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人

　　章益加舉著他的特製□□最先靠過去，結果沒走兩步，就被寧欣出聲制止了：「等一下，有些不對。」

　　「哪裡不對？」章益加退了一步，站到寧欣身邊。

　　看著黑洞洞的車內，寧欣總覺得裡面也有一雙眼睛在注視著她，並且，在等著她的靠近，在極有耐心的等著他們三人的靠近。

　　青山走在最後，給章益加解釋：「隊長他們是遭到了感染者的圍攻之後，棄車突圍的，而這裡，過於乾淨了。」

　　雖然沒有寧欣的夜視能力，但借助微弱的月光，兩人也能看清周圍的一些情況。

　　地面上，除了零星的幾塊腐敗的內臟，連一具完整的感染者的「屍體」都沒有，卻到處都是腐敗的粘液。

　　章益加客觀的一想，立刻明白過來，隊長他們個個戰力驚人，為了突圍，一定殺了不少的感染者，而現在這種情形，定是有人在隊長他們離開之後，打掃了戰場，至於「它們」的目的，更像是復原好陷阱，以等待新的獵物闖入。

　　寧欣動了動腳腕，鞋底有些發粘，這感覺令她噁心而厭惡。

　　她目測了一下手中鐵棍的長度，向前邁了一步，便感到身後突然傳來異動，「嗖」的一聲，一把匕首從青山手中脫手而出，釘入前方的車身內。

　　這還未完，寧欣看到，匕首上隱隱有雷霆之勢，每晃動一下，就有一圈震動傳開，帶動著整輛車都響動起來，尤以那扇半掩的車門晃動的最厲害，有金屬板裂開的聲音，毫無疑問，這樣繼續下去，車門就會最先掉下來。

　　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青山的異化能力，他的異化看上去很特殊，不是普通的戰鬥系異化，她想到茉莉稱呼他的綽號——雷電青山。

　　寧欣回頭看他，青山面無表情的站在那裡，像往常一樣冰冷，連呼吸的頻率，都同前一樣平穩，使用異化後的疲累感，在他身上沒有任何體現。

　　想到她自己每次進行透視後的「慘不忍睹」，她默默將視線轉了回去，錯過了青山臉上一閃而過的蒼白。

　　車身的震動沒有持續下去，因為，有一隻手，從裡面伸了出來。

　　骨節分明，慘白如紙，不似人手，傳出的卻是人聲：「三位，既然我們都是異化者，就沒必要動手了吧。」

　　他的手扶在車門上，傳於整個車身的震動就立刻停止了，匕首上的雷霆之勢也隨之消失。

　　僅僅伸個手就將青山的招數化解，寧欣得出結論，這人的實力，很強。

　　半掩的車門被慘白的手推開，一個略顯文弱的雞窩頭少年扶著一條腿，從車上圇吞著下來，倚著車站定，露出一個標緻性笑容。

　　此時，天上的雲散了散，月色明朗了些，以他們的距離，倒是不耽誤雙方將人看清楚。

　　「異化者？你一個人？」章益加依舊舉著他的改裝□□，敵意未減。

　　「我們本來是有五個人的，可進入這基地後，現在，只剩我一個了。」少年嘆了口氣。

　　青山問：「你在這裡做什麼？」

　　少年指了指他的左腿，褲腿高挽，露出纏了一半繃帶的小腿，顯然他剛才在車上，正在給他自己包紮傷口，三人的到來，尤其是青山擲出的匕首，打斷了他。

　　「這車是你們的？」少年打量著三人的神色，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賠笑道，「誤會，誤會，我就是躲避感染者逃到這裡，看到這輛車相對安全，傷口又需要換藥，所以暫時借用了一下。」

　　這句話透露出幾個信息，一是他是被感染者追過來的，二是他身上有傷，還是舊傷，三是他身上有藥。

　　在現在這世道，藥品是比汽油還稀缺的東西，一個人能隨身帶著藥，往往能意味著很多事。

　　「只是，我這藥剛換了一半，三位能不能等我處理好傷口之後，再趕我走？」少年試探著說著，見沒人反對也沒人說好，便自顧自伸手從車裡拽出一個墨綠色的布袋，摸出繃帶，就在三人的目光下繼續纏起了繃帶。

　　少年說話的時候，有一半時間都在笑，可誰都看得出來，他的笑意不達眼底，只是禮節性的笑容而已，而且，他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出現在他們三人眼前，真的只是巧合嗎？

　　寧欣一直在打量他，細而長的眉，帶著淺淺的弧度，眼神裡會流露出疲憊，看上去有幾天沒有好好休息過了，鼻鋌而唇薄，乍一看不覺得這人有多好看，看得多了，便發現，他自有一股迷人的帥氣與淡然。

