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娛樂圈中的黑幕、八卦，在圈子裡一向一如流感病毒般於最短的時間內快速地傳播開來。

　　蕭漠凡的記者會後，伴隨著洶湧而來的震驚與不敢置信，令這則重量級的「影帝息影」八卦在之後相當長的一陣時間裡都久久不得平息。

　　靜安在剛聽到這件事的時候，跟許多人一樣都愣愣地對告之自己這事的人回了一句「你在說什麼？」。

　　不是沒有聽清，而是無法相信。

　　「下午記者會的時候，蕭漠凡自己說出來的，現在華夏一定被這件事弄得一團亂！但以蕭漠凡現在的身家，如果不心疼的話付起違約金倒是綽綽有餘……」

　　陳森十分確定的回答，再一次迴蕩在靜安的耳邊。

　　電梯裡，少女本想按下自己住處樓層按鈕的手指，猶豫了一下後轉了方向，按下曾經熟悉的樓層按鈕。

　　那一樓層裡除了有自己以前買下的住所外，還有蕭漠凡的房產。

　　雖說是蕭漠凡的房產，但在「丹寧」最後兩年的記憶裡，男人卻很少回到這裡。

　　可笑的是，以為對男人來說可有可無的一個住處，男人結婚後竟仍住在這裡。

　　也不知道那人現在是不是還在這裡，抱著如果不在就算了的心態，靜安按下了房門上的門鈴。

　　這一次來到這裡，純屬是憑著聽到蕭漠凡突然息影的消息後，心裡產生的一股煩悶衝動。

　　若是她現在的住處不正剛巧就在蕭漠凡住處的地方，她想，這股衝動在第二天醒來便會消散，也不會像此刻般按下眼前的門鈴。

　　等的時間有點長，在她以為男人該是不在屋內而要走時，門卻被打了開。

　　「是你？」比起蕭漠凡眉間褶起的訝異皺痕，他眸中的恍惚來得更為醒眼。

　　「為什麼要宣布退出娛樂圈，退出演藝界？」沒打算進門的靜安，站在門外，直視著男人問道，「你是想用自己的事業賠給丹寧因你而中斷的事業嗎？你以為她能看到你的後悔？你以為這是她想要的結果？你以為這樣她就能原諒你？」

　　然而這一切，不過都只是你的以為……

　　不算咄咄逼人，甚至是平靜的質問，待蕭漠凡反應過來對方話裡透露出的信息後，眼裡的恍惚很快被清明的痛楚所取代，「就像你說的，她沒有理由可以原諒我，而我也不敢奢求她的原諒。」

　　如若他以為自己退出娛樂圈便能得到丹寧的稍許原諒，便是對自己的些微解脫，那麼他也不會在每每憶起她時，連呼吸都是一種折磨。

　　可即便明知是疼痛到骨髓的折磨，他依舊忍不住把她的樣貌在眼前重複描繪，忍不住在她待過的地方、走過的地方倒帶著她的一言一行、她的喜怒哀樂。

　　男人答得很慢，一字一句雖不是費力說出，卻給人一股疲累的滄桑感，「回去吧，我做的這些，只是我的罪有應得。」

　　「『她』未必想要看到你現在這個決定……」

　　男人這種自毀前程的愧疚，無論是『她』還是她，都不需要……

　　想要說出的「何必」兩字，在嘴邊徘徊許久，還是沒有脫口而出。

　　蕭漠凡搖頭，還想說什麼的時候，一道女聲驀然在他身後傳來。

　　「原來是丹寧來了啊！」有些過於高揚熱情的語調，配上女人愈發放大的笑容，好似靜安的出現帶給了她莫大的喜悅。

　　「李娜你先進去，我等下會跟你說清記者會的事。」蕭漠凡側過身，蹙眉看向叫出丹寧名字的李娜。

　　沒想到李娜會出現在蕭漠凡的屋子裡，有著意外的靜安皺了一下眉後鬆開，正要說的告辭不及開口，女人卻又笑著說起了話。

　　「你是來找漠凡敘舊的吧，丹寧？可你知道嗎，他竟然跟我說你不是丹寧，我怎麼說他都不信，你說他可氣不可氣……」雙手背在身後，一步一跳往她的方向走來的女人，無論是靜安還是蕭漠凡都把目光投向了她笑得詭異的臉上。

