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病房裡。

　李舒半坐了起身， 她的面上還帶著幾分病態的蒼白， 卻還是很有興致的看著唐卿...這個名字， 她聽過許多回。

　人， 卻是頭回見。

　李舒笑眯著眼， 上上下下掃了他好幾眼，觸到莊姜遞過來的眼， 也不急。

　依舊笑眯眯的， 像是要替她好好相看一回的意思。

　人挺高的，眼睛乾淨， 長得也不錯...

　倒還算可以。

　就是沒她大哥好。

　李舒雖然覺得大哥自小就像個古板的小老頭，可是家中這麼幾個兄弟， 她還是覺得大哥人最好，也最有擔當。她側頭瞅了瞅坐在沙發上的李則，心下一嘆...可惜了， 原本還想拐姜姜回家做嫂子的。

　她這樣想了一瞬， 回過頭來的時候， 面上繼續掛了個和氣的笑：「姜姜陪了我一夜， 也累了，你帶她回去吧。」

　莊姜這回沒說什麼。

　她也的確累了，這幾日為了李舒的演唱會， 她便沒怎麼睡好...昨兒個又經歷了李舒發病，一整夜心都懸著，自然也沒睡好。如今見靠在病床上的李舒雖然面色蒼白，眼中卻透著幾分精神氣， 這顆心便也落了下來。

　心落了，人輕鬆了，睏意便也就來了。

　何況——

　如今又有唐卿在她身邊，她整個身心都是最放鬆的時候...

　莊姜握住了唐卿的手，與李舒點了點頭，聲有幾分啞：「我們先回酒店，你好好休息。」

　李舒笑著說了聲「好」。

　唐卿便也沒說什麼，笑著與李舒、李則點了頭，便帶著莊姜先走了出去。

　等人一走，李舒看向依舊坐在沙發上，拿著雜誌沉默不語的大哥，輕輕嘆了一聲：「他們走了。」

　「嗯。」

　李則沒抬頭，也沒說什麼，只是這樣很淡的「嗯」了一聲...

　而後，繼續翻看著雜誌，倒像是沒事人一樣。

　「你喜歡她？」

　李則翻看雜誌的手一頓，是過了一瞬，他才抬頭看向李舒，聲很平：「沒有的事。你如今剛剛醒，不要想太多，我還有公事要處理——」

　他這話說完，站起身來，面色依舊很淡：「你先休息吧。」

　李舒看著他的身影，一雙眉攏了幾分，話未停，依舊勸著人：「大哥，原本不管如何，我都該幫你...可是，你也看到了，她很喜歡那個人。那麼，因為她的這份喜歡，我也不能再幫你什麼，反而要勸你幾句。」

　李則的手放在門把上，未推開——

　他合了闔眼，想起昨夜她帶著哭音的一聲「卿卿，我想你了」...想起剛才她見到他的時候，臉上帶著遮不住的高興。

　而後，她想起剛才病房裡，登對至極的兩人。

　良久，他才睜開眼。

　「我知道。」

　簡簡單單三個字...

　依舊是寡言的面容，淡漠的聲音。

　李則沒有回頭，也不再留步，徑直開門往外走去...一步一步走得很穩。

　李舒只能看見他依舊挺直的身影，高傲而又孤獨——

　而後門一關，她就什麼都看不到了。

　李舒的手緊緊捂著心口，那裡頭有點發悶，她忽然有些後悔了...不該這樣與大哥說的。

　他這樣的性子，即使是喜歡到了極致，也會克制。

　她輕輕嘆了一聲，想起剛才那個稍顯孤獨的背影...

　是她，急了。

　「李先生？」

　喬治的一手拿著保溫瓶，裡面放著粥...另一隻手拎著一袋水果，都是李舒可以吃的。

　他先前步子邁的大，走得很急，這一下子停下來，還稍稍往前傾了幾分。

　這副模樣，哪裡還有往日在攝影棚裡高傲、難搞的樣子。

　李則也停了步子，他看著人手中拎著的東西，什麼話也沒說...B市到底不是A市，這一層樓雖然人少，卻也總歸是有幾個的。以防洩漏李舒的行蹤，這次她的病房前，並未安排保衛。

　不然眼前這個人，早就不該在這一層樓了。

　他的面色很淡，掃過去的這一眼也很淡漠：「你來照顧小舒？」

　喬治的面上掛著笑，話也說的很有禮：「算不上照顧，只是醫院無聊，陪她說幾句話，解個悶罷了。」

　他這幅模樣，要是有認識的人在場，保不準要以為他吃錯藥了。

　李則聽完，面上的淡漠倒是少了幾分，如今這偌大的醫院，雖說有護工和助理在場——

　到底比不上朋友，能聊上幾句話。

　如此，他便也不再攔人了，只是點頭一話：「那就勞煩喬先生陪著小舒了。」

　他這話說完，便也不再說什麼，徑直往前走了。

　等喬治到病房的時候，李舒的確很無聊枕著手看著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麼。

　聽到門開的聲音，李舒投了一眼過去，瞧見是喬治，她便愣住了——

　「你還沒走？」

　「沒有。」

　喬治把保溫瓶放在桌上，又挑了幾個水果去洗了下，好聲好氣與她說著話：「你一個人在醫院，我不放心。」

　李舒臉一抽，她眼前這個人真的是喬治？

　她怎麼覺得只是披了一個皮...

