥著各色滋味,滿眼滿心彷彿只能看見這一個人,修齊。

  行止思緒漸漸迷糊起來,他聽著耳畔修齊的呼吸聲,忍不住地開始遐想,若是死命留在這宮廷裡,他仍舊能是默默瞧著修齊的模樣,從此不聞天下事……他忍不住地多想,若是修齊不再……不會的,修齊不會的……可世事萬物哪裡就是這般一成不變……他忽地打了個寒噤,身子顫抖了一下子。

  修齊抬起臉頰,胡亂擦去臉上涕泗:「行止,怎麼了」

  行止眼睛裡的光彩漸漸暗下去:「方纔走過來出了一身的汗,天色暗了,這會子卻是冷了。」他望著修齊,只恨日月匆匆,年少懵懂,那些珍稀的時光早已似水似的流走,再也挽不回了。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怪道古人如此說道,當真如此,當真如此。此後經年只剩下綿綿的遺憾長長久久地在他的心頭,再也沒有旁的了。

  他貪婪地望著修齊,想把他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模樣都記在心頭。他緩緩伸出手,輕輕撫摸著修齊的額頭,強笑道:「你只不許再皺眉了,為了天下已是足夠憂心了,如今我還教你費心,我當真是無可立足了。」他用力吸一口氣,「許久不聽你的簫聲了,我想得緊,便自己好生學了學,我給你吹一首曲子好不好?」

  修齊吸一吸鼻子,忍不住害羞地笑道:「你最不喜歡那個,我倒是聽一聽的。」

  行止摸了摸他的頭髮道:「你只好好躺在床上聽便是了,我摸著你袖子冰涼了,快蓋上被子去。」他一邊說著,一邊將修齊拉到床上,嚴嚴實實地蓋上錦被,又仔仔細細地掖了掖被角,取出修齊的那把簫來,笑道,「我只覺你這個好得緊,送給我可好?」

  修齊笑道:「你要什麼我不肯給你的,你非要做這個樣子來。」

  行止笑起來,那笑意又漸漸淡下去,他緩緩豎起簫來,放到唇邊,手指輕輕搭上去,便是一曲《採桑子》。此中愁意綿綿,一時竟訴不盡。

  修齊瞧著行止模樣,心上不知怎的忽地便湧上一縷不知名的傷感,那傷痛猛地閃過他的心頭,他卻再抓不住,只能任它飄去。窗紗上斜斜一道月痕,窗外樹枝疏影橫斜,更是掀動幾番柔情。

  此後天高海闊,修齊仍舊是深深在他心中。他心中唱著這幾句詞,秋來更覺消魂苦,小字還稀……秋來銷魂,向來,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坐想行思。怎得相看似舊時……舊時,怎能回得去了……南樓把手憑肩處,風月應知。別後除非。夢裡時時得見伊……往後經年,只有夢,只有夢裡可以見到修齊的模樣了。

  足矣……足矣。

第30章 第十二章 秋盡離人(4)

第十二章 秋盡離人(4)

  霂霖淅瀝,綿綿從天際落下來,直打的王府庭院裡頭的花木蔫蔫的。秋木零落,滿地黃花堆積,殘在泥裡,一派不堪模樣。

  蕭舒朗撐著把竹骨子傘,打月洞門處進了小庭,王府裡的下人瞧見皆是笑嘻嘻地同他問好,他也沒甚架子,搖一搖傘笑起來,倒是教秋霖脈脈地洇濕了肩膀。他倒是不在意那個,隨手撫去肩上的黃葉,笑著往前頭去。

  府裡的人大都曉得他與慎王爺關係大不同於旁人,常日下也自然當他是這裡的主子。他生性爽朗活潑,無拘無束的,自然很是討人喜歡。蕭舒朗先是往瑞官兒屋裡去瞧了瞧,見他面色卻是大好了,心裡頭高興,忍不住逗弄了瑞官兒一番。

