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李舒是第二日醒來的。

　彼時， 莊姜陪在李舒身邊的時候， 聽到醫生與李則說「已經不能拖了， 早點送她去國外...」

　李則看著李舒， 什麼都未說。

　莊姜亦什麼也未說。

　她只是握著李舒的手， 在心底輕輕嘆了一聲。

　喬治依舊站在門外，這是李則的決定， 讓他跟來醫院已經是不該， 怎麼可能會讓他進病房裡？

　莊姜察覺到自己握著的手，輕輕的動了幾分。

　她一愣， 而後是看向李舒，見她已經緩緩睜開了眼睛。

　莊姜側頭與李則說了句：「醒了， 小舒醒了。」

　而後，她彎腰低頭看向李舒，輕聲問她：「你...怎麼樣？」

　李舒笑了下， 她臉上的氧氣罩已經被摘下了， 如今雖然虛弱， 卻還是能說些話的：「我...沒事。」

　她這話說完， 轉頭看向李則，笑著喊人一聲「哥哥」。

　醫生上前給她查看了下身體：「已無大礙，好好休養就是。」

　李則也沒說什麼， 送人出了去。

　等人都走了，李舒才問莊姜：「昨日的，演唱會如何了？」

　莊姜便低聲與她說了：「你不用擔心，完結的很好。他們也不知道你生病的事， 只當你最近排演太累了...才早些離開。」

　「好...」

　李舒看向那扇半透的門外站著一夜未睡，稍顯憔悴的喬治...

　她一愣，而後是輕喘著氣說道：「他，怎麼也在？」

　莊姜不用轉頭，也知曉她口中的那個「他」是誰，她垂了眼，輕輕揉著她的手腕，低聲說道：「昨日你病倒的時候他就在你的身邊，怕你的病有危險，便沒讓移動，讓他抱著你過來了。你的病，他也知道了，他...」

　「很擔心你。」

　李舒卻未多想，她只是笑了下：「那倒是，很稀奇。」

　她看見莊姜眼下的烏青，心下也有幾分疼惜，便握著她的手輕輕捏了下：「你快回酒店休息吧，A市還有不少事等著你去處理，休息完就回去吧。」

　莊姜沒說話，A市的確有不少事等著她去處理。

　不過，也不是刻不容緩的...

　她看著人精神還算好，便笑了下：「我去給你帶份粥上來，我也餓了。」

　李舒點了點頭，而後她觸到喬治的眼，話停頓了下，良久才開口一句：「你讓他進來吧。」

　莊姜輕輕嗯了一聲，她站起身，又替人掖好了被子才往外走去。

　她看著喬治，心下一嘆，面上卻如舊日一般：「她讓你進去，我先去買粥。」

　喬治只「嗯」了一聲，便進了房間。

　門被關上，莊姜轉身掃了房內一眼的時候，便看到了侷促的喬治。

　她收回眼，往外走去。

　———

　病房內。

　喬治離病床還有好幾步，卻生生停下了步子，一瞬不瞬地...看著病床上的人。

　李舒有些稀奇，看著他，問道：「你怎麼了？」

　喬治看著她幹燥的唇，蒼白的面色，心下一揪：「你病了，為何不與我說？」

　「啊？」

　李舒皺了皺眉，她跟他又不是什麼親近關係，為何要說與他聽？

　喬治斂目，良久才又跟著說了句，聲有些輕：「我要是知道你病了，便不會常常與你針對，讓你置氣了。」

　李舒眼一瞪：「別以為我病了，你就贏得過我。」

　她這話一出，兩人之間的隔閡倒少了許多，喬治邁步坐到了病床邊。

　他拿過床頭櫃上放著的一個蘋果，便削了起來...

　等削好，就遞給了李舒。

　李舒越看他越奇怪，接過蘋果，鼻子卻皺了一皺：「別以為你現在對我好，我以後就不跟你吵了...等我病好，我還是會跟你吵得。」

　喬治笑了下，他很少笑，這一笑卻生生端了幾分溫潤模樣。

　他收回刀，笑著看她：「好，我等你病好。」

　他這樣一說，李舒便不好再說了。

　她拿起蘋果，一口口咬著...看他的目光還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佯裝惡狠狠地瞪他一眼：「你看我做什麼？」

　這要擱以前，喬治肯定得回句「你可別自作多情了」...