　要麼就是他吃錯藥了。

　從早上讓他進病房後，他又是斟茶遞水，又是切水果削皮的...脾氣好的，倒是讓她嚇了一跳。先前莊姜幾人回來的時候，他倒是出去了，原本以為他是走了——沒想到，他又回來了。

　什麼叫做一個人在醫院，他不放心。

　她和他，有什麼關係！

　———

　四月中旬。

　天已漸漸熱了起來。

　彼時，莊姜已經回到A市有段日子了。

　李舒的病也已經逐漸穩定下來了，不過這回...李家的人並沒打算讓她繼續留在娛樂圈，而是打算送她去國外。

　這是原先就說好的。

　國外的醫療條件相對來說要更好些，給李舒準備的房子是在一個郊區，環境很好，出門就是一大片草地，不遠處還有大海...安安靜靜的，很適合養病。

　李舒給她看過照片，她很滿意，還說要搭個鞦韆，讓她得空了就去找她玩。

　莊姜應了。

　機場人流湧動，有一處格外引人注意些，與周邊熱鬧的景象不同。這處有十多個黑衣保鏢圍著，能瞧見有不少人，周圍的人心裡很稀奇，想著不知是富豪還是明星，出行這麼大的陣仗，卻沒一個真的敢上前，倒是有看幾眼，卻也不敢多瞅——

　生怕那幾個冷臉的保鏢過來。

　李舒看著莊姜，手緊緊握著她的手，心裡很是不捨——

　她們認識的時間並不算久，卻像是上輩子就認識一樣...有時候，很多事不必說，就能明白對方的心思。

　這樣的感情，對於李舒來說，很難得。

　她從小因為身體的原因就沒什麼朋友，之後長大成人，倒是有不少人貼上前來，卻大多是奉承，少了真心多了虛偽。如今，好不容易得來這樣一份友情，卻因為她這個病，不知道要分開多久。

　莊姜看著她，輕輕笑了下：「有什麼好難過的，又不是見不著了。現在是網絡社會了，有什麼事你打電話發微信，我都能看到...我要是有時間，也會去看你。」她這話說完，拍了拍她的手，說道：「你現在的主要目標就是好好休養身體，什麼都別想，先把你這病養好了。」

　李舒抽了抽鼻子，輕聲道：「我知道...」

　兩人這邊說著話，站在旁邊的幾個李家人卻是看得目瞪口呆。

　一個二十來歲，長著一雙桃花眼的年輕男人，撞了撞李則的胳膊，輕聲說著話：「我可從來沒見過小妹這麼聽人話呢。」

　「這個女人，可真厲害。」

　說這話的是李舒的二哥，喚作李承。

　李則沒看他，也沒出聲...他只是看著眼前的兩人，卻不知是在看誰。

　李承沒聽到他說話，便側頭去看他。

　他看見大哥眼中那幾許微不可見的笑意，一愣，而後是順著他的眼往前看去——

　大哥在看那個女人？

　李承是個風流人物，行了不少風流事，如今也不過這一瞬，便想明白了。

　他的大哥，是喜歡上那個女人了。

　這個認知，一下子就讓他興奮了，原先還當大哥有什麼問題，如今一看，原是先前沒碰對人。

　碰對了人，他這大哥的冰山臉也能化為三月春風啊。

　李承看了看兩人，笑了下，走上前去，與李舒說道：「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走吧。」

　他是送李舒去國外的。

　李家的心肝寶貝，誰也不放心讓她一個人去...

　恰好他在國外還有一些事要談，便正好陪她一道過去了。

　李舒點了點頭，她看著莊姜，抱住了人：「我會早些回來的，你，你一定要幸福。」

　莊姜輕輕「嗯」了一聲，面上的笑也更加溫和了幾分。

　她拍了拍人的肩膀，旁話什麼都沒說：「去吧，到了和我說。」

　再不捨也該舍了。

　李舒鬆開手，看了看人，又看了看大哥...

　良久，她才與李承說道：「二哥，我們走吧。」

　這話說完，她先邁了步子往前走去。

　李承跟著人往前走去，到了李則身邊的時候，他伸手拍了拍人的肩膀，什麼都沒說，往前走了。

　十幾個保鏢走了一半，留了一半。

　李則想起先前二弟那一雙意味不明的笑眼，修長的手指微微蜷了幾分。

　他知道，他的不對勁。

　他也知道，再這樣下去——

　總有一天，所有人都會察覺到他的不對勁。

　偏偏他還掌控不住，這股不對勁。

　李則心有一嘆，從政者，最怕的就是心有所絆...

　最好的方法就是遠離她，可他如何捨得？

　他邁步往莊姜那處走去，心中有幾分悵然，面上卻依舊如故，聲也淡漠：「莊小姐，我們走吧。」

　莊姜已經看不見李舒的身影了，心下是輕輕嘆了一聲。

　她收回了眼，抬眼看著李則，搖了搖頭，說話生疏而又有禮：「我男朋友還在等我，就不麻煩了李先生了。」

　莊姜這話說的不假，唐卿今日休假，送了她來，如今自然還在門外等她。

　她也不再看人，說完這話，就徑直往前走去。

　徒留李則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