　　他安靜的時候，有如一張薄薄的宣紙畫，配上他白的不似人的肌膚，彷彿是個大風一吹就散的剪紙人，讓人忍不住想要抓住他，想讓這難得的好看，存在的更久一點。

　　「你有沒有看到一隊四個人在這附近？」寧欣想了想，還是問了出來。

　　隊長他們失聯的太快，錄像裡沒看到他們離開的方向，若是以這輛車為中心，挨個方向去找，不知什麼時候才會碰到，現在，他們可沒有太多時間。難得遇到一個能溝通的活人，她想問問看。

　　「隊友？」少年不答反問。

　　見沒人回答他的問題，他便當幾人默認了，繼續說：「與隊友失散這種事，我也遇到過，我奉勸三位，還是不要找了，以三位的實力，想要加入哪個基地，應該沒有基地會拒絕。這樣繼續找下去，隊友沒找到，反而更容易將自己的小命賠進去。」

　　他的語氣坦誠認真，彷彿他們此刻放棄尋找，才是最應該做的事。

　　寧欣目光變冷，再開口時，語氣生硬了許多：「我只問你見沒見過他們。」

　　少年纏繃帶的手一頓，抬起頭迎上寧欣的視線，不知想從她的眼中看出什麼，半晌，方說：「四個人我沒見過，不過我過來這裡的路上，看到了一棟寫著綜合超市的小樓，不知道里面有什麼，它的門口圍著大批的感染者——」

　　「你什麼時候看到的？」章益加一聽，頓時聯想到了隊長幾人，忙急切地問。

　　少年被章益加的問題難住，他皺著眉頭想了想，說：「太陽快落山的時候，大概三個小時之前。我看到那麼多感染者，立刻就繞了路，估計裡面的人凶多吉少——」

　　「超市在哪？」章益加哪還有心思聽他繼續說別的。

　　在病毒陰影籠罩下的人們，逐漸都學會了看日頭辨時間的基本技能，因此，這少年說得三個小時，就真的是三個小時左右，前後不會相差三十分鐘。

　　少年不再笑，他看了看章益加，然後說：「算了，你們要去送死，我也不攔你們。那棟樓在這裡的南邊，500米左右。」

　　章益加一聽，立刻沿著路往南跑了。

　　片刻功夫，雲層又聚了回來，夜色又恢復了之前的昏暗。

　　為了防止章益加在黑暗裡視物不清被感染者偷襲，寧欣暗自咬牙，跟了上去，他太衝動了，難怪他說，以前每次都是隊長去救他，別看他身形有些圓，跑起來還挺快。

　　青山落在最後，卻沒有立刻跟上兩人，他徑直走到少年身邊一米遠站定：「包好了？」

　　少年放下褲腿，應了一聲，起身要走。

　　「你得跟我們一起過去。」青山說，「誰知道這是不是個陷阱？」

　　「陷阱？」少年氣笑，「我跟你們無冤無仇，為什麼要害你們？我跟你們一樣，也是異化者，感染者是我們共同的敵人，你覺得我會聯合感染者來對付你們？」

　　青山面無表情：「不一定。」

　　與青山對峙了一會兒，少年妥協：「好吧，我身上有傷，不想跟人動手，走一趟就走一趟。」

　　「帶路。」青山看著少年將他的墨綠色包背在肩上，走在前面，突然想起什麼，冷聲問他，「你那是什麼異化？」

　　少年腳下不停，回頭笑著說：「比你的雷電異化還要少見的，虛無。」眼見青山因為「虛無」兩個字而變得更冷，少年滿意的笑笑，加快了前行的速度。

　　與詭異的病毒鬥爭了這麼多年，人類中能產生的異化多種多樣，曾經有人試圖總結出所有的異化，可最後異化類型越分越細，類別也是稀奇古怪，非常不便於人們識記，研究員們便只好籠統的歸納了戰鬥系異化和輔助系異化兩種類別。

　　虛無異化，就是極其罕見的一種異化，硬要給它分類的話，只能算是輔助系異化的一種，但許多研究員卻並不承認它的存在，因為，這是一種能讓一定範圍內的異化者異化全部失效的異化，同樣的，它對感染者的影響，則是能讓進化型感染者在範圍內退回普通感染者。

　　這樣的異化，青山雖有耳聞，卻還是第一次見，就算當年天才雲集的1號基地，在他離開的時候，也沒有一個異化者的能力是「虛無」。

　　結合之前的種種，他對這少年的防備又進了一層。

　　五百米的距離並不遠，不大一會兒，青山就重新看到了章益加和寧欣的身影，他們兩人正扒在一堵矮牆的牆頭上，小聲嘀咕著什麼。

　　寧欣扭頭看到青山和少年一塊過來了，古怪地看了少年一眼，便跳下來，對青山說：「我們找到了他說的那個綜合超市，可一個感染者都沒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