　可這回，他看著李舒，點了點頭算是承認了，還附送了一句「你好看」。

　李舒一愣，蘋果咬到了核，她皺了皺眉，吐出了核。

　而後，她看著喬治依舊未收回去的眼神，眼一翻，這廝吃錯什麼藥了？

　她看著他，吐出幾字：「有病！」

　而後背過身去，蘋果也不吃了，扔進垃圾桶，就閉起眼來裝睡了。

　走廊上。

　莊姜和正好要回病房的李則碰到了面。

　李則看著她，臉上依舊很淡漠：「李小姐是要回去嗎？」

　莊姜搖了搖頭：「餓了，去樓下喝點粥，給小舒也帶一份回來。」

　她這話說完，想起今早醒來身上的西裝，謝了人一聲...又添了一句：「要幫李先生也帶一份嗎？」

　李則步子未動，說了聲「不用」，而後是一句：「我和你一起去。」

　莊姜輕輕「哦」了一聲，兩人便一同邁步往餐廳走去。

　途中，李則低聲謝了莊姜一聲：「我家中沒什麼女孩子，小舒自幼就沒什麼女性朋友...我們寵她，卻還是有許多事照顧不到的。莊小姐，你待小舒很好，我代表李家向你道一聲謝。」

　莊姜一愣，代替李家，可不是名義上的「道謝」了。

　倒是有些像承諾了。

　不過她什麼都不缺，倒也沒什麼需要李家做的事，便也只是很淡一句：「李先生過慮了，小舒曾幫過我許多，我這一件算不了什麼，也沒什麼好謝的。」

　李則面色如故，眼中卻有幾分訝然。

　他信兩人之間的友情，也從未懷疑過什麼——

　可是李家的承諾，可不是普通的承諾，聰慧如她，自是知曉的。

　李則看著她，還是說了：「莊小姐可知曉，這世上有多少人想求得我們李家的一個承諾。」

　莊姜笑了下，大大方方的承認了：「我知道。」

　李家人重諾，卻不常許諾。

　要是李家當真允她一個諾...那麼只要她不做超出李家底線的事，李家都能保她一世富裕、平安。

　不過，她向來不喜歡這樣的感覺。

　李則不明白，他眼前這個聰明的小女人，怎麼會不答應？

　他皺了皺眉：「你既知道，為何要拒？」

　莊姜笑了，一夜未怎麼睡得面容，依舊明豔的不可方物：「李先生走的是政道，人世百態看的太多，應該是不怎麼相信『誠』這個字的——李舒既以誠待我，我自該以誠待他，這本就是一件最普通的事，李先生想複雜了。」

　她這話說完，電梯「叮」一聲，她率先走出電梯。

　「還有——」

　她轉身看他，翹了翹嘴角：「我這個人，很討厭跟聰明人做買賣，我怕...一不小心就被宰了。」

　李則一愣，而後卻輕輕笑了開來。

　她的確很有趣。

　他看著她遠去的身影，邁步跟了上去，眼中含著難得一見的笑意。

　似冰雪消融，似春日初暖。

　———

　兩人吃好飯，又打包了兩份粥。

　李舒現在還病著，不能吃油膩的，其他小籠包這些便也沒帶...小菜倒是多帶了些。

　回時，兩人依舊坐的是電梯，雖然沒說話，氣氛卻要較來時好多了。

　電梯直接到了22樓。

　莊姜邁步走出去，恰好看到站在服務台前的...一個年輕男人。

　她一愣，步子跟著一頓，話卻先脫口而出：「卿卿？」

　唐卿回頭看向莊姜，他的面上帶著幾分疲倦，見到她的時候，卻化作抑制不住的溫柔笑意。

　他快步往前走去，走到人前，先圈她入了懷。

　他趕得是最早班的飛機，一刻不停，終於見到了她。

　莊姜有些發愣，捏了捏臉，才確信眼前人不是夢中人：「你，你怎麼來了？」

　唐卿笑了下，他伸手輕輕揉著被她掐過的臉：「你昨夜說想我，我就來了。」

　莊姜這才想起昨晚那個電話，她的確說想他了，可是她沒想到——

　他會過來。

　李則看著唐卿，他的面色依舊如故，唯有眼底微不可見的笑意收了起來——

　這個就是她口中的卿卿？

　他看著莊姜臉上止不住的歡喜，終歸是什麼都沒說，他收緊了手，與人點了點頭，先往病房走去。

　他聽到身後傳來兩人的聲音。

　「那是誰？」

　「李舒的大哥...」

　李則步子未停，於她來說，他只是朋友的大哥罷了。這並沒有什麼錯，只是讓他有些發悶而已...他三十有餘，自然是曉得自己是因為什麼，才會如此。

　可是知道，又有什麼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