  瑞官兒年紀不大,臉頰上原是嘟嘟的肉,瞧著很是喜人,只是這一病來,竟是瘦了許多,臉頰上都是掛不住肉了。蕭舒朗心疼得什麼似的,忍不住捏一捏瑞官兒的臉頰兒,軟聲道:「瑞官兒,回頭我從家裡給你弄點兒新鮮吃食來,瞧這瘦的,教人心疼得不能夠了。」

  瑞官兒卻是乖乖巧巧坐在床上,一雙黑漆漆的眼珠子咕嚕咕嚕地轉著,小嗓門兒軟軟地道:「蕭哥哥,咱們說好啦,你可不許反悔呀。」

  蕭舒朗笑起來,捏捏他的小鼻子:「誰就這麼小氣,再說我答應你的事情哪裡做不到的?」

  瑞官兒睜大眼睛小聲道:「明明爹爹不許你給我買好多好多東西,你就聽他的。」他軟軟地鼻音哼了一聲,「蕭哥哥,你給我買根兒梨花糖好不好?」

  蕭舒朗把他放倒在床上,給他蓋好被子:「等你好全了,咱們就上東街上去,把那些好吃的好頑的扛兩箱子回來。」

  瑞官兒聽見這話眼睛都亮了,小臉蛋兒紅撲撲的,興奮道:「那,那咱們說好啦!」

  蕭舒朗大聲笑道:「你爹爹不肯,咱們就偷偷跑出去頑,只不告訴他就是了。」說罷,又道,「你早早的好起來,咱們也就早早出去啦。」

  瑞官兒忙道:「那我蓋上被子現在就快點好起來的。」

  蕭舒朗笑著出門,仔仔細細吩咐了瑞官兒身邊兒的下人幾句話,這才放心去了。他以前在宮裡頭陪太子讀書時,見過瑞官兒好幾回,他又天□□頑,忍不住逗弄了這孩子兩句,因著瑞官兒自那時候便喚他蕭哥哥了。後來才曉得這是顧慎言家的世子,沾親帶故地算起來倒是他的表弟。

  其實算起來,他倒是和顧慎言也沾帶些親故的,好歹他還是要喚這一位姑父的。想到這裡他忍不住笑起來,這點親故可不敢去沾的。

  蕭舒朗一邊胡亂想著一邊便走到顧慎言的小院兒裡去,敲了敲門卻是無人響應。常日下他們也隨性慣了,禮數哪裡講究的那樣周全,因著便推門進去。見屋裡卻是無人,下人卻又說顧慎言於此,他估摸著這會子他應當是找秦夫人說話去了。

  他緩步走到客居那邊,方想敲一敲門,卻聽見顧慎言歎氣道: 「是我思慮不周。我這一心只剩下這江山社稷,皇兄耗盡心血,我怎麼能看著他毀於一旦。」

  蕭舒朗便知道這兩人有私事要談,他正想抬步離開,卻聽見秦夫人急聲道:「如今皇上皇后皆曉得行止是先皇兒子,行止哪裡還有立足之地!」

  蕭舒朗猛地怔住了,一時心中翻起洶湧巨浪,卻是沒料想到不經意間便聽了皇家這樣的宮闈秘事!他有些慌亂,竟是不知應當如何了。

  他還未反應過來,卻聽顧慎言道:「阿姊,你放心。」他歎氣,「皇上雖是不許我插手其中,我必會想法子護得行止周全的。」

  竹瀝歎息道:「事已至此,只能道一切皆是天意,十幾年前早已注定的事情,咱們也只能盡人事。」

  蕭舒朗不敢再聽下去,忙疾步走出去,也顧不上撐起傘來,直是淋得渾身濕透,才鬆鬆地喘一口氣來。他抬頭望一望天際,黑雲沉沉,天幕低垂,這鉛雲後頭總似乎有些波濤,要奔湧而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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