　　太過燦爛而顯得詭異的笑，令靜安無端想到那次在S市時裝週首秀後，和李娜碰面時，女人後來不算正常的歇斯底里。

　　「我記得我問過你跟丹寧是什麼關係，那時候你好像跟我說，沒有關係……為什麼呢？」

　　李娜的話引來男人看向少女的疑惑視線，而靜安只是再一次地皺起眉，沒有說話。

　　「的確是算不上有什麼關係，因為你……」自行給出回答的女人，在走至離少女一步遙的地方，猛然拔高了聲音，「就是那個可憎的女人！」

　　在最後這半句話說出的同一時間裡，換上猙獰面孔的李娜從身後抽出的手中，一道白光驟然反射進靜安剎那收縮的眼瞳裡！

　　「去死吧！」

　　除行兇者外，誰也沒有預料到的突發危險，忽然的爆發後卻是驀然的結束。

　　「放開我！放開！你不該活著，你本來就不該活著！你為什麼回來！你應該死了的！丹寧應該死了的！可你卻回來了！你是丹寧！你就是那女人！……」

　　被蕭漠凡撞開的李娜，瘋狂破碎的驚叫中，面無血色的靜安在踉蹌倒退了數步後穩住自己發顫的身體，微微粗喘著氣的她，空白的腦中，根本顧及不到自己被劃傷的手臂。

　　「李娜！你知道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你清醒點！」

　　終是制止住李娜被撞倒後仍是不斷揮舞著水果刀的手腕，蕭漠凡同樣慘白的臉上，滑落著鮮紅的血跡，而他的身上、手臂上也有著被刀鋒劃破的大小傷口。

　　不知怎麼，竟會發展到如今染血的地步！

　　蕭漠凡看著眼前不斷踢打著他，不斷叫嚷著惡毒話語的李娜，只覺陌生的可怕！

　　「那個女人！那個女人！丹寧，丹寧！……電影，演技，我竟然不如她，不如她！……」

　　此刻，已全然進入自我意識的狂亂女人，張口閉口都是一些「電影」、「演技」的凌亂詞句。

　　而沒人知道，正是這次的電影，正是她被質疑的演技，正是電影後她與靜安之於「女主角」的對比，成為了最後那一根促使女人徹底瘋狂的「稻草」。

　　以至在見到活生生的「丹寧」時，做出了自己心底深處最想做也最為陰暗的事！

　　這一刻，女人持續不斷的尖聲叫喊，幾乎填充在了這一樓層的每一個角落。

　　而這尖銳叫聲，也自然引來了剛出電梯的兩人。

　　「啊！」看清面前所發生的事，兩人之中，被紅色的血液刺激到神經的婦人，嚇落了手裡提著的物件，高聲驚叫了起來。

　　而另一人，神情驟變後卻是大跨步地迅速走向拿著手機的少女。

　　「靜安！」

　　失了沉穩的男聲，以及忽然環住自己的溫熱雙臂。

　　緊貼著對方胸口的靜安，感受著男人快速跳動的心律以及男人身上熟悉的味道，靜安終才放任自己發顫的恐慌，「唐豫……」

　　******

　　當處境已是狼狽到不可逆轉的程度，當噩耗接踵而至到無法收拾的地步。

　　便是，現今如李娜一般的一敗塗地。

　　在李娜突然失控的那天，緊急下撥打了120和110的靜安沒料到，一番緊密的檢查和調查後，李娜的情況比他們預想的要壞的多。

　　而且那天，在醫院、警察局間來回，他們接觸的人太多，以至根本阻止不了媒體對一些消息的揭露。

　　比如李娜的行兇、比如蕭漠凡的毀容、比如李娜的瘋癲、又比如……李娜的吸毒。

　　「我沒想到，她會去吸毒。」

　　獨立病房外的走道上，依稀還能隔著房門聽見裡面女人尖銳叫聲的蕭漠凡苦澀地閉了一下眼，左臉頰上的紗布赫然顯目，「都是我沒有事先關注到，如果……這次的事情，對不起。」

　　「不是你的錯。」短髮的少女，臉上亦是一片凝色，「誰也沒有想到她會瘋，更沒有想到她會用毒品來麻痹自己……醫生怎麼說，她，會好嗎？」

　　「……」

　　背靠著牆壁的男人，後腦微微往後仰著，同時舉起一隻手臂橫檔在眼前，遮住眸底或深或淺的黯色。

　　一分多鐘的無聲後，他牽動起嘴角，說道，「大概是，好不了了……」

　　他清楚，李娜對丹寧的偏執，太過根深蒂固，除非她自己想開，不然便將一輩子沉淪在輸與丹寧的失敗瘋狂中。

　　「你的手怎麼樣了？」蕭漠凡放下手臂，睜開眼詢問少女的傷勢。

　　活動了一下自己的手臂，靜安搖頭，「比起我的傷，你還是關心自己的傷吧。」

　　她因為條件反射下舉臂擋刀的劃傷，其實並不重。倒是及時撞開李娜後，制住李娜瘋狂行為的男人，傷口更多也更重些。

　　「你臉上的傷口……之後真的不考慮整形嗎？」

　　蕭漠凡左臉頰上，被刀尖由顴骨劃到顎骨的傷口，雖不像媒體報導的那麼「面目全非」，但的確是毀了容。

　　「既然都退出了娛樂圈，那麼也就不需要太過在意自己這張臉了。」蕭漠凡佯似無所謂的說道。

　　可靜安在他的話裡，依是聽出了幾分其他的意味。

　　刻意留下的傷疤，何嘗不是為了……記住。

　　少女沒再說什麼，隨後以略帶隨意的語氣轉開了話題，問男人，「以後有什麼打算？」

　　蕭漠凡撐起靠在牆上的身體，站直後回問少女，「丹寧有和你提過，如果她要退出娛樂圈的話，她會做什麼嗎？」

　　他還記得有一次，在等紅綠燈的時候，坐在副手位上的丹寧指著一家重新裝修過的甜點店跟他說，等他們哪天退出了娛樂圈，就可以買下一個店面，一起經營一家甜點店，一家所有糕點都是以花的名字命名的特色甜點店……

　　她說，她對甜點的愛好不大，但是她喜歡甜點店，喜歡那種甜膩溫馨的味道。

　　靜安聽了，微微一震後是無聲地一嘆，「……你是打算開家甜點店？」

　　「是啊，已經快裝修好了。」點頭的男人，露出了一個淺淡恍惚的笑容。

　　少女「嗯」了一聲，沒有問這家店在哪裡，也沒有問及它幾時開張。

　　這時，兩人間，也許蕭漠凡或者靜安還想說些什麼。

　　但，有人卻已是心生不悅，即便從這人一如既往的聲線裡實在是聽不出他此刻的不滿。

　　「時間到了。」

　　一直在蕭漠凡和靜安不遠處等著少女的唐豫，不知何時走到了少女身後，說道。

　　什麼時間到了？

　　靜安轉頭，目含疑惑地看向這個，在得知她今天會來這裡，近而翹了班說是要一同前來的男人。

　　「你不是要帶我去見一個人嗎，現在先去買一束花，時間上也差不多了。」

　　唐豫面不改色地繼續說道，而從始至終他的目光就沒落到過蕭漠凡的身上，好似他的視野裡根本沒有這人的存在。

　　我有說過今天要帶你去見奶奶嗎？

　　少女那雙好看的眸子瞇了起來，微閃的靈動光彩裡似乎看出了男人的「意圖」。

　　「……嗯，是時候該去了。」蕩開的笑語裡，靜安沒有揭穿了唐豫的「謊言」。

　　被唐豫握住手，跟蕭漠凡客套告別的時候，有一刻靜安幾乎覺著蕭漠凡的眼裡浮現過一絲顫抖的茫然。

　　******

　　「我才和別人聊了這麼一下，唐豫，你不會是吃醋了吧？」

　　牽著她的手的男人，靜安斜睨了對方一眼，好笑地虛張聲勢道，「難道你要管著我和誰聊天了？」

　　「不是，只是那個男人，我不想看到你和他在一起。」

　　唐豫也不瞞著少女，自然地說出自己的感受，「他不配和你說話。」

　　靜安心中一驚，不知男人在提到蕭漠凡時沉下的面色是為何，亦不知男人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

　　男人的臉上，絕不像是她口中玩笑的吃醋表情，倒更類似於一種對某個人的厭惡神色。

　　想到這次李娜行兇的事件中，唯獨有關她的消息沒有出現在任何的媒體報導裡。

　　靜安突然意識到，「唐豫，其實你是有能力遮掩住這整件事的吧？或者瞞下一部分的事實？」

　　李娜發狂的這件事情，只要一些事實不出現在媒體的報導上，便不會發展至像現在這樣一發的不可收拾。

　　甚至還牽連到了星光的形象問題，雖然星光在第一時間就「拋棄」了李娜。

　　「你希望我這樣做？」

　　唐豫沒有否認，他這麼對少女說道。

　　而靜安想了想後還是以搖頭作為回答，「可是星光在這件事上會不會……」

　　「有我在，星光的事不用擔心。」這份自信，已向業界交出一份驕人成績的男人還是有的。

　　接下來，既然男人提到了見面的事，靜安就理所當然地抓著空閒的男人去買了花，並前往墓園。

　　一路上，說說笑笑的兩人，其中少女忽然問起，「那天，你怎麼會出現在那裡？」就算是來找她，唐豫也不該出現在不是她住處所在的樓層。

　　「那天本來是要去找你，但在樓下的時候剛好碰到……」打著方向盤的唐豫看了一眼少女，頓了一下後開口，「丹寧以前的經紀人。」

　　「當時作為目擊者的另一個人就是丹寧以前的經紀人，沈珊。」男人繼而補充道。

　　靜安不自在地垂下眼，不動聲色地說道，「哦，是這樣啊。」

　　辭職後嫁了人的沈珊，除了福太了些外，其他的變化不大。所以那天裡，靜安其實很快就認出了那名驚叫的婦人。

　　但那天的後來，一直在她身邊的唐豫，與沈珊間沒有說過一句話，讓她誤以為唐豫並不認識沈珊，那天他們的同時出現只是個純粹的巧合。

　　「呃……你怎麼會認識丹寧以前的經紀人？」

　　總覺得有些生硬的氛圍，靜安試圖說些話，緩和下。

　　「不認識，那天是她自己告訴了我。」

　　靜安偷瞄著說話的男人，張了張嘴，卻又是無聲。

　　有些事，真不是想說就能說，說了就有人信的……

　　而她也不想男人把她看成了鬼怪故事裡的「奇怪存在」。

　　終歸還是把視線移向窗外，允自糾結的少女，錯過了男人側目看來的閃爍目光。